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識良友
十里平湖霜滿天,
寸寸青絲愁華年。
對月形單望相護,
只羨鴛鴦不羨仙。
揮筆寫下這首後世膾炙人口的情詩佳句,寧清風放下墨筆,肅然道:「這首詩雖然不是我作,但寫此情此景再好不過,我把它贈給禰,只當是紀**。」
小倩依過身來,細細看過詩句,柔聲**起:「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采臣,這詩寫得真好,像是說到妾身心裡一般。只羨鴛鴦不羨仙,如果可以做對鴛鴦,小倩也不願做那神仙。」
聶小倩是真心而發,寧采臣則是聞言心動,既然古時真有鬼,那古時當然也就有神仙,神仙當然可以治鬼,嘿,自己怎不聯想一下。
天無絕人之路,寧采臣一把握住小倩的手道:「小倩,我想到辦法了。」
小倩先是愕然,繼而喜不自禁,急聲問來:「采臣,可真有辦法嗎?」
寧采臣輕撫著她的手背:「世上一物降一物,禰姥姥雖然厲害,天下總有人能收她,我只要找到燕赤霞,就可以救禰出苦海,我們可廝守一生哩。」
小倩身形一震,掩不住內心激動,臉上綻出希望的笑容:「真的嗎?那太好了,只是不知這燕赤霞是何方神聖,住在什麼地方。」
天地茫茫,燕赤霞是否真有其人還是未知之數,後世的傳說中此人收了黑山姥姥,也不知是真是假。此時見了小倩滿懷希望的眼神,寧采臣不忍說出未知之數,臉上信心十足地道:「燕赤霞法力高強,收伏了不少妖怪,如果沒記錯的話,黑山姥姥也是被他收去。所以不管他在什麼地方,也不管花多少時間,只要有這種誅魔大俠,我一定會找到他,救禰出妖窟。」
小倩雙唇微微顫動,眼角有些潤濕,原以為這一生只能在深山度過,無緣世間紅塵,寧采臣一席話讓她重新燃起希望。小倩心裡歡喜萬分,臉上也泛起了紅潮,羞澀地注視著寧采臣,低聲應道:「公子待小倩真好,如真有這一天,小倩願伴采臣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美人能與桃花羞,寧采臣頓涌愛憐之意,一手將她攬在懷中。
兩人濃情依偎了一陣。「公子,來日方長,小倩要走了。」小倩輕輕脫出身來,走到桌前拿起紙,又將詩句**了一遍,轉身道:「這首詩就當是公子送小倩的定情禮物,小倩代公子補上日期,好生收藏。」
寧采臣心下酸楚,只是柔柔地望著她。小倩眼角一濕,低下頭來,輕輕拿起墨筆,簽上了日期:保大十三年六月初二。字跡如人,纖細柔順。
寧采臣向前走了二步,來到小倩身邊,卻無話可說,看見小倩所署日期,隨口問道:「保大年號是什麼朝代,當今皇帝又是誰?」他現在還不知道回到什麼朝代,幾日來怪事頻出,也無暇過問。
小倩露顏一笑:「采臣故意為難小倩,小倩雖處深山,這年代也還記得。現年是唐朝乙卯年,皇帝名為景,人稱元宗,年號保大。」「李景?唐元宗?」寧采臣有些奇怪,大唐盛世史書上早有所聞,怎麼和自己見到的大不一樣?歷史知識太少,寧采臣只記得史上幾個有名的皇帝,其餘的一概不知,唐元宗是唐朝那一代一點也不清楚。
小倩仔細折好紙,將詩句收入懷中,退後二步欠身一拜:「天色已亮,小倩這就與采臣告別,只願采臣早日找到燕大俠,了卻小倩一番心愿,也算是不枉和公子相識一場。」
分別在即,重逢之日不知何時,寧采臣淚將流出,忍住悲聲道:「禰我雖不能在一起,但心意相通,雖隔天涯如在身邊。」
寧采臣拉起小倩纖纖玉手,輕聲吟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小倩跟吟兩次,欣喜地道:「公子真是多才,這兩句詩意境綿綿讓小倩心馳神往,寧采臣對小倩一片深情,小倩銘刻在心。」這兩句詩是宋代秦少游所寫,寧采臣信手拈來倒也十分貼切。小倩那曾聞過這等情詞,細細讀來頓感情真意切,對寧采臣更是喜愛幾分。
寧采臣臉皮一紅,這幾句詩盜得正恰到好處,自己是無論如何寫不出這等優美詞句,心裡暗道慚愧。
天色漸白,聶小倩眼色微紅,狠狠心道:「寧公子,小倩就此別過。」輕推開寧采臣,身形一起,飛出了窗外。寧采臣抬手欲挽時,卻只拉住一絲白巾,幾步搶到窗前,小倩已花飛人遠,不見倩影。
翠影零落白衣去,一縷清香猶自存。〖JZ〗〓〓〓〓※〓〓〓〓※〓〓〓〓※〓〓〓〓
壽州城外,唐兵正檢查進城百姓,時值國內百年飢荒方過,流竄的盜賊亂民仍是不少,官兵防範嚴緊。
寧采臣牽著馬排在進城隊列中,從小鎮到壽州城只有四五十里,中午時分正好進城用膳。
背簍中的書信已看過,寧采臣是梅縣人氏,過了壽州再向西南行百餘里就是梅縣。寧采臣一路問來,尋找除魔俠士世人是眾說紛雲,細證之下大多是傳奇異事,並無確切人物,寧采臣邊問邊行,先到自己的家族地看看情形。
人群排成一條長龍,半天也沒挪動半分,日光正烈,前方城門處傳來一陣爭鬧聲:「我有過關文書,為何不讓我進城。」雖是與人爭吵,但聲音也是格外地清脆。
寧采臣好奇地支腳望去,城門外,二名士兵正對一青衣學子推推慫慫。那學子身材矮小,手裡拿著一張公文,被兵丁趕到一旁,猶在爭論不已,俊臉氣得通紅。
城門兵丁惡聲吼道:「現在兵荒馬亂,幾年不見外國禮團,你一人手持高麗關文,又由西京而來,這文書雖然是真,但身份可疑,我沒有把你抓起來,就算對你客氣,還不快快走開!」
那學子爭議道:「通關文書上已蓋有中土各國的官印,沿途關卡都可通過,為何你此處卻行不通。」
城門官兵懶得再和他爭論,一句話擋了回去:「我們大人有令,一切可疑人等不得進城!」
那學子欲要再論,兵丁們揮手擋在一邊,另行檢查他人入城,那學子眼圈一紅,背轉身來暗自抹淚。「這位兄台請了,不知何故不能入城?」
有人來問緣由,學子慌忙擦乾了淚痕,抬起頭來,見眼前是秀才模樣的英俊男子,目光坦誠,臉露微笑。「我是高麗學子金喬覺,前來中土遊歷。」青衣學子停了好一會,才回答了寧采臣。
好個俊美少年郎,眸內一彎秋水瑩波,波光如緞,竟似看不到盡頭,外露的雙腕皮膚宛若凝脂般的玉感,寧采臣暗贊了一聲,自報家門道:「學生梅縣秀才寧采臣。高麗一處離此幾千里,往返一次經年,來訪者大多是成團結隊,兄台單人前來中土遊歷,也難怪城門兵丁疑心啊。」
高麗即朝鮮半島,自唐太宗始,應島中三國之一新羅國女王之請遠征高麗,至唐高宗麟德二年,李勛統軍率左武衛將軍薛仁貴滅百濟平高麗,新羅王金法敏與大唐同盟熊津城,至此半島全為大唐蕃地,設平壤安東都護府,統轄高麗。半島三國建國只八百年,受大唐禮儀影響,多有顯貴結團朝見天子,學習中士文化,蕃王也須經天朝冊封,官宦之家大都通曉漢語。
金喬覺苦著一張俏臉道:「我本有家人伴行,途中分散,相約金陵會面,所以才單身過城,通關文書上有唐國章印,可那城門官兵說我身份可疑,不讓我進城去。」
寧采臣想了想道:「你隨我來。」轉身向城門走去。
二人來到城門處,守城的官兵見是學子重返,臉色拉長,正準備再次惡聲開趕。寧采臣陪著一個笑臉,急上前二步道:「各位官爺不要怪罪,學生來說明幾句,我認得他時,他還有其餘同伴,只是因事不能同行,便托我帶路,剛才學生方便了一會,讓他單行,不想讓眾位官爺誤會了,他確實是高麗人氏,這裡有朝廷公文。」
他伸手從金喬覺手上拿過文書,右手摸出幾兩銀子放在公文下,重新遞給城門官,城門官看得分明卻不作聲,雙手接過,假意又看上幾眼,銀兩悄悄收了過去,再遞還公文,大聲訓道:「既然有通關公文,何不早早拿出來,累我多費唇舌!」又驗過寧采臣的推薦信,揮揮手,讓兩人進城。「謝過軍爺。」寧采臣拉著金喬覺走進城門。來到大街上,寧采臣對金喬覺道:「金兄,現是午膳時分,不如我們同到前面酒家,喝上幾杯,以慶相聚之緣。」
金喬覺感激地一笑,露出如玉貝齒:「寧兄相邀,我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酒樓分上下二層,底樓是腳夫俗客之流,行拳之聲喧雜。寧采臣見金喬覺眉頭一皺,忙引步上了二樓雅座,酒客少了許多,只有些文人之流吟詩作對,還有唱小曲的藝人助興。
身上銀兩還有不少,寧采臣吩咐小二端上酒樓的拿手菜肴。待酒菜上齊,寧采臣倒了一杯狀元紅,敬道:「這一杯,就慶我們相聚之緣,我先干為敬。」
金喬覺行了個手禮:「寧兄不必客氣,剛才若不是寧兄幫忙,我連這壽州城都進不來哩。」
寧采臣推說道:「我和你一見就覺得投緣,這個小忙算不了什麼,這杯酒請幹了!」
金喬覺淺笑道:「我不勝酒力,只能喝上一杯,不能陪兄台盡興,還請兄台原諒。」這少年郎臉上酒窩一現,好不迷人,寧采臣心中暗想:「若是個女子不知迷倒多少男人,可惜!」
寧采臣呵呵笑道:「不能喝酒無妨,只是此處沒什麼飲料,只能讓小二上茶代酒。」狀元紅是將酒深藏地里十餘年的醇酒,酒勁大,上頭也快,臉上已覺得有些燒。
金喬覺一愣,愕然問道:「飲料?是唐國特產嗎?」
寧采臣這才會過神來:「是、是,只有在長安、洛陽這種大城市才會有,皇親國戚之流才有口福。」幸好是高麗人,不知大唐事物,寧采臣慌忙掩飾過去,飲料這東西恐怕這個時代只有自己喝過。
金喬覺臉上露出神往之色,幽然道:「長安之盛我在國內就聽人說起,只是無緣得見,這次來朝定要見識一番,待到金陵見過唐皇,我就去長安一行。」
寧采臣聽了一愣,大唐國都不是長安嗎?怎麼唐皇在金陵,難道被黃小虎先行穿梭時空,改變了歷史?
寧采臣臉上泛起笑意,問道:「不知你要在金陵遊玩多時?我也想再去金陵哩!」嘴上應付著,卻回想了起來,南京史稱不就是金陵嗎?寧采臣心中驟然一亮,莫不是回到了後唐時代,也稱南唐。
南唐建於唐宋之間,當時四蕃割據,各地群雄並起,中國四分五裂,兵戰不斷,國名更改頻繁,民間有言「皇帝輪流坐,明年到我家」,又稱五代十國,前後歷經五十三年。
金陵又號稱六朝粉都,早就想去遊玩一番,古風古韻的京都只怕比後世刻意修復更為好看,且是一國之都,打聽黃小虎的下落也能多些消息,或找到燕赤霞也未嘗沒可能,寧采臣決定回梅縣后就到金陵一行。
金喬覺笑意漸無,臉色黯然道:「長安遊歷之期可能是一月,也可能一年或終生也無定論,今後何去何從,我也沒個主意哩。」
見金喬覺臉色不對,寧采臣暗自猜想:「莫非金喬覺來中國另有隱情,好似心事重重。」
於是,他軟語安慰道:「我多則二月,少則只比你晚去十天,必到金陵來見你,有什麼事我幫你一肩挑起。」這少年郎幽愁神情倒和小倩有幾分相似,讓寧采臣觸及心酸,頓起了呵護之意。
金喬覺搖搖頭,長聲嘆道:「此事只能盡人事,成敗只有天知,你又能幫上什麼忙。」言中之意是拒絕寧采臣的好意。
寧采臣臉皮發熱,知道金喬覺是不敢相信自己,自己原是一名普通的後世凡人,機緣巧合倒流時空,這種概率是千萬年難逢的機會,難道還是做一名普通人?記得自己和黃小虎有約,若是迴流歷史時空,要憑後世所學種種,能預知歷史的進程和超出古人的上千年智慧,強行改寫歷史,重造一個輝煌的人生,如此良機,豈能放手!
寧采臣興然一掌拍在桌上,壯志豪情地道:「金兄,天意並非不可違。上天入海,登月攀星終有可待之期,天地萬物以人的意志轉變,河流改道,調雨行風,穿梭未來。有朝一日,人類到了各個行星上開劈新天地,嫦娥飛月只是家途旅行,交通工具不再是車馬輪行,而是火箭、飛船,瞬息間可達千里之外。」
人是萬物之主,可以上天下海,豈不是和神仙一樣,至於其它言論更是匪夷所思。中土傳言雖盛,但也不至如此神奇,寧采臣一番話讓人難以想像,根本就不能接受。金喬覺酒窩又現,淺笑道:「寧兄若只想讓我開心,那你已經做到了。我從未聽說過如此有趣之事,人在你口中都變成神仙了。」
寧采臣哂然笑道:「世上沒有神仙,長生不老只是神話,人的生命可以延長,但想長生恐怕還要等上幾千年,唉,該怎樣和你解釋呢?只憑我一張嘴,就是舌綻蓮花,你也不信。」
金喬覺嬌柔笑道:「你若能舌綻蓮花,我定然相信,只是看你如何綻出。」
笑聲輕柔,更似女子,讓寧采臣看得心神一盪,也笑著應道:「綻是綻不出來,這酒樓倒有一道蓮花魚,正好點上,也許吃了后就舌綻蓮花也說不定。」
「撲哧」一聲,金喬覺笑出聲來:「寧兄定是平日逗姑娘們慣了,這油嘴滑舌的本領怕要比你的文章強上幾分。」
寧采臣故作嚴肅的樣子,正言道:「古人云:『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之,天知地知我不知。』」寧采臣胡言亂語,金喬覺笑得花枝亂顫,樂意連連。
寧采臣把酒倒上,笑道:「這酒量有沒有,喝了便知。」
金喬覺捂住嘴:「你還知知知,像小蟲子般吱吱亂叫,也不怕人笑你。」蔥蔥玉指輕掩唇,不經意地露出了嬌羞態。
寧采臣大聲應道:「天地男兒,熱血快腸,行事如風,氣勝長虹,那怕別人閑言閑語。」
一旁有男聲接喝道:「好個天地男兒,熱血快腸,行事如風,氣勝長虹。說得出此語,我想與你結識一番。」
寧采臣轉頭一看,見說話者是一名白衫勁裝男子,年約三十餘,在一人獨斟獨飲,桌上二碟小菜未見動筷,酒壺倒空了三四個,身材魁梧,國字臉滿鬢虯須,神情間流露一股剛毅之氣。
寧采臣原本性格開朗,豪爽之士正對上了他的習性,見獵心喜,舉起杯邀道:「一人獨飲,不如兩人同樂,何不一起來飲,這喝酒之道最忌酒入愁腸愁更愁,不如放開胸懷痛飲,一醉可解千愁哩。」
男子呵呵笑起,手撫長須道:「想不到你也是酒道中人,頗得其中三味。好!我林仁肇就與你痛飲一番。」話畢,手持酒壺走過來,徑自在寧采臣旁坐下。
寧采臣話不多說,連倒三杯,兩人一飲而盡。林仁肇呼道:「痛快!」寧采臣贊道:「先生好酒量!」
林仁肇放下酒杯,笑道:「一醉解千愁,只有同道中人才明白此中妙用,凡人皆道我輩好酒,豈不知這酒是靈丹妙藥,去愁解憂少它不得!」
寧采臣頭熱腳輕,酒意涌了上來,拍手大笑道:「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寧采臣願以醉相陪。」論酒量寧采臣比不過林仁肇,但林仁肇豪邁無比,酒德甚佳,對人不拘小節,近乎放浪,雖為當世之人不解,卻讓寧采臣極為欣賞,生出捨命陪君子之意。
長者自視怪傑,少者言行無忌,二人一唱一合,狂態畢露,酒醉之態可掬,金喬覺不由笑眼瞧著二人,俏臉兒百媚叢生。
林仁肇斜眼看了看俊美男子笑問道:「你怕不是中原人士。」
金喬覺微微點頭,正聲應道:「我是高麗人士,來中土遊學。」
林仁肇呵呵一聲長笑,興趣大發,提議道:「有酒當歌,我為兩位作歌一首,以助酒興。」
寧采臣又一拍手:「固所願不敢請爾。」招手讓小二請唱小曲的藝人過來,幾句古文還用得似模似樣。
唱小曲的問過林仁肇,起了個清平調過場,林仁肇爽然一笑,站起身來,就以木筷擊碗和著琴聲,放聲唱道:
琴奏龍門之綠桐,玉壺美酒清若空。
催弦拂柱與君飲,看朱成碧顏始紅。
胡姬貌如花,掩面笑春風。
笑春風,舞羅衣。
君今不醉將安歸。〖HK〗
歌聲粗放,餘音震梁,金喬覺聽得幾句,臉上泛起了紅暈,悄悄地低下了頭。
寧采臣醉眼朦朧,哪聽得出什麼歌意,只覺得甚是好聽,依稀還辨出最後一句,正合心性,遂勁拍酒桌,大聲道:「好!今日不醉不安歸!」說完舉起酒杯,手卻不自主地抖了幾下,酒水潑去了大半。
林仁肇見了微微一笑,知寧采臣已是強撐酒性,不與他多言,轉向金喬覺道:「這首詩是前唐詩仙李白所作,我借來獻禮,也是情如其景,呵呵,有趣得很,我自敬一杯。」話里隱透真言,金喬覺聽了更是羞澀,那還敢抬起頭來。
自倒自飲,林仁肇飲畢又問:「高麗遠在遼東,多半結團到中國經商貿易,你二人前來我看定非遊子。」
見問到自身,金喬覺這才回道:「我只一人前來中士遊歷,寧兄卻是梅縣秀才,我與他也不過是今天才相識。此次來華只想見識中士風情文化,也拜見當今各國皇帝。」
林仁肇咦了一聲,奇道:「你一人怎能見著皇上,只有外國使團地方官簽寫公貿文書才能上朝面聖,莫非你有來貢文書不成。」金喬覺默然不語,低頭玩弄衣襟。
林仁肇飽經世故,見狀已知金喬覺有難言之隱,正然道:「我在朝中也認得一、二位大臣,如果你真有什麼重要事物要稟報我朝天子,我可為你通傳一聲,比起你一人上京面聖要容易許多。」金喬覺聞言抬起頭來細細打量,這林仁肇不似外表般放浪不骸,正聲說話也現出一股氣勢,遂低聲應道:「我有要務在身,不能予實相告,這上京面聖之事請先生明說。」林仁肇點頭笑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乃當朝武威大將軍,有事可直接面聖,不知你是否可放心。」金喬覺啊了一聲,這狂徒般人士竟是手握兵權大將,真人不露相。林仁肇掏出隨身印件,讓金喬覺驗過。「實不相瞞,我乃新羅國人,有國主手書上請唐朝。」金喬覺連忙拜下。林仁肇伸手扶起金喬覺:「請起,你即有國書就是一國之使,不用行此大禮,我直接帶你前去面聖。」
金喬覺嬌聲應道:「謝過將軍大人。」兩人一齊坐下,再看酒桌另一邊,不禁莞爾,寧采臣早已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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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好夢醒來,寧采臣伸起懶腰,「呀。」手撞在床欄上又痛得縮回來。
屋裡擺設簡陋,好似一家客棧,他試著叫喚一聲:「店家!」
「來啦!」門外有人應道,不多時店小二推門進來:「客官有何吩咐?」
寧采臣揉揉手,問道:「你這是什麼地方,是誰把我送進來的?」
店小二笑道:「客官你昨日喝多了酒,是你的同伴把你送到這投宿的。」
哦,昨日喝醉得厲害,看辰光已是上午時分,這一覺睡了有五個時辰,昨晚好像又見到小倩一般,還親了她一下,只是小倩不高興推開自己,似在責怪自己沒有找到燕赤霞。
寧采臣拿起衣服穿上,隨口問道:「他們人呢?」
店小二回道:「已經走了,清早就起身離去,聽說是到京都,武威大將軍還說不要吵醒你,讓你多睡一會。」
「武威大將軍,是誰啊?」寧采臣一怔。
店小二呵呵笑道:「送你回來的長者啊,就是當朝的武威大將軍林仁肇,今日一早,他替你結過帳,和你的兄弟一起上京去了。」
寧采臣愕然醒悟:「武威大將軍林仁肇?大將軍啊,難怪氣勢與常人不同!」金喬覺與大將軍一同去京都,安全得很,寧采臣也不再擔心。他離開小店,問清路程,梅縣在壽州西南,過了二個鄉鎮就進入梅縣地界,地方推薦信上的地址是梅縣鍾家村,還有一天的馬程。〖JZ〗〓〓〓〓※〓〓〓〓※〓〓〓〓※〓〓〓〓
山月追人,清雲遠淡。
夜色中,四野山巒重疊,又似巨龍盤踞,蜿蜒起伏。
寧采臣中午才動身出發,過了壽州地界天已黑,正是兩州交界處,人煙稀少,他只顧貪趕行程卻錯過了宿處。郊野無人,依稀可見驛道,寧采臣孤身單騎行進,驛道順著山前轉過彎,路邊稀疏的樹林里似有間房。
「夜色正深,人困馬乏,不如隨意找個處所過一夜,天明再行趕路。」睡意漸濃,寧采臣勒馬停住,走進樹林一看竟是間年久失修的山神廟,勉強遮風擋雨。將馬系在廟前樹上,寧采臣走進廟中,內供的不知何方神聖,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門外夜鳥突鳴,寧采臣冷不丁打了個哆嗦,雙手合十道:「各位過路大仙、山神菩薩,我只是借宿一晚,天亮就離開此處,若有打擾,望上仙原諒,借過、借過。」蹲下身來,摸索到牆角坐下。
夜深露水漸生,寧采臣裹緊了身上衣物,睜大眼睛看了一會,也不見有何異境,擋不住睡意襲來,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馬兒長嘶,寧采臣驚醒過來。馬兒在外面不安地打著響鼻,四蹄疾動,焦躁不安,要不是韁繩系住,恐怕早已奔去。寧采臣急站起身,腿腳有些麻木,他一拐一拐地走出廟外。
林野無聲,寧采臣撫摸馬兒鬃發。馬兒漸漸停住了燥動,多半是有野獸經過嚇壞了馬。突地,健馬雙蹄猛然躍起,奮力長嘶,似有惡獸撲來。寧采臣猛然回首,目光所見,七魂嚇丟了三魄。
身後一米處,幽浮著一人形物,面沾綠螢,目放紅光,黑唇白髮,細看之下不由更是怖人。
「鬼啊!」寧采臣嚎叫一聲,分貝之高,怕是出娘胎來頭一遭。
聲音叫得尖銳刺耳,那鬼也是眉頭緊皺,聲音劇烈震動得它也感到難受。
寧采臣叫聲稍息,桀桀笑聲響起,鬼裂開黑唇陰聲道:「你叫吧,這裡沒人能聽到,嘿,待會我就附上你的身,你的魂魄就流離失所,很快煙消去散,呵呵!」鬼聲啾啾,難聽得緊,不同人語,音調低悶,聽起來頓覺心煩。
寧采臣尖叫聲收住,大膽地還聲道:「我死也不讓你上我身!」鬼想上身,不行,自己也才剛上別人身沒幾天,還沒過足癮呢!
惡鬼冷笑幾聲:「上了身你不就死了,哪來這麼多廢話!你還能擋得住我嗎?」
惡鬼嘴裡****有詞,身形慢慢變小縮成一團,最後形成雞蛋般大小的螢光球。寧采臣看得一愣,這鬼也會精神能,形成的螢光球光度暗淡和自己原先意識光球顯然不同,但原理似乎相通。
光球一閃,沒入寧采臣腦中。寧采臣腦子似被劈成兩半,透骨的寒意直達全身,軀體直直倒下。
陰能入體,萬蟲噬腦奇癢無比,知覺似一點點離去,意識自動和外來陰能抗拒。寧采臣情急萬分,**力集中,軀體內精神能匯聚大腦與外敵一決!
入侵陰能強大,很快就佔據外層腦區,把寧采臣的精神能壓制在天識內海。惡鬼見寧采臣的精神能竟起了貪心,意圖將他同化吸收留為己用,而不是將寧采臣意識強驅腦外,這才讓寧采臣有時間苦苦抵抗。
寧采臣精神能純正,且陰陽互補正為這等鬼類所喜,那怕有反噬可能都忍不住一試,只要能順利收用,陰能可立時強大百倍抵上百年修行,是鬼類無上補品。這惡鬼正是如此,見獵心動才用陰能包住腦區外部,意圖步步蠶食吸化。
惡鬼一點點逼入,寧采臣抵守不住:「被動局面要設法改變,這如同兩軍對陣,一味死拼不行,敵軍強大,得集中全部力量尋他弱點進攻,化守為攻才是上策。」寧采臣意**千轉,猛然放棄防守回撤到一點,精神能電凝成形,接近似光球的純能量形態,光度驟升,几絲追近的陰能撞上光球反被純光能同化,陰能內夾有寒性,要先化去寒性才能轉化,光球吸入陰能,此消彼長,光芒一盛。
寧采臣見策略有效,光球溜溜急轉沖入陰能,如滾湯潑雪,所到之處陰能被吸得一乾二淨,頃刻之間主客之勢易主。
這惡鬼也是修練百年,見勢不對,陰能從腦區收回也凝成光球,對著寧采臣的光球迎上,仗著陰能球體積比光能球大出三分之一,意圖硬拼決出勝負。此時形勢逆轉,這惡鬼只想將寧采臣意識逐出體外,不敢再有異心。
兩球相會,悄然無聲,寧采臣的純光球直入陰能光球內,兩股能量相遇竟似兩河交匯,溶為一處。寧采臣能量純正,能量密度遠高螢光球,球體雖小但局部佔優,一撞之下雪融冰消破壁而去,還消去不少能量,惡鬼陰能越發不敵。
陰能球再度縮小,反而只及光能球一半,惡鬼心中大懼,球勢急竄,逸出腦外。
寧采臣吸入陰能,精神能大增,增加幅度遠比自己長時間鍛練要多上許多,這等能量大增良機豈能放過,光能球如影隨形追出體外。
惡鬼受此重創,陰能大損,一個是大補之後,一個是重創之軀,兩處強弱已定。電馳雷行,只幾分鐘寧采臣幻化的光能球已追上陰能球,陰能球螢光一閃,陰能散開化作鬼形,只是能量損失巨大,幻出的鬼形更加可憐。鬼形身體部份全無,只幻化出一鬼頭,還飄浮不定,螢光時有閃爍,形將熄滅。
鬼語陰陰,凄聲切切:「大俠在上,小鬼修練百年,來之不易,今日被大俠重創元神,已將魂飛魄散,望大俠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惡鬼見逃不過,告起饒來。
寧采臣光球懸住,惡鬼告饒他是聽得一清二楚,可是如何幻作人形開口說話他卻不會。鬼也怕魂飛魄滅,難道還真能轉世投胎不成?
這惡鬼若不是見自己不易對付,早就把自己吞了去,剛才可是惡態畢出,要取我魂魄,這會卻死死求饒。如若不除,留此鬼患又是遺害百姓,一時心慈,會留下禍根,除惡務盡,留他不得!寧采臣主意已定,光球光芒大盛,光能迅然散開將惡鬼頭團團圍住。
惡鬼慘叫一聲,凝成球狀,意欲掙扎。
光能緊緊縮上,任螢光球左衝右突,牢牢困住。惡鬼死力拚沖,寧采臣光能四轉,螢光球所到之處能量就緊跟封擋,能量相撞陰能激散四溢。惡鬼無法突破光能壁,反被同化不少,幾次來回,陰能球漸漸變小,已無力掙脫。
光能收攏化為球狀,螢光球已封入光球,能量加速同化,不多時惡鬼魂滅。光球再度入體,軀體只是暫時失去主宰,身體各部先天系統自行運轉,如同睡眠狀態,寧采臣幾經檢查,發現精神能已大幅強化,這惡鬼附身不成反送寧采臣不少好處,純屬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一番折騰,天已露出白肚,寧采臣憑空得到這許多能量,只覺神清氣爽,睡意全無。
風輕天寧,霞光萬道,正是趕路好時辰。
湖光碧波如練,水波蕩漾,岸邊山勢高聳,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村落就在畫樣的山水間,夾著炊煙裊裊,阡陌縱橫,真如世外桃源。
寧采臣翻身下馬,幾經問路,終於找到鍾家村。沿著土路前行不遠,迎面走來一扛鋤老農。老農臉上皺紋遍起,見寧采臣遠遠走來,放下鋤頭搭起眼帘仔細看來:「寧秀才?」
寧采臣不知道老者和自己有什麼關係,笑而不語,加快步伐迎上去。
「果真是你,唉,你終於回來,你家出大事了!」老農見寧采臣走近,嘆聲道。
寧采臣吃了一驚,問道:「老伯,我家出什麼事啦?」
老農扛起鋤頭和他一起向村中走去:「你娘過世了,你節哀順便吧。」
「啊?」無名地湧起一陣悲哀,雖然不是自己的親娘,但從血緣上講,也是自己的祖先。自己被帶到這亂代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家中的父母也不能盡孝,觸景生情,寧采臣頓然流下淚來,一旁的老農見了,也嘆聲不絕。
「老伯,你先上馬,帶我前去。」強行將老農扶上馬背,一扯韁繩寧采臣向村中跑去。
「娘啊!」寧采臣撲在山前墳前,放聲大哭,一半是觸動自己思**父母,一半是盡心。眼淚婆娑,七分真情三分孝心,旁人也無從分辨,只當是孝子哭母。
村中鄉親聚在一邊,待他哭得差不多扶他起來:「寧秀才,人死不能復生,你要保重身體啊。」
眾鄉親擁著寧采臣,送孝子到了村西邊二進一出土磚屋裡。送走眾位鄉親,寧采臣眼光四處環視,家中簡陋,幾張舊木桌椅擺放屋邊,正中供著一牌位:「先母鍾氏千古,不孝子女寧采臣、寧無雙供。」
寧采臣看得一愣,這麼說來自己還有一位親人在世,怎麼家中只有自己一人,難不成是位姐姐已經出了嫁?
正在猜測間,門呀地一響,進來一位五十來歲男子,寧采臣急忙起身:「舅舅。」寧家是外來入住鍾家,夫家沒有親戚,女家嫡系也只有這一位長輩。方才在山上拜祭時,寧采臣借傷心失態不和眾人招呼,從鄉親言詞稱呼中聽出此人身份。
長者搖了搖頭,又長嘆一聲:「我這妹子一生命苦,夫家也沒幫著過日子,不幸你爹去得早,都是她一手一腳拉扯你們兄妹長大,還儘力讓你上學。」自大唐朝始每州每縣都有學府,限期畢業,是近代學校的雛形,自宋后朝代沒有沿續。在教育方面,唐朝體制還是相當開明。寧采臣低頭道:「侄兒無用,今年又未取得功名。」長者臉色一苦,皓首又搖:「我鍾氏一族自終南山下遷來此處,以避戰禍。想不到唐國也是四處征戰,族人都旺習武之風,你身體瘦弱才去讀書,去年過了縣試,今年雖沒考取功名,是時運未到罷了。祖宗的遺訓,鍾氏兒郎盡入學,現在卻少有人知道,只盼你能取得功名,以洗曾先祖受辱之恥。」寧采臣心想:「鍾氏一族讀書還傳有古訓,多半有先人在朝為官,才定了這條規則。」「啪!」長者突地一拍方桌。寧采臣一驚,忙收斂心神,怕有什麼地方露出了馬腳。長者面現恨色,悔聲道:「只恨你舅無用,家底不豐,你舅娘又管得緊,可苦了你妹妹無雙!」原來是自己還有妹妹,長者話意不祥,寧采臣急忙問道:「無雙她怎麼啦?」長者又怨了一聲:「你母親為了供你讀書,日夜操勞,還借下許多債務,就連這房子都抵壓了出去,只待你回來債主就要來收房產。過世之時,家中已沒有分文,身後之事沒有著落,無雙這孩子很守孝道,一人跑到集市上賣身葬母,才將你母親安葬下來,有些多餘銀兩偷偷藏在我這,說是留給你讀書。唉!你這妹子從小蘭心慧質,聰明過人,若不是女兒家多半也會上學。小小年紀,真是難為她了。」
寧采臣一陣感動,想不到還有個如此懂事的妹妹,賣身葬母供兄讀書,雖未謀面,但這種親情讓他從心眼裡喜歡上了,只想馬上找到她,替她贖身。
寧采臣霍地站起身來,急聲催問:「妹妹被誰家大戶買走,我去贖她出來,免得她多受苦。」
長者聞言道:「采臣,不要著急,是一家大戶人家買走,這戶人家家教甚好,見無雙能識會寫,買去侍候他家小姐,不會受多大苦。你安心讀書,等有了功名,就可贖你妹妹回來團聚。」
寧采臣氣道:「我妹妹也是人,憑什麼就低一人一等,要為奴為婢。舅舅,你告訴我那大戶人家地址,我這就去把妹妹贖回。」
長者嘆口氣道:「你這孩子,又說氣話,你憑什麼去贖回無雙,二百兩紋銀我們那裡拿得出手。」
寧采臣連走二步,取過包袱解開,幾錠銀元寶滾了出來,推到長者面前:「不知道多少銀子,舅舅你看一下。」
長者臉色一驚,數了一數道:「一錠二十兩,你這隻一百五十兩,加上碎銀你也不夠哩!」
寧采臣問道:「無雙不是有些銀兩寄存在你這,我寧可不讀書,也不能讓她受苦。」
長者羞色泛臉,低了頭來:「唉,昨夜你舅娘翻箱倒櫃,竟把我藏的銀兩收了去,我也拿不出來啊!」
這什麼舅娘也太狠心了吧,侄女的賣身錢也要奪,簡直不留人活路。寧采臣一腔怒氣向上翻湧,發怒道:「這錢是我妹子留給我讀書所用,舅娘為什麼不講道理,強行收去,我要找她說理!」說完急沖沖地走出門,長者勸不住也跟了上來。
舅家就在隔壁,一掌推開房門,寧采臣大聲道:「有人嗎?」
屋後人聲響起:「誰啊!」聲音尖銳,如錐划石。走出的女子年約四十,雖有幾分姿色,卻不知年歲紀已大,猶自塗脂抹粉,看相令人倒胃。
見到進屋的男子,女子堆起了笑容,假情假意地道:「喲,是采臣啊,有什麼事嗎?」嘴裡雖是客套,寧母去世卻隻字不提。
寧采臣直聲道:「舅娘,我妹妹無雙在舅舅這裡有些銀兩,請舅娘拿來我好去贖回妹妹。」
婦人尖眉一挑,作態道:「什麼銀兩,我不知道,你找你舅舅要去。」
這婦人不好說話,裝作不知推得一乾二淨。寧采臣暗想:舅舅和這婦人年紀相差太大,多半是因寵生驕。
長者此時在門外揚聲道:「不是禰昨晚拿去的一百兩銀子嗎。」只在門外言破謊語,卻不敢進屋面談。
婦人聽得破語,臉色當即變怒,惡聲尖罵:「你這死人,跑回來做什麼。」長者門外一聲不吭,看來極怕這婦人。
寧采臣暗暗皺眉,再道:「既然是舅娘收了去,還請交給小侄,銀兩是要拿去救我妹妹,不能挪作它用。」
婦人臉色一轉,淡聲道:「這些銀兩你拿去也不夠,放在舅娘這裡,你不放心嗎?」惡婦貪**已起,銀兩入手豈能輕易拿出。
寧采臣厭惡之極,仍是求道:「我的銀子已有一百五十兩,加上這筆銀兩已經足夠了。」
婦人見寧采臣執意強要,臉色變作毒綠:「你母親在世時,向我家借了許多東西去,這些年下來,也有近百兩銀子,銀子只當是還我家的,你休想拿去。」婦人滿口胡說,鍾氏在世時,婦人瞧不起寧家,根本不與他家來往,鍾氏過世時也不曾幫上半分忙,這會無人對證,寧采臣又長期在學府讀書,她黑心頓起,編個藉口要強行吞掉財物。
寧采臣不知真假,暗想:「就是真有此事,一門親戚,也沒有婦人這般無情。」
那男者走進門來勸道:「采臣也是救他妹妹,禰拿出百兩紋銀兩,只當是行善積德。」
婦人呸地一聲:「休說百兩,就是一分銀子也不給!」
惡婦真是蠻橫,錢多半拿不回來了,寧采臣氣由心起,怒聲罵道:「臭婆娘,你生個兒子沒」滔滔不絕,一口氣罵了一百句不止。
附身前一味苦讀,學的是論語詩經,行的是孔孟之道,平日里彬彬有禮,那有半句粗口,寧采臣一番後世的咒罵,罵得婦人呆若木雞,狗血淋頭,半天才醒過神來對罵。
寧采臣罵得興起,只要想得到的詞語,不分現代古代全都罵了出來,新詞怪語層出不窮,那村婦只會翻來覆去幾句村俚野罵,那比得上現代咒罵精髓,上下之分明顯不過。鄉親們都在門前觀看,婦人平日刻薄,眾人見她被罵得無還口之力,都無人上來相勸。
婦人罵他不贏,兇相頓起,一手抄起牆角掃帚迎頭打來。
寧采臣輕鬆躲過,順勢一腳踢了去,正中那婦人後腰,婦人倒在地上:「殺人啦!」就勢放起潑相哭鬧,眾鄉親瞧著都是鬨笑不止,更覺惡婦丑相畢露。
寧采臣出得口惡氣,分開眾人,回到家中收起包袱,向眾鄉鄰打探到妹妹賣身去處,牽過健馬離開鍾家村,故居竟一夜未留。
買去妹妹這戶人家不是本地人,是外地豪門大戶從鎮上經過,見寧無雙孝行感人才高價買下,一同帶往家鄉廬州府萬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