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教誨，煮食美人

可憐天下父母心，就算強悍如娘親者，在面對自家兒女幸福時，也只是一個平凡而自私的母親。

我理解娘親的自私，如同理解我為了自己的選擇而讓娘親擔憂的自私。

我想如果我有一天也當了娘親的話，面對同樣的境況，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父母之愛，實在是世界上最動人最自私又最無私不過的東西。

可為嘛我聽到娘親這樣說，心中卻仍酸澀不堪呢？大概我真的不是個傻子，傻子的世界無所謂掌控不掌控自己的人生。

娘親一向都是個聰明到極致的女子，她從我的表情大概已經窺測出我心中的所思所想，該說的她已經都說了，不該說的她也說了，最後，她只是帶著七分微笑，三分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也許，在她看來，我在皇宮的這條路也未必完全是絕路，她對自己或者她的女兒我有七分的自信，自信我能在這華麗而冰冷的宮中找到自己的幸福，所以微笑就要比嘆息多的多。

「最近各個世家都有些不老實。」娘親嘆息完畢，卻轉了另外一個話題。

「世家？」我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畢竟，我出身的裴家也是這個國度最尊貴的世家之一。

「笨，他們自然盯的是這宮中的位置，你還真以為他們最近忙忙碌碌的都是為了給你這個傻子太子妃過生辰呢？」娘親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斜睨了我一眼，表達了對我智商的鄙視。

「宮中的位置？」我馬上明白了娘親話中的意思，自古以來，這後宮都是女人的天下，皇帝大伯最近原來越有退位讓賢的心思，而作為太子的少恨哥哥現在身邊只有我這一個小傻子太子妃。

到目前為止，皇位的人選看來已經沒什麼懸念了，其他的幾位郡王明顯都是擺不上檯面的材料，他們就算再耗費人力物力，都是白費功夫，識時務一向是眾多世家奉行的最佳準則之一。

既然未來皇帝的人選他們已經失了先機，那之後將目光轉向了後宮。後宮將成為他們新的博弈戰場。

一個兩個女子的得寵未必是他們看重的，他們真正看重的是家族女子的肚子，她們的肚子有可能會生出新一代的帝王人選。

倒不是他們對皇位上坐的那個有多大的興趣，除非他們自家打算取而代之，而是需要這皇位上的人成為他們的最佳代言人。

我是個傻子沒錯，最主要的是我還是個沒有及笄的傻子，少恨哥哥雖然也沒到男子行冠禮的年歲，可這時代，男子到了十四五歲，也已經是懂人事的年齡了，民間這個年紀，男子成親的不在少數，也不怪這些世家將目標轉移到了這上面。

女子十五歲及笄，對我來說，還有七年的時間。

七年，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連一滴小小的浪花都算不上，可宮中的女人卻是只爭朝夕的，這七年的時間實在太漫長了。

漫長好呀，這樣，才有了其他女子發揮的餘地，不用娘親細說，我幾乎都可以猜出，世家們打算送進宮的女子都是和少恨哥哥年紀相仿的，大上那麼幾歲也是理所當然的。

年齡到了，身子長成了，才能早一點生下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呀！

呵呵，傻子一向不惹人，這是他們打算先來招惹我這個傻子了，打算將我的臉面弄成破抹布呢？

「雲窈，這是屬於你的戰爭，娘親希望自己只是個旁觀者。」娘親沒有進一步解說什麼，也許在她看來，打鐵還需自身硬，她不能也不會為我安排好一切。作為她的女兒，必須要學會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活與感情。

「娘親，女兒是個傻子，想必他們不會跟一個傻子計較什麼。」我心中有了謀算，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這個世上，要是誰真的把我裴雲窈當傻子，那他們就是最大的傻子。為了維護我珍愛的東西，傻子也會拿起屠刀殺人的。

「好好玩吧，雲窈，娘親會為他們在菩薩面前禱告的。」我的反應顯然取悅了娘親。娘親唇角的笑意詭異而瑰麗。

「太子殿下到。」還不等我再多說什麼。東宮門外守著的小太監就高聲喊道。

幾乎同時，我們母女兩面上的表情都變了，我的面上恢復了那種看起來傻傻的懵懵懂懂的表情，娘親面上的笑意早已不在。顯得莊重慈和許多。

也許是少恨哥哥曾經是我家常客的緣故，我們私下裡見面時，並不需要行叩拜大禮。我們母女兩也只是迎到了門口而已。

「孩兒見過蝴蝶姨。」少恨哥哥身後帶著兩個太監進門后，先是在我的面上很快掃視了一眼，然後才面上笑容地給娘親行晚輩禮。

「好孩子，最近又瘦了許多。」娘親沒有扭捏作態，很是自然地受了少恨哥哥一禮，又很是自然地說出關心的話語來。

娘親的神態自然，語調自然，一切彷彿隨意地如流水落葉一眼適宜，天下的人都說娘親是個傳奇的女子，這個時候，我信了。

接下來，娘親與少恨哥哥的談話，都是關乎國事的，多半是娘親再問，少恨哥哥再說，偶爾，娘親還提點幾句，娘親的有些想法，是我的小腦袋瓜子也理解不了的，有些甚至有些驚世駭俗。

好在少恨哥哥與我已經習慣了娘親的種種，倒是從中受了很多啟發。

從頭到尾，我只是充當了一個擺設的作用。

等娘親離開之後，少恨哥哥卻一把抱住了我的小身子，緊緊不放。

他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我知道他所說的話都在這緊緊的擁抱中，他也在害怕，害怕失去我。

正因為他知道娘親和爹爹的本事，才懼怕娘親將我帶離他身邊。

這世上的人都不是無所不能的，就算有一天，貴為人間帝王，終歸還有無法把握的事情。

「少恨哥哥，吃點心。」我現在是個傻子，自然是不能說出一番豪言壯語，讓少恨哥哥放心，更別說，我壓根就不想撫平少恨哥哥的恐懼感。

娘親曾經說過，這世上，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越學不會珍惜。我可不能讓少恨哥哥覺得我是廉價貨或者打折貨。

但我可以做個傻子，卻不能做個獃子，於是，用點心來哄哄他也是極好的。

兩日的時間一晃而過，在這兩日的時間內我將娘親從宮外帶給資料簡單看了一些。

這些資料都是關於那些有可能對我形成威脅的世家女子的。

為何全是世家女子，沒有別的官宦女子或者平民女子？

原因很簡單，這不是正常的選秀。

這些女子不過借著我這個傻子太子妃的生辰，當眾為少恨哥哥獻藝，要是得了皇帝大伯或者少恨哥哥的青眼，就可就此納進宮來，當個孺人，側妃什麼的。

至於我這個太子妃嗎，死傻子，待一邊畫圈圈去吧！

為何這些世家們如此自信，他們的女子會被選進宮中呢？按照一般的慣例，未來的皇帝陛下是要平衡朝中各個勢力的，而現在這個朝廷，世家或者與世家有關係的臣子就佔了七成，剩下的那三成才是寒門子弟，或者皇家自己培養的一些心腹。

已經說過了，我這個太子妃也是來自世家的，不僅來自世家，還有功高震主的威脅，娘親和爹爹的功績足以讓所有人為之側目。

從帝王心術來說，少恨哥哥怎麼都應該平衡世家的勢力，剋制裴家外戚專權。

恐怕在他們的心中，少恨哥哥之所以寵著我這個傻子，不過是為了得到爹爹娘親以及裴家的支持。

果不其然，午時過後，那些大小世家的女子們打扮的花枝招展，一一上前為我祝賀生辰。獻上禮物，不過，她們含羞帶怯的目光更多的是投到少恨哥哥的身上。

對我，不過是幾句老掉牙的祝賀詞。這其中不乏心機深沉的，就算她們在心中對我這個傻子各種腹誹，但面上，禮節還是很周到，神態還是很恭敬的，當然，更多的是給其他人看的，特別是給年輕，風華正茂的未來帝王看的。

誰讓少恨哥哥正與我並排而坐在次一級的檯子上呢？

今早起床太早，昨晚又睡的有些遲，坐在檯子上被太陽曬著，我有點昏昏欲睡，這生辰宴會實在很無聊很枯燥。

為了多少維持點太子妃的體面，我只好用寬大的衣袖遮著臉面，不停地打著呵欠。

這時，正好輪到崔家的嫡出二小姐上前恭賀獻上壽禮了，這位嬌小姐一出場，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傾國傾城這四個字就是為她量身打造。

當她看到我呵欠連天的樣子，當著我的面，很是不屑地輕笑了一下。

而我很準確地收到了她的不屑。

在她笑過之後，我一下坐正了身子，在崔小姐退下之前，很是真誠地問道：「崔姑娘是吧，你——是——要將你蒸了給本宮享用嗎？」我作出一副驚悸的樣子，還應景地拍了拍我的小胸脯。

這句話我故意放大了聲音，語調又很獨特，傳出老遠，一下子，剛才還有些喧囂的宴會安靜了許多，許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們。那目光是真的再看一個傻子，我就是那個傻子。

許多人的目光，特別是一些年輕公子哥的目光甚至帶了點憤然，我雖說也是個小美女，可比起傾國傾城豆蔻年華的崔二小姐終歸是遜色了幾分，更別說，我還背著一個傻子的名頭，也不怪他們憐香惜玉，對我橫目以待了。

我的面上仍帶著幾分迷惑與懵懂，卻側身轉向少恨哥哥道：「少恨哥哥，你剛才也看到了，崔小姐剛才對我們笑了，是不是，雲窈沒忘記你昨晚給雲窈講的隋末的諸葛昂和高瓚的故事呢。諸葛昂宴請高瓚時，敬酒的侍妾無故地笑了一聲，諸葛昂便令侍妾退下，片刻后，侍妾坐在盤子里被端了上來，栩栩如生，臉上身上的膚色都沒變，卻已經被蒸熟了，然後諸葛昂就和高瓚一起把這侍妾吃掉了。少恨哥哥，崔二小姐，剛才對我們笑了，是不是讓我們把她蒸熟了，端上來，然後讓大家一起吃？對了，五代十國時，也有個叫石遂的大臣，也喜歡和諸葛昂一樣…。」

此言一出，坐的距離高台比較近的許多人聽的清清楚楚，幾大世家的女眷們都在右側坐，崔二小姐的娘親的臉色大變，還沒有退下的崔二小姐已經開始發嘔。

至於距離崔家大夫人不遠的娘親，恐怕是表情唯一比較正常的女眷了。

那些剛才還為崔二小姐鳴不平的年輕公子哥，許多也臉色發綠，一些明白事理的則將不屑的目光投向了崔二小姐。

就算太子妃是個傻子，也是個兇殘的傻子好不好，當著太子妃的面，有你隨意發笑的餘地嗎？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傻子是惹不得的，尤其是一個叫做太子妃的傻子。

倒是坐在我身旁的少恨哥哥神色如常，在我講故事時還配合地點了點頭，這時，崔二小姐已經嘔吐出聲了，少恨哥哥皺了皺眉道：「來人，將崔二小姐帶下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饒命呀！」崔大夫人聞言，再也顧不上什麼，從座位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唯恐自家女兒被帶下去，再次見到，就是煮熟端上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