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大結局
第四百九十六章大結局
崇德三十二年五月初十,御花園裡的牡丹正在怒放,遠遠望去奼紫嫣紅。
他乘著鑾輿準備前往九州方晏,路過這一片的牡丹園,看著花兒開的如此歡快,他的心也跟著歡暢了起來。
「沒想到牡丹已經開的這麼旺了!采幾支帶給語詩好了!」他如此說著,便讓宮人們停下來,下了轎,接過劉全呈上的花剪,走進了牡丹叢中。
身邊被清晨溫暖的陽光所包圍,他的心中也被濃郁的幸福所填滿。
想著她喜歡什麼顏色的花,他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拿起剪刀開始剪。
剛剪下兩朵,他突然覺得胸口劇痛,汗水馬上就流了出來,滴在他的手上。
他左手捂住胸口,剪刀從右手掉落。
他干張著嘴巴,只說「怎麼會」三個字,就倒了下去,倒在了花叢中。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花瓣落在他的臉上。
他的手中是剛剛採摘下來準備送給愛人的花,花瓣上的露珠滾落在泥土中。
他睜著眼不知道看向哪裡,眼角卻湧出兩滴淚珠······
語詩這幾天受了風,沒有去上朝,就待在紫苑清輝養病。
和瑀兒坐在一棵石榴樹下,看著她畫畫,微笑道:「好好畫,等會兒父皇就回來了,讓他好好誇誇你!」她撫摸著女兒的頭頂。
小路子慌慌張張跑來了,跑到語詩面前。
「萬歲爺,萬歲爺,他,他駕崩了,主子!」他撲在地上放聲痛哭,眾宮人全都跪下了。
「你,你,你說,說什麼?」她盯著眼前痛哭流涕的小路子,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她不願意相信。
小路子才哭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皇上突覺心痛,倒在花叢中昏迷了過去,劉全給他餵了葯,可是等到太醫趕到的時候,已經,已經太晚了——
語詩踉蹌著站起身,兩滴淚從眼眶中滾出。她的腿一軟,若不是翠袖眼尖扶住了她,她就倒在了地上。
一陣疾風突然吹過。
他就躺在乾清宮的龍床上,就是那樣靜靜的睡著。
她一步步走向他,如同二十年前她第一次走進這裡一樣,他也是這樣在睡著。
她好希望他能夠像當初一樣,突然間睜開眼睛,把她嚇住。
可是今天,他一絲聲音都沒有,一動不動。
她的手顫抖著伸向他,他的臉,還是熱熱的。
他只是睡著了,只是睡著了!
——翊桓,你是在嚇我的吧,你還好好的對不對?翊桓!
好像是幻覺一樣不真實,一切都是假的!
她獃獃地坐在床邊,就那樣木然地望著他,等著他醒過來!
太後進來了,她甩開攙扶她的人,就直接朝著兒子撲過去了!
眾后妃和皇子公主們來了,寢殿的地上烏壓壓跪了一片。
哭聲在耳邊不絕,可是,語詩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了一樣,突然感覺世界好安靜啊!
——翊桓,這麼安靜的,你可不要睡太長時間哦,快點醒過來吧!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劉全過來說,眾臣都到了,要宣讀大行皇帝的遺詔!
語詩似乎沒有聽見在說什麼,劉全讓一個宮女過來扶起語詩。
寢殿內跪著後宮家眷,外面跪著的是內閣、將軍行署和六部各衙門的上官,以及在京的皇親國戚們。
楊士奇從廖全恩手中接過一個密封的錦盒,當著眾人打開,從中取出遺詔宣讀。
語詩根本沒聽見在念什麼,就那樣獃獃地坐著。
「這是矯詔,矯詔!」肖玉茹的大哥武清侯突然喊了出來,眾人望著他。
「武清侯,這是大行皇帝親筆詔書,如何有錯?」楊士奇道。
「三皇子乃嫡長子,遺詔沒有傳位於他,反倒是傳給了庶出五皇子,難道不奇怪嗎?」他站起身開始煽動,「在場所有人,就是整個天下的人都知道有人代皇上批閱奏章,那個人模仿皇上的筆跡多少年,想要寫這樣一份詔書,還有何難?」
他盯著坐在椅子上的語詩,語詩原本處在虛無的狀態,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醒了。眾臣竊竊私語,廖全恩說道:「這是皇上親筆所書、親手所封,本官和楊閣老都可作證,並無作假!」
「廖全恩,皇上這才駕崩,你們這幫臣子就想矯詔自立嗎?」太后的聲音傳了出來,眾人沉默了下來。
廖全恩趕緊朝太後下跪解釋,三皇子卻說「父皇受人迷惑,難道你們所有的人都要聽從玉妃的吩咐,把老祖宗的規矩都廢掉嗎?」
「三皇子,遺詔,確是皇上寫的。楊某和廖大人都是見證人,絕無虛假!」楊士奇道。
晉王沉默不語,只是看了語詩一眼。
語詩看著這一幕,一句話也沒有說,看了太后一眼,太后也盯著她。
顧錦南走到語詩身邊,在她耳邊說「三皇子和肖家的兵馬向宮裡來了!」
語詩這才徹底清醒了,原來在他們進宮前,就已經計劃好逼宮了。
她輕聲問顧錦南「有多少人,可以控制嗎?」
「目前京城內沒有問題,就怕他們放出消息,讓城外的軍隊進來!」顧錦南道。
「叫禁軍嚴守京城,把肖家的人擋在宮外,做好平叛的準備,再把林華真和李齊賢大人找過來!」語詩低聲道,顧錦南便退了出去。上個月薛峰去了蒙古,到現在還沒回來,現在必須要把內衛的第二把手林華真叫來。
太後會這麼講,語詩並不感到意外,肖家會做什麼,語詩也猜得出。
一切的恩怨,最終都需要做個了斷,或遲或早,總得要結束。
雖然是太后的質疑,可是,畢竟那是遺詔,有當朝兩位級別最高的官員作證,誰都無法否認。
惟熙擦乾淚,被晉王帶到御座上坐了,眾人下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喊了出來。
這是惟熙第一次坐在那個位子上,一切都來的太突然了。
母親在裡面的寢殿,惟熙不安地抬頭看了看身邊的晉王,晉王點點頭。
在乾清宮進行了簡單的參拜新皇的儀式,三皇子惟譽卻是遲遲不跪。
「三皇子,」晉王厲聲道,「難道你不是趙家的子孫嗎?為何對著新皇不拜?」
「我,我,」惟譽吞吐道。
皇長子惟言起身,拉著弟弟讓他下跪,惟譽一把推開大哥。武清侯趕緊起身過來,拉著惟譽,沖他點點頭,惟譽這才忿忿地跪下了。
現在,只有四皇子惟辰駐紮在紅翎軍南大營,還沒有趕回來,其他的皇子們全都在了。
語詩擔心肖家會鼓動城外軍隊進來,所以,讓李齊賢通知惟辰暫時帶兵駐紮在城外,不要進城。
參拜完新君,眾臣開始商議著為皇上辦理喪事了,而惟熙則被顧錦南護送著待在乾清宮的東暖閣。
皇上躺在那裡,身邊發生了什麼事,再也不會知曉了。
因為皇上的突然駕崩,三皇子和武清侯等人的逼宮計劃被迫提前。城外的兵馬,他們無法控制,可是,他們可以利用。
「不必擔心,這次咱們的王牌一定殺他們措手不及!」武清侯對三皇子說。
他們都知道,語詩參政以來,雖然得到了多數的支持,可她還是得罪了不少人。而她曾經的疏忽,恰恰在這最關鍵的時候給了她致命的打擊。
眾妃和皇子公主們被安排回後宮了,在皇上的遺體被擺放進南華殿之前,還不能發喪。除了重要的那幾個人,別人是無法再接近他了。
就在中午的時候,武清侯因為帶兵逼宮被顧錦南擒獲,惟譽沒有現身。可是,就在顧錦南平定了叛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禁軍反水了!
語詩還在乾清宮待著,劉全就來稟報說,飛騎營的官兵朝著宮裡殺過來了,已經破了皇宮的東門青霄門。
飛騎營造反?飛騎營是二皇子惟弘在統領,難道他也要反了?
「顧大人已經帶人在平亂了,主子還是要當心啊!」劉全道。
「是惟弘自己帶兵來的嗎?」語詩問。
「不見二皇子,領兵的是飛騎營的副統領!」劉全道。
「叫林華真帶人先把惟弘找見,帶到本宮這裡!」語詩道,飛騎營的人是打算擁立惟弘嗎?就憑他們那點人?
「晉王爺呢?他在哪兒?」語詩問,劉全說在紫宸殿,語詩便起身前去了。
現在,惟辰帶兵駐紮在城外,紅翎軍北大營已經不是肖家的勢力了,如此,城外就不用擔心。至於京城裡,飛騎營那點叛亂,相信顧錦南就能搞定了。可是,語詩知道,雖然有遺詔,惟熙接位之初就是如此不安定,將來只怕問題更多。
剛才在乾清宮,雖然眾臣接受了新君,可是,惟譽轉身就反了。惟弘呢,雖然跟惟譽一樣沒有出面,他們的情形是差不多的。因為只要將宮裡控制住了,他們不管是哪一個都可以直接繼位。
為了以防再出問題,必須讓晉王幫忙。
她回過頭看著床上的愛人,終究還是轉身離開了。
如今局勢危急,哪裡有時間讓她傷心?
她知道他要自己做什麼,那麼,她就一定會去做!
「你需要我做什麼?」晉王問她。
「現在,即便是平定了叛亂,眾臣和天下人也會質疑那份詔書的真實性,我要你站出來平息這後面的風波!」她盯著他。
屋子裡就他們兩個人,晉王在地上踱步。
「我來找你,自然會給你你想要的東西!」她說道,晉王止住腳步看著她。
「我想要的你自然清楚,看你願不願意給!」他說。
她微微一笑,問道:「難道攝政王的位置還不夠嗎?還是說,有人已經和你談過條件了?」
晉王走近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說道:「惟譽登基,我也會是攝政王,這一點,不會讓我動心!」
她抬頭盯著晉王道:「惟譽是不會有機會的!他帶兵謀反,就是罪臣,自然會有人收拾他。王爺你這麼聰明的人,會選擇和他同夥嗎?」
晉王淡淡一笑,道:「你既然如此有把握,何必要來找我?還給我攝政王來做?」
「王爺是什麼樣的人,語詩會不知道嗎?我給你攝政王,自然是敬重王爺的才幹,這一點王爺應該清楚!如今新君繼位,多少人想要趁機上位。只要王爺能夠忠心國事,攝政王的位置豈會落到別人手中?今後,王爺若能和我聯手,共同輔佐惟熙,語詩自然不會虧待王爺分毫!」她說道,晉王沒有應聲。
「可是,如果王爺是想著在惟譽那裡坐上攝政王的位置的話,就請好好思量!」說完,她轉身準備走,卻被晉王抓住胳膊。
「如今的局勢我會看不明白嗎?我會傻到和惟譽一夥嗎?」晉王道,語詩回頭盯著他。
「我想要什麼,你最清楚!」晉王的眼光似利劍,插進她的心,她絲毫沒有畏懼,依舊十分平靜地盯著他。因為她知道晉王的弱點,而這個弱點,自己好好利用。
「既然你願意給我攝政王,我就為你處理惟譽的事!」他說道,她是不會向他屈服的,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那好,一言為定!等到眼下的亂局過去,我自然會把詔書頒給你!」她說。
他放開她的胳膊,她走到門口,就聽他說,「惟弘是不會謀反的,過一會兒,他就自己來請罪了!」
她回頭望著他,問道:「他,難道跟著你?」
他點點頭,道:「弘兒他告訴過我,武清侯一直想要拉攏他,為的就是今日這一切。他害怕被肖家栽贓滅口,現在就躲在我家裡。等到顧錦南把飛騎營的事情解決了,謝英就會護送著弘兒進宮。」
她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既然是只有肖家,那就清楚了。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晉王的話,她不能完全相信。
「不用,我讓林華真帶人過去就行了!」她情願相信自己。
她走出門,院子里人來人往,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眼淚,轉身朝著乾清宮而去。
五月的天,本應是溫暖的,可是,她覺得好冷,透心徹骨的寒。
她一步步艱難地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走去,顧錦南派來保護她的侍衛跟在身後。
這時,廖全恩追過來,請示一些關於喪事的意見,她只說「你們先商量吧,問問晉王爺的意思!」說完便走了。
屋裡好安靜啊,除了鐘擺的滴答聲,什麼都聽不見。
靜靜地坐在那張床上,他已經不在了,被放到那個盒子裡面去了。
躺在他剛才躺著的那個位置,似乎還能感覺到他的溫暖。
雙眼徹底空了,心更加空,身體里的那股精神彷彿被抽走了一樣。
眼中沒有一滴淚,就連血液都幹了,怎麼還會有眼淚流出來?
到底身在何處,她不清楚。
自己是誰,她不知道。
自己是不是活著,她都分不清。
現在,自己活著還是死了,有什麼區別?
靈魂都已經隨著他而去了,剩下的就是這一具空殼。
惟熙走到西暖閣的門口,看著母親躺在那裡,他走進去,走到母親的身邊,可是,她只是睜著眼睛,似乎盯著帳子頂,根本不知道兒子就在身邊。他抬起袖子把自己的淚擦乾,又走了出去。
熏香淡淡的煙霧從鎦金的香爐中徐徐騰起,偶爾吹進來的一陣風搖著一重重的帷幕輕輕擺動,掀起桌上的書頁。
不知到了何時,顧錦南進來了,輕輕地搖她,搖了好一會兒她才清醒過來,坐起身望著他。
「已經沒事了,林大人也把二皇子請到了,要不要見見?」他問。
「讓他進來吧!」她準備下床,可是沒有站住,顧錦南扶住她,問「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再說?」
她鬆開他的手,搖搖頭,走了出去。
惟弘剛要下跪,她便止住了,問林華真「四皇子現在到哪裡了?」
「已經到城外了!」林華真答道。
「讓他先帶一部分人進城協助禁軍維持京城治安,大部隊繼續駐守在城外。另外,讓廖大人給紅翎軍南大營那邊下令,叫他們嚴守營區,若是發現有軍隊違規向京城進發,立刻剿殺!」她對林華真道,林華真領命退出。
又對顧錦南說:「飛騎營所有參與叛亂的人,凡是挑頭的,一律重責!其他的,盡量從輕發落!叫禁軍嚴守皇宮,還有,」她看了惟弘一眼,道,「還有弘兒的府邸,保護弘兒的家人。」
「是!」顧錦南道。
惟弘驚愕地望著語詩。
語詩對顧錦南道:「包圍三皇子府邸,還有安國公府和忠烈侯府,沒有宮裡的旨意,不許任何人出入!否則,以謀反論處!」顧錦南領命,她接著問顧錦南「人手夠嗎?」
「若是去包圍三府的話,有些緊張!」他答道。
「你去紫宸殿找晉王,讓他府里的侍衛出來協助你們!」
「是!」顧錦南也領命退了出去。
惟弘便把自己被惟譽脅迫謀反的事說了出來。
「可是,飛騎營的官兵們是拿著你的手令進宮的,他們說是奉了你的命令闖宮的!」她說。
「玉妃娘娘,惟弘是父皇兒子,豈會在父皇殯天之時做出這等忤逆之事?父皇既然傳位於五弟,惟弘就以五弟為尊!」他朝著御座跪下,道,「父皇在天有靈,惟弘若是有心謀逆,不用朝廷來處置,惟弘就自行了斷,向父皇及列祖列宗謝罪!」
語詩心想,看來晉王所說是真的,便說:「弘兒你先起來!還有個問題,那個手令是你寫的嗎?」
他點點頭,道:「三弟說,我若是不寫,我母親就,就會有危險!娘娘,惟弘自知罪孽深重,請娘娘降罪!」說罷,跪在語詩面前叩頭。
語詩心頭一酸,雙手扶起惟弘,說道:「你既然是清白的,他們會查清楚的。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為你母親擔心,等局勢平靜了,你就接她回家吧!」
惟弘躬身行禮,感激涕零道:「謝娘娘!謝娘娘!」
語詩望著弘兒,什麼都沒說,就讓惟弘回家去。
楊士奇過來問發喪的細節,她說等到一切準備妥當了,就儘早吧,免得時間拖久了,謠言四起,會動搖人心。楊士奇領命,又說「遺詔中並未說過輔政大臣的事,請問娘娘的意思是?」
「輔政大臣的話,就不必特意選誰了,讓晉王做吧,讓他做攝政王來幫著你們。」語詩話說完,就發現楊士奇的異樣,接著說,「皇上在的時候,就讓晉王做過監國的,他也是有心讓晉王出來協助你們。再說,眼下這個局面,若是不給他一點好處,你們如何穩的住!」
「可是,娘娘,真的沒有問題嗎?」楊士奇問。
「放心吧!本宮會盯著他的,你們只管辦差就行了!」她說道。
楊士奇便退出了大殿,走到門口時停住腳步,回頭見語詩一直盯著御座,嘆了口氣就跨過門檻出去了。
局勢一直到了深夜的時候才平息了下來,惟辰也從城外趕來了。
顧錦南從晉王那裡借來的侍衛把惟弘、楊士奇和廖全恩等重臣的家圍了起來,保護他們家眷的安全,驍騎營嚴守著皇宮的各處。飛騎營的很多士兵也是受了蒙蔽參與謀反的。
京城裡風聲鶴唳,老百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不敢隨便出門。
皇上的遺體被安放在了南華殿,那是位於乾清宮東面、武誠殿北面的一座宮殿,那是本朝專用的皇帝的靈堂。楊士奇等人和晉王商議之後,決定在十二日向全國發喪,並宣布新皇繼位。
太後知道了肖家和惟譽謀反失敗的事,沒想到語詩的反應竟然如此迅速,她以為語詩會因為悲傷過度而驚慌失措,到頭來,到了最後,她還是輸了。肖家本來是想從城外調兵的,可是,四皇子率領的紅翎軍駐守在城外,禁軍又嚴守城門,京城裡的消息根本就傳不出去,何談調兵?
慈寧宮寢殿的燈一直亮著,太后獨自靜坐。
九州方晏島上,今晚也是聽不見一點聲音,語詩像平常一樣處理了內閣送來的所有奏本,蓋上皇上的玉璽,叫小路子帶人抱到內閣發出去。
她生著病,從早到晚滴水未進,又忙活了一整天,或許是因為累過頭了,可是她似乎感覺不到疲憊,只是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清醒過一樣,靜靜地坐在床邊,頭靠在床邊的立柱。
她讓人進來換上幾支蠟,因為她害怕他回來的時候太黑了看不清路。
整晚,她就那樣坐著,迷糊著睡過去,卻又感覺到他從門口走進來,就又睜開眼,可是,每次明明聽見他的笑聲、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就是不見他的身影。
——翊桓,回來吧,我害怕一個人這樣等著你!別再玩了好不好?
這整個一晚上,她就在這樣的幻覺和現實中來回,一直到天亮。
突然,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她坐起身,才發現自己連衣服都沒脫就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伸了個懶腰。
翠縷進來見她醒了,便說「娘娘,你身子骨還沒好呢,就那麼睡著了,病重了怎麼辦?」
她微微一笑道:「是啊,我都沒有注意到!」又問:「我睡了多久?」
「就一個早上,娘娘!」翠縷道,見她精神不錯,安心了些。
「皇上呢?在哪兒呢?」語詩問。
皇上?翠縷想了一下,感覺不對勁,答道:「哦,在勤政殿那邊呢!」便過去給語詩解開衣服扣子,換衣服。
惟熙現在搬到勤政殿去了,不再在自己原來的房裡住了。
「讓劉全跟皇上說,處理完事情就早點過來,別太累了!」語詩道,翠縷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
「還有,上次尚服局給皇上送來的那件衣服,就那件上面綉著翠竹的,很漂亮,讓他們儘快再趕製上一件,別做白色的了,上次那件有點太白,選稍微再深一點顏色的料子。」語詩道,翠縷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見翠縷穿著孝服,頭上還插著白花,語詩不解地問道:「今天怎麼穿的白衣服?宮裡有誰去世了嗎?我怎麼不知道?」
翠縷愣住了,手停在半空,盯著語詩,嘴唇顫抖。
「咦?你怎麼怪怪的?問你話呢?」語詩微笑道。
翠縷抖了好一會兒,才撲通一聲跪下,掩面痛哭起來。
語詩彎腰扶她,問:「今天怎麼了?你怎麼怪怪的?」
翠縷流著淚問:「娘娘,您,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您怎麼都忘了?」
看著翠縷淚流不止,語詩這才定神一想,短暫失去的記憶又開始一幕一幕的呈現腦海,她突然覺得腦袋一陣眩暈,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乾嘔了起來。
翠縷趕緊起身扶住她,大聲喊著其他人。
現在還沒有正式發喪,南華殿里只有幾個太監和幾個官員在那裡守著。
因為現在天氣也熱了,大殿里擺了許多的冰塊,推門進去感覺涼涼的。
厚重的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音,眾人朝門口看去,進來的是玉妃。
「你們先下去吧!」她吸了一下鼻子,說道,眾人便行禮退了出去。
隨著那扇門在她身後關上,大殿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落日的餘暉從西面和南面的窗戶照了進來,大殿里到處都是白色的挽幛,點著白色的大蜡。
大殿正北面擺著巨大的棺木,四個角上燃著高高的蠟燭。
她緩緩朝著他走過去,步履沉重,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流出。
「翊桓——」她喃喃的喚道。
從門口走過來,本來並不長的距離,她卻走了好久,兩個人相隔的,不就是這點距離嗎?可是,怎麼感覺好遠好遠?
棺槨在離地五尺的檯子上,等她走到台階邊時,已經沒有力氣走上去了。
她撲通一聲跪在台階前,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爬上了檯子,爬到棺木跟前。
兩隻手扶著那厚實的木板,那冰涼的木板。
「翊桓,你為什麼要躺在這樣的盒子裡面?翊桓——」她失聲痛哭。
從昨天開始,她要麼是處在恍惚之中,要麼是被大臣們圍住,要麼就是在應對危局。上天沒有給時間讓她流淚,沒有時間讓她作為一個女人來哀悼自己的愛人。
現在,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被他深愛著,卻又失去了他的女子。
「語詩,人死了之後是不是一定要在奈何橋上喝那孟婆湯啊?」
「好像是那樣的吧!」
「那我們約好,誰都不要去喝,好不好?」
她微笑著點頭。
「我不想忘記你,要永遠記著你的樣子,生生世世都等著你,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嗯,我也是,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都不要和你分開!」
她的手順著木板逐漸向下滑,哭聲越來越小,淚水和鼻涕都不停地往下流。
「要是有來生的話,我還要做我自己,這都是因為遇上了你,語詩!」
「那我一定要等著你,不管等多久,我都要等著你來娶我!」
「說定了,在我來之前,你絕對不能嫁給別人!我不想我們再走這麼難的路了!」
「容語詩,你這個笨蛋,你怎麼老踢我?」
「誰叫你老是不規矩的?」
「趙翊桓,你不要老是來撓我痒痒嘛,幹嘛老要用這一招?你不嫌煩的嗎?」
「我才不管呢!這輩子我只要會這一招就行了,你這小丫頭要是不聽我的話,就等著吃苦頭吧!」
往昔的一切,不管是歡笑還是淚水,此刻全部都在她的面前浮現。
從第一次在乾清宮初次談話,到成親那天被他調
戲,到慈寧宮那次牽手,到後來和他下棋,到和他相處的每一夜,到分別兩年後再次聽見他的聲音、看見他的笑容,到最後進宮和他生活,到和他一起看著孩子玩耍,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腦海中重複著。
他講話的時候偶爾迸發出的高八度的語調,他憂傷的嘆息,他幸福的笑容。
「翊桓,翊桓——」她不停地哽咽著,淚水朦朧著她的雙目,全身無力地趴在了檯子上。
明明就是這麼近的,可為什麼他聽不見自己的呼喚?為什麼不會答應自己一聲?為什麼不說「容語詩,你這個笨蛋幹嘛老要哭」?為什麼不說「我是在逗你玩,不要再這樣哭了」?為什麼不和自己生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就這樣走了?
「翊桓,你看看我好不好?再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我情願被你說是個笨蛋,我情願被你掐我的臉,可是,求你,求你不要這樣不理我!」
「翊桓,你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地丟下我?為什麼連最後一句話都不說?為什麼連最後一面都不見?」
「翊桓,我該怎麼辦?沒有你,我該怎麼活下去?」
她趴在他的面前痛哭,可是,他再也聽不見,永遠都聽不見她的聲音,看不見她的笑容。
生與死的距離,這樣的近,卻又那麼遠。
蠟燭的眼淚也不停地流下,流不盡。
外面已經徹底的天黑了,可是,她絲毫不願意離開他,等他對自己說話。
她坐在棺木邊上,雙臂環住膝蓋,獃獃地坐著。
大殿的門開了,是晉王走了進來,他朝著她走過來,走到棺木前,跪下來磕了頭然後站起身。
「禮部把大行皇帝的廟號和謚號擬了幾個,皇上功蓋千秋,我們商議后覺得就定為世宗文皇帝,不知你以為如何?」他站在台階下面,問道。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嘆了口氣,答道:「皇上他不喜歡別人誇大他的功績,還是叫下面的人盡量據實寫吧!否則,他會不高興的!」
「嗯!我會交代的!」他應道,可是站在那裡並沒有離開。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還有事嗎?」
「皇上已經不在了,可是你還有很多事要做。要是這樣子把身體弄垮了,朝中大事,誰來拿主意?」他勸慰道,「皇上他也一定不願看見你這樣折磨自己!」
「放心吧,我沒事!就想多陪他一會兒!」
晉王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望著燭光映照下她的臉,沒有些許的生機,更像是個人偶。
他嘆了口氣,就離開了。
大殿里,又剩下她和皇上兩個人,只不過,彼此看不見對方!
到了深夜,她回到紫苑清輝,讓宮女們在寢殿里點上好些的燈,想要等著他回來。
和昨晚一樣,她總是感覺他走了進來。
如果說人死後有靈魂的話,為什麼逝去的人不再回來讓那些想念著他們的人再看一眼?
翊桓,你的靈魂究竟去了何處?
她一直坐了一夜沒有合眼,天剛亮,梁王就來了,她略微梳洗了一下就走出去見了他。
他身上穿著喪服,見她的臉色很差,他問「你沒有休息一會兒嗎?」她搖搖頭。
他又問翠袖「有沒有吃飯」,翠袖搖頭,側過臉擦去自己眼淚。
「隨便弄點吃的過來!她吃不下你們就不給準備嗎?」他有些火了,翠袖從來沒見過梁王發火,趕緊跑了出去。
「你幹嘛凶她?是我自己吃不下!」她嘆道。
他走到她身邊,拉著她坐在椅子上,說道:「你這樣子折磨自己,是想讓皇兄傷心嗎?」
她苦笑著嘆息道:「若是能讓他傷心,我情願折磨死自己!」
他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沉默不語。
過了許久,她才說:「我總覺得是親手把心愛的人害成了這樣子一樣!我無法原諒自己!」
他沒有接話,聽她把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
「他要是像以前一樣的玩,那樣心情會更輕鬆,壓力也不會那麼大,他的身體也許會更好一些!都是我把他逼的,讓他整天那麼辛苦,最終——」
「我還說要把他的病搞清楚,那樣就可以救他,可以讓他健康!可是,我最終什麼都沒有做到,什麼都沒有!」
「我才是個劊子手,是我害了他!難道老天讓他離去就是為了懲罰我嗎?既然要懲罰我,為什麼不讓我代替他?」
淚水大顆顆落了下來,她無聲地抽泣著。
他過去把她攬在自己的懷中,任由她哭泣。
「其實,最傷心的人,應該是皇兄他自己吧!」他摟住她,說道,「我想,他一定還想著和你一起生活,和你一起做很多事。可是,他到最後連你的面都沒有見到,他才是最傷心的!」
「他已經那樣離開了,你難道想讓他在那個世界里繼續為你擔心嗎?」
「皇兄心裡想的什麼,你應該最清楚!」
「姐姐,皇兄他永遠都不會離開我們的,會一直守候在你的身邊。所以,不要太這樣折磨自己了!他看見了會生氣的!他要是生氣了,下一輩子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這樣子也沒關係嗎?」
他一字一句說在她的心裡,讓她放聲痛哭起來。
「外面那麼多事,皇兄未做完的事業,要是沒有你,如何繼續下去?」
「所以,請你堅強起來吧!皇兄他其實最愛的是你的笑容,今後記得要多笑笑,因為他就在你身邊看著!」
她擦去眼淚,翠袖帶人端進來早飯,放在她身邊的桌子上。
「好了,快點吃吧!吃完飯了,還有事等著你呢!我估計過不了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找你了!」他拿起碗碗,給她呈了一碗稀粥,遞給她,她接過來拿起勺子一口口的喝著。
「你本來就病著,這兩天又這麼多的事,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可以不吃不喝就精神百倍的嗎?」他故意教訓道,她不自覺的露出笑意。
「這樣就對了,好好吃東西,多多笑笑,就不會有麻煩事了!」他微笑道。
「翠袖,再去給我拿副碗筷過來,看著娘娘吃飯,我也餓了!」他說道,翠袖便帶人去取了,留下他們兩個。
「你沒吃早飯嗎?還是跑我這裡蹭飯來了?」她問。
「還不都是你害的嗎?你要是別當著我的面吃飯,我怎麼會餓的?吃再多也經不住你這樣饞我!」他說道,她微笑著搖搖頭。
「今後要不你就給我管飯好了,我正好可以監督你,時不時地教育教育你!」他美滋滋地說,「教育人的感覺真是美妙!」
她差點被嗆住,說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跑來教訓我!」
他不解地望著她,問:「你跟我算什麼帳?」
「你把我家祥兒都教成什麼樣兒了?再這麼下去,我不找你找誰去?」
「我好心好意幫你們帶孩子,你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反倒尋我的不是了?」他說道,「這就叫父債子還,誰叫皇兄以前沒事兒干老捉弄我的?我就是讓他嘗嘗我的厲害!」說完兩個人表情全都僵住了。
很快他朝著門口望去,說道:「這個翠袖,怎麼這麼慢?再不拿來我就沒得吃了!」
語詩無奈地笑了。
「你可別全吃完了,給我留一點兒!」他故意做出緊張的表情,她微笑著望著他。
——翊桓,我不會再流淚了,翊昕說的對,你不會離開我的,我要讓你多看見我的笑容!
——翊桓,放心吧!你的玉兒是堅強的,不要為我擔心,我會做好該做的事!
今天是五月十二,內閣向全國發布詔令。宣布了皇上駕崩的消息,大行皇帝的遺體將在五月二十日葬入皇陵。同時宣布說,五皇子惟熙奉遺詔繼位。明年元旦,新皇將在皇極殿舉行登基大典,冊封生母容氏玉妃為聖母皇太后。
這就是崇德三十二年,使用崇德這個年號的最後一年,而崇德皇帝趙翊桓則被稱為世宗文皇帝。
三皇子因為謀反被囚禁在自己府中,肖家也因為此事被抄家,至於如何處置三皇子,內閣並沒有給出一個最終確定的意見。
賢妃當然也知道兒子所做的事,她害怕兒子被殺頭,來到紫苑清輝懇求語詩。語詩告訴她,譽兒竟然拿蔡婷娥的生命來要挾惟弘就範,「他能做出這種事,已經不再是你的譽兒了!」
「我知道他罪孽深重,妹妹,我求你饒他一命吧,好不好?你答應過我把他還給我的,我知道他是不會認我的,可是,只要我知道他還活著就好!求你了,妹妹!」賢妃說著就給她跪下了。
語詩趕緊扶起她,勸道:「姐姐的囑託我自然是記得!你今日就是不來找我,我也不會殺譽兒的!」賢妃聞言感激不已。
「他一定會活著,可是,卻不能再住在王府了!」語詩道,「先把他圈禁到宗人府反省吧!但願他能醒悟過來!」
賢妃感激道:「只要留他一條命就好,就夠了!」
當天下午,語詩讓惟弘去冷宮把他母親接到自己的王府去住,母子相見痛哭不已。惟弘告訴母親,說是玉妃娘娘特赦了他,「還讓孩兒好好為母親養老送終!」
蔡婷娥感動地淚流滿面。
從此時開始,惟弘一方面忠心耿耿為國家效力,一方面恭恭敬敬地照顧自己的母親。而蔡婷娥,因為在冷宮多年身體很虛弱,在兒子的悉心照料下,後來也慢慢健康了。雖然已經被貶為庶人,可她還是會時不時地進宮探望語詩,感謝她讓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和兒子團聚。
惟譽被圈禁宗人府,他的王府被抄,家眷被遷往城外。肖家被抄沒,凡是參與謀反之人全都被治罪,但是,因為是太后的娘家,給他們保留了一部分的府邸。
皇上駕崩,肖家又謀反失敗,太后徹底心灰意冷,好似變了一個人一樣,整天沉默不語。再加上這幾天眾妃都在為皇上守靈,也沒人來看她,只有杜明月和詠凝公主以及孝玉公主的女兒梅格爾公主進宮陪她待著。
十三日這天早上,語詩來到皇上倒下去的那個地方,默默地待了好久。
陽光照在身上,牡丹花在晨風中搖曳。
她抬頭望著天上飛過的鳥兒、飄過的雲朵,閉上眼聽著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淡淡的花香就飄進了她的心田。
她感覺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感覺到自己被他環抱,就跟過去一樣。
是啊,他是不會離開的!他每一刻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的!
「翊桓,我知道該做什麼了!請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每一個人!」她閉著眼,靜靜地說道。
好似聽到他讚許的笑聲,她也露出了微笑。
「老佛爺,老佛爺!」一個宮女跑了進來。
太后正坐在攬月閣修剪牡丹花枝,身邊放著各色的牡丹花,她準備插花,杜明月和詠凝公主在她身邊幫忙。
「何事慌慌張張?」太後有些不悅。
「老佛爺,玉妃娘娘來了!」那宮女稟報道。
太后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停在那裡。
杜明月問道:「現在到哪裡了?」宮女說已經進了慈寧宮。
她們都不免有些擔心,特別是太后和杜明月,肖家和三皇子已經被那樣處置了,她們害怕語詩現在是新仇舊恨一起算。畢竟,現在這天下是她說了算,誰都得聽她的。
太后長嘆一聲,道:「請她過來吧!該來的總會來!」
詠凝安慰道:「母后,您也別多想,說不定她就是過來看看您呢!沒事的!」
杜明月也勸太后,太后默不作聲,依舊專註著剪花枝。
語詩老遠就看見太后坐在那邊露台上,閉著眼凝神定氣,就走了過去。
杜明月和詠凝都向她福身行了禮,因為她現在已經是聖母皇太后,而太后變成了太皇太后。
太后沒有理語詩,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
「母后——」語詩開口道,杜明月和詠凝站在一旁不語,太后沒有應答。
出乎她們意料的,語詩跪在太後面前,道:「母后,請您,請您原諒這麼多年語詩對您的不孝!」說完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太后三人驚愕地望著她。
「母后對語詩的疼愛,語詩從未忘記。語詩也知道自己做的一些事傷害了母后,請母后原諒!」又是磕了三個頭。
那三人不知道她要幹什麼,獃獃地望著她。
語詩直起上身,盯著太后:「這麼多年,因為母后和語詩之間發生的種種過往,讓皇上他夾在中間很為難。如今,他不在了,語詩知道他一直都放心不下母后。母后,我們都是他最舍不下的親人,我們就不要再像這些年一樣了好嗎?讓他安心的走吧,好嗎?」
說到皇上,太后的心頭一抽,雙手顫抖著。
「皇上他不在了,語詩心中悲痛萬分。身為妻子尚且如此,何況是生他養他、那麼愛他的母親?」語詩說著,太后的的眼睛不自主的眨了兩下,眼淚浸滿眼眶。
「母后,語詩知道您心中的傷痛。您若是能夠原諒語詩,語詩願意代替皇上來孝順您、照顧您——」她伏下身,前額貼在地板上。
話還沒說完,太后就撿起身邊的花束,喘著氣站起身朝語詩抽打,打在她的頭頂上,她的背上。
杜明月和詠凝公主嚇壞了,趕緊從兩邊拉住太后。
「你們放開母后!」語詩大聲喊道,依舊低著頭。
那三人驚呆了,站在那裡。
「就讓母后打吧!」語詩道。
太后像是發瘋了一樣把地上的花枝抱在手中拚命的朝著語詩抽去,花瓣和花葉四處亂飛,落在語詩的周圍。
地上的花枝全被打完了,太后還是沒有停手的意思,語詩一直伏身在那裡,任由太后抽打。
杜明月和詠凝公主見狀,再次去攔太后,卻被太后甩開。
太后抽起插在瓶中的花,繼續打著語詩,語詩一動不動。
太后失聲痛哭,呼喊著「桓兒,我的桓兒——」跪在語詩面前抱住她。
語詩起身抱住太后,兩個人抱頭痛哭,杜明月和詠凝也摟在一起哭了。
整個皇宮,被一片沉重的悲傷籠罩,一切都因為他的離去!
他是那麼多女人的天,是黎民百姓的天,是這個國家的支柱!
天塌了,柱子斷了,該由誰來撐起這片天下?
語詩望著身邊還不到十一歲的惟熙,嘆了口氣。
「熙兒,你過來!」她停下筆,把兒子叫到身邊。
「從今天開始,你要跟在母親身邊,知道嗎?」她說道,惟熙點點頭。
她取出一份自己已經批閱完畢的奏本,交給兒子,說:「從今天開始,母親要教你如何看這些奏本,如何回復!」惟熙盯著母親重重地點頭。
「還有,母親和你五叔還有楊大人他們商量事情的時候,你也要認真聽著。要是不懂,你要問母親!」
惟熙點頭。
「熙兒,你是這個國家的皇上,皇上的身上擔負的是天下無數百姓的福祉、是這萬里江山、祖宗辛苦創下的基業,還有你父皇的夢想。你還小,現在還不能獨立承擔這樣的重任,母親會在一旁幫你,你五叔和那麼多的大臣會幫你。你不光是要努力讀書,知曉天下大義,還要學習如何處理這些紛繁複雜的國事。」
惟熙點頭。
「當一個好皇帝很難、很苦,要有堅強的意志,任何時候都不能輕言放棄。不管道路如何艱難,只有一直不停地向前。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偷懶、都可以犯錯,可是,皇帝不能。皇帝的懶惰、皇帝的錯誤,害的不是自己,而是天下百姓,是這個國家!」
「熙兒,你的父皇,他是個非常睿智的人,是千古難得的帝王。是他把我們的國家帶到今天的這一步,是他給了我們的百姓幸福的生活,是他為你創下了如此幅員遼闊的疆土。他是個偉大的帝王,是值得你尊敬和學習的長輩!」
「母后,熙兒記住了,熙兒一定謹記母后的教誨,不讓父皇和母后失望!」惟熙答道。
語詩把兒子攬入懷中,說道:「熙兒,母後知道你要走的這條路有多麼艱險。可是,你不要擔心,母後會把自己懂得的一切全都交給你,這是母后對你父皇的承諾。」她盯著兒子的大眼睛,語氣堅定,「熙兒,你要成長為一個勇敢堅強的男子漢,因為你是趙翊桓的兒子!」
熙兒也堅定地重重點頭。
「母後會一直在你身邊幫你,等到將來你長大了,能夠獨立擔當的時候,母后就安心了!」
「是,母后請放心!熙兒全都記住了!」
語詩露出欣慰的笑容,把兒子摟在懷中。
——翊桓,我會好好教導熙兒,讓他成為像你一樣優秀的皇帝!我向你發誓!
很快的,時間就到了五月二十日。
浩浩蕩蕩的送喪隊伍迎著崇德皇帝也就是世宗文皇帝的靈柩從丹鳳門而出,送到了京郊的皇陵,將他安葬在了那座早就修繕好的陵墓中,那裡已經躺著他的皇后肖玉茹。
根據他生前的叮囑,待他葬進去之後,陵墓的石門不要關閉。因為他要等著那個人,等著她進去,不論多少年!
語詩站在陵外,想起當年他曾經的許諾,想起他說過的要和她生死相隨的承諾。
只是,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
他就長眠在那地下,而她則站在地上。
從此陰陽相隔,永生無法相見!
如果說,
相逢是為了知曉寂寞,
上天既讓你我相逢,
卻又為何讓我們匆匆分離?
直到和你雙唇碰觸的剎那,
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孤獨。
相逢如此短暫,
我卻依然欣喜不已。
儘管心痛至極,
也想要緊緊擁抱你。
在這漆黑的世界,
所能觸摸到的只有傷痛而已。
我們曾在躊躇中牽手,
卻一步步走過殘酷的人生。
夜空中冷漠的星光,
請你照亮我們這孤獨的旅程。
崇德三十二年最後的半年,很快就過去了。
元旦,十一歲的惟熙在皇極殿正式登基稱帝,改年號為乾元。
聖母皇太后容語詩垂簾聽政,封晉王為攝政王,輔理國事。
從此,崇德年成為了過去。
惟熙即位后,在母親的悉心教導下,慢慢長大。
他認真學習如何治理國家,偶爾還會跟著母親一起微服出巡,親身體驗百姓的生活,了解百姓的疾苦,傾聽民眾的呼聲。語詩把皇上教給她的那些治國辦法全都教給了兒子,並教他如何思考國家和民族的前途。
為了籠絡晉王,語詩讓惟熙給晉王的世子及早的封了王,並允許他和霍槿郁生的那個女兒開衙建府。這兩項,對於一個王爺來說都是極高的榮耀。首先,王爺的世子只有等到其父去世后才可承襲王位,語詩如此做,就相當於是給晉王家裡多封了一個王爺。其次,本朝開衙建府的公主都是屈指可數的,崇德一朝僅有詠凝公主一人;至於郡主開衙建府,更是聞所未聞的事。
晉王在擔任攝政王期間,與語詩還有內閣楊士奇等人,共同將崇德皇帝遺留下的改革繼續推廣。國家的一切方針政策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朝廷的稅收持續增加。
乾元二年,薛峰辭去禁軍統領一職,由顧錦南接任。從那時開始,他就再也沒有踏進朝堂,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只是,後來內衛稟報說,在孝玉公主的陵墓所在地,發現了一個牧羊人,很有可能就是薛峰!
語詩這才知道,原來薛峰是去守候他愛了一生、卻無緣牽手的孝玉公主。
世間難得是情痴,最怕的也是情痴!
同樣是乾元二年,繼承了信王王位的姆沙克來到京城覲見新皇帝。
曾經那個非常友好善良、讓他愛慕的晉王妃容語詩,如今已經成為了聖母皇太后,成為了這個國家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
他遵照當年和語詩的約定,把回疆學者編纂的有關回疆人文的書籍送給了語詩。語詩還笑著說「你這本書我等了快二十年才等到,你若是再不送來,我活著是看不著了!」
他卻說:「娘娘賢德聰慧,輔佐兩位皇帝,實在是令臣下佩服!」
語詩對麗妃笑道:「妹妹,我還從來都不知道你哥哥是這麼會講好聽話的人呢!」
麗妃笑道:「姐姐切莫笑話,我哥哥說的是實話!」
姆沙克道:「臣下也是有感而發,把心裡話說出來罷了!」他又開玩笑般地說「臣下若是娘娘口中那種人的話,當初就用甜言蜜語騙著娘娘去了回疆了!」
語詩笑道:「可別否認,當初你就是這樣誇我,把我說的開心的很呢!」
他說道:「臣說的再好,娘娘也不會跟著臣走,對不對?」
「等到皇上親政了,我再去你那裡做客,到時候可別不認就行了!」語詩笑著說。
「只要娘娘肯來,臣下一定是熱情款待!保證叫娘娘待著不願意離開!」姆沙克笑道。
「那就說定了!」語詩道,「回疆那麼美麗的地方,我正好可以帶上瑀兒,讓她好好畫畫回疆的山水!」
姆沙克自然是樂意之至。
他又向語詩表達了感激之情,感謝她對妹妹多年來的照顧。因為他知道語詩當初盯著壓力幫著麗妃破腹產子的事,他說,他們全家人世世代代都會記住語詩的恩情。
「你這麼說就見外了,麗妃妹妹是先皇的妃子,是從那麼遠的回疆嫁來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分內的,並沒有什麼特別!」語詩道。
「娘娘如此謙虛善良,真的是我們的福氣啊!」姆沙克嘆道,語詩微笑著搖搖頭。
「娘娘請放心,我回疆各部族,將永世效忠朝廷,絕不心生異想!若是後代中有違此訓,人人得而誅之!」姆沙克行禮道。
「王爺如此深明大義,才真正是朝廷之幸、萬民之福!」語詩道,「王爺也請放心,我趙家王朝,子孫萬代,必當遵照先皇訓示,善待回疆以及天下各族百姓!」
姆沙克返回回疆后,終生致力於協助朝廷、協助伊犁將軍治理和發展回疆。
在語詩的極力推動,加上晉王的支持下,乾元三年,內閣頒布詔令,允許女子行醫。而敏慧公主成為了第一位女性醫生,她成功地通過了太醫院的考試,成為了一名女太醫。柳惠之繼任了太醫院院判一職,而他和語詩曾經所倡導進行的醫學研究,則由敏慧公主繼續負責。
乾元六年,隨著朝廷財力的積累,語詩提出了在各省省府城市設立由官府開辦的醫館,屬於太醫院在地方的派屬機構。主要負責醫生的培訓和考試,以及為百姓開展義診。剛開始的時候,人們並不認為這樣的官辦醫館能有什麼用,朝中充滿了許多質疑的聲音。
可是乾元八年,淮河安徽段決堤發大水,朝廷除了調撥賑災錢糧之外,還下令周圍各省派了醫生過去為災民義診。醫生的到來,有效地抑制了因為水災過後引起的瘟疫的流行。通過這件事,天下人才意識到了這些官辦醫館的重要性。
乾元八年,朝鮮國王向朝廷請求援救,因為倭寇登陸了朝鮮的領土,並開始了戰爭。接到請求后,將軍行署派出水陸兩路大軍向朝鮮進發,陸軍由惟辰率領。倭寇在水陸兩面夾擊之下,大敗而歸。
進入乾元時期,全國各大港口整日熱鬧非凡,商船載來了各國的商品,又把本國的運到國外。而那一隊隊的駱駝商隊,在絲綢古道上,把不同的文明溝通交流。
來自各國的商人和學生流連於全國的各大城市,他們來到這個國家生活定居,學習東方古老神秘、博大精深的文化。
各國使節來到皇宮覲見皇帝,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皇太后。
語詩在皇極殿接見來自各國的使節,聽著耳畔的絲竹聲聲,心中總覺得悲傷不已。因為這一幕,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想象中,是他奮鬥了一生的理想。如今,這萬國來朝的盛況成為了現實,可是他卻沒有看到。
乾元九年,惟熙十九歲,正式臨朝親政。
語詩退居後宮,依舊住在紫苑清輝,而惟熙則搬到乾清宮去了。
晉王在惟熙的挽留之下,繼續在朝中,可是,他已經不再過問過多的事了。偶爾就進宮找語詩聊聊天,若是碰上樑王和柳惠之,幾個人還鬥鬥嘴。語詩總說「還沒有老呢,怎麼感覺就像在過老人的日子了?」
每年的五月初十,還有先皇的生日,語詩都會把自己一整天關在奉先殿里,守著他的靈位坐一整天。回憶著曾經和他的點點滴滴,就像是梁王說的那樣,他從來都沒有離開!
還政給惟熙之後,雖然惟熙和朝中大臣一再懇請語詩復出,她卻拒絕了。
「熙兒,母后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給你了,相信自己好好做!記住,善待你的子民,珍惜這萬里江山!」這是她對惟熙說過的最後一句有關朝政的話,自那時之後,她就決定不再問政。
乾元九年,又到了十月初五先皇的生日,語詩再次獨自一人來到奉先殿。
她推開奉先殿的大門,跨過門檻之後又關上。
大殿里供奉著歷代皇帝的畫像和靈位,她走到他的靈位前,引燃了三根香插進香壇中。
煙霧裊裊升起,發出淡淡的香味。
她站在那裡,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著他的牌位,雖然那金質的靈位非常乾淨、一塵不染,可是她每次都會非常認真地擦一遍,因為她知道他是個很愛乾淨的人。
擦完之後,她就會跟他說話,就像他活著的時候一樣。每次她說著說著就感覺到他也在回答自己,甚至會看到他的笑。
一年一年,這些事她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
她知道自己沒有當初那麼年輕了,或許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了。可是,他從來沒有變過,永遠停留在那個時候,停留在他離去的那個時候。
「翊桓,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對你承諾,替你守護這個家庭、這個國家。這些年,不管是遇到怎樣的困境,我都在想,如果換做是你的話會怎麼做?正是這樣我才堅持了下來!」
「熙兒他們要我繼續留在朝廷,我拒絕了,因為熙兒他已經完全有能力獨自承擔了。」
「當初,我讓王爺做了攝政王,如今我退了下來,可是他依舊還在朝廷。你說,我給他那個位置,是不是違背了你的心意啊?」
她閉上眼,雙手合十。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穿進了她的耳朵。
「這話可一點都不像是你說的啊,玉兒!」
她猛然睜開眼睛,就見他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穿著的是那天的衣服,臉上依舊是自己熟悉的笑容,溫暖的光芒包圍著他。
「翊桓——」她喚道,兩行淚就從眼中流出。
他微笑著蹲下身,說道:「你所做的沒有錯,不管是讓五弟做攝政王,還是朝政方面其他的事。」
淚水依舊止不住的湧出。
「如今國家的繁榮,雖然不是我親自實現的,可是,我知道那是你的努力,是你為了我做的。所以,你沒有做過違背我心意的事,你做的那些事,也是我想要做的。」
他的笑容,從來都沒有改變。
「其實我經常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道。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微笑道:「沒事的,你做的真的已經很好了,玉兒!」
她露出笑容,淚水不斷。
他站起身,說道:「玉兒,堅持自己的心意好好活下去吧!因為我所知道的容語詩就是這樣的人!」
她微笑著抬頭望著他。
「玉兒,好好活著,把我的那一份也活過去。我永遠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不要害怕!」他微笑著。
「翊桓——」她欣慰的笑了,眼淚順著臉龐滑落。
突然一陣風,他就這樣消失在了光芒之中。
「翊桓——」她喚道,可是,他就這樣不見了。
大殿里,又恢復了寂靜。
臘月里,這天晉王來到紫苑清輝看她。
「你要不要陪我下盤棋?很久沒有下過了!」她說道,他同意了。
宮人們把棋盤抬進大殿,又端了兩個火盆進來,就全都退出去了。
兩個人一來一回的落子,隨便閑聊著。
「我的棋藝真的很差,這麼多年都沒什麼長進!」她微笑道。
「先皇他的棋藝真的很高,當年薛懷遠他們就是拼了命也下不贏的!」他說道。
「可惜我一直都沒有出師,給他丟人了!」
「可能你就是不擅長這項技藝的緣故吧!」他說,落下子。
她微笑著點頭,道:「或許就是那樣!」
他盯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曾經名義上的少年夫妻,如今已經變了模樣,頭上都有了白髮。
她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彎腰撥弄了兩下火盆里的木炭。
「語詩,」
她抬眼看著他,沒有回答。
「假如,假如,當初,當初我能早一點醒悟的話,我們還有可能重歸於好嗎?」他終於把這句困擾了多年的話講了出來。
她坐端正身體微笑著望著他,其實這些年來,他對自己一直都很呵護。他的意思,她非常清楚,可是,她始終與他保持著距離。不敢靠近半分!
「這個么,」她做出沉思的表情,他略微顯得有些緊張,好似一個初次告白的少年一樣。
「這個,我要問過翊桓之後才能知道!」她微微笑了。
他愣了片刻,旋即大笑道:「你這個人還真是狡猾!」
兩個人相視而笑。
不管曾經是誰負了誰,誰虧欠了誰,如今早就不再計較了!
除了晉王、梁王等人回來之外,太后這些年也時常到九州方晏來轉轉。以前語詩一直忙於朝政,太後來了就是坐在瑀兒身邊,看看她畫畫,跟她說說話。
轉眼就到了乾元十年,自乾元八年惟熙大婚之後,淑妃等人就全都搬到九州方晏來了。今年新年,惟熙帶著自己的皇后和所有妃子們來到九州方晏,和母親、奶奶還有父親的妃子們一起過除夕。
年夜飯吃到一半,語詩就覺得身體不舒服回到自己的寢殿休息了。
朦朧中,她好像看見他走了進來,燈光映照著他的面容。
她問道:「翊桓,是你嗎?」
那個身影走到她身邊,坐在床邊,給她掖好被子,說道:「母后,是我,是熙兒!」
她苦笑一下,道:「原來是熙兒啊!我還以為是你父皇呢!你現在和他當年真的好像!」
惟熙沉默了一會兒,才微微笑道:「母后,孩兒真的很羨慕您和父皇,你們那麼多年都真誠相待,真的很難得!」
「因為遇到了你父皇,母后才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呢!」她微笑道。
「孩兒記得,當年父皇也曾對孩兒說過同樣的話呢!」惟熙道,「父皇說,要是沒有母后的話,他不會那麼幸福的!」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
「父皇叮囑孩兒要照顧好母后,還有姐姐!孩兒一直都記在心裡!」他說。
「你是個好孩子,母後知道的!」她微笑道。
惟熙不語,只是望著母親。
「熙兒,你先回去吧!母后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覺!」她說道。
「那好,母后您先休息吧!孩兒明天再來看您!」惟熙為母親蓋好被子,吹了燈,便退了出去。
煙花綻放在夜空,光輝照在眾人幸福的笑臉上,照在語詩的窗戶上。
到了半夜,天空中飄飄洒洒地下起大雪來,一直到了元旦的中午才停。
雪停了,語詩獨自走到幻雲居的雪地里,在那厚厚的雪上留下一個個腳印。回想起在慈寧宮和他初次牽手的那次,那天也是很厚的雪,他的手掌好溫暖。
身旁的幾株梅花正在冒雪開放,紅紅的花瓣上是白白的雪,真的好美!
她抬頭看著天空,雪停了之後,天也晴了,雲朵靜靜地飄著。
偶爾一陣風吹過,樹上的雪花便簌簌落下,又迎風飛揚,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芒。
一切都好美!
她微微笑了!
在那萬丈的光芒中,彷彿看到了他的身影,看著他正向著自己走來。
她朝著他的方向走去,想要牽住他的手。
這一次,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沒有鬆開!
「翊桓,我一直都在等著你,等著你來找我!你終於來了!」她露出幸福的笑容。
此時的他們,被那溫暖的光芒包圍,牽著彼此的手,走向永遠!
等到宮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倒在雪地里,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
乾元十年元旦,語詩走完了自己不到四十五年的人生路,病逝在九州方晏。
去世后,她被追封為仁德文皇后,安葬在愛人的身邊。
隨著陵墓石門的關閉,他們的故事永遠的結束了!
如果說有來生的話,他們是否還能再次相遇?是否不會錯過彼此?
這場起始於正元年間的社會變革,在崇德年間達到鼎峰,一直持續到乾元年間,並最終對後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後人在評說這段歷史時,對崇德皇帝給予了高度的評價,正是他的堅定支持讓這場革新有了本質的突破!
他用開放的眼光接納了不同的民族,打破了閉關鎖國的枷鎖,將這個國家再次與世界相連。他用仁愛的心態對待著不同背景的子民,讓這個國家處於和平的環境。
他為後人制定了很好的制度,並一直堅持了下去。
他不是一個簡單的過度者,是他的努力把這個國家帶進了盛世!
後人更加無法忽視那個站在他身邊、並把他的遺志繼承下去、聯繫了崇德和乾元兩朝的女子,無法忘記他們那纏綿悱惻的真愛傳奇!
那是一個皇帝的愛情,一個結合了愛情和夢想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