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華如夢(23)

浮華如夢(23)

我笑,不說話。他又說:「我碰這東西是賺別人錢,是為了生存,並不是拿來讓你賠命的。」

我說:「莫非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說:「與我不相干的人,他們的命和我又有什麼關係。」然後伸手過來將我摟住,腦袋貼在我腦袋上,呼吸打在我臉上,很近,很溫暖。我空洞的睜著眼睛等著他,笑:「我想睡會兒。」

田益加把我帶回家裡。他給豆豆打了個電話,我貼在門上偷聽,他說得很小聲,但是我卻聽得很清晰。他說:「你答應我好好照顧他的,就是那麼照顧的?好了,他在我這兒,等他好了我再送回去。」

他哪兒也不去,不上班不見人,整天陪我呆在家裡面。做飯洗衣,照顧得很是貼心。他用繩子將我捆上,用布條勒住我的嘴,端著凳子坐在我面前看我掙扎。他說:「沒事沒事,過了就好過了就好。」

那種痛苦是常人無法體會的。如百萬隻白蟻在啃噬身上每一寸皮肉,鑽入內臟吞噬內臟,甚至連骨頭裡都是它們的痕迹。我哭喊著求田益加殺了我。他摁著我,扯掉我嘴裡的布條將手放在我口中,任我咬。血順著嘴唇划入喉嚨,腥咸,我吐開開始嘔,回頭剛好看著梳妝台上的鏡子,我滿嘴的血,像是剛吃了人一般。

我痛苦到無意識的時間越來越長。我以為我會那會死去。田益加說,當我從徹底無意識到有意識的時候,我就是重生的時候。

我卻在他一次外出中,跑了出去。

那天我格外清醒,田益加鬆了綁我的繩子。接了個電話,很認真的給我說:「你乖乖在家,我最多十分鐘回來,最多。「

那口氣絲毫不像是在哄一個成年人,倒是像哄一個孩子。他前腳剛走,我打了個電話給豆豆。她那邊十分安靜,我問她在哪兒。她說你等等,然後和旁邊人打了個招呼,我聽聲音像是易南的。豆豆找了個沒人地方才對我說:「我在醫院。」

我一陣緊張:「你在醫院做什麼。」

豆豆說:「媽昏倒了在醫院。」

我驚:「什麼時候的事。」

豆豆說:「有三兩天了。我給田益加打電話,他只說你還沒好。」

我問:「哪個醫院,我立馬來。」

豆豆報了醫院名字。我抓了外套就往外跑,打了車直接奔醫院。在路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不太對勁,隱犯了,用手遮住嘴,大口大口打著哈欠。

車到醫院門口,我下車,太陽太晃,差點昏了過去。我打電話給豆豆,我說:「豆豆,我在醫院。你快送東西來廁所,我受不了了。」

我在廁所門外幾分鐘,豆豆趕過來,看我樣子嚇得不行,趕緊把東西放在我手心。

我躲在廁所里注射完后,躺了陣,緩過神才出來。洗手時發現臉色特別難看,兩個黑眼圈大得嚇人。我出來問豆豆:「你那些化妝的能給我化化么?這樣怕嚇著媽。」

她嗯了聲,從包里翻出化妝用的東西給我蓋了蓋,我又照了照鏡子,不仔細看不太看得出。問她:「媽是怎麼昏的。」

豆豆搖頭:「不知道,聽說徐世鳴去公司不曉得和她說了什麼?她直接昏在公司的。」

我苦笑。抬頭問豆豆:「豆豆,如果家沒了怎麼辦。」

她說:「家沒了就沒了,人還在就行。」

我點了點頭,朝病房走去。

我去的時候我媽還在昏睡著,易南守在旁邊,見我到低聲在我耳邊說:「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下午易南有事要出去談,我和豆豆在醫院陪著我媽,她帶著氧氣罐子,眼睛閉著,眼角魚尾紋很清晰,髮絲中有些個白髮。她很安靜的躺在床上,我看著她,伸手去握她的手,貼在臉上。自小,從未和她如此親近過。

田益加打豆豆電話找我,我出去接。他問我:「你怎麼不在家?」

我說:「為什麼我媽病了你不給我說。」

他沉默了會兒說:「你知道知道你現在是關鍵時刻,要是有什麼差錯,就前功盡棄了…」

我說:「那是不是我媽有問題我都不趕來看?」

他不再說話。我說:「就這樣吧!等我媽出院了再說。」

我折回病房的時候,我媽已經醒了。豆豆正貼在她面前問她渴不渴。

她看到我站門邊,抬起手朝我招了招。我走過去,喉嚨很疼,每走一步都感覺自己好像快窒息。走到我媽面前,我媽伸手,我去握住她。她開口想說話,我把耳朵貼在她嘴邊,她有氣無力的問我:「小北,你給我說,徐世鳴給我看的那些是假的對不對?」

我點頭,眼淚在眶里打轉,別過頭擦在袖口上。我說:「不是的,不是的。」

她笑:「恩,知道了。」

我媽住院那段時間我一直陪在她身邊。摘掉氧氣后,她會說會笑。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只是豆豆給我說:「不知道怎麼,媽總是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覺。」

我也發現她開始掉頭髮,每天會掉一大把。但是看著我,看著易南,看著豆豆,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

我媽住院期間,藍天和田益加都沒來過。藍天只是打過電話過來說,等我媽出院了再來家裡看,讓我多照顧。田益加,一個問候都沒有。

我推著我媽在醫院院子里曬太陽。她仰著腦袋讓陽光打在臉上。她給我說:「小北,你知道嗎?我和徐家軍認識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個季節。那年你才三歲。什麼都不懂,整天只曉得睡了吃,吃了玩,完了吃,吃了睡,像個小豬一樣,哪像現在那麼瘦。記得有一回藍天爸爸來看他,你就問我,媽媽媽媽,我為什麼沒有爸爸。我心裡特別難受,就像,就算你沒有爸爸,我也要讓你過得比有爸爸的孩子幸福。那年徐家軍廠子擴建,要大批的人,我幸好學歷還算高,給他做了秘書。秘書,你自己有秘書是知道的,說好聽點,叫秘書,說不好聽點不過是老闆的貼身丫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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