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祭場惠兒
壽木店裡,瞄準了那口棺材,目測過了,尺寸上,應該是和葉姨,極合體的;叫過車夫,幫抬也是瞬間的事,店主也是稍遠的街坊--熟人,「給個證明條子,明兒給你送來款項!」指引著拉到商業局,還好,靈棚是借著桂花樹的第四級飛枝,扯拉成的---高挑且敞亮;棚壁上,預備懸挂祭物的繩索,攀附在左右後三圍;棚的正中稍後,支架棺木的兩條板凳,空落落的站在那裡……祭桌祭盆之類,依次站在板凳的前面;祭桌上面,三隻碗,三隻筷,一隻酒杯,一瓶酒等常用祭食,也都有了;忙活的人,看見棺木到了,蜂擁著幫抬;祭場有了棺木,大體上就像回事了;請示過桂花,鋪蓋靈褥(註釋1)諸項,也是早備下的,也只有我來駕車,拉著桂花急急地跑過來回,都到場了。看看這裡也算齊備,招呼過侯局,我再攜桂花,「小桂花」趕到了醫院。
院長念及黨校同學的情誼,調動了院內的專業人員,也已趕來幫忙料理,病人運送床上放好了葉姨,經過迴旋樓梯,運到樓下檐台,也是瞬間的事。到得樓下,再次聯繫過運屍車,竟還在遠地忙活,很還要等;想過一會兒,我說:「李娜,你去開車門吧!」桂花,李娜都愣愣地盯著我,我把車鑰匙塞進李娜的手裡,加重了聲音:「去呀!」
看準李娜開好了我的車門,我俯下身子,右手輕輕地挽了葉姨的脖頸---竟還是柔軟的;左手攤在她的大腿下---也還有點熱度,抱起來,輕輕地下了台階,輕輕地越過走道,輕輕地送進我的車子,輕輕地放在後座上;老人家有靈啊?!正坐車后像鮮活的一般,「桂花,『小桂花』扶著啊!」看著兩位平穩地上了車子,我沒顧及和任何人招呼,發動了車子,也只是尋常兩倍的時間,半個小時吧!?葉姨的靈體已經運到了商業局桂花樹下,眾人幫忙捧出,先放在棺蓋上,會事的整理好遺容,請來陰陽先生驗過:「體溫正是極好的落塌(註釋2)時間,開始吧!」
主持落塌的陰陽先生,象徵性地在棺底撒過柴灰,五穀雜糧,才鋪上靈褥;之後,先生看著我,這是示意,可以搬請老人了;循視過全場的人,誰又能擔這與屍骨交道的差呢!?我說,先生,您幫幫我吧!雙手緊抱了葉姨的雙臂,托起她的身子,桂花機靈的在葉姨背部託了;陰陽先生協調地捧起葉姨的雙腿,李娜也在葉姨的臀部,略事幫勁;葉姨順利的躺進了棺室。
眼面前的親人,也就桂花;---「小桂花」,他禮只得免過,入棺之後,該送亡魂上路,燃了一掛3000響的大鞭,葉姨的身上竟還冒出寥寥的一絲熱氣---這是逝者在生理上,正式「斷氣」的徵兆---形式上的蓋棺定論,應該是完成的時間了。做完這些,我才想起,葉姨的靈像還未到場,詢問桂花可有準備,應過就去尋了;正在我們歇口氣,準備要與陰陽先生商討擇期,看地的具體安排的時候,門外竟已響起鞭炮,我知有人前來祭奠,心中疑惑:「是誰?如此消息靈通,這麼的肯賞面子啊?」忙提醒桂花趕來與否;所幸氣咻咻地已來到了面前;我說:「好啦!再過來,你就沒什麼多的必辦的事兒了,你自己參忽著歇歇身子!先說一句,你哥未回,這回祭的禮數,是非你莫屬的了!」請過李娜,探看是誰,好去迎接;李娜出去,瞬間又折回來:「安惠姐姐呢!」我驚呆了,「莫不是問罪之行?」心裡極其忐忑,面上使出好大力氣,沉住了氣,請了局辦公室主任,桂花和李娜三人,再去接祭----也得預備著,用這些人,解不測之圍;出得商業局大門,立見我那身單面弱的妻子,著一身深黑色的西服,挽一條紫黑的領帶,中跟黑色單幫皮鞋,拖著兒子,甚是苦嘁地走來----我一眼看出,斷無取鬧之意----身後,請一名同僚,正正的舉著靈屋和金童玉女……原來,安惠已按大女大婿的身份,攜了兒子,以鄉規親俗,為母親獻上了最為盛重的「靈屋」祭;我和陰陽先生,應該是極其熟練地接了祭物,擺好了靈屋和金童玉女,順手也擺正了葉姨的遺像……安惠把准我已設好靈堂,正正地走到靈前,清澈的雙眸凝視著葉姨的遺像,瞬間竟是滿眼清淚,把那潔凈的眼瞼,沁的血紅……安惠何至於傷心至此啊?我正疑惑,安惠「噗通」一聲,已經雙膝著地,一雙長緩的雙臂,高高到舉過頭頭頂,再深揖到地,如此三個巡迴;桂花照例還禮;惠兒竟又雙手伏地,沉沉地磕過三個響頭;桂花照例還過;安惠才悲戚戚站起,走到靈旁看著我……鄂西北山區禮數,岳母就是親母,安惠如此,我怎敢怠慢,畢恭畢敬復做了一遍……惠兒又緊緊地盯著雨堯,兒子應該比我更為乖巧,只是頻率節奏,顯然地和我們夫妻不甚協調地學做了一遍……只是這一會兒,還真苦了桂花:一家三口認真的做祭,還祭卻是桂花一人……可桂花分明地是滿心地感激著,還禮是十二分的到天著地啊?雖然這還是素祭(註釋三),但我深情地讀了一遍安惠,我不知突然升起一種,極其敬畏安惠的感覺,我囑桂花為安惠獻茶,陪她說話;我則幫著陰陽先生,把靈屋靈童,方方正正再整理一遍。也才理料完畢,又見桂花手裡,拿著一疊不菲的鈔票,為難的走向我:「車局,你看,你在這兒,這麼忙活,已經讓我,感激不盡了,安惠姐姐這……」
我不得不拿眼再讀了安惠,那清澈的眼神,分明的是鼓勵,是激勵,是砥礪……反正,沒有絲毫的邪意,而且,我的兒子雨堯,也正拉著他安惠媽媽的手,蠻嚴肅地盯著我;我低頭沉思了幾回,也難想出什麼特別的理由……其實,我們鄉規也就這樣,人死大家傷,更何況,安惠,也是葉姨,當著當今縣長大老爺的面,認定的長女,那辦喪事的費用,論理也是該有份的啊?當然,分享遺產,往往會引起「拼刀」的爭鬥,及至,在老人還沒有入土為安之前。這些遭遇,我作為鄉長時,是「判」過几案的。我再次嚴肅地讀了一遍安惠,我以我最清醒最準確的感官邏輯判斷:安惠絕無此等想念;於是,我對桂花說:「論理,這筆祭禮,是應該寫在姊妹攤費的賬上的,但是,我相信安惠的為人,你就按外戚的禮數,在『禮尚往來』項上收下吧?」
陰陽先生和桂花都愣愣地看著我,我再更細緻地說:「披麻戴孝,還沒安排過來,你就行個簡便的大跪之禮,然後燃掛鞭炮----也是正規的禮數了;祭禮幣啊?記入『禮尚往來』錢物賬目!」桂花看來並不深明其意,也只是木然的遵照做了;一時,也算給葉姨開了一個體面的祭奠先例。之後,我偷偷地瞅見過安惠,桂花;二人還真的像姊妹般的商議著啥事,「小桂花」前後得體的接待著客人,也就放心地免了和陰陽先生的溝通,直接安排局裡的工作人員,務必在午飯前將靈棚前的照明設備,樂隊和聲響,哀樂碟子備齊---好壞,這都是張縣囑過的:「這是送走一個時代的一幕啊!」
……
註釋1、靈褥:被褥。
2、落塌:逝者被裝進棺材的瞬間,稱為落塌。
3、素祭:祭拜還禮有哀樂,鑼鼓相伴,稱為葷祭;未來得及準備這些或不配備這些設施的,成為素祭;
(下集預告:滿心指望葉桂子早日回家料理喪事,誰知桂花一段肺腑,端出了一個生不能伺父,死不願葬母的浪蕩公子,車國先真正切齒著……)
(主要故事作者親歷,次要情節純屬虛擬,如有雷同,恭請看官禮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