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欲蓋彌彰
第16章:欲蓋彌彰
可是,她這樣說會不會欲蓋彌彰?
她糾結地看著完顏烈,希望他能為他自個的名聲做一下挽回。
但看他在那凝眉的模樣,開口說朕知道了時,她就知道她的希望落空了。吐血啊,想想,也許完顏烈就希望別人這樣猜測呢,囧!
張太醫沒什麼耐心的聽她結巴半天又沒個重點的話語,收拾藥箱,準備閃人,剛背好藥箱,被人遺忘在一邊的皇后終於開口了,「太醫,妹妹剛才她喝了茶,對腹中的小孩會有影響么?」她眉頭輕凝,眼露擔憂,一幅擔心死的模樣看著太醫。
豐流只覺耳膜嗡一聲響,心跳加速,眼睛直看著太醫的嘴。真怕他會講什麼話來讓她下一秒就會死翹翹。
寢殿偶有寒風吹進,撩起豐流額際的劉海,她卻未有所動地只盯著太醫。
完顏烈嘴角依舊保持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眼睛看向一臉擔憂表情的皇后。
張太醫凝眉,作苦思狀,嘴唇輕抿,似乎有什麼話難於啟齒。
畫面彷彿定格了般,若不是那輕輕搖動的劉海,這真的是一幅靜畫了。時間彷彿過了一世紀秀,張太醫才輕啟嘴唇,「這……」
他看向完顏烈,風貴妃有喜早聽聞了,可是太醫院上上下下都沒有誰把過脈,大家都以為是他把的脈,他何其無辜,就被當做了替死鬼。
完顏烈直視著他,眼裡笑意淺露,「張太醫有話不妨直說。」
直說?怎麼說,說這個貴妃沒有喜?
「是有什麼不妥嗎?本宮之前聽人說過,孕婦喝茶對身子會不好,是不是……」皇後上前一步,語氣里含著百分之九十的緊張和百分之十的激動
「張太醫,有話直說好了。」完顏烈繼續微笑鼓勵。
豐流緊張地看著張太醫,「太醫,我……」
「孕婦的確不宜喝茶,娘娘以後最好都不要喝。」在眾人的炙熱目光燒烤下,他折服在了皇威面前。
他不用看完顏烈,就已可想象皇上那上揚的嘴角。
有什麼辦法,誰叫他是御用的大夫?
就算皇上不跟他打一聲招呼,不預先通知一下狼狽為奸的劇情,他依舊得站在皇上這一邊吶,天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要撒謊。
更加不明白眼前這個美得像禍水一樣的女人幹嘛那麼緊張地看著他,他有選擇嗎?
從皇上發布了風貴妃有喜一事之後,從大家都以為是他把的脈之後,他就已經被皇上拖進泥潭來了,嗚,人生啊!
呼,豐流深吸一口氣,緊張的心暫且得到放鬆,感激地看著張太醫,「謝謝,我會的。」
怪異的用詞,不合規距的謝意引得三人對她的注視。
「怎……怎麼了?」放鬆的心剎時間又變得緊張,該不會又出什麼差錯了吧。
張太醫看了一眼豐流,算罷,能有一聲謝,心裡總算平衡了一些,對著完顏烈行禮,「臣先退下了,皇上。」
完顏烈點頭,眼睛卻是直望著豐流,把她看著半點也不自在,「愛妃真有禮。」這樣的話讓人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讚美。
皇后這會也終於從太醫陳述的事實里回神了,果然還是有喜了么,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讓臉上的笑容變得和藹,「是啊,妹妹,你是主子,他是臣子,哪有主子向臣子說謝的。」
豐流只得訕笑,「這樣么?」
御書房
身穿龍袍的完顏烈坐在龍椅上,一派威嚴,那張牙舞爪的金龍不僅是修飾,更讓人產生一種自然的敬畏。穿上它的人,是高不可攀的,讓人甚至不敢與它直視。
一切都很完美,如若不是他嘴角的笑意泄露了他的內心想法,想必誰也沒有膽子去挑釁他的皇者威嚴。
而張太醫,這個被吃了黃蓮的可憐人,此時正一臉不爽的看著他。
不是,確切的說是瞪著他。
完顏烈將張太醫的不滿全看在眼裡,可是有什麼辦法,自己也沒逼人啊,承認愛妃有孕,是他自己說出口的,不是么?
「皇上,臣服侍您有多久了?」張太醫很恭敬地用了上尊稱,禮也行得規距。
完顏烈苦思,算了算,「十幾年了,十三,還是十四?」他反倒不清楚地回問張太醫。
張太醫一本正經,義正詞嚴,「十四年五個月零七天。」
「咦,你算得這麼清楚?那為什麼還問朕呢?」完顏烈裝傻地看著張太醫,一臉的不解。
做戲?張太醫才不管完顏烈做什麼戲呢,繼續問,「臣對您稱得上鞠躬盡瘁么?」
完顏烈被張太醫這詞嚇得誇張地往後靠背,「張太醫,不要用鞠躬盡瘁這一詞吧?」說得他好像這個主子的怎麼壓榨他的臣子似的。
張太醫卻仍舊一臉的嚴肅,「皇上,臣覺得這詞很適合形容臣對您以及大金朝的付出。」
呃,完顏烈啞言,訕笑,「太醫這次似乎生氣了。」
「您是君,我是臣,臣不敢生君的氣。」張太醫垂頭,說著反話。
完顏烈凝眉抿嘴,很無辜地看著張太醫,「朕也沒讓你做什麼啊。」
沒做什麼?要他淌渾水了,還說沒做什麼?張太醫深吸一口氣,免得自己太過生氣,會上前打完顏烈理論,猛的抬頭,眼神冒火地看著完顏烈,「皇上,君子敢作敢當,您做了什麼,自己清楚。」
呃,他做了什麼?瞧張太醫的眼神,似乎他殺了張太醫全家似的,不止,可能還誅連族人。
「朕做了什麼?」
還不認?張太醫也不轉彎抹角了,快言快語地揭露完顏烈的黑主意思,「您都沒有告訴臣一聲,就讓臣對著眾人說了大謊。」
「撒謊對你來說是強項啊。」完顏烈沒有半點被揭穿的愧疚,他就知道張太醫在意這事。
可是他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呢。
聽他如此說,張太醫氣得差點吐血,「臣撒謊還不是您授意的?!」
呃……完顏烈啞言,這個嘛,他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唯有沉默。
看他沉默,張太醫的心總算好過了一些,很好,還懂得沉默,若是再說不關他的事,自個就與他死杠上了,管是不是君呢。
「師父!」一會,完顏烈敗下陣來的輕喚一聲張太醫。
「臣不敢當。」還記他是師父?切。
見狀,完顏烈重嘆一聲,從龍椅上走了下來,「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張太醫側頭轉身,不看他的可憐樣。
當年就是他一句:師父,宮裡的太醫都有派系的,朕年少無依,您老人家忍心看著朕英年早逝嗎?這才進的宮。
多年來,算是熟悉他了,這樣的人會英年早逝?自己會先逝才對吧。
可是後悔了,有什麼用?不進宮都進了,心裡又實在疼這個弟子,只得繼續瞎混下去,天知道他是多麼地討厭這個皇宮啊。
「師父,朕答應你,這事過後,讓你逍遙江湖去。」見他不理,完顏烈沒轍,只得使用殺手鐧了。
聽到完顏烈的話,張太醫的眉毛動了動,「當真?」
「當真。」
「確定?」
「確定。」
如此,張太醫的火氣才算下去了,「那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了吧?」被強求參與,總也得有知情權的吧。
「唉。」完顏烈嘆一聲。雙手交疊放手後背,踱了兩步,走到窗邊。
抬頭,看向那仍在下的雪,一天一夜了,依舊沒停沒了的下,枝頭上積滿厚雪,枯枝不忍其重,硬生的折斷,發出拍的一聲。
他面露傷感。
張太醫嘴角抽了抽,都什麼時候,他還有心情賣弄。
不待他說話催促,完顏烈輕啟簿唇,充滿無奈的聲音從他的嘴裡發出,「師父,朕倦了。」
黑線從張太醫的額際冒出,「這次又倦什麼?」注意,他用的是又,如此可以說明,完顏烈說這話已不是第一次,可能是第二次又或者三次四次。
張太醫的不解風情並不能阻止完顏烈繼續的賣弄,他看著白頭的白雪,沒頭沒腦地說道,「雪又在下了。」
「已經下好久了。」張太醫沒好氣地介面,希望完顏烈能夠快點進入主題,而不是在這自顧自憐的哀傷嘆氣。
又不是秋天,那麼傷感做啥,他還等著回家喝姜燙呢,冷死了。
聽到張太醫的話,完顏烈轉頭,嘴角帶著抹笑,有些無奈地看著張太醫,「師父,你真不懂情趣。」
「兩個大男人要情趣做什麼,你快點說完,說完,我還要回去喝你師母的薑湯。」張太醫不耐煩了,再這麼閑聊下去,都要正午了。
完顏烈輕笑出聲,一臉羨慕地看著張太醫,「朕也好久沒喝過師母做的薑湯了,師母還是會放辣椒下去么?」
在薑湯里入辣椒,也只有師母一人做得出來了,說什麼這樣才會更辣,更快讓人熱起來。
張太醫很鬱悶地等頭,「都幾十年的習慣了,能改就不是你師母了。」
「這倒也是。」
「誒,你到底說不說啊,我真的是要趕回去啊。」見完顏烈又東拉西扯的沒個重點,張太醫是真的急了。
「沒什麼,朕就想她生個小孩而已。」他說這話時,似笑非笑,都不知是在說真還是在講假。
張太醫一臉鬱悶地看著他,「因為她是美人?」
「有一部份原因吧。」完顏烈直認不諱。
張太醫聽罷嘆氣,「皇上啊,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美人是啥?是禍水啊,可你呢,偏不聽,老是被美色所迷惑,傷身累已。」
完顏烈抽了抽,打斷張太醫欲沒完沒了的勸說,「你為嘛老將朕看成是好色之人?」
咦,難道不是么?誰不知道金國皇帝是好色之人。
張太醫一臉鄙視地看著完顏烈,「不是我看成,是全天下的都是這樣想的,皇上,你想想,你後宮有了多少妃嬪了?」
全天下啊!
「唉,師父,天下人皆誤會於朕,難道你也這麼膚淺?後宮存在三千弱水,是規距規距啊,朕其實是只想取一瓢飲的。」他挺納悶的嘆息,似乎後宮充盈不是他的錯的似的。
「嗤,你若真這麼在乎規距,還會鬧出假孕一事?」
「咦,師父,這你就錯了,朕之所以做出這樣的事,是在說明朕是真的只想取流兒這一瓢。」完顏烈無比正經的神色看著張太醫,解釋著。
張太醫又嗤一聲,擺明了他的不信。
唉,完顏烈見狀,只得輕嘆,「師父,朕是說真的。」
「你每次都說你是真的。」張太醫毫不留情面地揭穿他過去的謊言。
「師父,你不知道做寡人的痛苦。」完顏烈擺出一幅孤寂到絕的模樣,可惜卻未能引起張太醫的憐惜。
「你若是體會一下做臣子的滋味,就知道寡人是一件多麼令人快樂的事。」
自古只聽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話,可有反過來說的?
完顏烈被堵得語塞,有時師父說的話真的是會氣死人,可又該死的很有道理。
張太醫看看時辰,「不行了,我真要回去了,一會你師母會著急的。」
「嗯嗯,去吧去吧,改天朕也去喝師母弄的特色薑湯。」完顏烈也不留人,直接同意讓他走。
「可你還沒說重點。」張太醫翻白眼。
「朕已經說了啊。」他就是想要豐流生個小孩而已,這已經是重點了。
張太醫看著他,嘴角抽了抽,「假的還能弄成真的?十個月之後,就會有小孩蹦出來?」
完顏烈但笑不語,「師父,你再不回去,薑湯可能就會成辣椒湯了。」
張太醫被他一提醒,也不管什麼重點不重點了,趕緊奔出御書房,回家去也。看著張太醫那著急的模樣,完顏烈不禁嘴角微揚,其實這樣平凡的人生也是很令人羨慕的。
可惜他不是過這種人生的人……
「皇上,律寒將軍有急事求見。」福貴從外頭走了進來,向他行禮過後稟報道。
完顏烈收回眺望外頭的視線,應了一聲,「讓他進來。」說著,自己走回御座坐下,隨手挑了本奏摺在手看了起來。
律寒整理了一下儀容,肅容地走進御書房,腳才跨進門檻,就猛的一下跪倒在地,「臣給皇上請安。」
完顏烈抬了抬眼,淡聲道,「免禮。」
通常他說免禮的時候,律寒都會站起來的,可是這次卻沒有,瞧著律寒繼續地跪在地上,完顏烈將奏摺隨手的放下,不解地看著律寒,「怎麼了?」
律寒低垂著頭,嘴唇輕抿,好一會才請罪道,「求皇上恕罪。」
完顏烈眉頭輕凝,一臉的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恕什麼罪?「你犯了何罪啊?」這就快要過年了,該不會惹了什麼大事回來吧?
律寒不敢抬頭,他欲言又止,「皇上……」
他這吞吞吐吐的模樣,可讓完顏烈更加不爽,「有什麼話直說,別這麼吞吞吐吐,這可不像你,律將軍。」
「皇上,豐清逃了。」律寒快速的說完,以示他還是以前的律寒。
空氣里瀰漫著壓抑,御書房靜謐的連風聲都沒有,仿若沒有人在此。
完顏烈眼睛微眯地看著低頭的律寒,他卑微的跪在地,是在認錯么?
良久,完顏烈手輕叩案桌,給御書房帶來一絲聲響,順帶的將滿室的壓抑衝散些許,「叩,叩,叩。」
有節奏的叩聲讓人聽得更加不適,律寒冷汗從額際冒出,身子卻不敢動地繼續跪倒在地。
被關的豐清被逃,責任他如何逃脫?
「起來吧。」完顏烈讓他先起,語氣里卻給人威嚴的感覺,君依舊是君的。
律寒應聲而起,抬頭看向完顏烈,只見他凝眉不喜,卻沒有發怒的跡象。
「什麼時候逃的?」完顏烈眼露精光的射向律寒。
律寒心斂緊了一下,「昨夜。」說完,他就只能沉默了,昨夜宮裡發生的刺客一事,毫無疑問的就會直指在豐清的頭上。
果然,完顏烈聽罷冷笑,「這麼說昨夜的刺客是他了?」
律寒被他逼視地無法否認,「應該是。」
「應該?怎麼,你不敢肯定嗎?別忘了,人是你抓回來的。」完顏烈冷笑持續,話語帶著質問的意味。
律寒的手暗地的握了握,皇上這樣說,是在懷疑他嗎?
雖然他……可是,這樣精明的皇上有點有人無法招架,彷彿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別人所做的只是他眼中的一場戲而已。
而皇上,願參與便客串一下,不願則安心地坐在觀眾席笑看別人的演戲。
的確,豐清一事,在奪回貢品時,就理應殺了賊頭,可是他卻沒有,而是將他逮捕回來,現如今,豐清逃脫,總不免讓人往別處想的。
「皇上,豐清是關在廷尉府的。」律寒道,試圖讓完顏烈清楚地知道,他其實也是無辜的。
完顏烈凝起的眉頭疏散開來,嘴角微扯,露著似有似無的笑看著律寒,「律寒,你這是在推託責任?」敢作敢當的律家大公子,金朝的律將軍,此刻這麼說,不是在推託責任么?他希望他心理猜的是錯的。
避開完顏烈的厲眼,律寒低頭,「臣不敢。」他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沉默。彼此都在沉默。
「昨夜有刺客闖進朝清殿。」完顏烈突地說道。
律寒直覺地抬起頭,臉上有著擔憂,「皇上,沒受傷吧?」眼眸里透著半分緊張,半分擔心。
完顏烈直視著律寒,精光四射,嘴唇輕啟,「沒事。逮捕豐清一事由你負責。」
「可是臣……」律寒遲疑,按理這逮人一事不在他的職刺範圍,應該是廷尉府的工作吧?
「朕授權與你。」知道律寒在遲疑什麼,完顏烈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免了他的后憂。
沒轍,只得領命,「臣領命。」
律寒發覺,還是邊疆適合他,起碼不用老是被調派負責這些根本就不是他負責的事。
「下去吧。」完顏烈順手拿起剛才被丟開的奏摺,掀開看了起來。
律寒抬頭睨了一下完顏烈,轉身向房外走去,腳剛跨過門檻,突地完顏烈道:「律寒,等一下。」
他折身回來,「皇上還有何吩咐?」
完顏烈移開看奏摺的視線,凝視著律寒,輕咳一聲,他潤了一下喉開口,「流兒這兩天正在為你挑選你未來的夫人人選。」
律寒沒什麼表情,聲音也是淡而無味,「哦。」輕應一聲,表示他已知。
他這模樣,卻讓完顏烈覺得奇怪,「對於賜婚一事你怎麼說?」往常,他可都是死也不肯的,還說不勞皇帝廢心的,不是?
「謹遵旨意。」律寒垂頭,沒有半點的掙扎,似乎已認命。
這樣的律寒,可不是完顏烈熟悉的律寒,他以為律寒總會說點什麼吧,比如提點要求?新娘要美,要賢慧之類的。
「你……沒有其他想說的嗎?」完顏烈刻意地明示一下律寒,卻見他搖頭,「皇上的眼光,臣相信。」
「這倒也是,流兒的眼光不錯的。」如此,完顏烈也只能這樣說了。
律寒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現在談的這事壓根就與他無關,「皇上,若沒其他事,臣先退下了。」
「嗯。」
出了御書房,律寒終於御下偽裝,心口泛疼。看著那仍舊在下的白雪,地上積得厚厚一層,刺得眼睛發疼。他跨出步,不等太監為他持傘,步下階梯……
腳踩白雪,發出吱呀的一聲,好似心被榨疼的聲音,雪一片片地落下,打在他的發上,臉上,冰涼冰涼。
他緩緩地踩著步伐,一步一步地遠離御書房,娶誰有什麼關係?
只是為何卻要豐流為他挑選?
「娘娘,天冷,要不咱們回去吧?」御花園裡,朝清殿一干宮女陪著她們的主子閑逛御花園,也不瞧瞧這天氣,冷得連魚都不想在水裡遊了。可偏偏豐流心血業潮,說什麼要來賞雪。
於是乎,主子一出聲,宮女就唯有陪同。
豐流拉了拉披風,背倚著圓柱,看著御花園裡頭綻放的臘梅,似與雪花爭白似的,「不冷。」冷什麼呢,難得有心情賞雪景,怎麼會覺得冷。
綠草苦眉,「娘娘,您先坐下吧,可好?站太久了對小孩不好。」真怕有什麼閃失啊,要知道雪天地里本來就滑,平日一個人打滑倒還好些,可是現如今娘娘是兩個人啊。
這責任誰來背?
個個都想娘娘趕緊回宮去,像前些日子躺在床上不下來最好,可是偏偏娘娘不聽勸啊。
綠草不說還好,一說豐流嘴角就直抽,這些天,哪天不是這補那補的,全都是因為這肚子,她現在看進那些滋補的東西就想吐,聽見小孩這個詞就想抽。
「綠草,你看本宮是不是胖了很多?」感覺到肚子里真的有肉肉了,造孽啊。
綠草看了看豐流,抿嘴輕笑,「娘娘,有喜的人是會長得肉的。您這不叫胖,叫豐腴。」
果然是變胖了么?
「那你看,本宮的肚子是不是有點小肚腩了?」豐腴,多麼含蓄的說法。
綠草研究地盯著豐流的肚子,只覺她穿的本來就有些多,再加上被披風蓋著,哪裡瞧得出來啊,搖搖頭,「看不出來啊。」
看不出來?怎麼可能,豐流把披風掀開,頓覺一鼓冷意襲上身,哆嗦了一下,她卻沒有立刻包住自己,而是讓綠草看她的肚子,「你看,明明就有小肚腩了。」
女人,在肥胖這個問題上,總是那麼的愛斤斤計較啊。
綠草的額際冒出黑線,為豐流這樣的幼稚行為感到無語,只得訕笑,「娘娘,您……」她沒有接著往下說,這模樣卻讓豐流直覺認為,綠草是認為她有小肚腩的,於是變得有些無理取鬧了。
「看吧,本宮就知道被你們喂胖了。」
「你們在說什麼呢?」完顏烈無聲息的駕到,把眾宮女嚇了一跳,視線紛紛移開豐流那平坦的肚子,跪在地上,向完顏烈行起安來,「給皇上請安。」
瞧著豐流身上敞開的披風,完顏烈上前,將它拉緊,擋住寒風,輕責,「風冷,怎麼不注意些。」說著,順帶地斥責綠草她們,「你們怎麼服侍你們家娘娘的?」
富有龍威的質問,讓綠草差點沒顫抖起來,「皇上恕罪,奴婢知錯了。」
豐流見狀,趕緊解釋,拉了拉完顏烈的手,「皇上,不要怪她們,是臣妾自個要這樣的。你看,臣妾被她們喂的都有小肚腩了。」
綠草的嘴角抽了抽,都說沒有小肚腩了,為嘛娘娘就是愛說有小肚腩,就算有也是寶寶長大了,是好事啊。
完顏烈聽罷,嘴角溢出笑意,「朕看看。」說完不等豐流反應過來,他手已隔著衣服放在她的肚子上。
豐流詫異的睜大眼睛,他這算不算非禮?
他剎有其事的摸了摸,突地蹲下身,將頭貼在了她的肚子上。
豐流一顆心被嚇得差些跳出來,他……他這是幹嘛啊?
「皇上,你做什麼?」他知不知道這樣的舉動很讓人尷尬啊?這麼多宮女太監在場,當別人透明的么?
他貼耳傾聽,而後站了起來,有些沮喪地看著豐流,「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誰啊?」豐流不明所以,被弄糊塗了。
「寶寶。」他剎有其事的說道,沒有半點撒謊的不自在,果然,皇帝是大話精!
豐流差點倒地,身子不穩地晃了幾下,黑線冒出額頭,眉眼微抽,嘴角大抽地看著完顏烈,卻見他一臉苦悶,天啊,為嘛這人這麼沒羞恥心?謊話說到如此境界了。
若不是她本人親身經歷,她真以為他口中的那個人有喜了。
綠草掩嘴偷笑,「皇上,娘娘才一個多月呢。」
完顏烈睨了她一眼,眉頭舒展,「是么,才一個多月啊。」
拜託,可不可以不要再繼續撒謊啊,她聽著真的是很想冒雞皮啊。豐流看著完顏烈那逼真的說法,較真的模樣,真想頒發個『最佳說謊者』給他。
「皇上今天怎麼有空出來御花園?」她覺得她再不開口叉開他們的話題,沒準就商量到十月懷胎的痛苦經過了。
果然,她一開口,就將完顏烈的注決吸了回來,「看到你在,朕就來了。」
甜言蜜語,這絕對是甜言蜜語。
可是聽到這話,為嘛還是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揚了一下?豐流自我鄙視一番,女人,果然是經不過甜言蜜語的么?
輕咳一聲,潤一下喉,順便讓那上揚的嘴角回復原先的狀態,「快過年了呢。」
話說,再過幾天就過年呢,今天已經看到宮裡在大張旗鼓地掛燈籠了,朝清殿也不知是不是地位高一些,應該是吧,不然為什麼還不到過年就掛燈籠了呢。
起初,她還覺得詫異,以為有什麼喜事,一問才知,原來快過年了。
完顏烈點頭,走上前,習慣性的輕攬她的肩,「是啊,過年宮裡可就熱鬧了。」
「熱鬧?」
「嗯,有會戲團進來表演,會燃放煙花,然後會有盛大的宴會,最後……」他深情款款地看著豐流,遲疑著不語。
「最後什麼?」這樣吊著人家胃口真的是不厚道啊。
「守歲。」
只是守歲而已,用得著這麼欲言又止么?豐流不當回事的『哦』了一聲,比起守歲,她更期待放煙花的過程,還有就是宴會。
話說她還沒參加過任何的宴會,想想就覺得詫異,這是後宮么?她是寵妃么?連宴會都不曾參加過,待遇與身份有些不匹啊。
見她這樣冷淡的反應,完顏烈反倒不知該怎麼介面了,他以為,她聽到后應該像其他妃子那般,嬌滴滴的,羞怯地問他,「皇上是與臣妾一起守歲么?」
可是,她本來就跟其他的妃子不同,所以他的期待反倒變空了。
「……」沉默,他一幅鬱悶的表情看著豐流。
這女人,為什麼不懂得情趣?也不怎麼聰明,還是說她在裝傻?
研究地看著她,完顏烈發覺他也些不明白她所想,他給她一個這麼好的晉封借口,她卻只看得到表面的謊言,唉。
「愛妃以前守歲時都跟誰一起守啊?」還是沒有辦法沉默,還是需要一個答案。
豐流在YY幻想著整座皇宮被煙花覆蓋的場景,普天同慶的高調,嘴角不禁輕揚起來,其實,有時做人上人感覺挺腐的,腐得很有喜感。
正想著呢,卻聽完顏烈這樣問,不禁有些怔忡,守歲這詞也只是聽過而已,她哪試過守歲啊,「沒守過。」
「什麼?」完顏烈詫異。
呃,一時嘴快,她都忘了她現在是古人了,可是她哪裡知道以前的豐流怎麼守的?
苦思一翻,她終於找到個好的借口,訕笑,「通常臣妾不到午夜就睡著了,連鞭炮聲也吵不醒。」
看她如此笑,完顏烈反倒笑不出來,輕拉起她的手,眼露心疼,「是因為你爹長年在外嗎?」
沒有人陪伴,所以便沒有期待吧。
「呃……」豐流傻眼,這個,她怎麼知道?
在完顏烈的目視下,她只得硬著頭皮地微笑,承認否認都在一笑里。
完顏烈將她攬入懷中,輕道:「今年起,以後都由朕陪你守歲吧。」看似輕鬆的話語,他微用力的手卻在出賣著他的真實情感。
堂堂一個皇帝,竟是在變相的乞求別人呢。
他終究還是這樣開口了,雖然自尊不容許,卻仍舊是開口了。
豐流聽罷,卻是怔呆,眼睛直白的抬頭看向完顏烈,卻見他的嘴角微揚,有她所熟悉的笑。
那好看的眼裡,竟也有著笑意……
以後?他可知這詞的沉重?
也許,也許他只是隨口說說,也許對於他來說,這並不是一個承諾,只是順口,於是便說出來罷了。
豐流說服自己,告訴自己不要去較真,在完顏烈的注視下,嘴角咧開,微微上揚,眼睛眯成線,她輕啟朱唇,「好。」
她不知道守歲的意義,亦不知皇帝陪一個妃子守歲的意義,如果她知道,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說好的,一定不會的。
「突然間覺得春節來得有些慢了。」聽到她的回答,完顏烈的手鬆開,感慨說道。
慢?不慢啊,豐流不明所又,只得介面,「再有五天就是了,不慢了。」她都覺得有些快呢。
完顏烈低首,輕點她的額際,「朕說慢就慢。」
不待豐流答話,他突地轉了話題,「選妻一事,準備得怎麼樣了?」
呃,豐流只覺得冷汗突地冒出,對上完顏烈探詢的眼神,她只得避開,她都沒有再去著緊這事啊。
那日跟律寒說那個什麼王爺的小女兒,雖然律寒意見不大,可是,她卻覺得不行。太丑了,受不了啊。
見她不答,完顏烈只得再問,「是確定王爺的小女兒了么?」
不是吧,這麼快就要確定?
「皇上,這麼草率不好吧?」她幾乎是沒有多想的就反問完顏烈,人家的終身大事,可不可以不要這麼隨便啊。
草率?完顏烈輕凝眉,他不覺得啊,只要大家入得了眼,感情一事先成親再談也不遲啊。
他雖這樣想,開口卻問豐流,「那依你的意思要怎麼樣才不草率?」
「怎麼樣,也要讓彼此見面,律寒將軍喜歡才行吧?」雖然,她不敢保證律寒會不會說;隨便,哪個都行。以菜市場挑菜的態度對待他的終身大事,可再怎麼說,她這個媒婆還是想做得稱職一些。
完顏烈沉默的思考了一會,而後點頭,「也可以,年初一吧,年初一的宴會大家都會進宮來拜年,朕讓人安排她們跟律寒坐的近些。」
近水樓台么?豐流看著完顏烈,雖覺得日子倉促,不過的確是個好機會,於是點頭,「好。」
漫天白雪連下三日,連最角落也已沾染到雪花的侵襲,似乎誓要這個冬天每個角落都要有寒意才滿意。
皇城外,一座不起眼的破廟,在白雪中,它渺小的只剩下一個黑點,若不是有心人的發覺,它肯定會被人遺忘。
一襲白衣,銀髮飄飄,修長的身影孤獨地站在廟前,仿若雪中精靈。
他看著破爛不堪的廟宇,看著那被世人所供奉的觀音菩,然後再看向那無孔不入的雪花,靜待著。
他左手持劍,劍卻未有出梢,似乎是在尊重著眼前的觀音。
他周邊沒有一個腳印,似乎他真的是雪中精靈,由雪幻化而成。
雪仍舊安靜的下著,有些許隨風飄至他的眉間,帶給他一絲涼意。他卻未有所動,好像感覺不到冷似的,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突地一聲吱呀吱呀的聲音打破安靜。
他卻不為所動,身體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就連握劍的手力度也是剛好的。
律寒擦拭了一下臉上的雪水,抬眼看著廟前的那個白色的身影,若不是那浮動著的銀髮,他還真的難以在第一時間發現他。
有些困難地在厚雪中行走,想想不耐,便使用輕功,嘩嘩兩下便到了他的面前。
對於眼前這個不為所動的男子,律寒輕咳一聲,示意他的到來,「豐清。」
「你來了。」豐清仍舊不動,只是輕啟了一下嘴唇,眼睛仍舊望著那個觀音。
律寒的嘴角抽了抽,自個追他已有數天,他這會這麼平淡的語氣是不是有些過了?
「你逃的真快。」律寒語氣含著抱怨,心底卻也是極配服豐清的能力。能讓他追上幾日,都追不著其人的,世上肯定不多,但豐清絕對是其中一個。
聽到此言,豐清才有了動作,嘴角微微上揚,弧度不大,卻也算是一個微笑。旋轉身,銀髮隨著飄出一個美麗的弧型,「是走。」他強調『走』字。
黑線從律寒的額際冒出,「逃。」他也很堅持『逃』字。
聽罷,豐清但笑不語,沒有與他爭論,看著他道:「辛苦了。」大冷的天,又接近過年,還讓人家奔波在外,的確會讓人過意不去。
「跟我回去吧。」豐清的一句辛苦讓律寒頓了頓,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豐清微挑了一下眉,不語,視線轉投外邊仍在下著的雪,「瑞雪兆豐年,明年金朝的農作物應該可以有大的收成。」
律寒心格登一下,上前一步,拉近與豐清的距離,「你不會是想反悔吧?」之前說好的,他放豐清暫時出去,然後約好了幾日後,豐清要歸案的。
「完顏烈的雄心壯志讓不少的百姓顛沛流離。」豐清深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對著觀音菩薩多了些時間,以致這般的關心起民生來了。
豐清這樣扯著,讓律寒不禁也恍惚了一下,甩甩頭,定了定神,他為完顏烈辯決,「天下唯有統一,百姓才可能過上幸福日子。」
豐清眼中含笑地看他,帶有一絲諷意,「你真的這樣認為?」
所有的戰爭,都只不過是打著完美的旗號發生,真正的目的,也只不過是很簡單的權欲作怪罷了。
被豐清這樣看著,律寒有些狼狽的撇開視線,豐清眼眸中的那抹笑帶著諷笑,他怎麼會不懂,可是,任何事情都是有好壞兩面的,不是么?
天下無法統一,不是每個國家的君主都是聖明的,或殘暴或奢侈皆有之,這難道不是百姓的痛苦么?
「我不是跟你來聊這個的,跟我走吧。」律寒甩頭,不讓這問題糾結自己。
豐清移動了兩步。
律寒跟緊兩步,握劍的手緊了緊,他雙眼緊盯豐清,怕他會逃跑似的。
瞧他如此的動作,豐清微笑,「律寒將軍,你以為若我要走的話,能攔得住我么?」
律寒心格登一聲,聽他此話,是要毀信么?「大丈夫重信。」律寒提配豐清,要他記得當日他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