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來冤家偏路窄
雍狷搓著手道:
「刁老兄,請聽我一言,任老大是做錯了事,他亦不該陰著使那樣的手段,不過,他心性雖說差了點,卻亦不致於像你所形容的懲般十惡不赦,在某些方面,他還是有他的長處……」刁不窮大聲道:
「他還會有長處?這老不死的是頭頂長瘡、腳底流膿,上下全壞透了,你分別是有意偏袒,徇私護短,和他是─
丘之貉!」雍狷不惱不怒,平平靜靜的道:
「刁老兄,如果按你的意思,你打算要把任老大怎麼辦?」刁不窮惡狠狠的道:
「一報還一報,我要他卸下一條有腿來補償我!」搖搖頭,雍捐道:
「這隻怕不大妥當,刁老兄,就算任老大真箇卸下─條有腿來,實際又能補償你什麼?對人有害,對已不利的事,你何苦去做?」刁不窮怒道;「人是一口氣,佛是一爐香,姓任的把我坑到這步田地,假若就此不痛不癢的─筆勾消,叫我如何咽下這口鳥氣?他要不付出代價,我斷斷不會甘休!」雍狷忍耐的道:
「刁老兄,代價的償付,有許多種方法,你為什麼不選擇比較具有實利的一種?光為出一口氣而損人損己,就欠缺意義了……」刁不窮綳著面孔道:
「不行!」站在床邊的任非激動的大叫:
「我操,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麼?我退一尺,他逼一丈,是可忍執不可忍,老弟台,我們同他拼了!」刁不窮厲聲道:
「老不要臉的東西,我找的人是你,和我結怨的人也是你,楞拉著不相干的第三者來替你墊背,你還有沒有一點骨節,有沒有一點格調?」任非眩目吼叫:
「你少在這裡分化離間,大家各有各的交情,各有各的淵源,我與雍老弟,是患難之誼,生死之緣,我若有事,他當然會拔刀相助,不容袖手,你要對我不利,便是對他不利,你想欺負我,即是欺負他,我們哥倆一體,不分彼此,刁不窮,我好吃,他可不好吃!」刁不窮吸一口氣,緩緩的道:
「任老鬼,不要狐假虎威,天底下,沒有人我能嚇住我姓刁的─一─」任非捲袖握拳,大有豁力一拼的架勢:
「你可以試試看!」雍狷先望了一眼站在牆角,模樣有些怔仲的兒子,然後移步於刁不窮和兒子當中,做好了萬一的準備,他才從容不迫的道:
「刁老兄,我有個建議,不知老兄你是否能夠考慮接受?」刁不窮悻悻的道:
「什麼建議?」雍狷道:
「由任老大按照冊頁上原來記載的口訣,把句子改回來,讓閣下重新練功,續傳絕學,怎麼樣?」刁不窮笑得慘烈又凜厲:
「打上次逆血岔氣的情形發生之後,我一口真力運轉起來已大感滯重,不復以前那般流暢自如,再練『落雁三擊』的功夫,只怕已不可能,朋友,你的好意,對我而言,並不切合實際!」頗為意外的怔了怔,雍狷的眉宇間不由浮上一抹陰影:
「那麼,容我說句不敬的話……─拿金錢做賠償,你認為如何?」刁不窮略微猶豫,慢吞吞的道:
「你打算賠我多少錢?」雍狷想了想,道:
「紋銀─萬兩,我只出得起這個數。」冷嗤一聲,刁不窮不屑的道:
「我一個身子差點成了殘廢,直到今天,還弄得背駝腿瘸,不似人形,就算這副臭皮囊再賤,也不該只值萬數兩銀子吧?朋友,你將我看做討飯的來打發啦?」雍狷心頭起火,卻不便發作,他強笑道:
「刁老兄,一萬兩銀子是少了點,不過,這僅乃聊表心意,也算對你實質上稍做貼補,我很慚愧能力太薄,再要多加,我就負擔不起了……」刁不窮生硬的道:
「那就一文不要,但叫任老鬼卸條狗腿下來!」任非聞言大怒:
「這是幹什麼?這分明是敲詐勒索!刁不窮,你他娘自命清高,自詡不凡,拆穿了狗屁不值,你練功練得走火入魔,卻愣把責任朝人家身上推,好吧,我們也認了,你需索代價,我們亦忍痛答應,白花花的銀子奉上一萬兩,你竟還嫌少?你到底想怎麼樣?」刁不窮寒森森的道:
「老不死,你若想保住你那條腿,就拿十萬兩銀子來換,否則,腿我替你活劈下來!」狂笑一聲,任非嘶吼著:
「姓刁的,你未免太也高看我任某了,我算老幾?這條腿值得十萬兩銀子?你要看得上,給我五萬兩銀子,一半的價錢,用不著你來卸我的腿,我他娘自己砍下來雙手奉上!」刁不窮重重的道:
「你是在找死!」任非口沫橫飛的叫道:
「至少我沒有你那等厚皮,拿根雞毛當令箭,把你一付身子骨比做金枝玉葉了?娘的,一出價就是十萬兩銀子,你當我們家堆著金山銀礦?獅子大開口也不是這種開法1」招招手,刁不窮冷峻的道:
「任老鬼,別賴在這裡,有種你給我出來!」任非勢成騎虎,再說也實在氣毛了,他胸膛一挺,火爆的道:
「出去就出去,者子懲情拼上這條命,也不受你的訛!」雍狷伸手一攔,仍圖息事寧人,化干戈為玉帛:
「大家且請稍安毋躁,事情應該有個商量餘地才是,刁老兄,你開口十萬兩銀子,委實離了譜,決非我個人力量所能及,能不能切合實際,再出個價?我盡量往上添一些就是……」刁不窮搖頭道:
「無可商量,十萬兩銀子分文不能少,這又不是買青菜豆腐,還帶討價還價的?」雍狷道:
「真的無可商量?」刁不窮斬釘截鐵的道:
「不錯,要就這個價錢,要就任老鬼的一條腿,或者是他一條命!」忽然哧哧笑了,雍狷道,「你這等態度,使我想起一句俗語來,拿那句話比照眼前的情景,可真是再貼切也沒有了!」刁不窮怒道:
「哪句話會使你覺得如此好笑?」雍捐抿抿嘴唇,道:
「刁老兄,你正合這麼一句……給你臉,你不要臉!」刁不窮形色大變,滿臉煞氣:
「我不管你是誰,也不論你的出身來歷,你敢當面侮辱我,足證你的狂妄自大,日中無人,這是我決難容忍的事,現在任老鬼的梁子暫且擱到一邊,我指名向你挑戰!」雍狷淡淡的道:
「我叫雍狷。」額頭上青筋浮突,雙眼圓睜如鈴,刁不窮的模樣十分嚇人:
「管你什麼人,給我出來對陣!」雍狷一笑道:
「很好,我就是在等你這句話。」刁不窮猛的轉身走出門外,雍捐順手提起床腳邊的弓囊,卻不帶刀,慢條斯理的隨後跟上。
任非急忙槍前兩步,低促的道:
「老弟台,姓刁的脾氣我曉得,這一遭,他怕是要玩真的了!」雍狷笑笑:
「拼殺斗戰,我幾時又玩過假的?你放心,任老大,沒有把握的事,我從來不幹!」任非仍有些不落實的道:
「可是,你身上的傷……」擺擺手,雍捐道:
「不關緊,十成好了九成啦,就憑現在的情況,刁老兄便少不得大費用章,夠他忙活一陣,你的話沒有錯,我可不是你啦……」說著,他又吩咐楞在一邊的兒子:
「小尋,你給我待在屋裡,不管外頭髮生什麼事,都別出來張望,爹過一會就回來。」任非介面道:
「我陪你去。」小客棧往左去,轉一個彎,便是一片空地,空地上堆著簇簇晒乾的高梁杆子,那種淡淡的枯草香便若有似無的浮散著,地方很清靜,也很冷僻,倒像刁不窮早就挑揀妥了這個所在。
面前,刁不窮站那裡,殺氣騰騰,兩眼透紅,活脫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雍捐目睹之餘心裡不由十分感嘆,只十萬兩銀子,居然就能把一個原本正常的人變得如此凶神惡煞、六親不認,刁不窮不似刁不窮了。
任非亦禁不住搖頭嘆道:
「娘的,你瞧,姓刁的那副凶像……」雍狷面對刁不窮站定,雙方相距,約有七八步遠近,他巨大的弓囊斜支在地,右手輕輕搭在囊口之上,神情顯得相當悠閑平靜。
刁不窮鼓目如鈴,厲聲喝叫:
「你,你的刀呢?」雍狷淡淡的道:
「我的刀放在客棧里,我想,單這把弓已經足夠服侍刁老兄你了。」唇角的肌肉痙動了一下,刁不窮咬著牙道:
「簡直目中無人,自大狂妄到了極處,你以為你是誰?又將我視做何物?」雍狷道:
「刁老兄,臨陣之前,最忌心浮氣躁,妄動無名,否則一旦較手,就難免失算;老實說,我不用刀,決沒有輕慢老兄之意,如果老兄你勝得過我這把弓,躲得開那三支箭,即使我有刀在手,也一樣非你之敵,兩樁傢伙,老兄只要贏上一樁,便裡外通吃,予取予求啦。」刁不窮注視著雍捐的弓囊,好一陣,才狐疑的道:
「我不信你有這麼玄妙的射術……」雍狷不以為意的道:
「這要看事實,刁老兄,不是你信不信的問題,等有了結果,你再下斷語不遲。」任非乾笑一聲,插進來道:
「刁不窮,雍老弟的箭法,我可是親眼目睹過,乖乖,真叫神乎其技登峰造極,咱們好歹搭檔一場,我勸你還是小心為上!」重重一哼,刁不窮道:
「你從來就習慣誇大其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老不死的,我不聽你這一套。」任非怒道:
「一片好心,反被你當成了驢肝肺,行,你有威風你去使,你有本領你去贏,我倒要看看,你拿什麼手段來拔雍老弟的頭籌!
刁不窮冷硬的道:
「老不死,我有什麼手段,不關你的事,眼下的場合,並無你置喙之處,且旁邊站著風涼去!」任非大叫:
「娘的皮,你竟敢小看於我?」雍狷向任非使了個眼色,沉聲道:
「任老大,尚煩一例掠陣,我這就準備領教刁老兄的高招了。」任非惡狠狠的道:
「給他點顏色看,老弟台,務必要切實教訓這廝一頓,也好叫他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待稱霸稱尊,他還差得遠哩!」雍狷平靜的道:
「我自有分寸,任老大。」對面,刁不窮的右手擱向後腰,一反腕,那柄尺半長的雙刃短斧已亮了出來,別看這柄短斧尺寸小,份量卻似不輕,兩邊斧刃皆做月牙形,寒芒閃眨,藍光隱隱,顯見是一把好利器。
任非趕忙叮吟:
「老弟台,注意他這把短命的雙刃斧,刁才雜碎在這把斧頭上可著實下過功夫,浸淫了幾十年的火侯,尤其他身法快,運展起來越發狠捷無比,你千萬要謹慎,別著了他的道……」點點頭,雍狷道:
「問題只有一個,任老大,我們的刁朋友得有時間夠上距離才行。」刁不窮面孔是的肌肉一緊,以刃斧「霍」聲豎板胸前,聲勢果然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