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因果

「師父！」

「師父！」

「師父！」

……

大肚魚里，荊飛羽將樹洞的禁制打開，李西雲、馬賢淑、鍾無宴、孟心瑤、呂家五姐妹以及張婉兒，紛紛聚到他身邊，一個個臉色緊張、惶急、驚訝、疑惑不解，定定地看著他，等他解釋。

荊飛羽先是檢查了袁小紅一下，它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勢，只是神識透支嚴重，昏睡了過去。點點頭，他揮手道：「先都坐下……」

「師父，這是哪裡？」李西雲大喊道，其他人也紛紛應和，嘰嘰喳喳地十分吵鬧。荊飛羽笑呵呵地每個人臉上都看了一眼，然後這個捏一下，那個摸一把，滿足道：「很好，你們都安全，總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趕回來，現在安靜下來聽我說。」

荊飛羽正要向她們仔細解釋一遍，卻猛然腳下一晃，接著便天旋地轉起來。女徒弟們更是驚叫連連，一個個跌倒在地。荊飛羽訝然向四周看去，發現整個小島都在快速旋轉，湖水嘩嘩而響，浪飛波掀，繞著小島快速奔流，形成無數的漩渦，將裡面的植物沖得東倒西歪。島中心的那顆巨樹也顫動著，將無數床般大小的葉子落下……

一時間大肚魚里亂成一團。

荊飛羽又驚又詫，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大肚魚並不是容器，它其實只是空間的入口，自成一個世界。也就是說，它不會向容器那樣，隨著外面的震動而發生旋轉波震什麼的。以往不管外面如何天翻地覆，就算荊飛羽將大肚魚的速度提到極限，坐在小島上也是平穩異常，沒有一絲動感的。

除非是……空間被干擾了。

荊飛羽低喝道：「都浮上半空！」

然後他自然而然地向金鏡里看去。

「是她……」荊飛羽第一眼便看到了鴛?，她依舊駕著那梭形法寶，不同的是，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在她身後懸空漂浮著另一個白衣人。他全身照在長袍里，連頭都被一頂高高的峨冠給罩住了。

就在他往外看的一剎那，鴛?居然也向他看來，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笑，讓荊飛羽心臟劇跳起來。也不知是驚的，還是激動。

當年鴛?的一個笑容，讓荊飛羽一瞬間「石化」，現在她又露出這笑意，荊飛羽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長進，依舊良久無法自拔，深深沉迷不已。

她這笑意不僅僅是「美」，或者其他情緒化的體現，而是一種難得，珍惜。一個人總也不笑，讓人已經習慣了她的冷漠。偶然這麼溫柔一次，就彷彿鐵樹開花，如果這花朵再嬌艷一些，自然會讓人深感震撼，遐思不已。

在鴛?身上，荊飛羽幾乎找不到「人」的感覺，就算自己的真實水準已差不多到渡劫期了，神識更是強大無比，仍舊無法抵抗她帶給自己的這虛幻、夢寐般的錯覺――他總以為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這並非無的放矢，經過上一次與鴛?的幾番動手，他越來越斷定這鴛?很可能不是凡間的修仙者。

感慨地長嘆一口氣，荊飛羽從那動人心魄的笑容中清醒過來，這可能就是修仙與凡人的不同吧。凡人時他不但迷醉，還根本無法自己醒過來的。

鴛?也收去了笑容，輕聲道：「出來吧，我知道你在看著我。我也在看著你，不是嗎？這條小魚倒是很漂亮，看著它的眼睛，我就能看到你，原來如此。荊飛羽，我們現在不是敵人，我需要你幫助，難道你願意看到這個世界生靈塗炭、分崩離析嗎？」

「何況，你可以掌握分魂珠的力量，只要上面的分魂大陣不散，你幾乎可以說是無敵的，我對你沒有任何威脅呀。」鴛?又說道。

這時她後面那白衣人向前走了一步，低聲道：「想讓魚無恙，就出來詳談，我可沒時間和你耗著。再不出來你種在湖裡那些寶貝可就保不住了！哼，這魚中世界我可比你熟識多了！」

荊飛羽心中一凜，將目光在這白衣人身上打量，一股虛幻到極點，毫不著力的空洞，在他心中瀰漫開來。他看著那個人，但那人卻彷彿並不存在一般，這種無可捉摸的玄妙之感，比鴛?還強出數倍。

「仙人？」荊飛羽心中一下子便冒出了這樣一個詞。

他看了看湖中那快要折斷的獨桿黑花，心中一陣心疼。知道大肚魚此時已經被對方控制，自己想跑也難，他心知肚明，這大肚魚的正主找上來了，就是那白衣人無疑。

荊飛羽看了女徒弟們一眼，心中一陣猶豫，若是自己回不來了，她們怎麼辦？心中暗自決定，只要這白衣人稍有異動，自己便從鳳兒那裡調來分魂珠的力量，將這裡徹底摧毀，就算他是仙人，想在這股強大的力量下全身而退也很難，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荊飛羽下了狠心思，對女徒弟們囑咐了幾句，還是不放心，乾脆又將她們封回了樹洞。以李西雲的性格，不往那湖裡跳才怪呢，還有馬大棒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荊飛羽可不想回來時看到美女都變成魚。

荊飛羽鑽出了大肚魚。

此刻大肚魚被一個像鳥巢似的的奇怪法寶，拘束在離地下河面三米高的位置。這鳥巢法寶是空心的，不停旋轉。大肚魚在裡面原形畢露，成淡淡的黑色，卻是一動不動，可仔細看的話能發現它的兩顆紅眼珠閃動不停。

荊飛羽神識一動，大肚魚劇烈掙紮起來，那白衣人哼了一聲，神巢向他飛了回去，轉眼不見。大肚魚則化成一縷暗光，鑽進了他的體內，趴伏在鳳凰內丹之中，好半晌才把那黑色消去。

「你居然能將大肚魚收入體內，還是藏在丹田之中，怪不得啊怪不得……」那白衣人緩緩抬起頭來，是一個眉清目秀、臉色極其白嫩，仿如金童般的纖秀少年，讓荊飛羽也是一呆，大出意料之外。

「怪不得不論我怎樣收也收它不回，你的丹田裡一定還有別的相剋之物吧？不然你這身體早化成一攤冰水了，天意，真是天意呀！」那少年感慨萬千地問道。

荊飛羽眉頭一皺，不答反問道：「現在你們應該沒時間來糾纏於我吧，洪水馬上就要淹沒整個世界，這末日之災，就算修仙界也難以避免，值得你們去做的事應該有很多。這大肚魚我是不會放棄的，我勸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

「大肚魚……呵呵……」那少年饒有趣味地看著荊飛羽，道：「你以為你可以永遠擁有這寶物嗎？我告訴你，那是痴人說夢。這靈寶乃天地共有，不會屬於任何人，當年我師父在裡面住了一萬年，將這其靈氣化去，讓其尚失『寶仙』的能力……嗯，你知道是什麼是『寶仙』嗎？」少年見荊飛羽一臉茫然的樣子，繼續道：「寶仙是比靈寶更高級的寶物，靈寶只是擁有了靈氣，尚未開智，不過是按本能生存。而寶仙……已經不是寶，而是和你我一樣，是可以呼吸，能修鍊的生命體。這逍遙魚當年已經可以化為人形，是我師父將它的靈氣吸光，才讓它又跌回了靈寶的層次。但它仍比一般的靈寶要強大，可以像真正的魚一樣遊動，再過千萬年，它重新成仙是必然的，到那時它畢竟還會離你而去，就像從天地初開伊始，它離開數十個其他主人一樣――沒有人可以永遠擁有它，你，一個小小的下界修仙者，同樣沒資格成為它的主人。」

「那，就等它再次復活時再說好了。你不是說還有千萬年嗎？我這人不貪，能擁有它這麼多年便已足夠，何況我能否活這麼久還兩說呢。如果將來它要走，我會微笑著看它消失。不過在這之前，誰想從我身邊帶走它，那也是休想！」荊飛羽冷聲說道。

少年點了點頭，嘆息道：「一切都是天意，誰也不能強求。我師父妄圖改變天意，強行擁有它，於是將他的靈氣吸光，囚禁在『萬靈湖』中，讓他唯一的徒弟，也就是我，看守，還有他從小養大的一條寵物，最忠於他的熊精，陪它在湖中玩耍。結果是一萬年後，我竟然莫名其妙地離開了一會兒，而最忠誠的熊精居然帶著它逃了出來，這簡直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它確實發生了。這條魚一出現在下界，劫難立即便發生，荊飛羽，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難道又是天意？」荊飛羽瞠目說道，有些無語。

「所謂的天意，不過是應時應勢！」少年看了眼鴛?，嘆氣道：「這個世界已經發展到了極致，慾望膨脹，資源已不堪修仙者的重負，成千上萬的渡劫者拚命汲取著這個世界的能量，上界卻沒有足夠的空間接受他們。所以你看看各大派，包括你們八仙門，元嬰期的弟子只有百十來人，但躲在後面的渡劫期居然有上千之多……」

「上千？！」荊飛羽大驚出聲，以前他也朦朦朧朧知道門中的師祖很多，卻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些。

「不錯！」少年苦笑道：「這麼多的渡劫期修仙者，必然會將本來由養氣期和元嬰期的修仙者消耗的資源給強佔。不能飛升，便只能無休止地煉製延壽丹、返老還童丹這種丹藥。相應地便要種植煉製這些丹藥的草藥。而這些草藥必然不停地吸取天地靈氣，再加上渡劫修仙者本身需要的靈氣，這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目――此界的承受已達到極點。凡人界也必然會受到影響，糧食的收穫，新生兒的畸形，凡人體質的下降，無法醫治的疾病，不時爆發的瘟疫、戰亂，等等等等，都會因為天地靈氣的損耗而愈漸嚴重。而逍遙魚的出現，不過是在駱駝身上加了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這和我的大肚魚有什麼關係？」荊飛羽奇道。

少年將頭上的峨冠抬起，露出一雙亮如點星的雙眸，嘆息道：「當然有關係。以往這個世界的修仙者，還不知道『水草』也能煉藥。雖然也有人嘗試過，但當年上界引導他們的時候，便故意給了他們錯誤的信息。使這些人以為水中生物並不如陸地植物煉藥的效果好，其實……正相反。世界也和人一樣，人的體內體液佔了七八層――每一個有生命的世界也是如此，水在世界中佔了絕大部分的面積。當人體出現疾病的時候，體液中的物質會抵抗疾病的入侵，世界也是相同的，這些水中植物，就相當於體液中的那些物質……」

「紅白細胞？血小板？」荊飛羽忽然呼道。

「嗯？」那少年皺眉看向荊飛羽。

「沒什麼。」荊飛羽低下頭，暗自驚嘆，若真像這少年所說，倒和地球上的醫學科技不謀而合呢。當紅細胞減少，白細胞增多，便可能會形成白血病，而一些白血病會成為絕症，造成人體死亡。只不過地球上靈氣稀薄，人類無法向修仙發展，只能依賴物質科技，其實和修仙相比，這些科技是比較低級的東西。

「當你開始大面積地採取水中植物，在魚的世界中培植，三年五年，十年八年還沒什麼，一百年之後呢，一千年呢，整個大肚魚最終會被植滿。到時候你會怎麼辦？」那少年問道。

「我會將裡面的植物移植出來吧，種到外面更大的河水中。」荊飛羽說道。

「你培植的那些植物，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千年萬年之後，這些植物依靠強大的靈力，會逐漸取代這個世界的植物，新的物種便會產生。而當新物種產生之後，會改變這個世界的生態，氣候也將隨之變化，新的智慧生命體自然應運而生。因為他們根植於最初你移植出來的這些靈性植物，所以他們更聰明，更強大……他們將取代人類！」少年繼續拋出重磅炸彈，將荊飛羽炸的頭眼昏花，心中不停嘀咕：「這不就是物種起源，生物進化嗎。按照達爾文的進化論原理，適者生存，人類被滅也並不奇怪，但人類肯定不甘於退出歷史舞台。而上界的仙人又都是從下界飛升過去的，本質上也是人類，他們當然不希望看到另一種生命體，比如恐龍……修仙，然後一大群恐龍妖怪衝上天界將它們滅了。那些神獸啊，鳳凰啊，龍什麼的，恐怕也習慣了和人類相處，對恐龍也不會有什麼興趣。這整個世界在種種因素影響下……說不定其本身就是仙人創造的，自然也會排斥恐龍。當它察覺了荊飛羽對水草的異動，就彷彿人體免疫系統發現了血液病毒，必然會在其成長之初便將之消滅。只是世界本來就已經疲兵交加了，想滅掉『病毒』也力有未逮。那麼一切滅絕，重新來過，恐怕就是最好的解決之道了。就像計算機重啟，管你有多少錯誤程序，都恢復到原始面貌。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劫難！」荊飛羽很快便想明白了，鴛?和這仙人少年找到自己，不惜浪費口舌向自己解釋這些，其實就是想讓他明白一個事實――他荊飛羽也不是恐龍，作為人類，不想將來被異族統治，現在最好就是交出大肚魚。但這個可能幾乎沒有，所以他們的意思應該就很明確了。

他們當然是希望荊飛羽能在大肚魚里好好過日子，不要把那些植物往出移植，要知道，以大肚魚的靈氣值，再加上還有仙界的植物流出，被荊飛羽培植出妖物，也是極可能的。

計算機重啟，他荊飛羽就變成了一個「潛在病毒」，鴛?和這仙人少年的意思很明確，不希望他出來干擾其他程序運行，保持操作系統穩定。

荊飛羽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整個世界才通過劫難來自我調節。恐怕鳳兒的出現，也是因為自己偶然得到大肚魚，才會引起蝴蝶效應。一飲一啄，皆是命定，這還真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我明白了。」荊飛羽嘆了口氣，道：「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