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如死灰
尹晴沒能定段,情緒十分低落。適逢休息日,尹世源為了讓女兒快樂些,拉她一起在家看片子。
尹世源邊喝茶邊看著屏幕上的片子,屏幕上正上演著激烈的槍戰。
卧室的壁燈發出柔和的橘黃色的光,屏幕上的片子還在演著,尹晴已經睡著了。不久,尹世源也閉上眼睛,思索著問題。突然,他睜開眼,微笑地將電話聽筒貼到尹晴的耳邊。
尹晴依舊閉著眼睛,問道:「幹嘛?要給誰打電話?」
尹世源笑道:「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這種事情如果是女人主動,**會成其美事。」
「歇歇吧!你都忙了五天,休息日還要操那麼多心,累不累?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尹晴沒好氣地說。
「那好,你的事我不干涉,由你去吧!不過,老爸永遠站在你這邊。」尹世源點頭道。
尹晴被父親的情緒感染了,臉上逐漸有了笑意。她把電話聽筒慢慢地放到座機上。
這時電話響了,尹晴拿起剛剛擱放好的電話聽筒,懶洋洋的低聲「喂」了一聲。電話里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尹世源在嗎?」
「老爸,找你的。」
尹世源接過電話,神情逐漸嚴肅起來,剛才的笑容一掃而光。過了一會,他掛斷電話,說:「晴兒,我們走,人民醫院。」
尹晴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緊緊地跟著尹世源走下樓。走出小區,尹世源招手叫來一輛計程車,二人走上車。路邊的霓虹燈影反射在擋風玻璃上,變幻不定。尹世源心事重重地坐在後座上,一言不發。尹晴坐在一旁,也不敢問,忐忑不安。
短短的十分鐘,在尹晴看來,彷彿有十小時那麼久。人民醫院到了,尹世源急匆匆地拉著尹晴奔向住院部五樓。由於陳靖緣情緒相對比較穩定了,院方又將她安排到了住院部五樓。尹世源還沒有邁進病房,病房裡的吉永利、陳彥穎就迎了過來,拉他去走廊的拐角處去商量事情。而尹晴見到病房裡吉住正在陪伴著陳靖緣,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陳靖緣神色就象是馬上就要去赴死一樣,面如死灰,嘴唇發白,口裡發乾。三個人共處一室,面面相覷,尷尬不已。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毫無徵兆地,陳靖緣突然面無表情地對吉住說:「你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和尹晴講。」
吉住愣了一下,身體顫抖了起來,看看陳靖緣的臉色,立即知趣地退了出去。他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她們原本是毫無關係的兩個人,卻因為我的緣故,形成了一種似敵似友的關係,如果說小靖是我的過去,尹晴是我的現在。那麼她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應該看著過去,還是看著未來?
陳靖緣對莫名奇妙的尹晴說:「阿住的心已經不在我這了,他喜歡的人是你。」她把一張準備好的信紙扔給尹晴,苦笑道:「這是關於阿住的喜好,希望能給你一點幫助。我把他完完整整地交給你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哦。」
……
從病房裡出來后,尹晴象虛脫了一般,連腿都提不起來了。她神色不太對勁,雖然眼前站立的是吉住,她臉上仍然掛著笑容,卻沒有之前的自然。過了半晌,她才開口:「從我幼兒園學會圍棋開始到現在,不知道跟多少人下過棋。雖然有一些棋下得很辛苦,但我仍不知疲倦……」說到這裡,尹晴第一次緩緩轉過頭來,正視著吉住的眼睛。
「但是我跟陳靖緣下的這局棋,是我有生以來下得最辛苦的一局棋,因為我一直以來覺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天天研習圍棋,就算花再多的心血也值得。」
吉住有種感覺,尹晴要講的不止是這些,不由得怔怔地望著她,心裡掀起千百思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尹晴果然悲傷地仰起頭,輕聲問道:「吉住,這局棋是我贏了嗎?」
吉住不悅地轉過頭去,沒好氣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你別弄錯了,我不是勝利者的一份獎品。我也是一個有頭腦有思想的人,我也有我的選擇。」但是說完之後,尹晴遲遲沒有說話,吉住忍不住轉回了頭,卻發現尹晴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疲累和沮喪,甚至可以說是憂鬱了。這是她跟小靖談過之後的感覺嗎?難道和我在一起,只會讓她覺得累嗎?吉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尹晴,尹晴卻好像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於是他忍不住要問道:「你們剛剛都在說些什麼?怎麼說了那麼久?」
尹晴將信紙遞給了吉住,溫和地說:「在談你啊!她告訴我,你常常說你是嬰兒,每天需要十二小時睡眠時間,因此你抓緊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睡覺,並練成了站立睡覺的絕技。你喜歡上課時趴在桌子上睡覺,常常因在寢室里睡午覺而下午上課遲到。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不願意身旁有任何人來打擾自己,喜歡一個人靜靜地望著天花板,將那天花板當作棋盤,沉浸入自己編造的黑白世界當中。你很迷信,害怕拍照,認為拍照會或多或少攝走人的靈魂,雖不至於對被拍照者造成什麼多大的影響,但終究是不太好。拍照會把人的靈魂,一點點的吸收,拍了很多次以後,這個人的靈魂就會完全消失了。你平時話不多,是因為語不驚人不屑於說出口。一急起來,你會口不擇言,怎麼損人怎麼說,絲毫不顧及到對方的面子,常常逼得對方惱羞成怒,差點打起來。你最討厭逛街,休息日寧願待在家看書而不願意出去。你不喜歡喝茶、咖啡和酒,是認為它們都太苦了。你從來不吃蝦的頭部,是因為你知道蝦的排泄器官位於背部,但開口都在頭部。表面上你對父親唯唯諾諾,但其實你有逆反心理和一點點叛逆……」
吉住一呆,眼前的尹晴卻彷彿在淚眼矇矓中成了陳靖緣的模樣,心碎地說出他那些生活細節。他沒有很難過,淚水卻不聽使喚地落下,不自覺地用手背擦掉眼淚,卻怎麼擦都擦不幹。在尹晴面前,怎麼能為了小靖掉淚呢?滿懷歉意、不安的他,慌亂地越哭越心痛。他和陳靖緣之間,應該已經什麼都結束了,如果有點難過,那應該也只是懷**,懷**過去。至於現在,他們之間的關係只剩下同班同學而已了。
尹晴緩緩地將頭扭了過去,裝作這一切她根本沒有看見……
☆☆☆
出院后,陳靖緣剛到家,就連聲地追問媽媽:「我的生身父親是誰?」
陳彥穎嚇得面色蒼白,她著急地說:「你,你都知道啦?」
陳靖緣聽到這話,忍了一路的淚水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說:「媽,你告訴我誰是我的親生父母!」
「你真是瘋了,你爹不是親的,我可是你的親娘!」陳彥穎生氣地說。
「原來是你不貞潔,不守婦道!」陳靖緣對媽媽叫道。
陳彥穎伸手就給了女兒一個耳光:「你給我住嘴!當年要不是因為你的生身父親侵犯了我,我就能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生兒育女,白頭到老了。我如果知道現在被你罵,當初就是死也不會將你生下來!」她瘋了一樣哭著衝出門去。
母親的話,再一次像晴天霹靂一樣擊昏了陳靖緣。原來,她只是母親當年受辱后的「副產品」,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的!巨大的屈辱一下子把她擊垮了。她一個人坐在自己房間里,心如死灰,認定這世上沒有人比她的身世更卑微的了。
後來的幾天,陳彥穎再也不對女兒凶了,她可憐兮兮地告訴女兒,由於當時她父親下了禁言令,因此就沒有去報案。可能女兒的生身父親,永遠成為一個謎。
在陳靖緣的一再追問下,陳彥穎還是一口咬定說:「當時是深夜,連月亮都沒有,伸手尚且不見五指,更別說要去看清對方的臉,所以我不認識你的生父!」可陳靖緣就是不相信。
不久,到了八月中旬,高三年級的學生都要到學校**書了。高中階段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學年就提早開始了。陳靖緣申請了住讀,不再每天回家,而是晚自習結束后回到宿舍休息。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誰與她說話,她都不理睬。她常常站在夜空下,向滿天星斗叩問自己的生世!她一直生活在矛盾之中,遺傳了母親的壞脾氣。父母帶了好吃的食品來學校看她,她卻惡狠狠地把他們罵回去。
陳彥穎氣得發抖,蘇立原勸她說:「算了,我們走吧,別影響孩子讀書。」他們攙扶著離開了。
陳靖緣隨心所欲地發泄完了自己的怨恨,可父母真的走了,她又痛苦得用頭去撞牆,想把他們再叫回來。
室友氣憤地對她說,父母對你有養育之恩,沒有他們,就沒有你的存在,你為什麼對他們那麼壞?
陳靖緣背負著沉重的精神負擔,同學們都覺得她挺奇怪。她只好讓自己忙碌起來,將所有精力投入到學習中去,試圖以此來忘卻心中滿腔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