第55章 八
86_86601直至暑假結束,顏子真沒有再見鄧躍。
顏子真大學畢業后只到公司里上過半年的班,她生性自由懶散,讀書一向只求過關,工作也不愛爭前搶后,只會坐在桌子前面笑眯眯看著大家奔來奔去,全然看不到頂頭上司頻頻皺起的眉頭。最後看著網上商店的收入雖然少得可憐,似乎也餓不死自己,就施施然辭職回家了。所以,她是很少有電話的。
也因此,她換了所有聯繫方式,也只需通知父母以及莫琮。至於其他人,自有電腦可聯繫。
鄧躍還是問了新號碼打過電話來,顏子真在第一個未接之後設了屏蔽。qq上也設了不接收信息。
不是不知道這是逃避,但是她不知道怎麼辦。起先她只覺得疼痛,後來她覺得茫然,而這茫然,要到很多天以後,才抵達內心,反覆地告訴她,你失去了你愛的人,永遠。那意味著什麼?她不能再觸摸他,不能再對他撒嬌耍橫,不能再和他依偎著討主意,不能再被他安慰和愛護。所有的,一切的理所當然,都不再是她的權利。她的身邊,空了一塊,她的心裡,空了一塊。她不敢細想。
她常常坐在沙發上一坐就是半天,然後漫漫地想:我在幹什麼?我要幹什麼?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莫琮,起先是鄧躍找她要顏子真的新號碼,她不假思索給了他,然後兩個人就像一起蒸發了似的消失。她頻頻催顏子真的稿子,顏子真只不肯交稿,每次接她的電話說話時總沒睡醒似的慢了半拍。最後她要稿子要得急了,發狠痛罵顏子真,顏子真突然大聲說:「我不寫了,你不用再催了,我永遠也不會再寫了!」
那邊的手機啪一聲巨響,莫琮靜了下來。
她打電話給鄧躍,鄧躍一直在想顏子真忽如其來的變化,他去帶隊之前兩人還是甜蜜恩愛,他回來那天中午還跟顏子真通過電話,可是忽然間,顏子真就像變了個人,他再也沒能和顏子真說過話。
他不是不心虛,不是不愧疚,那晚衛音希在舞台上的光彩,打動的不止是卓謙,他再明白不過,當時望著舞台上那個女孩,好像是望著少年時的夢想,那樣美,更加美。他的心被重重捶擊,只得迅速離去,在場外平靜心緒。然後,他想著顏子真的好,他是喜愛顏子真的,這些年真真切切的歡樂喜悅一遍遍回放,那時候他坐在車子里想了很久很久,只用力想著顏子真,顏子真,顏子真,他們的初識,他們的再見,他們的開始相戀。他可以放棄少年的夢想,何以不能放棄這忽然的心動?只不過是心動。而顏子真,顏子真是多年來的溫暖和真實。
可是,當他知道再也無法欺騙自己時,他是準備和顏子真坦白的。他也想把傷害減至最低,也想過,是不是還可以回來握顏子真的手。如果不能了,他也不會瞞著顏子真去愛別人。
可是,顏子真怎麼會突然知道?對,他並不傻,顏子真從來沒有這麼不講理這麼失常過,那麼,不是她不講理,是她知道了。
只是鄧躍從未想過,顏子真是這麼一個決絕的人,她若是做了決定,就絕不再留任何餘地,她連一句話都不再容他說。
她一向是那種帶著一點任性的好脾氣,她會追根究底地問個沒完沒了。
也許,那是她一直沒有遇到過重大的事情。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鬆一口氣,如果真要他面對顏子真提出分手,其實很難,因為子真,因為子真是那樣一個天真又明理的女孩子。面對她明亮帶笑的眼睛,太難了。
他拿著手機,莫琮冷靜的問題響在耳側:「鄧躍,你和顏子真分手了?」
他們都太了解顏子真,如果是誤會,如果是耍脾氣,顏子真從不拿喬作勢,她一向是個磊落大方的女子,就算在她的小說里,個個女子也都爽落可愛。
鄧躍斷下一口氣,也冷靜地答:「應該是。」
莫琮心涼如冰,淡淡地說:「因為衛音希。」她啪一聲掛斷電話。
旁觀者清,莫琮心中早有隱隱約約的感覺,只是她總認為不至於。鄧躍一向溫良優秀,衛音希固然優秀美好,可是顏子真。
經濟上勿需幫補家境的人在莫琮心裡永遠是最大的幸運兒。他們或許有其它的憂慮煩惱,但相信莫琮,再大的憂慮煩惱敵不過貧窮,那簡直折磨自尊。
當然莫琮的家境並未到貧窮的地步,卻也充分地杜絕了她很大的自由,令她很多願望只能放在心裡,也許永遠不能再見天日。
好在她並不怨天尤人,只認真低頭做好自己的事,在儘可能的自由範圍內放縱一下,偶爾抬起頭,會被她笑話幾句的也就是顏子真。她一直謹記,只要自己努力,其它不在自己控制範圍內的事情,不要構成自己的困惑。
當然有時肯定有羨慕,甚至有時看著顏子真這等人無關大雅的煩惱會有一點點幸災樂禍。卻很明白各人各運,心平氣和。
但是,莫琮真心實意地認為,顏子真,真正配得起她擁有的一切。要不然,她不會從大學時便和顏子真要好至今,而至今,顏子真也不曾教她對「人」和「友情」這兩樣東西失望一絲一毫。
再不濟,論及世俗眼光,顏子真家境優裕,妝奩豐厚,學歷高等,哪點也不辱沒了鄧躍。她想起顏子真告訴她答應了鄧躍求婚的時候,自己有意無意間的調笑,一時間,無比憎惡鄧躍。
所以,當她強行敲開顏子真的門,看到顏子真瞠目結舌看著她又想起摔手機的行為時,面帶的羞愧,不禁心中酸楚,惡狠狠地說:「你對著我用不著這樣吧,你爸媽怎麼說?」
顏子真瘦了很多,皎白的臉顯出的是蒼白,愈發顯得眉眼烏黑,一身家居裙子寬寬落落,低聲說:「他們去哈爾濱避暑了。」
莫琮看著顏子真,白問了一句:「你和鄧躍,還能挽回嗎?」
顏子真放在茶几上的手微微一抖,卻笑了笑:「莫琮,我這麼懶的人,哪肯費這個心。」
莫琮冷笑:「還好你肯這麼說,那種人,早走早好。來了一個妹妹,就不要姐姐,要是再來一個,又怎麼樣?――得虧那不是你妹妹,不然吐血也有份。」
顏子真沉默了一下,說:「應該不關衛音希的事。」
莫琮靜了靜,說:「衛音希要是也看上他,那才真是折墮。」
顏子真見莫琮的語氣狠到十分,倒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那笑極淡,慢慢地說:「我一個人呆在家裡,也想了很久,你知道嗎莫琮,我從來沒看到他眼裡有過那種、那種眼神,那麼歡喜愛慕,好像只是看著她就心滿意足。我想,也許我和他只是合適的時候遇到合適的人,卻未必是真愛的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心中的痛意再一次一點一點清晰起來,那樣痛,那樣痛。她不是他的真愛,可是,她是真愛著他。全心全意地,愛著他,也習慣了他。
也許是應該糾纏的,是應該裝作不知道的,那麼也許,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能么?
潛意識裡已經搖了頭。她看見了,她的痛是因為她看見了這樣的真實,推翻了這麼多年的以為。全心全意放下去的,不過是一個以為。那樣的痛,不可開交。
心灰意冷。
她抱著頭,在莫琮面前,淚流滿面。
之後的日子,莫琮每天都過來拉她出來玩各種匪夷所思的玩意,連遊樂園的過山車也玩過了。顏子真駭笑,卻不知為什麼,在各種極度的刺激下,以前吐得一塌糊塗,現在玩起來卻沒什麼異常。
她知道莫琮的意思,接受她的好意,瘋一天,笑一天,然後睡成死豬。莫琮說:「別多廢話,以後你要還給我的,錢和時間一樣沒得少,還加利息。」於是顏子真就不廢話,專心致志地玩。
莫琮不用坐班,兩人整日像孩子一樣奔赴各種遊樂場所,和放暑假的小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好多新玩藝顏子真以前都沒見過玩過,莫琮就更不用說了,到後來反而是莫琮玩得最起勁,她哈哈大笑:「這次算是一次補足了!」
兩人玩得瘋了,一本正經合計過幾天開學了人少點去香港迪斯尼,路過深圳歡樂谷也不能錯過,還有還有,廣州有什麼出名的遊樂場沒有?那個著名的長隆水上樂園看來是一定要拐道去一趟的……十幾天時間就這麼飛也似地過去了。
等顏海生夫婦從哈爾濱回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白晰苗條的女兒哪裡去了?面前這個又黑又瘦的女孩子是哪個?
顏子真見到父母,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湧上來一陣一陣的委屈,怎麼也忍不住,遮遮掩掩地躲到卓嘉自背後,從背後環抱住母親,低低地把頭埋在母親後頸上。
卓嘉自僵住,她的後頸上有滾燙的眼淚一滴滴砸著,直砸到了她的心裡去。顏子真可從來沒有這樣過。她的心都縮了起來。
待到得知是鄧躍和顏子真分手,顏子真只說鄧躍不再愛自己便再也不肯說什麼。顏海生怔了半晌,只是心疼顏子真,倒是沒說什麼,卓嘉自卻極為氣惱,把鄧躍歷年來孝敬的東西統統找出來打好包,叫了快遞來馬上寄回到鄧躍家。顏海生在一旁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心下也很覺痛快,趕著付了加急快遞的錢。
回過頭,顏子真垂頭站在他身後,一隻手偷偷塞進他的掌心,輕輕握緊,一下一下地搖,就像小時候,那樣依賴和信任,在他耳旁嗲嗲地不停地叫:「爸爸,爸爸,爸爸……」她的聲音里,像是多了些什麼,讓人心酸。
顏海生緊了緊手掌,握住那隻小小的手,眼眶發熱,喉嚨發緊,心中酸痛,女兒長大了,有些事情做父親的也幫不了了,這些天她一個人熬得很辛苦吧,什麼都不肯說,堅強驕傲有擔當,這是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輕聲說:「爸,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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