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黎佳布花了四十分鐘的時間將帖子里的所有樓層大致掃過,合上電腦愣了幾秒。她世上真的沒有不透風的牆,她本以為網路世界會讓人戴上面具,即便自己的面具被人指指點點，她都不會在乎。但實際情況是，環境越是虛幻,當所有人都帶著面具俯視一個被摘了面具的人的時候,他們會變的更加肆無忌憚。
她走出房門，客廳里一片昏暗。周老師還沒有回來。
他最近在外留宿的時候變多了,不過黎佳布沒有擔心過。因為周維告訴過她,如果在外面應酬得太晚或者喝得迷迷糊糊，他就會在公司睡,不會回來給她添麻煩，這樣做，是為了讓她在重要的高二最後的期末考試中表現得更好一些。於是她拿出手機醞釀簡訊：老師我錯了，好像有人把我們的關係傳到網上去了，如果我那天沒有任性非要去文學城，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對不起……
但明明自己受著傷害，卻要打出道歉的簡訊，真的很不甘心。
打斷她的糾結的，又是齊玥玥的電話：「布布，你快回去看那個帖子！風向完全變了！哦不對……那帖子居然沉下去了，沉到第二頁了！現在首頁上飄紅的是個掐編輯的帖子！布布你請水軍了？啊，難道是周老師？」
黎佳布一邊重新上網一邊將道歉簡訊全都刪掉。她猜想著，將她的事掛在網上的大概就是現在遭殃的編輯，再一細瞧，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正被掐著的編輯，正是那天她幫助的那個崴腳的人。
從晚上十點開始，一直到十二點，黎佳布都坐在沙發上背古文。她隱隱地覺得周維會回來。而到了十二點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了，剛要將電話撥出去，手機上卻亮起了葉阮的名字。
「喂？葉——」
「布布，是還沒睡吧？」
黎佳布愣了一下。裡面傳來的是周維的聲音沒錯，她又看看了手機顯示，也確實是「葉阮」沒錯。
「嗯，沒睡。老師你在哪兒？」
「今天有點醉，在公司呢。」他的話音里聽上去有點大舌頭，不過不嚴重。看來是有些醉，但是有在自我剋制。「布布，你今晚上網了么？」
黎佳布想了想，「沒有，我不上網書都背不完了。怎麼了？難道網上有人黑我？」
「哈哈，沒有。」
「真的？我這就去查哦！」
周維略閑飄忽的聲音卻胸有成竹，「去吧。不過要背完書再去。」
黎佳布點點頭，然後想起來這事電話，於是滯后地「嗯」了一聲。到此為止，她可以確定是周維幫她擺平了網上的事。
「老師！」
黎佳布神經質地大叫一聲，周維因為神志不清，也像個神經病一樣配合著大聲應著。奈何黎佳布只叫名字不說內容，樂得周維逗她說：「你再這麼鬧我就掛電話。」
「誒別！老師……你是一個人嗎？」
「當然是啊。」
正因為周維的這句話回答得特別爽快，黎佳布才更加難受。「其實沒什麼。就是吧，我想告訴你，你現在用的是葉阮姐姐的手機。」
那邊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黎佳布馬上掛斷了電話。
……
手機還給了葉阮，周維握著咖啡杯的手上一下下暴露出青筋。天知道從黎佳布接通電話的那一刻起他就後悔了。葉阮坐在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試探著伸出手去放在他的腿上，「周維哥……你已經決定好了不是么？」
周維「騰」地站了起來，葉阮的手落在沙發上。「我得回去看看她。」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裡還傻乎乎地攥著咖啡杯，尷尬一笑，「謝謝你的咖啡。也謝謝你幫忙。過兩天再來看你。」
「你不能回去！」葉阮急道，「不是說好了嗎？讓她誤會，而且沒有解釋，讓她自己提出分手。周維哥難道忘了你們的關係給她造成多大的困擾了嗎！」
周維心裡一疼。沒錯，當他發現自己的小愛人承受著網民們不負責任的惡言惡語，他意識到自己不僅毀了她的校園生活，甚至毀了她熱愛的虛擬世界，但現在……
「對不起，阮阮，我怕她會做什麼出格的事。」
「她不會！」
「她才十七歲。」
「可你知道她不會！」葉阮提高聲音叫喊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她眼裡居然充滿了淚水。「不然你根本不會出這樣的主意……現在是怎樣？功虧一簣嗎？還是說，你知道不管是什麼時候我都會來幫你，所以你根本不在乎這一次？我不是什麼一心想要拆散別人的壞女人，周維哥，你這樣做，讓我覺得我變成了你的工具。」
周維被「工具」這個詞震驚了，他這一晚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葉阮。「對不起，阮阮，我怎麼可能……但是，如果這樣讓你不舒服，以後我不會再勉強你了。」
「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十七歲的孩子？」
「不要再強調『十七歲』了。如果你有一天也愛上什麼人……」
周維愣住了。因為這一刻他看見葉阮臉上頓時滑落的淚水，裡面掩藏了太多情緒。葉阮定定地望著他，那眼神里分明寫著些昭然若揭的東西。他們在沉默中僵持了幾秒，周維說：「好好上班，過幾天我會來看你。」
葉阮破涕為笑，「周維哥，你真的談過戀愛嗎？這種情況下，你應該說你不會來看我了。不要給我希望才是明智的啊。」
「……是嗎。」
「你不要來了。過些天我會辭職，回家的時候就不麻煩你了。」
……
葉阮臨別時的笑容讓周維自責了一路，他知道心軟不好，卻止不住。然而推開家門的一剎那，熟悉的氣味讓他一下子忘掉了一切。
黎佳布當然不會做傻事。她那麼惜命，而且怕疼，而且不願意拋棄被讀者們簇擁的感覺，最不可能做的就是死。但她此時卧在沙發單，縮成一團，很顯然是傷得不輕的樣子。
周維沒有開燈，在黑暗中蹲在她的面前，手輕輕揉著她的頭髮，「布布，醒醒。去床上睡。」
黎佳布不情願地睜開眼，「媽呀，老師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怎麼好像沒有喝醉呢？還是葉阮姐姐幫你解酒了？」
「我沒有醉。」周維消化著黎佳布的醋意，伸手去抱她，「好了，先回床上。」
可是黎佳布不願意起來，反倒是緊緊抱住了他，「老師，那這麼說來，你今天一下子就騙我兩次了呢。你說怎麼辦？」
周維張了張口，想要給她一個令人信服的、真誠的解釋，但是轉念卻屏住了——那些原因，要從何說起呢？儘管當初說過不能隱瞞，可他們之間仍然有著那麼多所謂的「默默守護」，使得解釋一下都會牽一髮動全身。除了不斷地說「對不起」，周維沒有其他方式。
「可是老師，掛了電話以後我又想了想，居然有點開心，因為，你之所以沒有意識到那是葉阮姐姐的手機，一定是因為你不是從電話本里找的電話，而是直接撥號的，再加上你們手機型號一樣，所以才混了。原來老師每次給我打電話都是直接撥號啊……有點小激動呢~我可都是去電話薄找『周郎』的哦。」
「但是果然還是不開心！而且我今天本來就難過，所以老師，我能哭一下么？」
「當然可以，不過別懷疑。」
「懷疑什麼？」
周維捏了捏她的鼻子，滿足了她想聽表白的*，「我喜歡你啊。」
黎佳布的眼淚嘩嘩地下，「不是愛……不幸福！」
因為周維的繁忙，他們很久沒有相擁著入睡了。不知為什麼，黎佳布就算剛剛經歷了瞬間被騙兩次的事，也仍然無條件地相信著老師。「簡直腦殘。」
「什麼？！」周維被她盯了半天，突然聽她冒出這麼一句話，怒。
「我沒有說老師。我在說我，就算老師不喜歡我了，我也不會知道，而且如果老師不說分手，我是永遠不會說的。這還不腦殘么？」
周維愣住了，半晌，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還真是腦殘。」
「都腦殘了你還彈啊喂！」
可能是因為這一天安全感的失而復得讓她發神經，入睡之前，她向周維坦白了好幾件事。第一，她偷偷用老師的名字給他家裡寄了東西，是給他爸爸買的靠枕。第二，她她最近一次月考爛得一比。第三……結果，她還是沒能將在班裡的遭遇告訴他。
如果不是網上還殘留著自己被掛的痕迹，黎佳布也許會覺得這一晚的一切都只是場夢。從那之後一直到高二的學年徹底結束，生活都平淡順利得無聊。然而就在一個平凡的下午，黎佳布走進小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葉阮家那輛低調奢華的車。
目光相交之後，葉阮從車裡走了出來，朝她笑笑，「你好啊布布。知道你之前有期末考試，如果來煩你，周維哥不會饒了我的。現在你考完了，我也馬上要回重慶了，有時間跟我聊聊嗎？」
儘管是詢問，黎佳布卻沒有半點回絕的餘地。
作者有話要說：鏘鏘鏘~~~我回來啦~~~~
不知道坑裡的小夥伴們還剩下多少，不管怎樣我都會更完的，而且其實沒剩下多少啦~
p.s.迎接新春來臨，布布和老師在最後也並不會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