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許來生,惜情亦忘情
第四十五章:許來生,惜情亦忘情
鶯歌忙著問殘歌,邊關戰場的事,殘歌在這裡,似乎再也不見那冷峻而漠然的表情,反而就跟初回家的孩童一般,熱情而又激動,將戰場的事情一一說給鶯歌等人聽。
過了半晌,杜若錦按捺不住,找了個由頭將鶯歌等人打發了下去,親自給殘歌斟了茶,遞給他,說道:「十年了,十年了,你實在該打,你說你這十年給我寫過幾封書信?」
殘歌面色微紅,艱難說道:「我倒是想給你寫信,可是,可是你回信的字我實在認不出……」杜若錦輕拍殘歌的肩膀,佯怒道,「你這是在笑話我寫字難看呢。」
兩人說笑著,無一絲疏遠,似乎這十年沒有分開過,殘歌知道杜若錦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只是沒有開口來問。
殘歌靜靜等著杜若錦開口,杜若錦卻淡定鎮靜,沒有開口相詢之意,便問道:「你難道就沒有其他想要問的嗎?」
杜若錦輕笑,說道:「好,我來問你,你可是有心儀的女子了?」
殘歌面上一紅,嘟囔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樣……」
杜若錦大笑,說道:「好,我不逗你了,你快給我講講這些年來的事,我每年送去書信,卻始終不見有幾封書信來,還不及錦親王。每封信必回復。」
殘歌望著眼前這個顧盼生輝的女子,歲月似乎並未有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殘歌將這些年的點滴一一說給杜若錦聽。
待殘歌講完,一盞茶早已涼了,杜若錦緊忙起身說道:「我去換盞熱茶來……」
殘歌出手扯住杜若錦的衣袖,杜若錦迴避不及,猛然間淚水流下來,杜若錦慌亂的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笑著說道:「我是見你回來,太高興了……」
殘歌卻沒有叫她迴避自己的情感,依舊不肯放開她的衣袖,說道:「不,你是心疼他的苦……這十年了,他在風塵漫漫中受苦,我相信你這十年也不曾忘卻……」
「殘歌,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杜若錦冷下臉來來,又自覺有些失態,隨即強自笑著說道,「你才剛進府,想必是累了,我叫鶯歌帶你過去休息,你的房間我始終給你留著,鶯歌也每天進去打掃,你去看看習不習慣。」
殘歌沒有移步,待杜若錦轉身之際,說道:「錦親王要反了……」
杜若錦駭然回身,驚道:「殘歌,此話不可亂講,錦親王已經被貶謫在梁川,如果皇上聽說這些謠言,豈不是令錦親王陷於囹囫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殘歌將杜若錦扯過來坐下,又將與雲澤一起去梁川的見聞說給杜若錦聽,杜若錦聽完,額上竟然冒出細密的冷汗來,說道:「十年,十年,他在梁川十年,我一直以為定是和水凝煙過著神仙一般的生活,哪裡想到,他竟是生出反意來,他難道沒有想到,事成不過是王冠加冕,事敗卻是滿門抄斬……」
杜若錦起身,說道:「殘歌,我現在馬上寫信,你派人給我送過去。」
殘歌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不信皇上不會察覺到錦親王的密謀,這時如果與錦親王聯繫,只怕,只怕會牽連到三哥……」
杜若錦有些頹然得跌坐在椅子上,是的,還有高紙渲,她是高家的人,此刻的言行勢必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高紙渲的態度。可是,錦親王該怎麼辦?難道真的要眼睜睜得看著他這般滑陷下去?
殘歌見杜若錦這副模樣,不忍讓她擔憂,說道:「我剛才回高家之前,進宮面聖,你可知道皇上是如何對我說的?」
原來,殘歌等人進宮,皇上在尚元閣召見了他們,皇上見高紙渲未來,不動聲色,又詢問了雲澤幾句,雲澤便將中途私自去梁川的事情稟報了皇上,皇上不以為然,說十年未見,能夠得以見一面也是人之常情云云。皇上又將樊明兆和則喜公主安置在錦親王府,並命雲澤可以出宮住在錦親王府招待兩人。
待雲澤幾人走後,皇上卻下來親自將殘歌扶起,說道:「你們在邊關為國拚命,朕心甚慰,待議和之後回朝,朕定當封賜侯王官邸,讓你們也榮耀一生。」
殘歌寒暄了幾句,便聽見皇上又狀似無意得問道:「殘歌,這次你們去錦親王府,可曾瞧見了什麼?」
殘歌頓時心中一凜,反覆思慮自己該說什麼,只好避重就輕得說道:「錦親王是皇上的親兄弟,本來末將不該非議,可是末將在錦親王兩日,見錦親王揮霍無度,府中僕從如雲……」
本來皇上面色凝重,聽見殘歌的這席話,臉色陡然間明快了不少,又詢問了幾句,殘歌只是一味得指責錦親王奢靡糜爛,在百姓之中口碑甚差,皇上面色卻越來越暢快,不多時便叫殘歌下去了。
當殘歌將這些話說給杜若錦聽,杜若錦明白殘歌對皇上說那些話的用意,不過就是斥罵錦親王之機,讓皇上放鬆戒心,如果皇上知道錦親王在當地頗得民心,再加上私自招人訓練武士,府中僕從高手如雲,只怕非要殺之而後快了。
杜若錦問道:「殘歌,依你之見,又待如何?」
殘歌眉頭緊鎖,說道:「依我之見,你就算是為了三哥,也要與錦親王劃清界限,從此書信均不要來往,否則三哥的處境只怕更難。」
杜若錦猛然拍了桌子,喝道:「這個錦親王糊塗了,他到底想要如何?十年前不反,十年後倒是要反了,就憑他帶著那些人從梁川一路打到這錦州城,還剩下多少人馬?真是痴心妄想,幾千死士便能成就千秋大業,那麼普天下又有多少人不趨之若鶩的?」
剛說完,便有人拍手稱讚,殘歌驚起,未等出聲,便聽杜若錦說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不快些進來商議?拍手到底是嘲諷還是稱讚呢?如果是嘲諷,那也就罷了,如果是稱讚,我就真想叫你也帶著幾千人,闖進那金鑾殿奪下半壁江山來玩玩。」
說這話,便進來一個人,正是高墨言,只見他目如朗星、神采奕奕,依舊是往日的風度,卻比以前更添了幾分儒雅,眼神中的冷冽要少了許多,看似溫和而沉靜,殘歌頓時又生出無限的感慨來。
想當年,高墨言沉默寡言,深不可測,如今溫和儒雅了許多,而高紙渲起初的不羈洒脫,到如今的運籌帷幄,又是歷經多少磨難?
高墨言和殘歌相互寒暄了幾句,這時便聽見清脆的一聲:「爹、娘……」
正是殘歌在硯語堂看見的那個男孩,杜若錦將他喚過來,笑著說道:「惜情,你還記得娘曾經對你說過的那個武藝卓絕的舅舅嗎?來,快來見過舅舅……」
高惜情走過,落落大方,說道:「惜情見過舅舅,早先就經常講起舅舅的事來,娘說舅舅是練武的奇才,如果將來惜情能得到舅舅的幾分指點,那便是惜情的造化了。」
殘歌因為「舅舅」這個詞頗有些不自然,笑著說道:「既然惜情開了口,做舅舅的自然不會叫你失望,待明日清晨,我便教你習練幾招,別的不說,就算是你爹,他也招架不住,保管以後不會動著你一根手指頭……」
高惜情聽見殘歌的話,認真說道:「惜情先謝謝舅舅了。不過爹從來未曾打過惜情,連大聲吼一聲都未曾,倒是娘……」
杜若錦佯怒說道:「才不過片刻,你就要揭短……」
高惜情在高墨言和杜若錦的面前,才流露出些調皮的性子,說道:「爹,你看娘又要使出蠻狠來,這次還在舅舅面前。」
殘歌望著這一家人,心裡暗暗羨慕這份平實的快樂。
待到了晚間,高家設宴款待殘歌,如果是從前,想必殘歌還是不受待見,可是如今,高老太爺頤養天年,不問世事。高步青與大夫人、二夫人相處甚歡,而且殘歌還是跟著高紙渲十年之久的人,他們這會正盼著趕快見到殘歌,好問些高紙渲的事情呢。
於是,席面上熱鬧異常,眾人七嘴八舌得問個不停,偏偏殘歌也不是當年倔強孤僻的小男孩,他終日與士兵們在一起喝酒吃肉,早已將性子磨練得不再那麼偏執,看見那麼多雙溫善的眼睛,只恨不得自己將心給掏出來……
過了一會,大夫人突然問道:「美景,怎麼不見惜人呢?」
高美景輕笑,說道:「惜人說身子不爽快,我沒叫她過來,就早些歇了。」
大夫人說道:「還等什麼?趕快叫顧大夫過去瞧瞧,你也是,先不叫個人過去瞧瞧看,萬一病重了,豈不是後悔莫及?」
二夫人也有些著急,說道:「是呀,美景,我瞧你是越來越不省事了……」
「好好好,我馬上就叫人過去。」高美景苦笑,不勝其煩。杜若錦也在心裡暗笑,自從這大夫人和二夫人言談愈好之後,便一直一個鼻子出氣,誰指責一句,另一個人便補充五句,有時高步青也招架不住,甚至還在酒後對高墨言吐露了一句:「這個齊人之福,還真不是正經能經受的。」
杜若錦見殘歌有些失神,於是給他夾了菜,說道:「多吃一些,這些都是家常小菜,可是我知道你在邊關那麼久,只怕是很想念了吧。還有,讓墨言陪你飲幾盅,別喝多了,傷身。」
杜若錦沒有發覺自己的絮絮叨叨,殘歌停在耳里卻差點落淚,掩飾住自己的情緒不經意得說道:「這酒不烈,沒勁。我跟三哥在邊關,都是喝的大燕朝的酒,那酒喝一口第二天還有餘勁呢。」
這番說起高紙渲,眾人卻安靜了下來,也不知是大夫人、還是二夫人突然說了句:「紙渲也該成個家了……」
杜若錦的手有些顫抖,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滿飲此杯,強笑著說道:「是,紙渲該成家了……」
聞言,殘歌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於是岔開話題說起從邊關到錦州城的見聞來,氣氛漸漸融洽。
本來高惜情在眾人談及高紙渲的風采之時,一直在驚嘆「三叔厲害」等話,二夫人於是就問高惜情說道:「小少爺,待你長大了要做什麼?」
二夫人本想高惜情定當會說,以後長大了一定要跟三叔一般,當個大英雄縱橫天下,誰知道高惜情放下手裡的筷子,一本正經得說道:「惜情長大后,要跟爹一般,做個光明磊落的人,也要跟三叔一般,做個胸懷寬廣的人,還有殘歌舅舅這般,做個勤奮好學的人,惜情想,人只要有了這些品質,只怕做什麼都不會差了吧。」
高惜情的話一出,眾人皆有幾分驚詫,唯有杜若錦面含得色,做母親的人便是這般,自己的兒女得意,便是自己臉面上的光彩,當年大夫人不例外、二夫人不例外,她杜若錦也不例外。
晚膳后,眾人散了去,杜若錦先去安置好高惜情,回到房間后,看見高墨言和殘歌正在敘話。杜若錦卻漸生悲涼之意,不管是錦親王的反意,還是高紙渲違抗旨意私自留在軍中,哪一件不是牽涉眾多的大事?
而高家似乎十年經營,厚積薄發,是不是具有更強更大的生存能力?
而高墨言在殘歌走後,卻對杜若錦說道:「十年了,我們過了十年的安逸日子,如今只怕又要陷入這博風逐浪的命運之中……我有你相伴這十年,不枉此生了……」
杜若錦走近他,輕輕環住他的腰身,說道:「墨言,我要的不止是十年,我要的是你的一生……」
高墨言輕輕勾起杜若錦的下巴,寵溺說道:「你不懂,這十年足以抵過我這一生,嬌妻慧子,夫復何求?」
待次日,殘歌眉眼有些不悅之色,硬生生忍著,杜若錦笑著問道:「什麼事令你這般不開心?」
「皇上說議和的事放幾天再說,看來我還有一段時日不能回到邊關……」
杜若錦問道:「不能早些回去,你便在高家多呆幾日,我們也好生說說話。」
殘歌看著杜若錦,毫不避諱得說道:「可是三哥一個人在那裡,太苦了……」
杜若錦低垂下頭,撥弄著桌上的米飯,人總是有自己的死穴,而杜若錦的死穴便是高紙渲,她始終感覺欠了他的,自從他遠走他鄉離開錦州城的那一日開始,便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當初的因緣際會並不是她所能控制住的,一味的自責又有什麼用呢?
殘歌說道:「如果現在有一個女子很喜歡三哥,你待如何?」
杜若錦含笑,強壓住內心波動,含笑說道:「我會祝福他們,會不遺餘力得促成他們……」
殘歌說道:「好,你便隨我來,我叫你見見那個人。」
杜若錦施施然一笑,故作輕鬆得說道:「也好,紙渲的婚事,有我這個二嫂出面把把關,也在清理之中。」
待杜若錦發現,殘歌帶自己來的地方竟然是錦親王府的時候,有些詫異,問道:「殘歌,你確信你要帶我來這裡嗎?錦親王還在千里之外,定然不在,難道說,難道說是雲澤在府里嗎?」
杜若錦正待走進去,門人並不相識,於是攔著她,還是殘歌走過來,亮了令牌,那門人才去通傳雲澤,不多時,雲澤親自迎了出來。
杜若錦驚嘆說道:「一切都敵不過歲月,看小王爺原來是小大人的模樣,現在卻已是真正的大人了,你父王見到你該是何等的歡喜?」
雲澤淺笑,說道:「過譽了。昨晚我便聽師傅說,令公子聰慧過人,是良材。」
杜若錦笑著說道:「年紀尚小,還看不出是美玉還是頑石……」
兩人寒暄了幾句,杜若錦轉過身去,卻突然不見殘歌的身影,正在詫異間,便見殘歌拉著另一名紅衣嬌艷的女子走了進來。
則喜公主掙脫開殘歌的手,斥罵道:「冷殘歌,不要以為這是在天子腳下,你就可以對本公主為所欲為,要不是沖著小王爺的雲澤,你以為本公主會移步來這裡嗎?」
則喜公主說這話,猛然間看向了杜若錦,頓時收住了話,沒有再出聲。
杜若錦仔細打量了她幾眼,硬是咬著牙對殘歌說道:「很好,紙渲的眼光不錯,人美,性子也烈……」
殘歌面色陰鬱,冷笑著說說道:「真是可惜了,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三哥還看不上她呢。」
則喜公主面上一紅,不顧在人前的尷尬,低喝道:「冷殘歌,你給我記住,我說過的,早晚有一天我會叫他喜歡上我,早晚有一天我會叫他忘記那個女人……」
杜若錦身子一顫,看著眼前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女子,心裡陡然間有些失衡起來,果然,年輕便是好啊。年輕有的是資本來揮霍,來說出一切豪言壯語,自己,自己年紀真的大了……
雲澤看著殘歌與則喜公主的吵鬧,有些不悅,說道:「殘歌,這裡好歹是錦親王府,你們兩個也好歹克制些,別忘了我們還在議和期間,如果因為生出什麼問題來傳到皇上耳朵里,議和的事只怕一年半半載都解決不了。」
殘歌坐在椅子上,絲毫不為所動,冷冷看著則喜公主的模樣,說道:「只怕皇上也沒有處理刁蠻女子的功夫,我不怕……」
殘歌的態度令則喜公主更加怒不可赦,她說道:「冷殘歌,我說過,我要你付出代價……」
杜若錦在一旁看著,卻突然心裡生出異樣的感覺來,這則喜公主和殘歌橫眉冷對之時,怎麼看怎麼像是不是冤家不對頭?
杜若錦再仔細看殘歌之時,殘歌眉眼中的惱恨明顯存著幾分抑制,而則喜公主卻把眼神落在杜若錦的身上,肆無忌憚得打量著,不發一言。
杜若錦看了看殘歌,朝則喜公主說道:「公主初來錦州城只怕還有些不太適應,錦親王府人少,自然悶一些,不如公主到我高家來玩幾日……」
則喜公主沒有料到杜若錦說出這番話來,見殘歌仍舊面色冷峻,口出嘲諷之詞,於是憤然說道:「去便去,本公主是應你之邀,可沒有與某人同進退的意思……」
殘歌倏地起身,狠狠瞪了則喜公主一眼,拂袖而去。
而杜若錦卻朝雲澤說道:「本來皇上是安排議和使臣住在錦親王府,不過我覺得邀她來府上住個一日半載的,皇上應該不會怪罪下來。」
雲則說道:「有什麼事我擔著,皇上那邊我會好生說的。」
杜若錦見則喜公主的僕從不多,便替她做主挑了一個看起來伶俐的,一起去了高家,路上,殘歌騎馬一直不離高家的馬車左右。
而杜若錦在馬車上,有意無意地說起殘歌幼時之事,則喜公主有些驚詫,掀開車簾往外看時,看到殘歌冷峻的面孔,突然覺得沒有那麼多憎惡了,原來他也只是個可憐的孩子。
待到高家之時,殘歌突然掉轉了馬頭,往回疾奔,則喜公主將頭探出馬車,大喊道:「你要去哪裡?」
殘歌並未回頭,恍若未聞,他是要回錦親王府,找到雲澤,要他帶個口信給欣月,這麼多年了,欣月在宮中究竟如何,竟是沒有幾個人清楚。而當年,殘歌將雲澤託付給欣月之時,欣月到底是否曾傳授雲澤武功呢?
這一切,殘歌竟然都未曾問過,剛才突然想起來才羞愧難當,只覺得一刻也等不了,非要找到雲澤問個明白不可。
雲澤見殘歌急匆匆而來,起初並不知道是何事情,直到殘歌吐露出欣月兩個字來,雲澤才變了顏色,良久才說道:「她不好,她過得並不好……」
殘歌詫異,要知道欣月當年是受到皇上寵愛才得以免去一死進宮侍君的,如今難道是因為色衰愛弛,所以皇上厭倦了她?
雲澤搖頭,說道:「皇上並不曾虧欠於她,這些年了恩寵仍在,只不過欣月卻無心戀世,終日鬱鬱寡歡,病痛不斷,御醫說,再這樣下去,遲早會……」
殘歌大慟,他與欣月雖然並無太多交往,可是當年欣月入宮后將視為生命的武功秘籍送出宮中,交給自己,可見這份師徒之情。
她是他的師叔,而自己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而置之不理嗎?
殘歌馬上命人拿來紙筆,奮筆疾書一封,交給雲澤,說道:「你將這封信送到邊關高元帥的手裡,務必要人拿回他的親筆書信一封。」
雲澤知道殘歌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這些年了,他也一直在琢磨十年前,在自己幼時發生的恩怨情仇,現在自然對於他們幾人的瓜葛了如指掌。雲澤並不介意多知道這些,於他,這便是處事的籌碼,只有知道的越多,能拿來制衡的東西才越多。
所以,當杜若錦將則喜公主邀入高家,當殘歌為欣月而寄書信給高紙渲,他並未阻攔,想要成就大事,便要將這壇清水攪渾,因為水至清而無魚,他雲澤要的是一條大魚,能跳躍龍門的大魚……
杜若錦將則喜公主安置在墨言堂,杜若錦吩咐鶯歌送來茶果。
則喜公主看著眼前這個鎮靜如水的女子,終是大刺刺得問出了一句話:「你就是高紙渲喜歡的女子?」
杜若錦彷彿是猜到則喜公主會問出這句話來,淡淡說道:「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麼?」
則喜公主猛然坐直了身子,說道:「於你是過去的事,可是於他,卻是還是難以泯滅的回憶……」
杜若錦輕笑著說道:「你年紀還小,不懂,喜歡與不喜歡,不是那麼簡單的就能說明白的事的。」
則喜公主卻不以為意,說道:「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難道這之間還有別的選擇嗎?」
杜若錦聽見則喜公主的話,一怔,這叫她想起來,原本的她憧憬婚姻之時,便也曾想過,愛便是愛,不愛便是不愛了,一旦不愛了,絕不拖沓。可是,誰能想到後來她才明白一個道理,還有一個詞,那便是將就。
將就,默默忍受著不能分離,因為孩子,因為境遇等等諸多的情況。很多人並不是沒有豪邁氣勢,很多人也不是沒有洒脫胸懷,可是她們仍舊在面對愛情的傷痛之時,仍舊選擇了退讓,並不是她們懦弱,當杜若錦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她也釋然了許多。
則喜公主看著默默出神的杜若錦,只以為自己的話刺痛了她,於是小心問道:「你是在想他嗎?」
杜若錦猛然間回過神來,失笑說道:「沒有,我想的事與他無關,即便與他有關,那也只是有關而已……」
則喜公主沒有聽明白杜若錦的話,微蹙眉,說道:「你說話真令人費解。在大燕朝的時候,我也遇見了這麼一個人,他說話總是含糊不清的,起初我還以為他是故弄玄虛,後來才知道他並不是那麼心機深沉,只不過不想讓人知道他的過往罷了。」
杜若錦說道:「對,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他不想說自然有不想說的道理,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則喜公主笑著說道:「現下我也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並再與他無任何瓜葛,只知道他好像是來自你們元熙朝,還姓高……」
杜若錦聽完則喜公主的話,突然大駭……
原來,早在十年前,高紙渲授命啟程征討大燕朝之日,便是高硯語斬落人頭之時,可是便在行刑之時,突然來了個蒙面人將高硯語救走,從此再無下落。
難道說,則喜公主口中的高姓人,言辭閃爍,語意隱晦,正是遠走他鄉的高硯語?
想到這裡,杜若錦又驚又喜,心裡一時竟然說不出個什麼滋味來。
已經十年過去了,往日的恩仇早已淡然,杜若錦想如果能夠找回高硯語,那麼高步青勢必會開心不已,而大夫人也不會跟往常那般厭惡他了。
於是杜若錦拜託則喜公主修書一封,送回大燕朝,詢問高姓之人到底是不是高硯語,則喜公主當即表示會辦妥這件事。
杜若錦伴著則喜公主往回走,杜若錦似是有意無意得說道:「咱們元熙朝的女兒鮮少有拋頭露面的,想不到這次大燕朝來的議和使臣,竟然是一位嬌滴滴的女兒家。這一路上,殘歌也不知道照料得你好不好,他是個大男人,難免心思不細膩不夠周到,你別往心裡去。」
則喜公主聽見這話,有些怪異,於是揚眉說道:「他怎麼樣,我自然不會放心裡去。」
杜若錦長嘆一口氣,說道:「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分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待後來明白了,卻牽連出那麼多的事情來……」
則喜公主沒有聽清杜若錦的話,兀自說道:「我喜歡的便是孤傲不桀的大英雄,縱眼看去,除了高紙渲,再無第二人。」
杜若錦苦笑,引著則喜公主繞過迴廊回到房間,說道:「在我心裡,卻不是那麼認為,我覺得我的夫君、殘歌、錦親王,都是英雄,他們各有所長也各有所短,閱歷不同,胸懷卻是一樣的,高紙渲在風沙大漠中的十年,雖然成就了他的千古功名,可是你現在如果問他,是否會後悔當初的選擇,他定會說,後悔……」
則喜公主倏地轉身,看著杜若錦,激動地說道:「你胡說,他不可能會那麼說的,他是個大英雄,大英雄做事從不言悔。」
杜若錦坐下來,沒有理會則喜公主的話,在杜若錦的眼中,則喜公主太過於年輕,年輕犯些輕狂的錯誤是可以被原諒的,不是嗎?
則喜公主抄過桌上的茶壺來,自斟了一杯茶水,握在手裡欲飲,杜若錦從她手裡奪過茶盞去,說道:「明知道茶水涼了,你仍舊喝,這跟明知道你喜歡高紙渲是杯毒酒,你仍舊去喜歡一個樣。」
則喜公主一怔,似是受不住杜若錦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差點落淚,說道:「我是大燕朝的九公主,可是我的母妃並不得寵,所以我自小也並未受過多少寵愛,只有在家宴上才能得到父皇幾句無關緊要的訓斥,母妃要樊將軍教習我武藝,母親說她受了一生的苦,我不能步著她的命運走下去,她要我有一朝能夠自己走出這令人窒息的牢籠,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杜若錦在她說話的功夫,給她換上一盞熱茶,遞給她,則喜公主握著茶盞,緩緩說道:「當我第一次跟著樊將軍去戰場之時,見到那個白衣盔甲萬人難敵的氣勢,我便被深深折服了,我告訴自己,如果要跟他在一起,自己勢必要強大到令人無法忽視,我要讓大燕朝的百姓臣服在我的腳下,才能與他匹配……」
杜若錦聽著則喜公主的話,心裡卻漸漸生出凄涼的感覺來,這個倔強而執著的女孩,實在需要人來憐愛,可是高紙渲並不合適……
「於是,我在發現八哥有篡位之嫌的時候,便與樊將軍一起調查此事,待朝堂上八哥逼迫父皇退位之時,便一劍將其斬落首級,那一刻,我的心裡沒有慌,我知道自己贏得了一切,父皇的寵愛,大燕朝百姓的愛戴,還有將來在戰場相見之時那個人的注視……」則喜公主的眼神明亮,越來越多的期翼涌了出來。
杜若錦輕輕握住她的手,慢慢說道:「你該知道,有時期翼一個人,不等於你就喜歡那個人,如果有一天,你能正確看待自己的愛情了,你便會明白我的話,現在我只想告訴你,不要那麼快就肯定自己的感情,這份沒有萌芽甚至沒有開始過的感情,否則你受到的挫折會令你蒙受一生的陰影……」
則喜公主甩開杜若錦的手,倏地起身,說道:「你確信,你不是因為你與他之間的瓜葛,才說出這樣的話來嗎?」
杜若錦認真而堅定,說道:「我確信,這一切與他無關……」
則喜公主卻仍然不肯接受杜若錦的話,抬頭傲然說道:「我是大燕朝的公主,我的事容不得別人來議論,你既然請我來府上做客,就盡好你主人的本份就好了。這高家不比皇城,不過就是普通富庶人家,我肯答應來也是你們的造化……」
就在這時,門被人猛的推開,殘歌走了進來,冷著臉說道:「那麼,你也不要忘了,你心目中的英雄,眼中的獨一無二的男人,也是高家的人,他是高家的三少爺……」
則喜公主面色微變,有些不自然得躲開殘歌炙熱的眼神,說道:「那又如何?只要他成了我大燕朝的駙馬,一切便與高家無關了。」
杜若錦看著執拗而倔強的則喜公主,那嬌嫩的面龐上染著微微的紅暈,似是含春少女一般,杜若錦苦笑說道:「你覺得他會為了大燕朝的駙馬,而放棄高家嗎?他將高家看得比誰都重,否則當年……」
杜若錦說到這裡,又止住話頭,嘆道:「罷了,罷了,情緣難覓,情緣也難斷,我這樣說給你聽,你終究是不會甘心的。」
杜若錦說罷,便走出了房門,在她看來,則喜公主的刁蠻或許還是要殘歌來扭轉她,即便那方式是爭執和對恃……
杜若錦想起兒子高惜情還在硯語堂看書,便想著要去看一眼,這時便見鶯歌斜刺里從外面闖了進來,見到杜若錦便慌慌張張得說道:「老太爺快不行了……」
杜若錦大驚,問道:「老爺和夫人都過去了嗎?派人知會二少爺了嗎?」
「老爺和夫人已經過去了,連同二小姐也跟著過去了,二少奶奶,你也趕緊過去看一看吧……」
杜若錦徑直去了老太爺的房間,遠遠便看見丫鬟們進進出出得,待進去看,高步青正為老太爺針灸,而高老太爺喘息不勻,手腳顫抖,似是有話要說,卻說不清,大夫人和二夫人在一旁也跟著緊張,見到杜若錦進來后,一把將她扯過來,急道:「沉香,你快想想辦法,救救老太爺吧……」
杜若錦說道:「我是猜想,老太爺是十年未見高紙渲,這才不肯……」
高紙渲不能回來,老太爺想見他勢必只能去邊關。可是高步青擔心老太爺身子受不得顛簸,於是不允,高美景上前說道:「爹,如果讓爺爺選擇,他肯定選擇去邊關見三哥……」
杜若錦陷入沉思之中,在一旁久久沒有說話,抬頭之時,見高步青眾人齊齊望著自己,似是在等自己的意見,杜若錦謹慎說道:「現在我給不了答覆,我要去跟殘歌還有墨言一起商量,箇中理由我就不說了,你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高步青無奈得頷首,沒有追問,大夫人和二夫人看似已經失去了主意,不停得看看高步青,再看看杜若錦。
杜若錦回到墨言堂時,發現殘歌獨自在房裡喝酒,屋子裡不見則喜公主的人影,杜若錦問道:「則喜公主呢?」
殘歌頭也沒抬得說道:「她走了……」
杜若錦在殘歌的對面坐下,許久之後,才看見殘歌抬起頭,雙眼通紅,幾欲落淚一般,低啞著嗓子說道:「我喜歡她,我真的喜歡她……」
「我知道。」
殘歌握著酒壺,仰頭暢飲了一口,說道:「我初次見她時,就喜歡上了她,她在驛站遇火,我肯進火海去救她,只要她一句話,我肯為她死……」
杜若錦長嘆一聲,說道:「她雖貴為公主,卻也不過就是一飄零之浮萍,而你自小也曾流浪過,自然能從她身上看到你的影子,你們都很執著,也很倔強,只不過你現在看清了自己的感情,而她卻仍然辨不清自己的感情,等她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她沒理由不喜歡你……」
杜若錦這般勸著殘歌,心裡卻在暗嘆,或許則喜公主不是不喜歡殘歌,只不過在殘歌身上看到相同的性格后,才不服輸得拒絕承認這一切,她是個要強的人,不是嗎?
許久,殘歌才緩過心情,見杜若錦一臉的沉靜與思慮,追問起她的心事來。
杜若錦說道:「老太爺病重,臨終想要見紙渲一面,美景的意思是要將老太爺送往邊關……」
殘歌怔忪間,也有些茫然,說道:「不如將此事稟報皇上,想必皇上不會不準的。」
「此事恐怕不妥。」門外傳來低沉的聲音,原來竟是高墨言從外邊回來了。
杜若錦看見高墨言一喜,上前接過他手裡的物件,便給他斟了一杯茶,說道:「如何不行,你且說來聽聽,咱們還是要趁早拿個主意,爹娘那邊還等著我去回話呢。」
高墨言喝了一口茶,說道:「如果讓天下人知道老太爺病重,而高紙渲還妄自留在邊關不肯回鄉探親,那麼天下人會怎樣看待三弟?會說三弟不顧孝義,貪戀權位……」
殘歌問道:「那麼,你是說要瞞住老太爺病重的消息?」
高墨言沒有回答,杜若錦卻先自點了頭,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即便做到不走露任何一絲風聲有多少困難,我們也只好姑且一試了。」
所以,在杜若錦向聞步青回過話后,聞步青便命人將話傳了出去,說高老太爺當時只是一時昏迷,如今幾針下去,已經無礙了。
高家上下也鬆了口氣,相互勸慰著,說人老了年紀大了,難免會有這樣那樣的病痛,於是高老太爺的病情漸漸也被人淡忘。而聞步青卻在高老太爺的房中日夜守候著,生怕出個萬一。
此時,朝廷已經將與大燕朝議和的事情提上日程,殘歌與則喜公主、樊將軍等人幾次被召入宮中商議,樊將軍似是胸有成竹,對於皇上提出的幾項條議逐一否決,一時之間,談判陷入了僵局。
就這般過了幾日,突然高良辰回到高家,並且在墨言堂里屏退了所有隨從,拿出一封書信遞給杜若錦,神神秘秘得說道:「你看,你看這封信……」
原來,昨夜有人夜訪袁府,遞給高良辰一封書信,來人低聲說這封書信牽涉一個重大隱秘,請求高良辰轉交給高家二少奶奶。高良辰接過書信來,有些茫然得點了點頭,便見那個人鬼魅一般消失了。
杜若錦打開書信,只見上面寥寥數語:「我本是錦州卧龍人,奈何君命難違,故錯之錯之。如今兔死狗烹,恐累及家人,大漠邊關才是容身處。」
那熟悉的筆跡赫然便是出自高硯語之手,杜若錦倒吸一口涼氣,緊忙燃起打火石將這封書信燒掉,才如放重石一般長舒一口氣,低低說道:「他果然還在,他果然還在……」
高良辰追問下去,杜若錦猶疑了許久,才慢慢將則喜公主提起的那段實情說出,並且從容鎮定地分析了後續的發展。
當日,高硯語要被斬殺之日,高家人並未得見,更未見其屍首。或許就是那時,皇上移花接木,將高硯語派去大燕朝潛伏了下來。十年過去,也許是高硯語並未有成就,不能取得大燕朝皇帝的信任,也就不能獲得有價值的情報,於是皇上怕事情敗露,就要將高硯語滅口。
高硯語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情非得已之下才送信回錦州城,至於為什麼要將書信送給高良辰,而非直接送回高家,也不外乎是怕人多眼雜走漏風聲而已。
杜若錦拉過高良辰的手,認真說道:「你記得,此事與你無關,跟任何人都不要再提起了。高家如今是是非之地,你已經嫁到袁家,還是能躲就躲吧,不要再摻和進來。」
高良辰含淚應下,去看過老太爺后,便在杜若錦的催促下離開了。
當夜,杜若錦見殘歌心神不寧,再三詢問下,殘歌才低低說道:「我心裡很不安,總覺得她要出什麼事,我想去錦親王府看看她。」
是夜,杜若錦見殘歌遲遲不歸,越發有些擔憂,待到午夜時分,才見殘歌抱著已經昏迷的則熙公主回來。
「她沒有什麼大礙,只不過是中了樊明兆的毒,我已經給她服過解藥,過了這夜就該醒過來了。」殘歌說道。
杜若錦吩咐鶯歌照看好則喜公主,將殘歌拉至一旁,急道:「那樊明兆知道是你將則喜公主帶離?」
「這是自然,是我將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交出解藥的,他豈會不知?」
杜若錦跌坐在倚榻上,說道:「看來,高家遠走邊關勢在必行,我連夜知會他們收拾行裝,明早便離開。」杜若錦說罷,見殘歌欲言又止,於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別愧疚,你喜歡則喜公主,救下她是應該的,況且,那樊明兆不安好心,企圖害死則喜公主嫁禍於元熙朝,好逼迫皇上在談判的事情讓步。我們又豈能讓他得逞?只不過,皇上再難容下高家,與其滿門抄斬累了紙渲,不如遠走邊關爭個庇身之所。」
殘歌頓了頓,卻是一臉的遲疑,說道:「可是,只怕她醒過來不肯跟我走……」
「她那麼聰慧的人,怎麼會看不清事實?真若糊塗至此,那麼不如放手來得痛快。」杜若錦勸慰道。
說罷,杜若錦便出了墨言堂,知會各院的人收拾行裝,又親去老太爺房中與高步青說個清楚,高步青再三嘆息卻不敢耽擱,將高老太爺一路需用的葯準備齊全。
一夜,高家無眠。
待凌晨時分,杜若錦牽著高惜情的手,看著一眾人等進出忙碌。高美景幫著高步青將高老太爺安頓下,又去各處查點,有不願意跟從出院門的僕從,一律發放遣散金。
高墨言過來說道:「大家都準備齊全了,就差殘歌和則喜公主。」杜若錦讓高墨言將高惜情帶上馬車,自己又折返墨言堂。
「叫本公主跟你走算是怎麼回事?那樊明兆豬油蒙了心,等本公主回朝後,定要父王要了他的性命。」則喜公主仍舊與殘歌彆扭著,側轉過身不肯理會他。
殘歌半是惱恨半是羞憤,說道:「你心裡也明白,那樊明兆如若不是你父王授命,就算是有十個膽也不敢加害於你,你何苦又要自欺欺人?大燕朝,你是回不去了,而錦州城也不是你久待之地。跟我走吧,即便你一轉身就去找三哥……」
則喜公主身形微顫,聽見殘歌話語凄涼,於是凄凄哭泣起來,殘歌上前揉了揉她的頭髮,從腰身抽出那縷秀髮,遞還給她,低聲說道:「還給你,現在,你還肯將你手中的玉笛送給我嗎?就當,就當留給我一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