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童年那個熱愛童話的小公主
第五十三章童年那個熱愛童話的小公主
每個女人都有兩個情結，一是灰姑娘情結，二是公主情結。前者，是唯我所愛，後者是萬千寵愛。
曉溪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火速地訂了飛往福州的機票。
她又回到了故鄉，那片熟悉的海，那座熟悉的港灣，母親依然每天傍晚都會守在港口等著父親歸來，她相信，父親一定會回來。她要在這裡等著他，所以她哪裡都不願意去。
黃昏，如同20年前，曉溪陪著母親站在港口旁，漁船一艘一艘地停泊靠岸，男人卸下重重的漁具然後家人紛紛迎接。
「今天乖不乖？作業寫了沒？」
「早就寫完了。」曉溪特得意地昂起頭索要獎勵。
「乖，你看，爸爸給你帶回來什麼？」
！
「要做乖寶寶，爸爸就每晚給你講童話。」
……
20年前的情景，曉溪永遠都不會忘記。只是，如今，父親在哪裡？生於海，止於海。父親這一生，是不能沒有海的。也許，最後他也用這種形式成為海的一部分。曉溪不禁感嘆。
望著這片無邊無際的大海，回憶就像沙子一般瀉了下來。
小時候的杜曉溪，天真爛漫，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沒有情節可述的人，簡簡單單，一生就這麼順風順水地走過來，不求榮華富貴，只願做著一份填飽肚子的工作，和一個男人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然後一起相愛到白頭。
她以為很容易，哪知道，這才是徹徹底底的童話。後來，才知道，她所走的每一步，都不是自己能規劃和預計的，而且她知道，很多事情都再也不能回頭。
從小在海邊長大的她，貝殼是她的玩具，魚是她的道具，漁船是她的嬉戲地，或者說是她的水上移動城堡。
曉溪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有一片無限寬廣的海的世界；也和別的孩子一樣，也看書寫字、考試升學。
她仍記得，從小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站在港口旁，踮著腳尖，守望著父親的船歸來。因為她知道，不管船是否裝滿了魚兒，父親都一定給她帶回滿口袋的糖果和玩具。
有時候，當黃昏夕陽的光輝把整個港口和海水染得金黃，天上的星星漸漸爬了上來，岸邊的漁民人家的燈火忽明忽暗，和著海上船隻亮起的指明燈，整個港口如此靜謐，又如此溫馨。她就是這樣，坐在港口邊的石凳上，數著海上的船，等著父親歸來。
那時候，曉溪不理解父親和母親的愛情，他們沒有甜言蜜語，沒有玫瑰和巧克力，甚至有時候還會為柴米油鹽爭吵。但是，後來當她回憶起母親牽著幼小的自己，站在港口邊等著父親的船歸來，風很大，母親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低聲安慰著：「爸爸就快回來了，乖，肯定給你帶了好多禮物！」
父親的船很醒目，不是因為最大，而是船頭上的旗是母親熬夜親自綉上的。紅色的旗子上綉了一顆星星，記得曉溪曾經問過母親，這顆星星有什麼含義，母親撫摸著她的頭說：「乖寶貝，當爸爸在海上打魚，這顆星星就照耀著你爸爸和爸爸的船安全地回來。」她總是一下子從母親的懷抱里掙脫出來，然後拍著手蹦著小腳跑到最前面。大聲地喊著：「爸爸，爸爸！」曉溪是沖著禮物去的，而母親總是跟在她後面，當曉溪在挑禮物的時候，母親總是站在父親面前說：「你看，你又被晒黑了。」然後父親說：「晒黑了好呀，健康。」父親樂呵呵地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一沓皺皺巴巴的鈔票，交給母親，母親小心翼翼地把錢揣在懷裡。
曉溪記得有個暴風雨的晚上，父親正在海上進行捕撈作業。她被雷電吵醒，而母親穿著單薄的衣服，在窗戶邊來來回回地踱步，嘴裡念念叨叨：「菩薩保佑，菩薩保佑。」那晚，母親整夜未眠。後來她才知道，這也許就是愛吧。不管多晚都守著他歸來，在雷電交加的夜晚擔心他擔心得睡不著覺。那時，她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就像母親那樣地守著父親歸來，就像母親為父親虔心祈禱，就像父親那樣心甘情願把賺來的錢交給母親，她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會這樣，她從來沒覺得這有多難得，直到她到了繁華的大都市，才知道這裡背叛和離婚如同家常便飯。
「今天乖不乖？作業寫了沒？」
「早就寫完了。」曉溪特得意地昂起頭索要獎勵。
「乖，你看，爸爸給你帶回來什麼？」
！
「要做乖寶寶，爸爸就每晚給你講童話。」
儘管那時候曉溪不明白什麼叫乖寶寶，但想到那些神奇又好玩的童話故事，就拚命地點頭。
……
曉溪記得，那時，她才5歲，只要糖果和童話的年齡，哪有心事和欷感嘆？
在遙遠的一個國度里，住著一個國王和王后，他們渴望有一個孩子。於是很誠意地向上蒼祈禱。
「上帝啊！我們是好國王、好王后，請您賜給我們一個孩子吧！」
不久以後，王後果然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小公主，這個女孩的皮膚白得像雪一般，雙頰紅得像蘋果，國王和王后就給她取名為「白雪公主」。
……
公主和王子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父親給曉溪講的第一個童話是，她記住了開頭，也記住了結局。但是卻忘記了幸福的過程中有惡毒的新皇后。
在海的遠處，水是那麼藍，像最美麗的矢車菊的花瓣，同時又是那麼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又是那麼深，深得任何錨鏈都達不到底。要想從海底一直達到水面，必須有許多許多教堂尖塔，一個接一個地連起來才成。不要以為那兒只是一片鋪滿了白沙的海底。不是的。那兒，海底的人就住在這下面。
「然後呢？」曉溪總是躺在小木床上不肯睡覺，睜大著烏黑的雙眼問父親。
「乖乖睡覺，這是明天要給你講的童話，是偉大的安徒生的。」每次，這個閃著烏黑渾圓的眼珠的女孩，總是試圖賴著父親把童話講完，可是父親總是執意要留到第二天才給講，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依曉溪，而唯獨童話，則絕對不會一夜講完的。就好像那個講的女子一般。故事到高氵朝的時候就戛然而止。
於是，曉溪只得乖乖蓋上被子熄了燈，繼續在夢中構思父親的童話故事，然後在第二天滿懷期望地醒來，等待著父親繼續講童話。
只有當一個人愛你、把你當做比他父母還要親切的人的時候，只有當他把他全部的思想和愛情都放在你身上的時候，只有當他讓牧師把他的右手放在你的手裡，答應現在和將來永遠對你忠誠的時候，他的靈魂才會轉移到你的身上，你才會得到一份人類的快樂。他會給你一個靈魂，同時又使他自己的靈魂保持不滅。可以煎一副葯給你喝。你帶著這副葯，在太陽出來以前，趕快游向陸地，你坐在海灘上，把這副葯吃掉，於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作兩半，收縮成為人類所謂的漂亮的腿了。可是這是很痛苦的……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進你的身體。
……
「爸爸，既然那麼痛苦，美人魚為什麼還是要變成人類呢？」曉溪聚精會神地聽著，然後總會提出很多問題。
「傻孩子，等你長大后就知道了。」父親總是用他長滿了趼的手輕拍她的腦袋。
哦，曉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曉溪就這樣在父親的童話中成長起來，成了一個活在童話里的人，住在父親營造的城堡裡面，守著故事裡那些美麗的泡泡，沒心沒肺地活著，幻想著窗外突然飛過的精靈，會給予自己無所不能的魔法，擁有神奇的水晶鞋和南瓜車，然後被一個帥氣的王子吻醒，而她是他獨一無二的公主。她在童話城堡里住了很多年，種她喜歡的花，養她喜歡的動物，看她喜歡的書，做她喜歡的夢……
如今，父親建造的童話城堡崩塌了。也許，只有遠走他鄉，才會讓自己的內心不那麼敏感而脆弱。「爸爸，原諒我，我很久沒來看你了。」曉溪澎湃萬千，眼中早已盈滿淚水。三年來，曉溪都不曾回過國，她就是想忘記過去，忘記過去的情感糾葛，忘記父親不在人世的事實。心中的那個傷口，不去碰，是不是就好像沒有發生過呢？曉溪知道，自己其實很鴕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