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窮途末路(5)
第十二章窮途末路(5)
沉。
也是在這個夜晚,市長范宏大一樣忍受著內心的煎熬。
天黑之前,范宏大去了趟湯溝灣,他現在能去的地方,就一個湯溝灣。省城他是不去了,去了也沒用,賈成傑不會見他。他是想跟賈成傑認真談談的,不是定立攻守同盟,定那些沒用,風暴一旦真的來臨,所有的同盟都無濟於事,都會被摧毀。他要談的,是華英英。可惜,賈成傑不見他,像躲瘟疫一般躲著他。
也罷,不見就不見,自古以來就這樣,大難臨頭各自飛。
那就飛吧。
范宏大去湯溝灣,也不是找父親救恕自己,父親救不了他,父親能做的,只能是對著他嘆息。他找父親,還是同樣的事,談談華英英。
有些事該告訴父親了,不能讓他一直蒙在鼓裡。
其實,范宏大知道,父親所以這麼長的時間冷著他,是父親心裡有鬼,華英英的死對父親打擊太大,父親始終懷疑,華英英的死跟他有關。
父親懷疑得沒錯,沒錯啊,華英英的確是他殺的!
范宏大打了一個冷戰,每每想起華英英,他都忍不住要打冷戰。我為什麼要殺她?這是一個苦惱的問題,范宏大始終想不明白。我不是對她挺好的么,我不是一直在幫她么,為什麼又要殺了她?
范宏大得不到答案。
其實答案就在心裡,只是他不敢承認罷了。
忍不住的,范宏大再次想起第一次跟華英英見面的情景。那一天,很早了吧,父親突然打電話,讓他去趟湯溝灣。范宏大去了,那時將軍樓還沒修,正在籌劃中,父親還住在以前的老院里,那院叫范院,離鹿園不遠。
弟弟志大在范院門口堵住他,悄聲說:「父親要給你介紹人呢,女的,長得蠻漂亮。」
范宏大白了弟弟一眼,弟弟不該拿這種語氣跟他開玩笑,他又不是二十來歲,又不是相親的年齡,為什麼要特意強調女的,還要加上漂亮兩個字?
等他走進范院,見到華英英,他就瞬間明白,弟弟志大為什麼要那樣說了。
站在眼前略帶矜持為他送上一份淺淺的笑的華英英,以山間野花般的清麗,還有露水般透明的微笑,震撼了他。
她太不一般了!
如果說之前,范宏大對女人的審美,僅限於妖冶、風情、性感、艷麗等沾污著塵垢味的幾個標準的話,那麼,那一瞬間,他腦子裡突然跳出兩個字:新鮮!
是啊,新鮮兩個字,自此就成為范宏大對女人審美的另一個標準。這新鮮絕不是指陌生,也不是世俗意義上的獵奇,她就是新鮮。如春天的第一場雨,冬天的第一場雪,山野里久久散不雲的清新空氣,還有滿山遍野競相綻放的鮮嘟嘟的花兒,總之,她橫溢著陽光味,令人負重的心靈莫名地就會放鬆下來,令人憂鬱著的眼神一下就能清澈。
重要的,她能激發起你身上的活力,讓你覺得,生命是多麼的美好啊,你應該盡情地去創造,無所顧忌地去創造!
那天父親只給了他一句話,他記住了。
父親說話向來簡單,簡單到不用特意點明什麼,但,父親把要傳達的東西都傳達給了他,他也聽懂了,這就是他們父子之間的默契。
有了父親那句話,他跟華英英,就少了一般男女間的那種磨磨擦擦,更少了諸多曲里拐彎不必要的周折。彷彿一面之後,就成了熟知,彷彿天生就有一種緣,讓他們從從容容快快樂樂接近。
是的,接近。男人跟男人也好,男人跟女人也好,如果不能從容地接近,什麼故事也不會發生。
距離是粉碎故事的第一殺手。
在這種從容和快樂里,彬江多出一個叫「金百合」的地產公司,百合兩個字,還是范宏大取的,他好像記得,那天在范園,華英英沖他呵出的第一口氣,裡面就有股百合味兒,那味兒到現在還瀰漫在他心上,並打算一直瀰漫下去。
「百合好,跟你最般配。」范宏大說。
華英英瑩瑩一笑,面帶羞色地接納了。
此後,范宏大和華英英之間,以及和她的「金百合」地產公司,發生了一系列故事,可謂好戲連連,要多精彩有多精彩。短短几年時間,「金百合」由最初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公司,一躍成為彬江地產界的黑馬,黑到能跟騰龍雲的龍騰實業相抗衡了。特別是近兩年,特別是龍嘴湖新城區上馬後,「金百合」這個品牌,已經飆升到令地產界聞之色變的地步。
這一切,范宏大不能不說沒有功勞,功勞大得很。在彬江,哪個地產公司要想生存,要想謀求發展,沒有他范宏大的支持,簡直是不敢想像的事。包括騰龍雲,包括黃金龍,甚至後起之秀程浩清周曉芸他們,哪一個不是他范宏大扶上馬送一程的?一想這些,范宏大就激動得想唱,想跳,想吼。地產在哪裡,就在他范宏大的手心裡!地產何以能繁榮,何以能成為國民經濟新的支柱,又何以能吸引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的目光,都是因為他范宏大啊——
激動,真是激動!一個人能操持一個行業,操持一個地方的經濟命脈,這是何等了不起的事!
激動之餘,范宏大又陷入落寞,陷入痛苦,陷入到不能自拔的深淵中。
至今想起來,他能記住的,並不是如何扶持華英英,並不是如何讓「金百合」迅速成長為一個強硬品牌,他想的,是跟華英英個人之間的點點滴滴,恩恩怨怨。一個笑,一聲軟語,甚至一個眼神,一聲抱怨一聲嘆息。
她怎麼就那麼折磨人呢?
她折磨得我好苦啊!
黑夜裡,凄風中,暗淡無色的星光下,范宏大眼裡的淚嘩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