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屍遍地﹒傷殘
一排排的屍體平躺在冰冷的大地上,沒有重疊,利落整齊。他們的表情卻相當安寧,似在熟睡。地上未留下任何血跡,身體上未留下任何刀痕,哪怕一點傷害都未殘留。原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渺小。
葉凌俯下身,這些死屍的嘴唇已顯深紫色,乾枯蒼白的頭髮凌亂不堪,但其他地方從表面看並無異恙,細細打量著其中的一具,從臉部到脖頸,卻發現脖頸的右下方位似乎不尋常,於是便把他側過頭的臉扶正,撩起枯發,赫然有一小朵似蓮花的圖案印在皮膚上。
蓮教?葉凌暗忖。
「這些弟子恐怕是中毒而死,從他們安然的神色及種種跡象表明中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而且蓮教所為性很高。」一種成熟、沉穩、堅定又清高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當上官晴雪抵不住屍體散發的惡臭時,忽聽此聲,猛地回頭一望:「彥青兄!」悲傷且正在作嘔的心馬上轉為驚喜,轉過身看著前幾天還出門在外的大師兄:「你怎麼來啦?」
「我就不能來嗎?」一把摺扇輕輕搖曳,翠綠色的竹子被勾勒在白色的扇面,一位約二十幾歲的白衣男子緩緩走來,柔順的黑髮被銀色的髮帶緊緊紮成馬尾,豎直垂落,使瘦長的臉更顯俊美。
「我萬萬沒想到咱們的弟兄……這實在太殘忍。」男子搖了搖頭,不忍再看,但神色卻依然很傲然:「我已驗過屍體,正要稟報師傅,在途中卻得知師傅已經來親自察看。」
葉凌僅僅點了點頭,眼睛依舊停留在屍體身上一眨不眨,若有所思,這毒的確是蓮毒,可我倒不覺得是那個人乾的,是他嗎?還是她?
「也許未必是蓮教所為,說不定是一些別的教派有意製造這種假象。這幾年蓮教結下恩怨無數,想報其仇的教派不計其數。」嚴峻的神從慕容瑾明亮的雙瞳中散發出來,如一把在長劍在光下折射出的光芒。
「是啊!我看製造假象的人就在眼前也說不定呢!」上官晴雪如寶石般的黑眼睛一下便轉到慕容瑾的身上,緊緊得盯著他。
「呵呵,真不知這位公子哪裡得罪了晴雪師妹,讓師妹這番刁難挖苦,還望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摺扇在指間翩翩搖擺,語調在平淡中又有幾分傲氣,高傲的眼神如同蔑視塵世的一切。
「哼!」上官晴雪把頭一扭,不再發話。
此時葉凌突然從他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忘了介紹了,這位便是遠近聞名的俠客慕容瑾。慕容公子,這位是我的大弟子韓彥青。」眼神雖有些遊離,唇間卻透出淡淡的笑意。
「慕容瑾?你是慕容瑾!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話雖如此,但眼神還是透出一種傲慢。
「韓公子過獎,以後還請多多請教。」慕容瑾笑得很爽朗,但目光卻如劍。
「總之咱們先前往蓮教,或許會有些頭緒。彥青,你吩咐手下把這些弟子厚葬了吧。」葉凌的手輕輕一揮,意味深長地將臉望向天空。
韓彥青連連點頭,叫了幾名下屬把這些無辜的生命埋葬。
「師傅,我也能跟著去嗎?」這時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懇求著凝望師傅。為何生命會被人如此踐踏,難道他們就沒有人性嗎?
「你怎不能去?你也該在江湖上鍛煉鍛煉了,別老鱉在自己的窩裡坐享天福。」這時葉凌摸了摸上官晴雪的頭,有層霧漂浮在眼中。
上官晴雪——菱玉門首席弟子之一。父母的性命皆被葉凌拯救過,那時父親在詩書方面很是擅長,二人一見如故。但就在上官晴雪十三四歲時,父親忽得一種無人知曉的怪病,請了無數醫師大夫都無濟於事,突在某天下午永久得閉上了雙目,母親聞后傷痛欲絕,一夜間頭髮半白,身體極度憔悴虛弱。葉凌得知后毅然決定潛心研究醫術,把上官晴雪的母親帶到菱玉門的離弦館調理靜養並收上官晴雪為弟子,傳她書畫武藝。上官晴雪自到菱玉門后除照料母親外,把心思都用來鑽研文武上,但天生並不是練武的材料,起初幾年只學習文藝,近期才被葉凌說動學習菱玉門劍法,卻並未到外面的世界幾次。
「那讓我先去離弦館看望母親,好不?」上官晴雪喜悅的心如海面上被風掀起的層層波瀾,笑眯眯地說。
葉凌輕點頭,此時側過身望向慕容瑾輕笑道:「那大家都回去準備準備,一會兒再到這裡會面,慕容公子,你也先隨我去煙水閣坐一坐。」
瞬間人影散去。
葉凌朝煙水閣的方向瀟洒地邁著步伐,但速度極快,腳步無聲,沉穩輕盈。緊緊隨其後的是慕容瑾,一路上他們之間並無任何交談。
或許,這就是天意,逃不了的終究要去面對。
穿過一座幽靜的池塘,池水清澈見底,碎小的石頭安靜地躺在池塘邊,魚兒們自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懶洋洋得嬉戲著,悠閑安然。踏在一條赤紅色的長廊,慕容瑾的心卻是灰色,幽遠綿長的長廊更是遙遠,雕鏤在長廊上的畫更像是一個個孤影暗自流淚,獨自心碎。
「到了。」只聽見「吱」的一聲,一個侍從推開了門。
慕容瑾如夢初醒,這才回過神,抬眼一望,並不奢華的房屋,古樸簡單,卻給人一種開闊大氣之感,牆壁上只掛著一幅朦朧的水墨畫,彷彿能把人帶入遙遠夢幻般的山水鄉間。
這裡格外靜謐。
「慕容公子請坐,還不快給慕容公子上茶。」嘴角輕揚,頗有風度地輕揮衣袖。
「葉掌門不必客氣。」慕容瑾說著便坐在一把用藤條編製的圓椅上,看著眼前的男子倒有些不習慣,浪跡天涯已久,近來見得都是些粗人。
「不好意思,我先回屋打理,還請慕容公子見諒。」眼眸雖如星辰,但卻似蒙了層紗。
慕容瑾頷首示意,眼前的男子總給人一種輕飄的感覺,心中暗想。
此時的慕容瑾再次陷入沉思,完全失去了品茶的雅興,茶水咸如苦水,喝下去的是積藏在心底多年的眼淚,他痴痴地望著牆上的山水畫卷,好似喚回迷失多年的紅顏,讓人眷戀。黛梅,你在哪裡呢,為何追不到你的足跡,為何沒有任何的線索呢?
離花別,尋人歸,相思夢落斷腸碎;
夜闌醉,念人回,相盼情忘傷心淚。
這時一個人正無聲無息得走進來,沒有任何聲響,一步一步。
「慕容公子久候了。我不在的這些天,按照我的配方精心照料晴雪的母親。」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邊而來,似一支玉笛吹奏著一曲古老的歌謠,淡雅悠心。
是的,葉凌在走路時從來都沒有聲音,沒人知道他的步子是怎麼邁出的:「輕」這個字已完全無法形容。
慕容瑾微驚,已啞然,忙起身,隨著葉凌邁出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