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回 飛書邀友同禦敵 比武打擂各逞能
四空上人道:「本領二字,難說得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是沒有止境的。江湖上藏龍卧虎,能人甚多,勝過你的,當然不知多少。但你若是小心謹慎。也未嘗不可到江猢走走,歷練歷練。怎麼,你是有意下山了么?」
仲少符道:「爹爹想叫我到江南找尋耿照大哥,為他代致歉意。」原來仲大符如今始知耿照攜了父親的遺書前往江南之事,對自己當年錯怪老友之事,甚感內疚於心,但耿仲已死,自己是不能再起老友於地下,向他道歉的了,所以只能叫兒子去找耿照,重修兩家之好。
武林天驕道:「哦,原來你是想找耿照。耿照如今在蓬萊魔女的山寨,下個月或許會跟蓬萊魔女到祁連山。我和耿照也是很熟的朋友。」
四空上人道:「這就再好不過了。符兒,我許你下山。過兩天你就跟檀大俠同走吧。有檀大俠與武幫主照料你,我也可以放心。」仲少符得到了師父的答應,十分歡喜。
他們回到了卧佛寺,武士敦還沒有睡,見四空上人回來,連忙問道:「來了什麼敵人??」四空上人說道:「沒有敵人。這是我的徒弟仲少符,他沒有見過幢大俠,錯把檀大俠當作了敵人了。
符兒胡亂髮嘯報苔,倒教我虛驚一場。」武林天驕笑道:「四空上人的這位高足很是了得,剛才我還和他比了一場武呢。長江後浪推前浪,年少的英雄輩出,這真是可喜之事。」
武士敦笑道:「檀兄,你喜歡比武,目下倒有一場大比武可以瞧瞧熱鬧。你有意思去趁這個熱鬧么?」武林天驕道:「哦,你得到了什麼消息?」
武士敦道:「蒙古使者帶來了鐵木真的國書,要金國向蒙古稱臣,並割讓涼州與隴西三郡。金主完顏雍正在和朝臣商議,未肯依從。看來他是想推得一時便是一時。那幾個蒙古使者在京中坐候,也不肯走。他們自恃武功,想以武力震懾金廷,於是建議要開一個比武大會,由他們會一會金國的高手。此會便由你的叔父濟親王檀道雄主持,凡是金國的人都可以進場。但卻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和蒙古使者交手,要先經過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的考問,合格了才許上台。聽說這是為了兩個原因,一來完顏長之要親目選拔一批武土,留為己用,二來他也怕有厲害的高手,誤傷了蒙古使者,那可就闖了大禍了,所以上台之前,要經過他的考問。」
武林天驕怒道:「好,蒙古使者如此目中無人,我倒要挫折挫折他們的威風。咱們先進場,假作是瞧熱鬧的,不經過完顏長之的考問。要是蒙古使者在擂台上已給打敗,咱們就不用出手。否則我還是要替國人爭一口氣的。在這樣的場台,完顏長之料也不敢趕我下台。」要知武林天驕雖然反對本國暴政,但在蒙古與金國之爭中,他當然還是維護本國的。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在這場比武中掀起風波,不過咱們在進場之前還要辦一些事,明天我去安排便是。」原來武士敦有個計劃,不但要在比武中挫折蒙古使者的威風,而且要鬧出事來,打亂完顏長之進攻祁連山的軍事步驟。計劃如何,後文再表。
武林天驕道:「比武之會,何時開始?」武士敦道:「後天開始。明天有整整一天給咱們安排,足已夠了。」武林天驕道:「要安排些什麼?」武士敦道:「大會規定,必須金人方能進去。
而且還必須是被認為『良民』的金人。」武林天驕笑道:「這可是他們自製麻煩了。大都的漢人會說我們女真話的很多;哪一個是『良民』,哪一個不是『良民』,完顏長之又怎能諷別?」武士敦道:「完顏長之是有辦法的。他規定每個進場看比武的人都得具備一張證明,普通的居民由保長發給,在官府中做事的由長官發給,證明他是『良民』,這才可以進場。」武林天驕道:「哦,原來還有這麼些麻煩。」武士敦笑道:「也不怎樣麻煩。貪財的保長多著呢,明天我叫人去買幾張證件回來,證件上預留空白,隨便咱們填上什麼名字。」
仲少符忽道:「這樣容易,我也想去看看熱鬧。武幫主,你可以給我弄一張證件,也帶我進場嗎?」武士敦道:「不知令師意下如何?」四空上人道:「好吧,讓他去見識見識也好。」於是事情便這樣決定下來,到時由武士敦與仲少符冒充金人,和武林天驕進場。武士敦第二日就去備辦文書之事,井調動在大都的丐幫弟子,準備掀起一場風波。
武士敦與武林天驕戴上了人皮面具,比武之日,大搖大擺地進入會場,守門的衛士哪裡知道他們的身份,一看他們的證件無誤,就放他們進場了。武士敦曾在金京十年,女真話說得很流利,仲少符也可以混得過去,跟著武土敦入場,也沒人對他起疑。
他們到場之時,台上正由那個蒙古的髯須武士與一個御林軍軍官比武,不到一盞茶的時光,髯須武士就把那個軍官打下台來。武林天驕聽得旁人談說,知道這個髯須武士已經勝了兩場,但他自恃勇武,卻不肯休息換人。
武林天驕笑道:「這廝那日給咱們打得狼狽不堪,如今卻在這裡逞能。」武士敦道:「本領最高的是那個正使呼韓邪,咱們且不忙去打這個敗軍之將。」
說話之間,只見又一個御林軍軍官跳上擂台,武林天驕認得是御林軍的副統領班建侯。武林天驕心想:「班建侯只怕還不是這廝的對手,不過髯須武士要想勝他,也不會那麼容易了。」
髯須武士哈哈笑道:「對啦,你們早就該讓班將軍出場了。素聞貴國的兩位御林軍統領武藝高強,我就先會班將軍再會完顏將軍吧。」言下之意,金國的高手只有完顏長之與班建侯可堪一戰,但班建侯也還不是他的對手,是以他早就準備在勝了班建侯之後,再戰完顏長之。金國武士聽他大言炎炎,無不氣憤。
班建侯卻是個穩重的人,沉住了氣,說道:「請貴使賜招。」髯須武士笑道:「不必客氣!」嗖的一拳便打過來。班建侯小臂一彎,使了一招「彎弓射鵰」,左掌一托時尖,右掌驕指如戟,點對方的胸膛。
髯須武士一個」獅子搖頭」,拳頭一晃,上擊面門,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衝天炮」,是極為剛猛的拳法。班建侯掌背一揮,用「崩掌」往外一掛。髯須武土化拳為掌,形如雁掌斜掠,雙方「乓」的對了一掌,各自退了一步。班建侯的右手雙指點了個空。
班建侯心中一凜,想道:「這廝的氣力倒是不小。」髯須武士也是吃了一驚,知道班建侯的功力與他乃是在伯仲之間,要想克敵制勝,也怕不能單純以力取勝。
璣建侯採取小心翼翼的打法,「不求勝,先防敗」。招數使得十分嚴密,髯須武士究竟是先打了兩場,屢攻不下,氣力不加,漸漸變成了強弩之未。武林天驕台下觀戰,心裡想道:「班建侯的功夫比前幾年好猖多了,看來他或有可勝之機。」
五十招之後,班建侯果然轉守為攻,他的」五行拳」極為純熟,用「劈、鑽、炮、橫、崩」五字訣,五行生剋,變化無窮,拳拳有力。戰到分際,班建侯突發一拳、用「劈」字訣,直劈下去。這一拳之力極猛,髯須武土橫掌一擋,拳掌相抵,掌心疼痛,璣建侯隨掌一撥,把髯須武士的右掌引出外門,順掌一推,髯須武士回掌已是不及,只好橫肘一撞,化解敵招。班建侯「啪」的一掌「削」著他的臂彎,立即退回,說道:「貴使還是歇歇吧。」原來他這一削本是可以「切」斷髯須武士的一條臂膊的,但卻怕傷了蒙古的使者,兩國失和,事情非小,是以「點到為止」,立即收招。他叫對方「歇歇」,那是給對方面子,好讓對方下台的。
哪知髯須武士卻不領情,「哼」了一聲道:「勝負未分,焉能罷成?」撲上前來,竟然是狂風暴雨般的猛攻。原來他看出班建侯不敢傷他,這次退而復上,就完全採取攻勢,不再防守了。
班建侯忍住了氣,只得見招拆招,見式拆式。他有顧忌,不敢傷敵;髯須武士則是毫無顧忌,招招都是殺f。這麼一來,班建侯當然是大大吃虧了。
金國的武士看得都是氣憤不已,有的忍不住出聲叫道:「班將軍你不能老是退讓啊!」班建侯苦笑一聲,在髯須武士的攻擊之下,連連後退。
髯須武士得理不饒人,驀地喝道:「誰要你讓?」此時他已佔得了先手攻勢,腳跟一轉,一個「怪蟒翻身」,軒眉繞掌,一個「衝天炮」,拳擊班建侯下已,班建侯臂膊往外一彎,待要化解他的招數。髯須武士喝聲「著!」一衝一繞,疾如閃電般地抓著了班建侯的小臂,只聽得「咔嚓」一聲,班建侯的右臂關節已是硬生生地給他拗脫了臼,手臂吊了下來。痛得汗如雨下。他怕丟了金國武士的面子,咬實牙根,忍著疼痛,不哼一聲,跳下擂台。金國武士,人人氣憤,心裡都在罵這蒙古韃子太不要臉,可是蒙古勢強,金國勢弱,他們還不敢真的罵出聲來。
髯須武士得意洋洋,在台上抱拳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得罪,得罪!小可僥倖勝了班將軍,如今可得請完顏將軍指教了。」完顫長之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卻粑眼睛朝著正使呼韓邪看去,笑道:「令師弟勝得這場當真是不大容易啊?」這一句話包含了兩重意思,一來是譏諷這髯須武士以無賴的手段取勝,二來是表示自己不屑於和一個斗得疲了的人交手。
呼韓邪面上一紅,心裡怪責師弟不知進退,正想叫他下台,忽地有個魁梧漢子飛身跳上擂台,說道:「完顏將軍豈能占你的便宜,還是讓我這個無名小卒陪你玩幾招吧。」這人穿的是金國御林軍的服飾,但卻可以看得出是個漢人。
武林天驕認得此人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沙衍流,心裡想道:「沙衍流的武功雖然比不上完顏長之,卻比班建侯勝過不止一籌。若這髯須武士不知進退,就定要大吃苦頭了。」原來沙衍流害怕少林寺的人捉他,索性逃到金國的御林軍中,既可避難,又可當官。完顏長之正要招降納叛,難得有個少林寺出身的人來投奔他,因此特地為他破除了御林軍的舊例,御林軍本來是只許金國人當的,完顏長之則讓他以漢人的身份做了一個隊長。
髯須武土不知沙衍流的來歷,冷笑說道:「你們的副統領都已輸了,你是何人,敢來向我挑戰?」沙衍流打了一個哈哈,說道:「我說過我是個無名小卒,『挑戰』二字言重了,我只是陪你玩玩的。不過,我雖是無名小卒,也不能占你便宜,十招之內,要是我僥倖還沒給你打下擂台的話,我自己跳下去!」
這句話乃是「反話」,言下之意,是他自侍有把握可以在十招之內打敗這髯須武士的。髯須武土不由得給他氣得七竅生煙。
髯須武士在苦鬥了班建侯之後,自己也知道氣力不濟,應該乘勝罷手,趨勢收篷的。但因他有言在先,不得不向完顏長之挑戰。他也料得到完顏長之為了保持身份,多半不會接故,這麼樣他便可以自下台階了。
卻不料斜刺里殺出一個沙衍流,反過來向他挑戰,而且大言炎炎,話中之意竟是要在十招之內把他打敗。髯須武士氣得七竅生煙,心中想道:「我雖然氣力不濟,但對付你這樣的無名小卒,最不濟也能接你十招。」
髯須武士大怒之下,吸一口氣,喝道:「好吧,既要較量,那也不必限定十招。」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髯須武士身形一晃,沙衍流倒退三步。表面看來,還是沙衍流稍稍吃虧。但髯須武士卻是不由得心人一震。原來在雙掌相交的那一剎那,他感到對方的力道如狂濤洶湧,迫得他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但這股驚濤駭浪般的力道來得快退得也快,他一個運勁反擊,對方便退下去了。髯須武士定下心神,暗自想道:「對方的功力是高過我,但想必是他火候未夠,功力雖高,卻是後勁不繼。」他作了這樣的估計,登時精神復振,反過來想要一鼓作氣,在十招之內把對方打下擂合了。
殊不知這是沙衍流欲擒先縱的戰略。原來沙衍流也怕打傷了蒙古使者,鬧出大事,討不了好反而有罪。故此他必須把力道使得恰到好處,使對方不致受傷而自己又能取勝。不過,他也不想自己受傷,所以一開首便用到了八九分氣力。好在他的武功造詣已是到了能發能收的境界,一發覺對方有禁受不起的跡象,便立即收回了幾分力道,可是未能調得恰到好處,是以倒退了三步。
沙衍流心頭微凜,想道:「尊勝法王的門下果然非同小可,這廝已連打三場,居然還有如此能耐。若然他氣力絲毫未耗的話,鹿死誰手。殊未可料。」
沙衍流試探了一招,對髯須武士的虛實已是摸得清清楚楚,於是按照原定計劃,和髯須武士交手。台下的觀眾跟著數道:「第一招,第二招……」
沙衍流有意引發對方的內力,前面幾招,讓這髯須武士逞能,髯須武士發覺對方的力道是在逐步減弱,心中大喜,想道:「這廝果然是後勁不繼!」當下把混元一氣功運足,狂風暴雨般地猛攻,台下急速地數:「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哎呀,只有一招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又是「蓬」的一聲,髯須武士蹬蹬蹬地連遲三步,剛剛要穩住身形,卻似給無形的巨手推了一把似的,接著又是蹬蹬蹬地連退三步,這樣接連的退了三次九步,退到了擂台邊緣,兀是未能穩住身形,一步踏空,四腳朝天地就跌下了擂台,恰好是第十招。
原來沙衍流最後這一招用的是「大力金剛掌」,少林寺嫡傳的金剛掌乃是最剛猛的掌力,沙衍流使得恰到好處,一掌之中蘊藏了三重力道,髯須武士剛要站穩腳步,第二重、第三重力道相繼發生作用,是以他身不由主地連退三次、九步,終於自己跌下了擂台。
金國武士在接連敗了三場之後,人人都是心中氣憤,如今才得沙衍流替他們贏回一場。沙衍流雖是漢人,但卻也是他們金國御林軍的軍官,算得是「自己人」。於是金國的武士都為他捧場,登時彩聲如雷,有的還在人叫大嚷道:「說十招就是十招,打得真是妙呀,妙呀!」髯須武士在地上爬了起來,幸好沒有受傷,灰溜溜地溜進了後台。
喝彩聲中忽聽得一個人冷冷說道:「沙大人好功夫,我也來領教領教。」聲音似一技利箭射出重圍,滿場的彩聲竟然壓它不下,刺得沙衍流的耳膜隱隱作痛。沙衍流心頭一凜,睜眼看時,只見那人已上了擂台,是蒙古的副使烏蒙。烏蒙面白無髯,身披錦袍,腳穿烏靴,不似武士,倒似文官。但他這手「傳音入密」的功夫一露,沙衍流已知他的功夫遠在適才那髯須武士之上。
比武的規矩,得勝的一方可以再打下去,也可以換人。但那髯須武士是連打了三場的,沙衍流不肯示弱,只好再打一場。
心中想道:「我只要保持得在百招之內不輸給對方,也已是足夠面子了。」
沙衍流道:「貴使遠來是客,請先賜招。」烏蒙微微一笑,說道:「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他說話溫文有禮,與適才那髯須武士的劍拔弩張之態大不相同。當下漫不經意地一掌拍出。
沙衍流看他這掌輕飄飄的似乎毫不著力,不知他是弄什麼玄虛,當下還了一掌「白猿探路」,合著雙掌,倏然左右一分,雙「剪」烏蒙雙肩。這一招是少林寺「羅漢掌」的精妙殺手,但合著雙掌,也是表示向對方敬禮的意思。沙衍流已知他比那髯須武士高明,是以開首一招,就用足全力。
少林寺的「大力金剛掌」何等剛猛,這一掌發出,隱隱帶著風雷之聲。豈知烏蒙仍是漫不經意地隨手一撥撥開,微笑說道:「沙大人不必客氣。」
掌力一碰,沙衍流只覺對方的掌上似乎有個吸盤似的,不但把他這股剛猛的掌力一舉化開,而且還將他牽引過去。沙衍流大吃一驚,連忙用千斤墜的重身法穩住身形,但已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盤皎。原來烏蒙練的是陰陽掌的功夫,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甚為怪異。沙衍流的金剛掌雖是上乘功夫,卻還未到一流境界,一比之下,就相形見繼了。
烏蒙冷冷說道:「沙大人站穩了!」腳踏五行八卦方位,從「良」位踏上「離」方,一記「鐵琵琶」,手背向外一擇,迅如閃電般地向沙衍流面門摑來。這一招十分凌厲,而掌摑面門,對敵人又不啻為一種侮辱。沙衍流又驚又怒,可又不敢發作,只好沉住了氣,連用「三環套月」「風拂垂柳」兩招,這才堪堪的把烏蒙的這一招攻勢解開。台下的蒙古武士數道:「第二招。」蒙古武士人數不多,嗓子卻是十分響亮。
說時遲,那時快,烏蒙身形一晃,從「離」位奔「坎」方,呼的一聲,雙掌又向沙衍流夾擊,掌力剛柔兼濟,沙傷流身不由己的又打了一個盤旋。蒙古武士齊聲叫道:「第三招!」
沙衍流一被對方搶了先手,就只有招架之功。烏蒙攻勢一發,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台下的蒙古武士口不停聲地在叫:「第四招、第五招、第六招……」激戰中烏蒙使了一招「龍門鼓浪」,一招三式,向沙衍流猛攻,沙衍流見他來勢兇猛,急退一步,左拳變掌向內一圇,右臂一滾一擰,用「鶴膊手」消解對方來勢。哪知烏蒙掌法可剛可柔,右臂已被圈住,他卻趁勢一帶,左拳疾發如風,一個「攢拳」,自右臂的勾手圈中直「攢」上來,衝擊沙衍流的太陽穴。沙衍流躲閃不開,肩頭一轉,「蓬」的一聲,硬接了烏蒙這拳。烏蒙微笑道:「對不住,你的琵琶骨沒給打碎吧?」口中客氣,招數卻是狠毒之極,雙掌一合,猛的又是一推。沙衍流挨了這拳,痛得眼前金星亂冒,氣力已是使不上來,哪能夠再接烏蒙的掌力,給他一推之下,向後急退。
他這一退和剛才那髯須武士又不相同,只見他身似陀螺,不停地旋轉,一連轉了七八個圈子,轉到了擂台的邊緣,仍是不能停止,於是也像剛才那髯須武士一樣,「噗通」一聲,跌下擂台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嘩然大笑,數道:「第九招!」沙衍流把髯須武士打下了擂台用了十招,如今他給烏蒙打下擂台,只不過九招,敗得比髯須武士更為狼狽。
烏蒙作了一個「羅圈揖」說道:「僥倖,僥倖。承讓,承讓。
還有哪位要來賜教么?」金國武士都感顏面無光,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見烏蒙如此厲害,卻是沒人敢上台去和他交手。
烏蒙慢條斯理地收了式子,轉過身來,面向著完顏長之作了一揖,說道:「久仰完顏將軍武功蓋世,不知可肯賞面賜教?」
完顏長之笑了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好吧,我就陪烏將軍走個十招八招。」
烏蒙心中一凜:「難道他也想把我在十招之內迫下擂台?」烏蒙知道完顏長之是金國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卻不相信他能夠將自己在十招之內打敗。當下抖擻精神,說了一句:「請完顏將軍指教。」便即進招。
完顏長之兀立如山,待烏蒙掌劈到跟前,這才輕輕地一指戳出。只聽得「嚙」的一聲,烏蒙連忙縮手,原來完顏長冒練過穴道銅人的七篇圖解,點穴的功夫天下第二(第一是柳元宗),這一指戳出,恰恰是對準了烏蒙掌緣的「冷淵穴」。這是手少陽經脈的起點,倘被點中,烏蒙這條臂膊勢將殘廢。
烏蒙變招也好生迅速,立即五指合攏,教他點不著「冷淵穴」,使出了蒙古武土擅長的摔跤功夫,倏地從「劈掌」變為「勾手」,只要一抓一勾,就可將對方的中指拗折,但烏蒙變招固然迅速,完顏長之也並不慢,就在他化劈為勾的剎那之間,完顏長之一個「登山跨虎」,邁步向前,倏然間也己從「朝天一住香」的指式,變為「童子拜觀音」的掌式,雙掌合攏,硬劈烏蒙的拳頭。
雙方動作都快,此時正面相向,誰也不能閃開,烏蒙右拳一伸,左掌橫掃,變成了「陰陽雙掌」,「蓬蓬」兩聲,聲如擂鼓,烏蒙退出了三步,完顏長之則只是身形一晃。
烏蒙心道:「無論如何,不能給他在十招之內打敗。」於是只守不攻,以腳跟為軸,轉了一圈,消解了所受的力道。凝了身形,雙掌合抱,注視對方的來勢。
完顏長之心裡暗笑:「你想以靜制動,對付沙衍流那還可以,對付我卻如何能夠?」當下掌指兼施,掌劈胸膛,指點脈門。鳥蒙雙掌劃了一道圓弧,護著胸膛要穴。
烏蒙的掌力一剛一柔,互相牽引,對方若是以猛力進攻,反而會給他借力打力。但完顏長之乃是武學大行家,豈能為他所算?只聽得「嗤,嗤」聲響,完顏長之連戳三指,以指代劍,指法凌厲,力道卻是凝成一線。烏蒙無法消解他的指力,不由得又是連退幾步。金國武士看得眉飛色舞,人人喝彩。
轉眼已過了六招,烏蒙心想:「我只要再擋得四招,就滿了十招之數了。」當下沉住了氣,依然只守不攻。完顏長之一聲笑道:「烏將軍請站穩了!」猛地一掌劈下,這一掌卻是用的極為剛猛的力道。
烏蒙心裡晴晴高興,心想:「你用猛力攻我,正著我道兒。」
於是使出他最擅長的借力打力本領,雙掌一牽一帶,要把完顏長之反摔出去。哪知他雙掌一出,對方的那股猛力卻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武學高手可以收發隨心,烏蒙也勉強可以,但卻不如完顏長之已臻化境。完顏長之所發的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大大出乎烏蒙的意料之外。身體重心一失,急切之間收不住勢,腳步不由得一個踉蹌。說時遲,那時快,完顏長之順手一指,閃電般地就點了他的穴道,這一招剛好是第八招。烏蒙剛才勝沙衍流用了九招,如今完顏長之勝他又少用了一招。
只見烏蒙就似一個醉漢似的,手舞足蹈,而且嘻哈哈地笑個不停。眾人見他這個怪模怪樣,又是驚奇,又是好笑。登時台上台下笑成一片。烏蒙轉到了台邊,依然是手舞足蹈,於是一跤就跌下去了。台下的蒙古武士將他扶了起來,紛紛問道:「你怎麼啦?」烏蒙雙眼翻白,汗如雨下,但卻不會回答,仍然是笑個不停。原來烏蒙是給完顏長之用獨門手法點了他的「笑腰穴」。「笑腰穴」並非死穴,不過若然得不到解穴的活,笑個不休也會氣絕而亡的。
台下的蒙古武士中也有懂得點穴的,但卻解不開完顏長之的獨門點穴手法。呼韓邪在台上面色鐵青,叫手下扶烏蒙上來,在他后腰的「伏兔穴」一拍,烏蒙這才止了笑聲。他的穴道是解開了,胸中的那口氣卻是難消,對完顏長之怒目而視。呼韓邪道:「你不要在這裡給我丟人現世了。」一把將他推入後台。
完顏長之用的獨門點穴手法,本來以為蒙古武士非求他解穴不行,他可以更贏足面子。不料呼韓邪居然能夠解開他的獨門點穴手法,完顏長之也不由得心中一凜,想道:「聽說這個呼韓邪乃是尊勝法王的大弟子,在同門之中,武功最高。果然非同小可。嗯,我也不該貪一時的痛快,折辱了他的師弟的,不過,他們目中無人,若不殺殺他們的驕氣,也是不行。」要知完顏長之以全國御林軍統領兼皇叔的身份,在這場比武中實是最感為難。一方面他不能示弱於人;但另一方面他又必須顧全大局,不能太過得罪蒙古使者。
呼韓邪把師弟推入了後台,隨即又走出來,面若冰霜,冷冷說道:「久仰完顏將軍是貴國第一高手,果然名下無虛。我向將軍請教請教。」完顏長之道:「不敢當。令師徒武功絕世,我也是久仰了的。」呼韓邪道:「好說,好說。咱們親近親近!」說罷伸出手來,旨完顏長之行握手禮。
完顏長之情知他是藉握手為名,試探自己的深淺,不願示弱,便大大方方地伸手出去,與他一握。不料一握之下,雙方都是縮不回去。原來他們的內力恰好是旗鼓相當,雙方較量上了,誰先縮手,便要給對方的內力所毀,不死亦傷。
呼韓邪的混元一氣功早已練到爐火純青之境,掌力一發,霸道無比。完顏長之氣沉丹田,抱元守一,緊緊防禦。雙方一攻一守,呼韓邪力透掌心,懺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衝擊完顏長之的手少陽經脈。但完顏長之守得極穩,卻似江心巨石一般,不為驚濤駭浪所撼。而且他不僅僅是防守而已,還蘊藏一股隨時可以反擊的潛力。
不過片刻,雙方都是額頭見汗,心中暗暗叫苦。要知內功的較量最為兇險,雙方若是旗鼓相當,就誰也不能罷手。呼韓邪的內力較為剛猛,完顏長之則較為精純。完顏長之在未能消解對方的內力之前,若然縮手的話,經脈必將被對方震斷。但若久戰下去,呼韓邪則勢將被對方的反擊之力傷了內臟。
兩人都是武學的大行家,這兩敗俱傷之局已成,他們心中也都是明白的。心中明白,而又沒有辦法挽救,其苦可知。本來,他們是藉握手行禮為名來比拼內力的,是以臉上都裝出一份笑容。如今他們臉上的笑容都好似變得「僵硬」了,看起未簡直是比哭還要難受。台下的武士們莫名其妙,見他們握了手遲遲不放,人人感到詫異,竊竊私議之聲四起。
忽聽得一個人放聲笑道:「兩位大人大多札了。」台下的兩國武士都是完顫長之與呼韓邪的部屬,他們雖然竊竊私議,卻誰也不敢大聲他說出來。如今有一個人居然放聲笑語,眾武士都不禁愕然,想道:「是誰這樣無禮?」眾目睽暌之下,只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己是在笑聲中飛上了擂台。這一個人除了武士敦和仲少符認識之外,滿場武士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大家都是更感詫異了。
武林天驕戴了人皮面具,飛上擂台。完顏長之也認不得他,只道他是呼韓邪的手下要來暗算自己的。呼韓邪也害怕是完顏長之的手下來施暗算。兩人不約而同,都是心中一凜,喝道:「什麼人敢來搗亂?」但他們口中說話,手底卻是不敢有絲毫放鬆,生怕被對方乘虛而入。高手比斗,哪容得心神分散?由於他們兩人都有恐懼,登時都是汗如雨下。
武林天驕在他們面前站定,合掌一揖,說道:「請兩位大人恕我冒昧,小的這廂有禮了!」
他這合掌一揖,表面看來是向完顏長之與呼韓邪致敬,表明他井非「搗亂」,實在則是替他們解開這一兩敗俱傷的困局的。
完顏長之與呼韓邪的兩股內力正在相持不下,得武林天驕所發的這股劈空掌力一撞,恰好起了緩和的作用,兩人鬆了口氣,雙手自然而然的就分開了。
武林天驕的功力本來未必勝得過他們二人,但因用得恰到好處,卻替他們消去了一場難以避免的災殃。這麼一來,完顫長之與呼韓邪都是不由得暗暗對他感激,又不由得暗暗驚異。呼韓邪心想:「這人倒是公平得很,並沒有們袒哪方。只不知他是何來歷?」暗暗起了延攬之心。完顏長之則在握道:「看來他井非蒙古武士,但我手下有如此能人,我卻怎的一點也不知道?」
暗暗叫了一聲「慚愧!」
武林天驕行了一禮,說道:「我是金國一介小民,請兩位大人恕小民無禮,小民有不情之請。」完顏長之道:「你意欲如何?恕你無罪,說吧。」武林天驕道:「小民不配上這擂台的,只因看了告示,知道今日之會,許可百姓參加比武,小人見獵心喜,是以冒昧上來,不知完顏將軍可否准許小人向蒙古人討教?」
完顏長之有意藉這次比武之會選拔能人,不錯是出過這個告示。但他也規定了若要上台和蒙古武士交手的話。必須經過他的考試和問話。但如今武林天驕突如其來,按規矩他是不能容許的。
但一來武林天驕於他有救命之恩,二來他也起了好奇之心,想看一看武林天驕的真實本領。於是便道:「貴使臣意下如何?」
呼韓邪也因武林天驕替他消解了一場災難,對他頗有好感,於是哈哈笑道:」今日之會,乃是以武會友,何須拘論是官是民?我正想遍會貴國高手,就請這位壯士喝教吧。」完顏長之道:「好,蒙古貴人已經答允,那你就小心討教吧。不可太放肆了。」
完顏長之是怕武林天驕不知天高地厚,誤傷了蒙古使者令他為難,是以話中向他暗示,那是要他「點到即止」的意思。完顏長之交代之後,退過一旁。
呼韓邪眉頭一皺,笑道:「壯士儘管把本領都使出來,不必有什麼顧忌。」要知呼韓邪是極為自負的人,他聽出了完顏長之話中之意,心中極是不悅。他知道武林天驕本領不凡,但他仍然以為自己可以取勝。而且從剛才武林天驕替他化解而並無偏袒任何一方的舉動看來,他又認為武林天驕對他並無惡意,心想:「此人身懷絕技,在金國未得一官半職,想必是對本國不滿的了。我正好藉此機會籠絡他,令他為我所用。」他作了這樣的估計和判斷,就樂得表示大方了。
武林天驕哈哈一笑,說道:「好,那麼小人就拿三腳貓的功夫,來博貴人與天下英雄一笑了。」說罷便與呼韓邪交手。開首一招,竟是完顏長之剛才對付烏蒙之時所曾使過的招數,是穴道銅人的「驚神指法」中的一招,駢指如戟,戳向呼韓邪的胸膛,一招之間,遍襲呼韓邪的七處大穴!同樣的一招,他使得比完顏長之還要高明!正是:昔日王孫歸故國,金京來去幾人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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