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飢荒黨岔

第一章 飢荒黨岔

無定河在陝西的橫山縣由東西向來了個90度的大迴旋,北部穿越毛烏素沙漠的榆溪河,在橫山縣的銀灣與無定河水相融,這條大河千百年來的洪水泛濫,給夾在兩條山谷間的無定河沿岸鋪墊上了厚厚的泥沙。

乾旱的陝北,這裡應該說是塊寶地,可靠近橫山縣黨岔鎮泗兒溝村這一側的灘地上,居然到處泛著鹽花,耐旱的、耐鹼的種子撒在這,居然就冒不出幾顆綠芽,盛夏偶爾幾場大雨,溝坎里翻出的泥花,瞬間暴漲了村前這條大河,灘地里的幾顆綠芽,也被卷得不見了蹤跡。

泗兒溝村的山地上,土質已經沙化,原先還能種些豆子,現在腳一踩就會深深地陷入沙子里,老人說,老祖宗來的時候,這裡的山地還是大片的森林,開荒拓地,這幾代人耕作下來,不遠處的毛烏素沙漠居然延伸到了這裡,這一颳起大風,遮天蔽日的沙塵,嗆得你就呼吸不過來,泗兒溝本是個大庄,現在村裡人爬老山(延安的富縣甘泉一帶哨林里墾荒種地)剩下的不足二百戶,先人們早知道後輩人的如此艱難,村后的那片林子那得象塊「寶」一樣的護著。

從旱地里回來的大個子周士亮撣著土上到了半山腰上的土窯,嬌小的婆姨拿過他的汗衫放在正在揉搓的大木盆里,婆姨是年初周士亮從後山的五里窪娶的,你說這偏僻的山樑里,還真出就這俏女子,當初從後山牽著毛驢迎回到這小山村裡,掀開這姓謝的女子的紅蓋頭,村裡的婆姨們驚嫉的看著這俏女子,又「嘖嘖」的誇著銀柱(周士亮的小名)的福氣。

「銀柱,咱這搭的人爬老山的,走得沒剩下幾個了,咱不行也跟著去看看?」銀柱婆姨揉搓著汗衫,看著剛下地回來的漢。

「你肚越來越大,爬老山那可費事哩。」銀柱指著婆姨的肚皮嘆著氣。

「趕明兒娃娃生出來,咱就離開這嗒撂荒去。」

銀柱婆姨自從嫁到這泗兒溝,就一直盤算著要走出去,不是這地兒呆不成,銀柱娘去世早,留下了剛成人的銀柱與半大的索柱和根柱,銀柱二大家沒個后,日子又艱難,銀柱爹把根柱過繼給了二兄弟。

1930年春,銀柱爹在謝家窪問下個寡婦,寡婦帶著個8歲的小女兒來到了周家,這過了幾年光景,索性來個親上親,這寡婦的女兒彩秀定下來成為索柱未來的婆姨,這謝家窪的寡婦來時訂了規矩,老嗑了仍要埋在謝家窪前夫的墳里。

寡婦這過日子生怕虐待了親女女,銀柱婆姨一嫁到周家,這多出來這個女子立即成為這寡婦防前防后的「敵人」,想到女兒將來要嫁給索柱,這周家不大的資產和土窯還要與銀柱划算,這寡婦一門心思的挑著銀柱婆姨的刺兒,想給女兒的未來夯個殷實的家底。

銀柱婆姨沒嫁過來多久,就氣得生了一場大病,倔強的銀柱婆姨不服這宿命。

銀柱也曾有過爬老山的念頭,可是他並不想離開這裡,他仍盤算著要在半山腰處挖孔自己單獨的窯,有個自己的院落。

1931年初秋,無定河上游的幾場暴雨,暴漲了無定河水,銀柱和婆姨蹲在半山腰看浪頭,四五米高的洪潮從山谷里呼嘯而來,「銀柱,你快看哩」,順著婆姨的指向,一幅巨大的黃簾,如遮天蔽日的蝗蟲,灘地搭建的幾間草房轟然倒塌,滾滾潮流一浪高似一浪,銀柱家的那不大塊灘地也被卷的沒了蹤跡。

「這可咋辦哩?還要不要人活哩?」,銀柱婆姨趴在銀柱的腿把子上大聲的啜泣。

銀柱的腦袋上青筋漸漸隆起,不善言辭的銀柱總想強撐著把娃娃先生下來再盤算著今後的活計,銀柱好容易問下了婆姨,娶婆姨銀柱借了黨岔鎮的地主王保財兩斗麥子做聘禮,銀柱和鎖柱前前後後在後山開了幾大塊坡地,想著今年收成后連本帶利還上,去冬以來,天氣就一直這麼旱著,灘地里豆苗冒出了不少,可大部分旱死了,該死的大雨你說早不來著,今年的辛苦眼看又要白忙活了。

坡地上,村裡的二驢頭騎著根樹枝「駕」「駕」的揚起一道黃塵,手舞足蹈得大叫著「水下來了,水下來了」,二驢頭一路從山坡往下沖著,直對著波濤洶湧的大河,坡下的河灘如漲潮般的與無定河渾然一體,銀柱看著二驢頭從土崖上瞬間滾落到漲水的河灘,蹭得一下竄起,從土崖跳下,在沒胸的河灘里夾住嗆個半暈的二驢頭上了河岸。

這次的大水讓黨岔鎮糟了大殃,泗兒溝臨近的尹家窪、韓石畔、北庄、三皇廟、馬坊、麻地溝村子莊稼幾乎絕收,受苦人本憑著幾塊薄地維持生計,這一折騰更是雪上加霜,王保財家的院落這幾日變得十分的熱火,原本二分利的的賒賬,也隨行就市的上了三分,儘管此,為了應付當前活命這一口,周邊村子來賒賬的一撥撥的挨著……

銀柱決定到河對面的魚河鎮子上背石頭,這魚河鎮離榆林城20來公里,從鎮子到河道是一大片和緩的坡地,洪水漫了河灘的莊稼,坡地上仍是綠油油的一片生機。

跨過銀灣剛被洪水淹沒的那座石橋,銀柱來到魚河找到了兒時的朋友張喜德---乳名三奴,這三奴這幾日正在在鎮子北面的許家崖山溝里打石頭,銀柱也隨即被介紹到這裡。

銀柱每天負責到北面的許家崖裝石頭,然後再送到當地的富戶魚建龍家的工地上卸下,銀柱每天除了能吃頓乾飯,等窯雇起來還能得到些少許法幣。這魚建龍的兒子在城裡給軍閥井岳秀的手下當副官,魚河大部分好地都是他魚家的。

銀柱婆姨生了個漂亮的女子,小傢伙的哭聲刺破窯洞窗欞的白紙,在夜空中回蕩在空曠的無定河河谷。

接生的王寶媽抱起裹著的嬰兒,喜滋滋的對著門外的銀柱爹喊著:「是個女女,是個千金。」銀柱爹一心想盼著生個孫子,此時底氣突然間沒了,「嗯」老漢蹲在那裡吧嗒吧嗒的吸著旱煙。

「稀罕個千金,下不下個帶把的,又添了個費穀食的。」銀柱的後娘叨叨起來。

銀柱婆姨一身的水,掙扎了好一整兒,這小傢伙終於出來了,小傢伙蠕動的小嘴,搜尋著銀柱婆姨的奶頭,嘬起嘴居然快樂的允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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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山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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