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同盟軍
6.同盟軍
周警官的問話只持續了二十分鐘就結束了。王睿思路清晰、對答如流,她對自己的表現相當滿意。她相信,周警官沒有對她產生任何懷疑。
她把周警官送出大門時,看見莫蘭跟梁律師仍站在一棵大樹下說話。他們的衣服都被小雨打濕了,但兩人似乎都毫不在意。看見他們出來,莫蘭才向梁律師揮手道別。
「我得回去了。」莫蘭道。
「好,我們保持聯繫。」梁律師轉身欲走,又回過身來問:「莫蘭!你是不是叫莫蘭?」
「是啊。」
「我給你留個電話號碼,」梁律師微笑著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筆帽閃亮的圓珠筆和一本小巧玲瓏的便箋簿,寫下了自己的地址和電話,「這是我現在住的旅館房間的電話號碼,另一個是我辦公室的電話。如果你想到什麼,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我一般睡得都很晚。」他撕下便箋紙遞給她。
「好的,謝謝。」莫蘭從容地接過便箋紙,塞進了自己的牛仔褲口袋。
王睿想,梁律師有什麼必要把辦公室的電話號碼也給她?難道準備回S市後繼續跟她保持聯繫?有這個必要嗎?另外,他們在這裡聊了二十分鐘,他們哪來那麼多話可說?
目送周警官和梁律師離開后,王睿跟著莫蘭一起走回家。
「你剛才跟律師都說了些什麼?」她一邊鎖門一邊問莫蘭。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莫蘭雙手插進口袋,邁著悠閑的步子走向主樓。
「你跟他說了香蕉的事嗎?」
「說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警察?警察不就在旁邊嗎?」
「如果我告訴警察,只有兩個結果,」莫蘭穿過走廊,走向廚房,「第一,他可能覺得我是在胡鬧,我跟他說的話,他會全當耳旁風;第二,他覺得我干擾了他,會阻止我繼續玩我的遊戲。所以,我想來想去,還是跟律師聊聊更好。那位梁律師看上去挺通人情的。」
「你上這兒來幹嗎?」王睿跟著莫蘭來到廚房。
「我想喝點冰果汁?你家有嗎?」
「冰箱里還有點橙汁,不過不是鮮榨的,是飲料,你要不要?」
「也行啊。我口好渴,剛才說了一大堆話。」莫蘭在八仙桌前坐了下來。
王睿打開冰箱,倒了一杯橙汁。
「你剛才說你的遊戲,我沒聽錯吧?」她把橙汁遞給莫蘭。
「沒聽錯。我是這麼說的。謝謝!」
「那是什麼意思?」
「我在玩偵探遊戲,現在特別想知道,是誰攻擊了你外婆。如果警察知道我在偷偷查案,一定會很生氣。他們最討厭別人插手他們的事了。」
王睿心裡一動,又不由自主打量了莫蘭一番。
「你在偷偷查案?」
「是啊,不然我幹嗎去你家的百合花房?」
「那你查到什麼了?」
「你真想知道?」
「當然。」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莫蘭有些膽怯地瞄了她一眼。
她朝莫蘭綻開笑容。
「當然不會,放心吧。」她好聲好氣地說。
「好吧,那我就說了。我覺得你外婆很可能是在百合花房被人襲擊,」莫蘭喝了一口橙汁道,「我今天跟王苑和你爸爸去養雞場參觀的時候,路過了那條河,王苑指給我看了他們碰到你外婆的地方。你妹妹說,她當時不想管閑事,只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快點回家去。我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假如外婆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是活生生跳下河的,那她就是跳河之前被打了頭。而她在跳河之前只去過一個地方,就是這裡,你家。她又不可能在這棟樓里被打,如果她被打,我們早就發現了,那時我們可都在,所以她只能是在百合花房裡被打。」
「還有什麼別的證據嗎?」
「那就是香蕉啰。」
「香蕉?」她實在不太明白香蕉能說明什麼。
「你外婆偷走香蕉是千真萬確的。這說明她至少去過我們的房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去那裡,但是她確實去過。我一直在想,她為什麼要偷香蕉?只是為了吃嗎?」
「對啊,為什麼?」這一點王睿確實也沒想明白,「難道不是為了吃?」
莫蘭的眼珠伶俐地轉了轉。
「一般人不會注意香蕉的數目,對不對?」
「對。」
「所以她拿走了香蕉,別人也不會注意的,對不對?不,應該這麼說,她偷走香蕉,認為我們是不會注意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以為我們不會注意香蕉的數目。我猜,她是想告訴我們,她曾經到過哪個房間。」
「你的意思是,她要告訴我們她去過你們的房間?那有什麼意義?得了吧,她偷香蕉就是為了吃。她是個乞丐,嘴饞得很,因為平時吃不著,所以看見好吃的眼睛就發綠。」她想到了外婆看見烤雞時的眼神。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香蕉會在花房的夾縫裡被發現?」
「我怎麼會知道?」王睿想,即使想到了,我也不會說。
「很可能是她在準備吃香蕉的時候遭遇襲擊的。香蕉是被她不慎踢進去的。」莫蘭伸出雪白的手做了一個「二」的手勢,「但是香蕉有兩根,我現在只找到一根,另一根一定是被她吃了。」
「那又怎麼樣?」她想到了地上的香蕉皮。
「香蕉皮呢?」
「香蕉皮?」
「為什麼香蕉皮不見了?王睿,你是七點十五分左右回到客廳的,當時你剛安排好外婆吃飯,你後來有沒有再去過那裡?」莫蘭煞有介事地問。
「沒去過。」她綳著臉回答。
「我今天早上四點就起床了,然後進了你家的花房。」
「你說什麼?四點!」
「別叫啊,聽我說下去。我昨天聽你媽說,她一般是早上六點起床,我得趕在她前面去花房,所以就起了個大早。反正你家的花房門上沒鎖,再說我睡在別人家裡總是睡不著。我偷偷跑進你家的花房檢查了一遍,沒找到香蕉皮。」
「你今天早上已經去過一次了,為什麼晚上又去?」她覺得莫蘭起勁得有點過頭了。
「因為四點的時候,我沒敢開燈,光線太暗,我怕自己漏了什麼。我去了兩次,都沒找到香蕉皮。」
「香蕉皮,香蕉皮,這能說明什麼?」她煩躁起來。
「如果你沒打掃過花房,而我四點去的時候,你爸媽還沒起來,那時候花房就應該是現場的原貌。那麼香蕉皮到哪裡去了呢?你覺得外婆的腦部受到攻擊后,在她離開你家的時候,會帶著香蕉皮離開嗎?」
「不會。」她不得不承認。
「那是誰把香蕉皮帶走的?肯定是襲擊你外婆的人。外婆吃完香蕉后隨手把香蕉皮扔在地上,這個人無意中踩到了香蕉皮,他怕留下證據,就帶走了香蕉皮。我猜他的鞋底一定粘有香蕉皮,如果鞋底有很多凹槽的話,是很難徹底洗乾淨的。他不知道外婆還有另一根香蕉。就是香蕉皮的事讓我肯定,外婆一定是在花房被襲擊的。」
王睿忍不住低頭看了眼腳上的鞋。她昨晚穿的就是這雙鞋,當然,她已經認認真真把鞋底刷洗過一遍,但現在經莫蘭這麼一說,她很想抬起腳看看自己的鞋底。她記得這雙鞋的鞋底就有不少凹槽。
莫蘭正好走向冰箱。
「你還要橙汁?」
「嗯,還有嗎?」她站在莫蘭的身後,迅速抬起腳底,這雙鞋的鞋底果然有不少凹槽,她隱約看見某個凹槽的角落裡有一小簇白色的東西。那是香蕉皮的碎末嗎?
「你在幹什麼?」莫蘭轉過身來時,她沒來得及放下腿,於是只能裝模作樣撓了撓小腿。
「沒什麼,這裡有蚊子。我好像被咬了一口。」
「有蚊子啊,那我得趕快離開這裡。」莫蘭好像很怕蚊子。
也好,等她走了,我就可以立刻去二樓的盥洗室洗鞋子。
但是,莫蘭並沒有走。
「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莫蘭捧著杯子成沉思狀。
「什麼?」
「他為什麼不當場將外婆打死,而要跟著外婆到河邊,然後又把她的頭按在河裡悶死她?」莫蘭解釋道,「剛才梁律師說,警方懷疑,外婆是被人把頭按在水裡弄死的,因為她的假牙在她的嘴裡造成了一個挫傷。」莫蘭指指自己的嘴。
「不可能有人把她的頭按在水裡!你別忘記,王苑和我爸都看見外婆自己跳的河。」
「這就是最讓我想不通的地方。」
「有可能外婆跳河后,感覺不能呼吸,於是就在河裡掙紮起來,就在這個掙扎的過程中,她的假牙脫落了。我覺得只能這麼解釋。」這是她在從旅館回家的路上想出來的解釋。
「那倒也有可能。」莫蘭點頭表示同意,又道:「香蕉的事我還沒說完呢,你想不想聽?」
「你還想說什麼?」
「我剛才說了,你外婆偷拿了香蕉,是為了告訴別人,自己到過什麼地方。」
「哈,對啊,她是想說她到過你們的房間。」王睿揶揄道。
「你別忘了你媽房間也有香蕉。」
「你也知道,我媽和你們的客房都有香蕉,那她留下這種重複的信息對警察有什麼用?而且,我覺得她的腦袋也沒那麼好使。」王睿及時剎住了口,提醒自己外婆不是酒鬼。
「呵呵,現在我們的房間可沒香蕉,只有你媽的房間有香蕉。她也許是先到你媽的房間,後來才到我們的房間。在我們那裡,她看見香蕉,才想起要這麼干。」莫蘭道。
不,外婆的真正路線應該是這樣的:先到母親的房門口(就外婆的行動能力,可能根本就沒進門,不然恐怕來不及避開正在上樓的母親)。在母親進入自己的房間前,她躲進了兩間客房中的一間,等母親下樓,她才進入母親的房間。王睿當然不必把真相告訴莫蘭,只是她不明白外婆為什麼要去莫蘭所在的客房,只是因為好奇嗎?
「喂,你別發獃啊。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她覺得莫蘭推了她一下。
「沒聽懂。你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要留信息給警察。」
王睿倏然警覺,假如香蕉的信息不是留給警察,難道是留給她自己的?
外婆為什麼要留這樣的信息給她?是想說明,雖然沒把項鏈偷出來,但她曾經去過母親的房間,是這樣嗎?
但最後一次,她是看見外婆進入母親的房間的,外婆也看見了她,這還用得著用香蕉來說明嗎?為什麼?外婆為什麼要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那你說,如果不是要留信息給警察,那她是要告訴誰?」她想聽聽莫蘭的高見。
「她是要告訴那個襲擊她的人。」
王睿覺得自己有點糊塗了。
「她為什麼要向那人說明她到過那裡?」
「我猜,那人讓她去我媽和你媽的房間拿什麼東西。但外婆失手了,所以她得用香蕉證明,雖然一無所獲,但她已經儘力了。」
這兩句話讓王睿驚出一身冷汗,但她隨即又冷靜了下來。她告訴自己,莫蘭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中學生,不可能對她構成什麼威脅。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找到外婆留給她的項鏈。她決定把話題引向她希望的方向。
「不知道警方對這個襲擊外婆的人有什麼看法。」她道。
「有哪幾個人知道你媽的房間有香蕉?」
怎麼又是香蕉。
「我想我爸肯定知道。當然還有我。王苑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說,她很不願意把父親牽扯進來。
「你妹妹對香蕉的事一無所知,今天去養雞場的時候,我問過她了。我認為她也不會注意這些。」莫蘭喝光了橙汁,把空杯子放在桌上。王睿習慣性地拿了杯子跑到水池邊洗了起來。這時莫蘭說:「還有一個,你沒算。」
「是誰?」
「當然是你媽啰。」
「對,她也知道。」其實王睿覺得,除了她自己,餘下的三個人中,母親襲擊外婆的可能性最大。「這麼說,你現在有四個嫌疑人。」她道。
「不,是三個。應該不包括你。」莫蘭道。
這個回答倒是令她很意外。
「為什麼?」她問。
「如果外婆在被襲擊時發現了對方,她一定會掙扎反抗,但梁律師說,外婆身上沒有其他的傷。這說明就是偷襲,也就是說,襲擊是在外婆不知道的情況下進行的。那人一定是先躲在什麼地方,等慢慢移近外婆后才動手。我看過了,花房裡唯一的藏身之處就是剛才我撿到香蕉的那個夾縫。我發現你們家只有你一個人鑽不進那個夾縫,所以偷襲你外婆的人應該不是你。當然,假如你在跟她說話時趁其不備偷偷走到她身後,也可能偷襲成功,但你外婆懷疑有人想殺她,她是有防備心的,我想她不會隨便讓人走到她身後。所以,應該不是你。」莫蘭友善地朝她微微一笑。
王睿點了點頭。
「嗯,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是沒幹過這種事。」她覺得這句話很多餘,但表白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莫蘭打了個哈欠,問道:「你為什麼沒來吃晚飯?」
「我跟我媽吵了一架。她把外婆給我的信撕了。」王睿黯然地說。
「啊!是嗎?」莫蘭很吃驚,「這可真的有點……」,她像要說什麼,但又沒說下去。其實王睿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她及時接上了莫蘭的話頭。
「我很想找出誰是偷襲者,因為就是他拿走了外婆留給我的項鏈。但你知道他們都是我家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無奈地搖頭。
「我知道對自己家人產生懷疑很不好受,不過其實我們只要找出他們中不好的那個就行了,其他人仍然是好人。你只要這麼想,心裡就會好受多了。」王睿看見莫蘭的一對黑眼珠靈活地轉了轉,「你要找項鏈對吧?」莫蘭問她。
「對啊,我外婆的項鏈。」
「那我們今晚就開始行動吧!」莫蘭看了眼牆上的鐘,「現在是七點半,你媽的牌友馬上要來了。」
「牌友?」
「你媽約了兩個朋友今晚來家裡搓麻將。我媽最愛搓麻將了,他們會一直打到凌晨,所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莫蘭胸有成竹地說,「我們要搜查每個房間,我也不知道會找到什麼,但是可以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