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意外迭出的謀殺
2.意外迭出的謀殺(本章免費)
王睿回到飯廳的時候,客廳的時鐘顯示已經是晚上七點十五分了。她一邊在心裡咒罵外婆的嘮叨和磨蹭,一邊快步走進飯廳。母親正在熱情地給郭敏盛土雞湯,抬頭看見她,臉上立刻露出詢問的神情。
「我從廚房拿了點飯和一瓶特加飯給她。她喝了不少酒,現在正在打瞌睡。」她沒有跟母親進行眼神交流,徑自在飯桌前坐下。她的座位正對著走廊。晚餐的座位是她安排的,她事先在走廊裝飾櫃的角落裡放了塊小玻璃,這樣,當她落座后,正好可以通過那塊小玻璃看見門廊旁邊樓梯的一角。假如有人上樓,她可以看見對方的衣服下擺或者鞋上的扣飾。
「餓了吧?快吃飯吧。」父親說。
她發現自己的盤子里有一塊油煎帶魚、兩塊紅燒肉和一些油豆腐,這一定是父親給她夾的。在這個家裡,只有父親真正關心她的需要。可惜,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
父親心神不寧地朝窗外張望。
「外面還在下雨嗎?」母親瞥了一眼父親,問道。
「是啊。我看,這雨起碼得下到明天早上。」父親道。
「真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我和莫蘭還想到附近的農莊去看看呢。」郭敏道,可能是因為喝了一點紅葡萄酒的關係,她的臉微微有些泛紅。
「就是!老爸還讓我們帶點土特產回去。可是現在……」莫蘭走到窗邊,拉開窗帘朝外看,「雨下得可真大啊!」她嘆道。
王睿想,雨打在屋檐上的吧嗒吧嗒聲正好可以蓋住外婆進門和上樓的聲音。其實她剛才進門的時候,就聽見身後「吱呀」一聲,那是花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她猜想外婆正在朝花房外張望,準備行動了。
「時間不早了。」父親突然站起了身。
「你去哪兒?」母親問。
「我去車站接王苑。」
她一驚,湯匙差點從手裡掉下來。她彷彿看見外婆正站在大門口,全身濕漉漉,滿是污垢的手裡握著一把房門鑰匙。假如父親看見她怎麼辦?
父親看了一眼牆上的鐘道:「再過一會兒,公共汽車就能到站。雨太大了,這段路又不好走,我還是去看看吧!」
「可現在才七點一刻……」她急切地插了一句。
「是啊,現在也太早了,她平時到車站都得七點四十分以後。再說,你今天喝了不少酒,我看還是等會兒讓王睿去吧。」母親把目光轉向她。
該死的!在這種關鍵時刻,她怎麼能離開?
「我、我剛才回來的時候,腳扭了一下……」她可憐巴巴地撒了一個謊。母親嚴厲的目光朝她射來,她趕緊低下了頭。笨蛋!只會添亂!她彷彿聽到母親的心聲。
父親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坐了下來。「現在去是早了點,好吧,我再等幾分鐘,正好把這些湯喝完。」似乎是為了緩解氣氛,父親假裝歡快地說。
在王睿很小的時候,她就發現父親很怕母親。她實在搞不懂,相貌英俊又有本事的父親怎麼會甘願被相貌平平、脾氣暴躁,又極愛虛榮的母親奴役?她從來沒看出,他們之間有所謂的愛情存在。或許在她眼裡,他們根本就不是有感情的人,他們只是「父母」。
她的一顆心暫時放了下來。她朝前方望去,玻璃片的反光里有什麼東西一閃,雖然只是一瞬間,但她還是看清楚了,那是條紫黑色的大裙子。她來了!
「王苑怎麼會這麼晚還沒回來?」她聽見郭敏在問。
「這孩子最近在上英語口語比賽的賽前訓練課,」母親笑著解釋,「學校特地給他們幾個請來一個外籍老師訓練他們的口語。聽說這個老外平時特別忙,實在安排不出別的時間,只能安排在每周五的下午四點上課,一上就是三小時。所以你看,到家還不得八點?幸虧學校到我們家的交通還算方便,只要乘一部公交車就行了,從車站走回家也不過十五分鐘而已。」
「十五分鐘!」這個數字讓莫蘭大吃一驚。
郭敏笑起來。「十五分鐘對於我們來說,可是一大段路。」
「那當然,你們住在市裡嘛。我們現在可是鄉下人哦。」母親自嘲道。
「瞎說!什麼鄉下人啊,你只是住在郊區。其實我很羨慕你,這裡空氣多好啊!」郭敏拍拍母親握著筷子的胳膊,笑道:「舒寧,你的福氣也夠好的了,老王對你怎麼樣,我們可都是知道的。再說你的女兒,王苑聰明漂亮,我聽說她上學期還在全市的數學比賽里獲得了三等獎。」
「是二等獎。」母親不無驕傲地糾正,又假裝遺憾地說:「可惜沒拿一等獎。不過也不能怪她,她那天發燒了,沒有正常發揮。」
王睿的心怦怦直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覺她能聽到破皮鞋踩在樓梯木板上的聲音。咚咚,咚咚。
「哎呀,女孩子本來學數學就吃力,王苑能得二等獎就已經夠好的了,你還不滿足啊?那也太貪心了!哦,對了,」郭敏好像想起了什麼,「過去你寫信給我,說你們工作太忙,沒空照顧孩子,就把一個孩子交給你爸撫養,那是不是王苑?」
「就是她。還好交給我爸撫養,我爸每天都教她算術和英語,所以一上小學,她就比別的孩子學得快、學得好。上初一的時候,他們老師還跟我商量要不要讓她跳級呢。我想還是算了,我也不希望她太辛苦。」母親語調溫柔地說。
「是啊,終究是孩子嘛,不能逼得太緊了。」說到這裡,郭敏似乎突然意識到舒寧的另一個女兒就坐在她對面。她連忙道:「你的大女兒也不錯啊,我看她里裡外外一直在忙,現在哪找得到像她這麼勤勞的孩子!今天的飯菜有一部分是她燒的吧?」郭敏溫和地朝她望過來。
「對,大部分都是她做的。王睿很小的時候,就給我們幫忙了。要是沒她,我們家可真要亂套了。」父親的語氣里隱隱透出些內疚。
「王睿啊,呵呵,她是挺能幹的。」母親也介面了,但一聽就知道熱情不高,「她的體育成績不錯,前一陣子他們體育老師還來找我,說想讓她參加游泳隊,可被我一口回絕了。」
「這是為什麼?我看王睿的體格很好,當運動員完全沒問題。」郭敏打量了一下她的寬肩膀和高身材,「如果有天賦的話,好好培養一下,沒準以後還能參加奧運會呢!」
「奧運會!」母親撲哧笑出來,「你以為在河裡游兩下就能成游泳健將啦?哪那麼容易!再說,她參加那個游泳隊,得整天住在學校,那家裡的活誰幫我干?」
「你可以雇個人啊。就算是現在,她也得念書,不可能整天幫你幹活吧。」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可她偏偏不肯聽。」一向好脾氣的父親,跟著郭敏說道。其實這話,父親曾經偷偷跟她說過好幾遍。她心裡很感激父親站在她這邊,但也明白,父親能做的也就是在她面前嘮叨幾句,除此以外,他什麼都幹不了。
母親瞪了父親一眼。
「你知道什麼!你以為去參加個什麼游泳隊,就能拿金牌了?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競爭那塊金牌嗎?全國那麼多搞體育的,最後站在奧運會領獎台上的有幾個?不知道有多少人訓練了一輩子,最後落得一場空,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沒好好讀書,沒學歷,年紀大了,又跳不動跑不動了,最後怎麼辦?只好去賣苦力!王睿當然應該先學會怎麼謀生!先知道該怎麼養活自己,再談別的。念不好書,就去學樣謀生的本事!」母親的怒氣上來了,「運動員?當什麼不好,去當運動員!把身體鍛煉得到處都是肌肉,以後哪個男人會看得上她!你還嫌她不夠壯嗎?」
這些話,王睿早就聽過無數遍了,她也為此生過氣、流過淚。但現在,她已經毫無感覺,一來她聽膩了,二來她現在的心思全在二樓。不知道外婆幹得是否順利,不知道外婆是否能找到那條項鏈。她記得母親總把項鏈放在抽屜里,但假如母親忽然心血來潮將它轉移了地方怎麼辦?還有那把五斗櫥的鑰匙,她還從來沒試過。
她第一次偷項鏈之所以能得手,是因為母親那次出門忘記把抽屜鎖上了。那一次,母親是到外地去談生意,一去就是一個星期,這給了她充裕的時間打制那條丟失的項鏈。
她是在知道母親準備給這條項鏈估價后才去復配五斗櫥鑰匙的。可自從拿到鑰匙后,她一直沒機會到母親的房間去試,不知道那把鑰匙是否能順利打開抽屜。
驀然,她感覺自己的腦門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抽了一下,辛辣的刺痛感一直從頭傳到腳底。為什麼?她看見一個不該出現的東西!不,這不是真的!剛才在走廊,母親還沒有戴上,可現在!她竟然看見母親的脖子上掛著那條項鏈!她費了好大力氣才剋制住尖叫的衝動。
「你發什麼火啊?舒寧!你為孩子的將來考慮,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現在時代不同了,有時候還是得聽聽孩子自己的意見,不然,她以後會怪你的……」郭敏還在說話,而她腦子裡則在不斷重複一句話,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嘿,給你。」一張紙巾遞到她面前,是坐在她旁邊的莫蘭。她知道她出汗了。她容易緊張,而每次一緊張,她就會像個打開的水龍頭,大汗淋漓。
「謝謝你。」她接過紙巾,聲音嘶啞地回答。她想,那條項鏈一定是母親趁她把外婆帶去花房的時候戴上的。原因很簡單,她朝郭敏的手指望去,那裡有一顆精巧的白金戒指在閃耀。但願母親還沒來得及誇耀那條項鏈。聽說郭敏出身名門,是外交官的女兒,她應該看到過很多真貨吧,也許她能認出項鏈的真偽。不過就算她真能看出來,她會當場揭穿嗎?她應該會給母親留點面子的吧。
「她怎麼想我不管,我是為她好。好了,不說了,我們各家有各家的教育方法。」母親又恢復了原先的自嘲口氣,「郭敏,我可不比你,你有個當外交官的老爸,你媽又是大學教授,可我呢?你也看見了,我媽除了給我們添麻煩,什麼都給不了我們,我們什麼都得靠自己啊!」母親笑著站了起來。
也許是她的動作大了一些,只聽到「哐當」一聲,她面前的湯盆被碰翻了,裡面的雞湯濺了她一身,郭敏慌不迭地掏出紙巾幫她擦。
「哎呀,誰讓你亂說話的……你有沒有被燙到?」郭敏問母親。
「我去拿條熱毛巾。」王睿連忙朝底樓的盥洗室奔去。母親身上那件沾滿油黃污跡的真絲襯衫是新做的,可想而知,現在母親心裡有多懊喪。她幸災樂禍地想象著母親的心情,一邊很快從盥洗室拿了條毛巾回來。路過樓梯的時候,她還忍不住朝樓上望了一眼。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她的預想,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立刻想出下一步該怎麼辦。
「媽—」她走到飯廳門口,母親正從裡面走出來,「毛巾—」她把毛巾遞給母親,可後者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徑直越過她,登上了樓梯。
不好,她上樓了!王睿的心頓時又揪緊了。外婆還在樓上!假如外婆被母親逮個正著的話,誰知道那個老太婆會說什麼!也許她會一股腦兒把什麼都說了!那可就完了!她懊惱地想,其實她早該想到,衣服被弄髒了,毛巾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母親只能上樓去換衣服。她不自覺地跟著母親上了樓。
換作平時,母親一定會回頭朝她嚷—「你跟著我幹嗎?干你的活去!」可今天,家裡有客人,再說,也許她的心情真的非常糟糕,所以,她看也沒看王睿一眼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王睿緊跟其後。當母親打開房門的一剎那,她的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她幾乎是無意識地隨手拿起放在樓梯角落裡的一個木頭小凳子。她想,假如外婆不幸被母親抓住,那麼,她是不會讓母親有機會聽外婆的解釋的。本來她沒準備要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下手,可是,假如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她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母親推開門后打開了燈。她整個人鬆了下來,房間里一個人也沒有。她快速把小凳子放回了原處。進門后,她朝五斗櫥的第一格抽屜望去,抽屜關著,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迹。難道外婆沒來過?這不可能。她剛才明明看見了那條破裙子,除了她還會有誰?假如來過,她現在在哪裡?會不會聽見母親的腳步聲后,迅速跑到別的房間去了?
「把門關上。」她正在疑惑間,母親命令她。
「哦。」她應道。
在關上門的時候,她故意耽擱了一下,想聽聽別的房間有什麼動靜,可什麼都沒聽到。
「你磨蹭什麼?快把門關上,要不就下樓去!」母親不耐煩地催促道。
她趕緊關上了門。回過身的時候,她看見母親摘下項鏈丟進了五斗櫥的第一格抽屜。
「郭敏的戒指據說是去年買的,她說買的時候要三千多,哼,我看不值那些!」母親鎖上抽屜時在自言自語。
她望著母親的一舉一動,心想,假如在母親下樓后,外婆又折返這個房間,那麼整個事情仍然還在沿著她設計的軌道走。所以等會兒也許得提醒一下外婆,假如她正躲在二樓的某個地方的話。
「你給她拿了些什麼吃的?」母親突然問。她知道,那是在問外婆的晚餐是什麼。
「我在廚房拿了些早晨吃剩的麵包,冰箱里還有一些豆豉小魚,另外又給她拿了瓶特加飯,我想她大概更喜歡喝酒。」她一邊心緒不寧地望著母親,一邊不自覺地側耳傾聽,她不能肯定外婆是不是在二樓。
「她沒說什麼嗎?」母親脫下那件被弄髒的真絲襯衫,換上平時常穿的藍色蠟染襯衫。
「什麼?」
「我問你,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沒有。」
「你今天怎麼神不守舍的?你在想什麼?」母親盯著她的臉。她被看得心裡發毛,連忙走上去抓起了那件真絲襯衫。
「我等會兒就去把它洗掉。」她道。
母親的眼神緩和下來。
「小心點。真絲的東西怎麼洗,我上次已經跟你說過了。」
「嗯,我知道。」
「今天可真倒霉,第一次穿就弄髒了。也可能我就不是穿真絲的命吧!」母親在鏡前扣好扣子,轉身拉開了門。
外婆到底在不在二樓?
「媽,你剛才好像忘記鎖五斗櫥的抽屜了!」她故意提高嗓門提醒道。她相信外婆假如在二樓,一定能聽見她說的話。
「瞎說!我明明鎖了!」母親反駁她。但兩人眼神一對,母親又疑心起來,返回了自己的房間。王睿趁機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可是,她仍然什麼都沒聽見。過了會兒,母親關上門走了出來。「我說我沒忘記吧!」母親抱怨了她一句。
兩人一起朝樓下走。王睿看見莫蘭走上了樓梯。
「你到哪裡去?」她連忙問。
「我要去房間里拿胃藥,那個葯應該跟飯一起吃的,我又忘記了。」
「那—我陪你去吧。」她道。
但她的回答似乎有些唐突,身邊的母親立刻作出了反應。
「人家去拿葯,你跟去幹什麼?」
「我也想去房間拿點東西。我記得真絲衣服的洗法上次記在一張紙上了,我想去拿來看看。」她想這個理由母親應該不會反對。果然,母親點點頭。
「好,你去吧!」母親又笑著對莫蘭說,「我聽說你胃不好,我那裡有酵母片,你要不要來一片?」
莫蘭搖頭。「謝謝阿姨,我現在吃的是我爸給我開的胃藥,他說吃這個葯的時候,最好不要吃別的葯。」
「呵呵,我都忘了,你爸是個有名的中醫。好,快去吧,吃藥可不能耽誤了。」母親親熱地拍了一下莫蘭的手臂。
她和莫蘭兩人一起上了二樓。莫蘭進了客房,她則立刻衝進自己的房間。可是,她的房間里依然一個人也沒有。這個老太婆到底在哪裡?難道她根本沒來這棟樓?可如果是這樣,那塊玻璃反射出的舊裙子又是誰的?
難道她根本沒來?或者她喝醉了,把什麼都忘了?一時間,焦急、懊惱、煩躁一起湧上她的心頭。看來事情是失敗了。她垂頭喪氣地拉開了門,可就在那一剎那,她差點整個人僵在那裡。
外婆!
她看見外婆開門進入母親的房間!死老太婆,時間掐得可真准!很明顯,她是剛從另一間客房出來!媽的!太險了!幸虧他們家有兩間客房。
莫蘭的客房門開了,這麼巧,母親的房間里正好「撲咚」一聲關上,她連忙提高聲音問莫蘭:「你的葯拿好了嗎?」
「拿好了,」莫蘭困惑地望著王睿,「我剛才好像聽見什麼聲音。」
她反應很快,連忙說:「我也聽見了,是從樓下傳來的,大概是風把廚房的門吹開了吧,我等會兒去看看。」
「是嗎?可我好像覺得……」莫蘭朝兩邊茫然地張望。
她走下樓梯,仰頭催促莫蘭。
「他們都在等我們呢。快下來吧!」
「好吧,大概是我聽錯了。」莫蘭又朝二樓的走廊看了兩眼,終於放棄了。
當王睿重新在飯廳坐下時,晚餐仍在繼續。
大約過了三五分鐘,她再次透過那塊預先擺好的玻璃片看見一條破舊的裙擺飄過。她現在有點不敢相信那塊玻璃片的指引,於是借口到廚房去熱魚,徑直走到了走廊上,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看見了外婆。後者還朝她瞄了一眼,或許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外婆在朝她笑。可是她沒笑,她太緊張了,笑不出來。她看著外婆開門出去,連忙上前關上門。
「誰來啦?」大概是聽見了關門聲,母親問道。
「是門沒關好。」她道。
「哦,那一定是你爸,他剛才去車站接王苑了。」母親道。
現在她只想知道,外婆有沒有成功找到那條項鏈。她是親眼看見母親把項鏈丟進抽屜的。可她也明白,顯而易見的事,到最後未必能得到理所當然的結果,所以還是得得到外婆的確認,她才能真正放心。她快步走進廚房。從廚房的窗口可以看見花房的燈光。她期待外婆能記得她的叮囑—假如得手了,打開那盞紫色的燈。可是,她立刻就失望了,花房裡一片漆黑。
怎麼?外婆沒拿到項鏈嗎?還是拿到項鏈后忘了開燈?她雖然不敢肯定,但覺得后一種猜想可能性更大。外婆快七十歲了,不能指望一個七十歲的人把一切都做得盡善盡美。而且這些年,她喝的酒實在太多了,她的大部分腦細胞一定都被腐蝕了。
她決定去一次花房。
可事情有點麻煩。她剛做完這個決定,莫蘭就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小碗。
「你怎麼來了?」她不太喜歡這個女孩,因為這個女孩似乎總在不希望她出現的時候出現。
「我來熱一下八寶粥。」
「好。」她沉著臉,迅速將八寶粥放進微波爐。
「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別客氣,我在家也一直在廚房幫忙的。是不是要洗碗?」莫蘭一邊說,一邊捲起了白襯衫的袖子。
「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動手?」她耐著性子說,「我做起來很快的,有別人在旁邊,反而覺得不自在。」
「真的嗎?」莫蘭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好意可能是一種打擾,笑道,「那好吧。啊!」她忽然望著窗外掩口驚叫。王睿這才想起,她正對著廚房的窗戶。
「怎麼啦怎麼啦?」她急忙轉過身去,可是只看見廚房外面一片黑暗,雨聲不斷從外面傳來,花房那邊也沒亮起任何一盞燈。
「我剛才看見一道彩色的亮光,刷的一下就沒了!」莫蘭道。
她瞬間鬆懈下來,說道:「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肯定是閃電!」
微波爐叮的一聲,她把熱氣騰騰的八寶粥拿出微波爐,將一盤紅燒魚放了進去。
「可是,那跟我過去看到的閃電不一樣,那道光……」莫蘭似乎想尋找適當的詞來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但她已經沒耐心了。
「你們住在S市,這裡是郊區,閃電的樣子當然不一樣。好了,你快回飯廳吧,我要幹活了。」她冷淡地說。
「那……好吧。」莫蘭在她身後又徘徊了兩秒鐘,終於離開了。
但她沒有就此輕鬆下來,牆上的鐘顯示現在是七點三十五分,按照預先的設定,這時候,她差不多該去花房了。她必須在妹妹王苑和父親到達河邊時趕到那裡。
晚餐至少會持續到八點半以後。王苑還沒回家,甜品沒有上,桌上的菜也只吃了一部分,今天來的兩個女客胃口都不大。而且,母親和郭敏似乎談得很投機,她們又在說過去學校里的事了。只要那個討厭的莫蘭別到處亂走,她的計劃就不會有問題。她朝飯廳張望,看見莫蘭正坐在飯廳的門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個小賬本。那是她的賬本。自從兩年前父親開刀住院后,她就承擔起家裡的大部分家務,其中就包括每天買菜做飯。現在她每天都會把當天買的菜錢一一記錄下來,晚上向母親報賬。雖然母親很精明,但她還是能從飯菜的錢里摳出一部分來,那枚偽造的項鏈,就是她用平時積攢的錢付的。
好吧,你就慢慢看吧。
「王睿。」母親叫她。
又有什麼事!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飯廳門口。
「去給郭阿姨倒杯蜂蜜水來。」
「蜂蜜水?」這時候喝什麼蜂蜜水啊!她心裡不耐煩地嚷。
「就是今天一早,那個養蜂人送來的蜂蜜,你怎麼忘記了!」
「哦。」她獃滯地回應。
「我看不用了。」郭敏道。
「這是純粹的土蜂蜜。你們在S市的人是嘗不到的,再加一片新鮮的檸檬就更好喝了,比什麼飲料都好。快去啊!王睿,愣著幹嗎?別忘記給莫蘭也倒一杯。」母親命令她。
母親的話還沒說完,她就扭頭走回到了廚房。現在,她已經沒時間咒罵母親了,只能不斷地提醒自己,快快快,找到長柄湯匙兩秒鐘;拿出兩個乾淨的玻璃杯,不行,杯子不夠乾淨,得再洗一遍,十五秒;每個杯子里各舀兩小勺蜂蜜,五秒鐘;然後是切檸檬,每個杯子各放一片,十秒鐘;把檸檬用保鮮袋裝好放回冰箱,三秒鐘;再倒上冷開水,放在一個木製托盤裡,三秒鐘—大功告成。
她把蜂蜜送到飯廳的時候,已經想好了應付母親的對策。
「謝謝你啊,王睿,真是太麻煩了。」郭敏接過蜂蜜水的時候,臉上現出歉疚的神情。
她傻笑了一聲,「砰」的放下托盤,一手捂住肚子,對郭敏說:「郭阿姨,別客氣,啊,肚子好痛,我先去上廁所了。你們慢慢吃。廚房裡還有甜品……哎呀……」她急急忙忙奔出飯廳,用力拉開底樓廁所的門,然後「砰」的一聲關上。進門的時候,她用餘光看見莫蘭抬頭朝她這個方向看了一眼,這正是她希望的。她希望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所有人都認為她在上廁所。她從裡面鎖上門,然後打開窗子翻了出去。外面又濕又冷,雨下得真大。
百合花房的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屋子裡黑漆漆的,一股酒氣撲鼻而來。她想,外婆一定是因為喝得爛醉,所以忘記開燈了。她在原地站了幾秒鐘,等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她看見花房角落的地板上,有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她一看便知那是外婆。她想走過去,但剛跨出兩步就差點摔倒,幸虧她平衡性向來不錯。她知道她踩到了什麼滑膩膩的東西上。
她彎下身子,移開自己的跑鞋,果然發現鞋底粘著一塊東西,她將鼻子湊近它,聞到一股香蕉的味道。
香蕉,母親的房間里有香蕉。
她踩到的是香蕉皮,外婆拿了母親房間的香蕉。
這意味著她必須得清洗鞋子,還得找機會把這裡擦洗一遍。真不知道老太婆還從母親的房間拿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屋裡太黑了,她看不清,又不敢開燈。現在不是開燈的時候。也許對面有人會跑去廚房。如果母親看見花房的燈亮著,或許會過來瞧一瞧,即使她自己不來,也會去敲廁所的門,命令她去查看。這樣,母親就會發現廁所里沒人回應。儘管她事後可以解釋她睡著了,但這種解釋可以騙過母親,卻騙不過警察。警察會想得很多、很遠。所以不能開燈。但是,也不能再耽擱時間了。
「外婆。」她輕輕叫了一聲。
沒人回答。
「外婆。」她挨近那團黑影。
仍然沒人回答,但這次她看清了,是外婆。她看上去好像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她用膝蓋頂了一下老人的後背,她的力氣很大,相信足以讓對方醒過來,但外婆只是低哼了一聲,身子動了動,又睡著了。
也許還是讓她睡著好。這樣更容易。一個聲音對她說。
她用套著橡膠手套的手伸進了外婆的口袋,想去找項鏈,可裡面除了她交給外婆的三把鑰匙,什麼都沒有。項鏈呢?難道她沒找到它?這怎麼可能?我明明看見她進了母親的房間,還明明看見母親把項鏈丟進了抽屜!為什麼?這難道就是老太婆沒有開燈的原因?因為她失敗了!媽的!真沒想到,她如此不堪!
現在怎麼辦?
項鏈沒拿到,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老太婆。明天母親就會找人鑒定那條項鏈。他們會發現那是假的。母親一定首先想到的就是她。母親總是很善於識破她的謊言。過去,她曾經被母親抓到過幾次,但那些都是小事,這次不同。看老太婆現在這副爛醉的模樣,今晚已經不可能再干第二次了。所以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按原計劃進行。只要老太婆曾經在這裡活動過,就能想辦法把罪責引向她。
下了決心后,她的動作立刻快了起來。她首先走到花房角落的水池邊,塞上塞子,然後將她事先從佛前河挑來的河水倒了進去。幸虧那兩個大水壺被她藏在一個花架後面,否則早讓母親發現了。等灌了半池水后,她就返身回到外婆身邊,雙手往前一抓,就好像在學校的體操室抓沙袋那樣,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外婆拎到了水池邊。然後,她毫不猶豫地將外婆的頭按了進去。她感覺突如其來的壓力迫使外婆的身子顫抖了兩下,但最後,外婆的腿只是無助地蹬了兩下就垂了下來。
她後來回憶,整個過程她只花了六七秒,不會再多了。
最重要的事完成後,其他就顯得容易多了。她脫下外婆那件骯髒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然後把外婆的屍體推到花架的後面,用一堆雜草蓋好—花房裡多的是掩蓋的東西。
接著,她出了門。
從家到河邊,如果跑步的話,只需三分半鐘就夠了。跑步向來是她的強項,在學校的運動會上,她幾乎年年都拿第一。但她從來沒在家裡說過這件事,因為她知道即使她說了,母親也不會給她一個讚許的眼神。也許母親還會認為這正是她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佐證。這一次,她要證明,母親是錯的。她要做大贏家,一個真正的大贏家。那幅鄭板橋的畫值多少錢她不知道,但是她想,一定比母親的那條項鏈要值錢得多。
她怕手錶被雨淋濕,所以出門時沒戴手錶,但她知道時間應該差不多。
每一次,王苑上完那堂課回來,都是在七點四十五分左右路過佛前河的,這是慣例。因為她去車站接過妹妹好幾次。她曾經把這當成一樁苦差事,但自從開始策劃今晚的行動后,她就樂此不疲。她發現這不愉快的經驗是她的財富,而妹妹,可以成為最好的目擊者。王苑是學校里的好學生,男孩心中的白雪公主,所有家長心目中的好孩子,她說的話,每個人都會相信,包括警察。
可能是因為心慌和緊張,她覺得今天自己的跑步速度比以往要快,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刮過。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她覺得真疼,還好事先準備了一個亂蓬蓬的假髮套,正好可以擋雨。
有人在小聲說話。
「王苑,你怎麼從這個方向來?」
王苑的回答她沒聽清。
「王睿的腳扭了,再說這麼大的雨,我看還是我來吧……」又是父親。
時間正好。
她鼓起勇氣,心情緊張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她弓著背,故意走得歪歪扭扭,她相信這麼做會令他們忽略她的身高。雨水總會使人們的視覺產生偏差,這是生物老師說的。
「咦?」又是王苑,她在王睿背後停住了腳步,「爸,她好像是,好像是……」
但父親絲毫不感興趣。
「快回家吧,你媽都等急了。」他低聲道。
「可是,爸,她好像是……外婆。」
「走吧,走吧。」父親拉著王苑的手臂,逃命似的快步向前走,一邊還叮囑,「別往後看,讓她去,要是她跑來找麻煩怎麼辦?」
父親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她本來是不該轉身的,但這時,她實在忍不住回頭去看看。她看見父親果真拉著王苑走出了好幾步,他們的步履好匆忙,像是怕她追上去。
不行,她驀然清醒了過來。假如他們走了,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她得立即行動!她奔到河邊,不顧一切地縱身一跳。一陣水花濺起。在只聽得見雨聲的夜晚,她跳水的聲音顯得特別大。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冰冷的河水讓她凍得渾身哆嗦,但她還是屏住呼吸,在水下迅速脫去外婆的外套,然後潛水向前游去。她知道膽小怕事的父親想盡量迴避,但王苑是擋不住好奇的。她會回來看的。
果然,當游出五六米后,她偷偷探出水面,把身子藏在一簇雜草後面,她看見王苑走到了原地。
「爸!外婆跳河了!」王苑驚慌失措地說。
「是嗎?」父親也湊了過來。
「你看,那是她的衣服!」王苑指著河裡的那件舊裙子。
「好了,雨太大了,先回去吧!」
「可是爸……」
「她沒事的。你看見的只是衣服。快走吧快走吧,再不回去,你媽真的得急了。」父親一個勁地拉王苑。
「我看見她跳進去的,不是衣服,是人!」王苑低頭看著那條河,但沉吟了片刻后,便沒再說下去,而是驀然轉身向前走去,「爸,我們老師今天說,比賽的時間已經定下來了。」
「哦?是什麼時候?」父親立即顯出極大的興趣。
「十月十五日下午,老師還說,我們最好都穿灰色西裝,可我哪有灰色西裝啊,爸!」
「讓你媽找裁縫給你做一件。」
……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了。
王睿爬上岸,幾乎連氣也來不及喘,就朝家的方向奔去。這次她走的還是剛才那條山路。所謂山,其實不過是個幾十米高的小土丘。但正是因為它的存在,附近的住戶包括她家在內,平時很少走那條路,而事實上,那才是一條近路。以她的短跑健將速度,她相信在父親和王苑之前趕到家不成問題。她早就在廁所里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因為戴了假髮,所以她的頭髮幾乎沒弄濕。
她很慶幸,當她潛回底樓廁所的時候,並沒有人在門外喊她。等她換上一套一模一樣的運動服,重新出現在飯廳時,甚至好像沒人注意她曾經離開過。母親跟郭敏還在談笑風生,而莫蘭,則坐在一邊看電視,一切都那麼祥和平靜。誰能想到,她剛才做了一件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事。
她匆匆跑到廚房,把微波爐里的魚端了出來。
「魚熱好了。」她道。
「我看你爸他們也該回來了,都快八點了。」母親道,又對郭敏說:「剛才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呢。」
「唉,真不好意思……」郭敏說著朝自己的女兒白了一眼。莫蘭朝她吐了吐舌頭。
她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也不關心。她現在需要休息一下,喘口氣,她端起了湯鍋。「我去熱湯。」她道。
「把甜羹端上來吧!」母親在她身後囑咐。
「好。」
她走出飯廳時聽見母親在嘀咕,「今天的魚不太熱啊。要不讓王睿再熱一下。」
「好啦,別使喚你女兒了,這樣也能吃。」郭敏道。
魚當然是溫的,她定時三分鐘,在外面打個來回卻用了近十分鐘。
這時,前門響起一陣響亮的「叮咚」聲。
母親心急火燎地跑去開門。她把甜羹端上了飯桌。
「王睿真能幹!」郭敏抬頭笑盈盈地說。
她也笑笑,沒說話。她聽見母親和父親在走廊里竊竊私語。他們是在說外婆的事嗎?接著是王苑的聲音。
「是真的,是真的!」她好像在聲明什麼,情緒有些激動。
「你妹妹回來了?」郭敏問道。
「嗯,是的。」她走到飯廳門口,母親朝她招招手,她快步走了過去。母親附在她耳邊說:「你妹妹說,你外婆剛才跳了河。」
「真的?」她掩住嘴。
「是真的。」王苑朝她重重點頭。
「你離開花房的時候,她還在裡面是嗎?」母親問。
「是的。她在喝酒。」她注視著母親。突然,她的心又揪緊了,要是母親現在要到花房去怎麼辦?外婆的屍體還在那裡!
「一定是外婆,我肯定沒看錯。」王苑輕聲堅持著。
「也許喝醉后,她自己走到了河邊。」她看看王苑,又道:「要不我再去一趟花房,如果她在那裡,我就回來告訴你,如果不在的話……」
母親朝飯廳迅速瞥了一眼,「如果她不在的話,你就把花房打掃乾淨,無論她留下什麼都通通燒掉。廚房的事,你不用管了。」
「燒東西會有煙。」她提醒道。
母親一愣。「那就……扔到河邊去。」
「好。」
她們達成了共識。
母親替妹妹王苑摘下書包,「好了,去見客人,別的什麼都不要想了。你是小孩子,有些事也不用你去想。」她微笑著欣賞了一番小女兒的風姿,然後拉著她的手朝飯廳走去。
王睿在走廊里聽見母親熱情洋溢的聲音。
「郭敏,這是我們家王苑。王苑,快叫郭阿姨。對了,我們王苑應該叫莫蘭姐姐還是妹妹,應該是妹妹吧……」
她頭也不回地拉門出去。花房裡伸手不見五指。她開了燈。這下她終於可以開燈了。外婆的屍體還在那裡。她現在可以堂而皇之地清理現場,處理屍體了。她本來準備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外婆的屍體運出去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想,但比她預想的更好。現在,她想怎麼做都可以。為了掩飾自己對親人的冷漠,面對警察時,她的家人會成為她的靠山和保護人。假如有人看見她在河邊,他們會替她作證,他們是她的後盾。
她先把花房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等她確信一切都完美無缺后,她把外婆吃剩的食物、外婆的包和她的假髮丟在一個塑料袋裡,跟外婆的屍體一起放進花房外面一個用來運花和泥土的獨輪車上。她關上燈,推著獨輪車打開了後門。這時,她腦子裡飛過一個念頭,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這時,她看見廚房的窗口有人影一閃。她不知道那是誰,但她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母親並不知道獨輪車裡是外婆的屍體。於是她推著獨輪車,出了門。
那條路很僻靜,也是最近的。雖然推車上山有點吃力,不過,她身上的肌肉可不是白長的,它們足以對付任何強體力勞動。
她把外婆的屍體運到河邊,朝裡面一倒,然後一邊看著外婆的屍體在河裡往前漂去,一邊點燃了那個假髮套和外婆的包。她沒有去翻那個包。
雖然今晚有些事出乎她的意料,但一切還算順利。一個窮途末路的老乞丐喝醉了酒不慎跌下河,溺水身亡,不是最平常的事嗎?
她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在飯廳門口熱情地招呼她。
「快來,王睿,大家在等你一起喝甜羹。」
她附在母親的耳邊說:「她不在,我剛剛把她的東西都帶到河邊燒了。」
母親心照不宣地朝她一笑。
「快來吧!你的記性是怎麼長的?怎麼現在才想到到院子里去收衣服,現在收衣服還有什麼用?還不早就淋濕了?」母親口氣不太凶地數落她。
她當然明白母親這麼說的用意,連忙說:「事情太多,我忘了。」
她坐下后,有種虛脫的感覺。父親給她盛了一碗甜羹。她吃了一口,卻沒嘗出任何味道。她的心情從不曾如此輕鬆和快樂過。她終於大功告成,得到了那幅畫,並成功地殺人滅口。她終於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成了一件任何聰明人都不敢做的事。而她的心情也從來沒這麼沉重過,她知道自己犯了大罪,木已成舟,再也無可挽回。她是殺人犯,從此以後,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