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秋風闋﹒星寒(一)
昨夜。
一個人如同飛檐走壁一般掠過一片凋零的叢林,速度極快,一轉,一飛,一踏間輕足便落到枯樹的枝頭,看似輕盈,卻十分有力,枝幹微盪一下,還來不及垂擺,此人早已平穩地又蹬到遠處的樹上。樹榦又是一陣輕漾,他一提足,屈腿一抬,跟著身體一起,竟飄然一閃而過,穿梭滑翔於叢林之中。
他的眼神極為冷漠,好似這個世界都是冰的,他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心如死灰。
突然,還奔走在樹上的他,這一刻驀地飛掠到地面,足尖一點地,輕呼一口氣,停住,左手瞬間按住暗器,風自他左右前後低低呼嘯,空氣沁涼。
忽然,左邊的樹叢籟籟一陣急顫。他的左耳立即動了,像鹿的耳朵聽到微小的風聲一般,微微豎起,而他的眼掃過如刀鋒般的凜冽之光。
「出來吧。」冷漠的言語,好像早便知道有人跟蹤他一樣。
尾音剛落,只覺垂在耳前的髮絲被風微微吹起,眼中又是一道厲光犀利劃過,一個人已瞬間橫擋在面前。
寒風輕輕低吼,吹拂著身前之人披散在肩頭的發,發如墨玉,冷冷的,在月的襯托下,流光溢彩,他背對著自己。
身前的人約莫八尺,偏瘦,背脊頎長,身體的線條極為優美。忽然他一背手,一側身,一回眸,一隻凌厲冷傲的眼睛便展現在面前,好似一把塵封於冰河之中的千年寒劍,剎那被人拔起,劍刃猛地劃破寒冰,摩擦出幽藍的光輝,又是一瞬間,冰河破裂,地動山搖。
「好久不見,蔓寒。」緩緩地,此人邊說著邊回過身體,聲音如雪,接著便露出一抹詭異且艷麗的笑容。
天未明,黑暗籠罩著整片叢林,借著冷月的微光,依稀能看清此人一身紅色錦花長袍,袍子的領口處還鑲了一層柔軟的白狐毛皮,纏在他腰間的銀色腰帶在月光下更是透明清亮。與這身衣裳最為相襯的,便是他紅袍外披的那件黑如墨的薄紗,擋住了鮮紅的妖艷,更使他的人頗為穩重與內斂,卻又不失風雅。再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竟塗了胭脂,很淡,很淺。
「原來是你。」面對站立在身前的人,蕭蔓寒好像並不驚訝,鬆開了手中的暗器,依舊用那冷得窒息的眼神凝視著他,對面的人也依舊露著詭秘的微笑,蕭蔓寒僅僅開口:「花——無情。」冷冽如刺骨寒風。
「是我,蔓寒。你還真是變了。」這時名為花無情的人向蕭蔓寒靠近了一步。
蕭蔓寒並沒有理會,僅僅盯著他帶著狡猾笑意的眼睛,面無表情。
「這次為何不做得乾淨點?明明有一個人躲了起來,而你卻放了他。」眨眼間帶刺的笑顏灰飛煙滅,眼神更是銳利冷酷:「你,心軟了?還是,疏忽了?」
「不用你管。」
「蔓寒,咱們並不是敵人,分明是替同一個人辦事的,何必呢。」散著陰寒的四個字倒使花無情的凌厲之氣略有幾分削減。
「亦不為友。」我想凡是聽到這四個字的常人想必當場凍結,但花無情並非常人。
面對身前之人執意的冷漠,花無情最終嘆口氣,不僅放緩了語氣,還溫柔得笑了:「這次你真的太大意了,如果分不開身,還有我。」停了片刻,發現眼前之人沒有絲毫反應,便接著說:「那個景婷月只是讓你將此事嫁禍給蓮教,我也可以做到,可以幫你,你並不是一個孤單的個體,況且你還有一個孿生哥哥夜寒,教主更沒說這事必須由你一人完成。」
「你也變了。」蕭蔓寒聽完此番話,僅僅回答了與所說之事毫不相干的這四個字眼。
花無情心口一驚,但很快又恢復平靜:「我是變了,確實變了……呆在那種地方,能不變么?變得愛笑了,懂得察言觀色了,不愛舞刀弄槍了,還不得不塗抹這些胭脂香粉,看得我自己都作嘔。」說著抹了一下敷在臉上的粉,厭惡得看了看,詭異一笑,頗為諷刺,而滿臉更是哀傷。
蕭蔓寒冷「哼」一聲:「教主只不過令你在春湘館做眼線,何來摻和此事?你那是自甘墮落。」說完沒再看他一眼。
「在春湘館做眼線……那隻不過是他趕我走的借口。」花無情的眼神不再凌厲,他有些無奈地望向夜空,望向布滿寒星的夜空,輕嘆一聲:「你說他怎就只在乎得不到的東西呢?」忽然又垂下頭,面若冰霜,笑了,詭譎至極:「想不到能從蔓寒口中聽到這麼長的一句話,確實變了,但是是什麼令你改變了呢?話多一些,還挺可愛。」
蕭蔓寒再次用那冷漠的雙眼直視他那雙有些冷有些傲又有些哀愁的眸子,依舊那麼漠然,沒什麼變化,沉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