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散場
翌日。小兩口子為了逗引桑書雲開心,便央他到處逛逛,桑當雲雖有些黯然傷神,但並不胡塗,心裡明白方歌吟、桑小娥隨緣觸機,想能碰巧見若大俠蕭秋水,償了風願。這日天氣溫良,天際鄰有濃雲舒捲,但也不似有什麼傍陀大雨的樣子。
眾人在」九老仙府「附近玩了一會兒。」九老洞「是峨眉山最幽勝處,寺宇依山而立,錫瓦藏經,共中菩提葉經、見葉經都由印度迎來寺中,到九老洞分東西二口,內洞尤其深選,要曲身俯伏才能進去,黑不見五指,蝙蝠飛翔,霧氣蒸騰,還有處較寬廣,禮觀音、財神像、香火幽暗,石鼓都成動物相,殿旁還有很多幽深小洞,辛深巷因行動不便,留在洞外休息,沒有進來,初時大家都執意相伴,辛深巷執意不肯,後來留下車瑩瑩與他聊天,其餘三人,才肯放心進洞。這裡的洞七曲九回,岔洞極多,有一處還可以直通到筆架山,據說那裡有仙水,可以治療百病。方歌吟想到那筆架山是昔日」三正「擊落曹大悲之地,怕勾起桑書雲不快,便沒有去。這些洞易進難出,但對這幾個武功高強至極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他們便隨洞摸索出來,眼前一亮,只見一八角形的池塘,微波不興,水作碧色,甚是晶瑩可愛,只見水塘上有」岩谷靈光「四字。這時氣候轉劣,密雲飛掠,桑小娥知方歌吟昨夜逢看多年故友,但彼此卻有閡隔,格格不入,心中鬱郁難舒,她便溫言說笑,使桑書雲、方歌吟二人開心起來。見那」岩谷靈光」四個字,便溫顏說笑道:「看那,這撥光是不是指「洗象池」。」原來這池的名字便是傅說中普賢五騎白象在此洗澡之處,故因此得名。
桑書雲博學廣聞,笑道:「這靈光指的是佛燈。」桑小娥便問:「什麼是佛燈?」桑書雲道:「佛燈忽聚忽散,忽而閃爍明滅,忽而金燈萬盞,不問風雨晦明,白畫長黑,總有此燈,有窮無盡燈。」
他頓了一頓,又道:「據說這裡蕭大俠當年未和唐力分手前來過,蕭大俠在此憶起他當年的兄弟,唐方卻問他道:「假若我有一天也死了,你會不會帶你的女孩上山來,指那靈燈說,我懷念唐方。蕭大俠正想答話,后睛天霹靂一聲,遂而遭人暗算,後來急轉直下,唐方受傷,返回蜀中,惹了蕭大俠一生耿耿長恨……」
桑小娥聽了,懷念昔人,不禁淚下。桑書雲知愛女任性好鬧,但性善,藉故走開,方歌吟溫言相慰,桑小娥含悲問:「有一天……有一天你和我……也會不會是這樣……」方歌吟摟緊她肩膀,嘆道:「有一天……我百日生命時,不是已分開過嗎?——既分開過,那就一生一世,都不再分離了。」桑小娥含淚又嘔笑:「真的……你不騙我?」方歌吟急道:「當然是真的!」便指天要立誓,桑小娥按住了他的手,紅臉兒碎道:「傻蛋,誰不信你來,也不怕爹爹看見要笑話。」
方歌吟搔搔發后,道:「你不相信,我只好立誓了。」桑小娥破涕為笑,故意嘔道:
「我不相信,·你發誓也沒用。」方歌吟又急了:「那你信也不信?」桑小娥見他急成這個模樣,笑依向他道:「信了信了,信了你這個傻小子了!」
棒得片刻,桑小娥悠悠地道:「我知道了。」方歌吟奇道:「知道了什麼?」
桑小娥低聲道:「我要是唐方姊姊,一定會來這裡。」
方歌吟茫然不解:「來這裡作什麼?」桑小娥輕輕地道:「來這裡…懷念蕭大俠呀。」
方歌吟默然半響,忽道:「我也知道了。」桑小娥詫道:「你知道什麼?」方歌吟無限感慨地道:「我想……我想蕭大俠也一定會到這兒來的。」
這時「褲隆」一聲,長空一道閑道,鉛雲低壓,秋風更勁。桑書雲背衫飄揚,走過來問:「你小兩口子聊什麼沒完?」桑小娥、方歌吟都覷難以啟齒。桑書雲一笑道:「還是快回去罷,辛大叔怕久待了,他手腳不便,下起雨來,苦了瑩瑩。」
方歌吟、桑小娥一聽,自是心急,便自洞內爬出去,洞里卻黑異常,到出口時,卻見洞口給一大石塞住,只有接縫處隱透一些微光,三人心裡一凜,暗忖:這下可為敵所困,成了瓮中捉鱉了,卻不知外面的辛大叔、瑩瑩安危如何?當下心意激湯,五內如沸,方歌吟先向洞口平貼掠去,不意「碎」地撞了一人,那人「啊喲」一聲,也料不到黑暗洞里也有人掠出來似的,方歌吟功力深厚,撞得一下,卻無受傷,那人卻摔了一大跤。
這時洞口隙縫傳來辛深巷的高呼道:「小心,是強敵,下手不必容情!」那人「懾」地爬起,手持左右兩隻黑忽忽的東西,向方歌吟處撲來,方歌吟怕那人在漆黑中傷了桑小娥、桑書雲,又聽辛深巷在洞外如此說,他便仗看昔日宋自雪黑不見指的石室中所訓練的銳利目力,連運「龍門神功」,「呼」地一掌打去,那人要格,焉封得住,「吹哨」一聲,倒飛出去,背後撞在山壁間,便沒了聲息,便已不活了。
方歌吟揚聲叫道:「辛大叔,敵人有幾個?」他內力充沛,這一喊話,震得山洞裡滾滾回聲,此起彼落,他怕桑氏父女受不了,忙壓低了聲調。只聽辛深巷在洞外道:「就只一人。」
方歌吟道「已給我料理了。」只聽一聲歡呼,大有歡愉之意,便是車瑩瑩的聲音。方歌吟等聽二人都沒事,也自寬了心。
「格勵」陣響,那石便移了開來,辛深巷、車瑩瑩笑臉相迎。方歌吟讓開一邊,使桑小娥、桑書雲先行出洞,他便倒拖看那人屍身出洞,甫出洞外,辛深巷大力拍方歌吟膀膊,笑道:「恭喜你手刃賊寇。」方歌吟不明所指,辛深巷指那覆面屍首道:「你打死的便是鍾瘦鈴。」原來方歌吟等三人入洞至洗象池后,辛深巷、車瑩瑩談天說地時,巧逢氣急敗壞,到處匿逃的鐘瘦鈴,辛深巷行動不便,只好由車瑩瑩跟他打了起來,兩人武功相去不遠,辛深巷逕自在旁用話分其心神,鍾瘦鈴武寶木就稍遜車瑩瑩,加上分心,便漸落敗,但車瑩瑩不會殺人,對敵經驗不足,久戰下去,遲早為鍾瘦鈴所趁,所以故意用話相嚇,使鍾瘦鈴以為又有敵人來到,便躲入洞中,以圖背水一戰,不敢背腹受敵,卻正中辛深巷下懷,封了洞口。辛深巷情知力歌吟等武功高絕,只要自己虎虎監視,出言示警,定必手到擒來。果然方歌吟一出手下,鍾瘦鈴筋折骨斷,五臟碎裂而死。
方歌吟見自己無端報了一半的殺父大仇,不禁怔怔出神。時風雲舒捲翻湧,五人便到大坪寺暫歇,那大坪寺又名「伏虎寺」,大俠梁斗等遭「八大天王」中「人王」鄧玉平的迷藥暗算,後為蕭秋水上華山破費家埋伏所救,即在此處。在牛心山頂、冰霜薄履,共八百七十五級,前後分首坡十一折、次坡六十一折,天寒地凍時,滑桿天亦視為畏途。眾人上得山頂,微憶一聲,只見後山有三人,足不跨步、膝不彎曲地疾上山來!
原來這伏虎寺建於牛心山頂,後山更峭峻險夷,有九十三個曲折,共三十二百八十之陡級,有「倒退蛇」之稱,更有「大坪齊雪」之勝。
臂下山腰疾上的三人,縱高伏低,身手敏捷,如傾平地。桑書雲轉戰一生,什麼人沒有會過,心中暗驚:這是什麼人,竟連自已也未曾見過?
這時三人已愈奔愈近,在霧雨驟紛中隱約可辨,竟是一僧一道一尼,道姑臉有鐵色,僧人腋下還挾一人,卻看不清楚是誰,道人居然只見背影,原來是倒退上山的。三人挾在一起疾走,絲毫不見窒滯碰撞,而合在一起,令人立感到一陣嚴如斧鐵的感覺。桑書雲一失神問,幾乎要呼出:「三正」。」但覺不可能,終於沒叫出來。
只見三人飛步上山,臉不紅、氣不喘,那額頭光油油、肚子漲卜卜的大和尚將臂中人一放,喝問:「是不是他們!」那人被這和尚在崇山峻岭間挾疾奔,早已嚇得魂不附身,現下喘了好一會氣,才道:「是,是他們……」方歌吟看去,只見那人白衣白臉,只在須絡處幾叢暗影,卻不是「忘四煞」中的老四是誰?他剛剛殺了鍾瘦鈴,現又撞費殺,頓感冥冥中真有天意,斷喝一聲,一掌揮出。
那和尚喝道:「好小賊!居然敢沖我們傷人?!」那道士嘟霍然回首,回臂橫擋,「碎」地一聲,兩人均退二步。
方歌吟自從龍門奇遇以來,武功已臻化境,未被人真正擊退過,那道士這一格竟然鬧得個平分秋色,各擅勝場,卻見那道人驚異之色,不在自己之下。方歌吟心裡有意,忖想,我與你們無怨無仇,何故要阻止我報父仇?!那道士嘟一聲暴喝,道:「兀那小狽你奶奶雄果有兩手,媽巴恙子的王八加三級再接我一拳瞧瞧!」
說若「呼」地一拳打來,他這一拳沒有什麼出奇,但比任何人使出這一拳都快,都拿捏得准,都力大。方歌吟沒想到這腦袋瓜子小小眼睛細、彌口白牙的老道,一開口竟七八不離十儘是罵人的話,正錯愣間,那道士已揮拳擊來。
方歌吟又沖臂一格,「碎」地一聲,又各退兩步。那道人越戰越勇,再沖一舉,方歌吟他是一拳揮去,「曜」地一聲,各退一步。兩人武功高絕,遇敵遇強,反而愈能發揮。兩人各運氣功護體,高手較技,進退躲避之間相差往往不逾分毫,必要時半步不能退,兩人武功愈拙,反而力爭向前。兩人三次對掌后,撒掌相對,方拌吟勝在雜學龐洽,妙紛呈,那道人勢頭凶銳,但終究不敵,漸落下風。
那尼姑雙袖一展,攔在兩人之間,叱道:「讓老娘來收拾這小子!」
那道人悻悻然身退,兀自罵道:「這小賊有兩下子,武功好得造反,別陰溝里翻了船!」竟不肖以二攻一。那尼姑扳一副別人欠了她一輩子債的臉孔道:「你放心,翻不了的。」雙袖拂出,方歌吟只覺她雙袖如刀,連舞起來,旁邊的杉松也為之飛幌不已。
方歌吟避得稍緩,差點沒吃了一袖,只見她,忽而袖裡出拳,忽而拳里伸指,五指如刀,戮將下來,方歌吟忙施展宋自雪的「天羽廿四式」,以手作劍,與之斯拼了起來,兩人掌風呼呼,襲得杉松東倒西幌,兩人在峨眉「倒退蛇」梯級指道之間,忽分忽合,忽東忽西驚險至極,又迅捷無盡,瞧得桑小娥、車瑩瑩、辛深巷等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那尼姑拳法詭異,一般微跋,但武功另創蹊徑,狠抓惡挖,稍一不慎,即血濺當堂,那有什麼佛道高人的修心養性?兩人打得難解雞分。但久戰之下,方歌吟的武學甚廣,非拘一格,只見他縱橫前後,悉逢肯策,那尼姑盤打戮拂,卻漸見澀沸,打到後來,方歌吟她舞蹈一般,噬手而應,姿態玄妙,那尼姑呼吸漸重,不成章法,那和尚大喝了一聲:「賊婆娘,快快退下,真叫人笑歪了嘴巴」那女尼一招」燕子入林」,掠出戰圈,卻猶不甘,回罵道:
「看你禿驢又有什麼能耐,敢將人瞧得小了!」那大和尚哈哈一笑,居然一低頭疾掩過來。
方歌吟慌忙抵擋,交手幾招,便知這和尚助力猶勝前兩人。那道士和尼姑,居然在旁助興吆喝,卻不是給這和尚喝采:「喉,臭小子,別千不敗萬不敗,給這和尚打敗了!」「小畜生,你可不能輸,輸了就把我們的臉面都向那大肚和尚丟光啦!」
辛深巷一聽,猛然一震,高聲叫道:「住手、住手,各位請住手,有話好說。」那和尚自是不理,又頂看肚子向方歌吟疾撞過來,方歌吟正是手忙腳亂,對辛深巷的話又甚聽從,忙躍開住手,那和尚見方歌吟一躍就開,自已知纏他不住,當下心知肚明,哈哈一笑,緊接喚了一聲道:「小子有幾下子,年紀輕輕的,倒像了個十足十……唉,可惜就是不學好?·」方歌吟大奇,心中嘀咕:我像誰了?我什麼地方不學好了?……卻聽辛深巷恭謹地問道:「三位前輩,可否賜示晚輩高姓上名?」方歌吟見辛深巷如此恭敬,知必有故,桑書雲卻眼神一亮,似猛地醒悟起什麼人物來了,只聽那和尚兀自踢踢拖拖,笑道:
「喉喉,你倆瞧,這人考究起咱家萬兒來了。」
那尼姑扳看臉孔道:「我叫什麼,干你們屁事,跟人打架,又不是跟名字打架。」那道士氣呼呼地道:「我就是老雜毛,你又怎地?」
辛深巷即笑道:「如在下猜得不差,三位便是當年,威挺華理、名勁八表心蕭大俠身邊三位大將心腹,「潮王庇王」鐵星月鐵大俠、「閻王仲手」陳見鬼陳女伙、以及大肚和尚三位前輩。「方歌吟聽得腦門翻翻滾滾,似被馬車輾過一般,一時不敢相信剛剛跟自己交過手的三人,便是昔日聲名如宙動於九天之上的三位奇俠。桑小娥、車瑩瑩都」呀「地叫了出聲。那和尚笑道:「嘻嘻,居然還有江湖小輩,記得咱們。」語氣中敵意消了不少。那女尼哼了一聲,道:「不錯,我便是陳見鬼。」
那頭小身粗的道士賊感嘻嘻地笑道:「對啦,對啦,我就是」屁王」鐵星月,貨真價實,如假包換,要不要我放個屁印證印證。「辛深巷臉如土色忙不迭地道:「不不不,不,謝了……」說起鐵星月發屁,人人都聞「屁」色變,「屁」不虛傳,是斷斷「敬謝不敏」
的,要知道這鐵星月、陳見鬼十大肚和尚都是當年「神州奇俠」中頂天立地,雪志冰操,弘道捨身的英雄人物,但為人滑稽突梯,卻沒料到老來還是玩世不恭,驕縱成性,依舊不改當年。&·那大肚和尚見對方識得自己等人的威名,而自己卻不識得人家,卻是說不過去,便問道:「你們又是誰?怎麼一上來就不由分說,死纏爛打?」
方歌吟等頓時為之氣結。明明是對方一上山來,便沒頭沒腦的惡戰了一場,卻反過來罵對方蠻不講理,真是橫霸得緊。辛深巷涵養卻好,笑態可鞠地道:「我看是一場誤會。這位是桑書雲桑幫主,剛與你們交手的那位,便是天羽、大漠、血河之派當今掌門方歌吟了……」
三人臉面相覷,那陳見鬼的臉色,卻是和緩了下來,道:「原來是幾位。真是不打不相識……」原來桑書雲、方歌吟在江湖上頗有俠名,就是隱身塵世之外的僧道尼,也略有所聞,這三人向來敬的是英雄豪傑,登時臉色便好看多了。
那大肚和尚笑道:「原來是你,無怪乎取之不下了。」他一面說一面撫摸大肚腩,好像覺得原來是方歌吟,便沒去了臉子。鐵星月卻劈頭劈腦問道:「你是那桑書雲么,那其他三正四奇」呢?。怎麼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人?」鐵星月這一問,正觸動了桑書雲的傷心事,辛深巷忙截道:「這事說來話長……」、陳見鬼見辛深巷搶講話,她生性好鬧,無論大事小事,都要鬧鬧方甘休,所以也截問道:「什麼話來話長,你們好不講理,」她一手指車瑩瑩道:「你們搶了他妹妹,還把人家逼到無路可走,是仗看幾手功夫,便要橫行霸道么?!」
鐵星月也跟道:「這事撞咱們手裡,不管你們是天王老子,我們都管定了,這叫鋤奸除逆,辭不容義1」大肚和尚連忙糾正道:「是義不容辭。」
鐵星月橫了他一眼,差些兒要翻臉地道:「還不是一樣,不遲遲疑疑說好,真是吃化不古!」陳見鬼聽不過耳,又反唇相稽道:「是吃古不化!」鐵星月一時為之氣結。
方歌吟等卻不明所指,茫然不解。辛深巷是何等人物,眼珠一轉,呵呵笑道:
「三位有所誤會,這位女子是我們一家人,是什麼人的妹子來?她既非綁捆也未制穴,你們可以問她呀!」
三人本正在互相絆嘴中,聽得此語,不禁一呆,見車瑩瑩一雙盈盈大目,正掩嘴笑,情知自己三人已上了別人家的當,但三人驕縱慣了,鐵星月馬上就說:「你的話我本來相信,誰叫你來說時豆眼骨溜溜的一轉?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嘛!」換作別人,定必要惡言相向,但辛深巷城俯極深,最會排解患,攸微微笑道:「這賊眼溜溜是在下的不足,就此向各位謝罪。」
說抱拳唱偌,又道:「卻不知三位是聽什麼人說的?現下位方少伙正在稱查一人,此人無緣無故,殘害了他的父親,正是要找他復仇,聽說大俠可會兄了?」三人一聽,知是被費四殺所愚弄,正要找他時,卻見原地的費殺,早已不知去向。
原來三人遁出江湖以來,天天絆嘴吵架,也有一番逍遙快活,今年中秋,他們連袂到峨眉來,因知蕭唐騎鶴鑽天坡之別,便想來遇大哥蕭秋水,卻不料人未見,遇到了一個狼奔鼠竄的白衣人,鐵星月多事?便攔住追問原委,那費殺見三人手上寶夫了得,便故意亂嚼舌根,編了一套謊言,使三人動了俠義心腸,上山來尋事。
費殺私心所望戰鬥一啟,他便乘機開溜。
這風塵三俠,直腸直肚,不知世人險詐考多,而誠信老少,便不分青紅皂白,與方歌吟斯拼了一場。
費殺已溜,三人心中只一疊聲的叫苦,心忖,這次闖禍,咸也大了,卻聽桑書雲悠悠笑道:「這斯想溜,我已將之點倒。」
三人心中一喜,偏頭右去,只見費四殺臉如土色,倒在地上,原來他趁三人跟方歌吟斯搏之時,趁機想逃,但怎逃得過桑書雲隔空射穴的「長空神指」?桑書雲連封了他右腿·「風市穴」、左腿「環跳穴」,費四殺便行不得也哥哥了。
這時三人情知受騙,怒火如焚,方歌吟他仇人見面,份外眼紅,費殺知這番難逃大難,當下一咬牙,雙手往地上一按,往山下石階翻了出去,一路碎碎羅曜跌了下去,方歌吟「哩地一聲,如一支疾箭射落了下去,待費殺身形遭石燈稍阻,他己接住輩身體,這時費殺已跌得腦漿迸裂,當場氣絕了。此人為求醫好他被蕭秋水震斷筋脈的一雙腿,千方百計,上得血河車,稍亟以求精鐵之氣,想借用石室,殺方常天以滅口,但腿是醫好了,命也喪在這峨眉山上。方歌吟」登「地跪下,仰拜裔肖,哭道:「爹,我給你報仇了……」
這時天空「喀喇」一聲,電照長空,輕雷隱隱,窒滯鬱悶。忽聞後山遠處,有一聲大哭。眾人一震,頃刻之間,第二聲大哭傳來。眾人臉相向覷,相顧駭然。這時又傳來三聲震天長號。「劈喇」一聲,又一道閃電,大雨眼見傾盆而下。
道人變色道:「是蕭大哥!」陳見鬼叫道:「在鑽天坡!」大肚和尚喝道:」快去!」
三人疾掠而出。桑書雲和方歌吟對視一眼,桑小娥疾道:「爹,大哥,你們快去,我和瑩瑩,照顧大叔!」桑書雲、方歌吟應得一聲,施展小巧綿軟功夫,迅疾無倫地尾隨僧道尼鑽入洞中,往騎鶴鑽天坡奔去。
出得了洞口,眼見豁然一朗,這時雨絲如長嘯,五人掠在雨中,也不顧雨勢大小。五人劇奔一回,到了「洗象池」,只見「岩谷靈光」四字,不住閃爍,似有似無,只見四周空寂寂地,那有半個人影,而池塘在雨中,濺起千萬微波,直是看去,如金粉繁華,漪嫩盛哉,但縱觀全局,不過是微波瀝涵的池塘秋水而己。五人一時怔住,都見池邊面向「岩谷靈光」
的青石板處,右兩個整齊的刀削般的腳印深深。
「他來過!」鐵星月呼道,言下恰悲至極。四人只覺天地間無窮遺恨,一一湧來;池水中漆起十點萬點勞餚皆是往事的鞭絲帽影。
就在這時,「忽」地一聲,那岩壁上來了一個身形媲忽的人影,自上俯下,也似悠然神往。大肚和尚忍不住長聲叫道:「蕭大哥!」那人身形一震,卻是沒應;陳見鬼也呼道:
「唐方姊!」那人亦沒有應。
三人互覷一眼,料定不會是蕭秋水或唐方,吆喝一聲,分三邊包抄掠出,那邊瘦身影似是一驚,想撇頭就走,但對這裡又似戀戀不捨,就此一宴之間,袖遲一瞬,三人已然攻到。
大肚和尚喝問:「你是誰?!」鐵星月己一拳揮到。那少年人酒脫自然,嘴邊彷佛還掛了一個不在意的笑容,但凜然不懼。三俠初以為只不過是黃口孺兒,輕易可手到擒來,但三人裂大如腐的拳腳,那少年都能顧盼擬合,信手而應。又打了一會,三人竟只佔了上風,一時奪之不下。
方歌吟、桑書雲都大見驚詫。今番在峨眉山,屢遇奇人,只憾未見看蕭秋水親身,就只這一個頑強少年,武功都足以令人嘖嘖稱奇了。
三人各逞奇技,一時奪之不下,那少年招法快慢洪纖,轉折如意,但應敵經驗,畢竟莫如三人,這時三人配合數十年的經驗,三人一體,如手使臂,如臂使指,一氣呵成,眼看就要擊中那少年,那少年見危在頃刻,驀然一閃,「劈喇」一聲,一劍猶若天外飛來,畫破長空。
這劍劃破蒼弩,如一擊閃電!
方歌吟見勢不妙,不及思索,飛沖而去,伸劍一攔,錚然一聲,那一劍就刺在方歌吟的天下最佳守招:「海天一線」上。
方歌吟只覺一股鋒摧列折的銳氣,直衝而來;那少年抑覺一道深厚磅礴內力,反擊回來。兩人都收足不住,直落了下來,但都恐沾污了池水,各自提氣一飄,力落於池水兩邊。
兩人對時無語,暗自欽震。這時雨勢漸收,等非久雨。然三俠站在岩頂,如受磁電震。
大肚和尚頓聲叫道:「……驚天一劍!」陳見鬼也厲聲道:「你會使」驚天一劍「!你是蕭大哥的什麼人?!」
方歌吟聽得「驚天一劍」,也震驚不已,向那少年望去,只見他神輕目秀,臉容也有幾分相熱。那少年也儒儒回問道:「敢問三位前輩……」鐵星月沒耐煩道:
「我是屁三、他是大肚,女的就是陳見鬼!蕭大哥在那裡,快帶我們見他!」那少年稽首伏拜,道:「弟子不知三位師叔駕臨,罪該萬死!」
「弟子?」三人相顧愣然。只聽那少年恭聲道:「弟子方振眉,是恩師劣徒。
幼時蒙恩師救於蜀地,授了一年武藝,恩師便別弟子他去,弟子一直尋訪迄今,未明恩師下落,今來此地……」
鐵星月喝問:「蕭大哥是你師父?!」那少年點頭道:「是。」卻一直不敢再抬頭。陳見鬼道:「你抬頭說話。」那少年抬頭應道:「是。」大肚和尚只覺那少年酒脫氣態中自夾雜一股英氣非凡,欣然道:「原來是大哥的弟子,無怪乎我們三人制不住你。」
又急急問道:「蕭大哥呢?他來不來?」那少年垂淚道:「弟子也是不知,想在這裡守候恩師,卻逢三位師叔……」陳見鬼嘆道:「便無緣無故,打了起來,是不是?」那少年伏首愧惶道:「是弟子不好。」鐵星月道:「罷了,罷了,這怪不得你……只是,看來大哥已來了又走啦。」
方歌吟在旁聽得「來了又走啦」,心中悵然。但見那青石板上兩道鞋印,面對洗塘,似千年萬載已鎖刻上去一般。不知蕭秋水來時,在沸沈大雨中,對那「岩谷容光」是如何恰懷?耳際只傳來適才那三聲悲號包撼。心裡卻想起昔日「難老泉畔」林公子所吟之詩:
「……眼前萬里江山……似何小小興亡:…」桑書雲低聲向他道:「讓他們聚聚,我們走罷。」方歌吟說「是。」忽想起一事,揚聲問道:「這位小兄弟請了。」那少年忙稽首道:
「晚輩不敢。」方歌吟一笑道:「適才小兄弟說蕭大夥蜀中相救,不知是在何處?」
那少年坦然答:「是隆中。」方歌吟恍然,又問:「隆中那裡?」那少年不暇思索,即應:「日月鄉。」方歌吟微笑道:「小兄弟可記得當年日月鄉遭人橫手時,有兩個少年人強出頭……」邢少年眼睛一亮:「記得,那是鄉中方家村的沈哥哥和方鄉長的兒子……」方歌吟笑道:「我便是那「方鄉長」的兒子了。那時我們三人之中,你年齡最幼,比我小四五歲,現在可長俊了。」
那少年聽得大喜忙過,又拜伏於地,道:「方哥哥昔日救命之恩,小弟尚未報以萬一……」方歌吟搖手笑道:「到最後連我們還不是蕭大俠救的,你謝我作甚,快起來1」那少年方振眉道:「是。」又問:「只是……那沈哥哥呢?」方歌吟頓了半響,道:「他皓首窮經,治理文事去了。」
那方振眉哦了一聲,桑書雲笑道:「你們幾位初逢,正好敘談,我們還有事,要下山去了。」二人轉身行去,那大肚和尚忽爾叫住,二人回身,方歌吟間:「有何貴幹?」大肚和尚期艾半天,豁然一笑,道:「那一劍,酒家謝謝你了。」
方歌吟笑搖頭,二人自九老洞穿出去,同桑小娥、車瑩瑩、辛深巷說明了大略,桑小娥與方歌吟見不蕭伙水,頓覺黯然,這時天氣變好,雲淡煙消,桑書雲有些掂念幫中事情,五人便下山來,時氣候漸變,再回仰高處,只見雲霧圍繞,不知幾深幾重。這時耳際聽有人斥喝之聲。
方歌吟等俯首望去,只見官道之上,有三人駕一匹馬車疾駛,另外四人,捉刀相追,一面吆喝:「留下買路錢才走!」「裡面載的是什麼貨色?!」另一人叱道:「好小子!餅本寨的山頭不拜山,給我留下!」呼地一招手,幾支木棉針撒了出去,只惜腕力不足,只釘在車輛上,那傷得人。
那駕車的三人,迂自不理,當中一人,提姜猛衝,怕給強梁趕上。那頭馬匹也發足急奔。七人追追打打,便自遠去。這時幕晚將近,視野模糊,桑小娥、車瑩瑩分扶辛深巷,沒瞧分明,共中一人問:「什麼事?」方歌吟沒聽清楚,桑書雲答道:「沒事。幾個人追一部車子過去。」
稿於一九八○年六月八日
舊社慶后兩天秀岑瀑布行前三日。
「血河車」故事系列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