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第 七 章

「我就是害怕看見你們這副愁容,千舫,答應我,把哀戚之色收起來,別讓你爹和婆婆瞧出端倪。」

展千舫眼睛微睜,便咽地道:「不該瞞……」

斐雲璣輕按展千舫的唇,並且拍拍展千帆的背。

「你們爹來了,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

不一會兒。

展毅臣走進房裡,他訝然發現兩個兒子,都在母親的身旁,而且臉色都顯得僵硬而不自然。

「我知道有事情發生了。」展毅臣眯起雙眸,掃視他們:「你們中間,有哪一位願意告訴我呢?」

斐雲璣含笑迎向丈夫,挽住展毅臣的手臂:「毅臣,事情已經說開了,你就別再過問了。」

展毅臣皺一皺眉,也來到兩個孩子面前,狐疑地打量他們,然後托起展千帆的下巴,仔細的審視一番。

「千舫。是不是你動手打弟弟的?」

「是的,爹,我很抱拭,是我太莽撞了。」

「千帆,是不是你又做了什麼事,惹毛了你哥哥?」

「毅臣.,你別不問青紅皂白,就編排千帆的不是,他的這一拳已經挨得很委屈了。」

斐雲璣說著,轉向兩個孩子,微笑揮手道:「既然話都講明白了,你們就回房去吧!」

展千舫和展千帆相偕告安之後,展千帆忽然扯住案親的衣袖,嘶啞地道:「爹!」

斐雲璣臉色微變,哀求地盯視展千帆。

展毅臣目露詢問之光。

展千帆頓了一下。

他垂下眼皮,避開母親的視線。

「天冷了。」展千帆低聲道:「請好好照顧娘-」對展千舫與展千帆而吉日,那一季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雪不停地落,風不斷地刮,酷寒由四面八方侵襲,凍澈了他們的心。他們突然發覺。原來笑聲也是須要學習的,而沉默往往是最佳的回答語言。

即便是展毅臣和晉若菌,也感覓出這兩個孩子的改變,軌在他們雖開黃山的時候,展毅臣還悄悄地對妻子說道:「你覺不覺得,咱們那兩個兒子,似乎在一個冬季里,突然間長大了?」

當時,斐雲璣輕聲地應道:「是的,他們成熟多了,也穩重多了。」

寒冬過去,春天降臨。

雪溶時所解放出來的寒氣,猖獗地肆虐天地。

斐雲璣的病軀終於熬不住,春日劇烈的變化,軌在元宵節的第二天上午,她開始咯出第一次的血。

展千帆眼尖,立刻衝到母親的身邊。

「娘!您不能再強撐拉了!」

展毅臣的臉色陡變,他用力抓緊妻子的手腕,駭然盯著白雪似的棠心,映現一灘刺目的紅痕。

「雲璣-」展毅臣的目光移向妻子的臉,他的呼吸幾乎停止,而他臉上的血色早已經消失了。

那時侯,展千舫正在頤心居陪伴著祖母,這也是他與展千帆私下說定的兄弟倆至少得留下一個人守著母親,以便隨時照顧母親的變化。

或許這也是展千帆註定該受的。

斐雲璣抬目迎接丈夫的眼光,它的神情一片寧靜。

「毅臣,我一直不曾告訴你我罹患肺癆,已經沒有冬少日子可活了!」

展毅臣臉上的肌肉,突然間的扭了,他用力抓緊妻子的手,眼中暴射出悸芒,半晌之後,他猛然轉對展千帆,聲音宛若被擠壓的冰塊。

「你知道?」

展千帆咬住下層,垂目默認。

展毅臣急怒交加,像迅雷不及掩耳,飛快地揮出一記鐵拳,打得展千帆整個人往後傾倒,跌坐在地上。

他的頭還撞著身後的梧桐樹,血由口鼻處溢出來。

「你竟敢瞞我!」展毅臣氣得全身發抖。

斐雲璣撲倒在展千帆的身旁,握住兒子的手臂,她手心的血,染紅了展千帆的衣袖,而她又用自個兒的衣袖擦拭展千帆的血。

「毅臣,是我叫兩個孩子不要說的。」

「兩個孩子?」展毅臣圓睜虎目,大步跨上前,蹲在妻子的前面A雙手仍舊拳握如石:

「千舫也知道?」

斐雲璣點點頭。

展毅臣里掌接住妻子的右肩,仰頭望著沉厚的積雲。

「不能原諒!」展毅臣全身僵硬:「絕不能原諒!」

斐雲璣伸手輕摸展千帆的臉頰,愛憐地道:「對不起,千帆,這是第二次害你挨揍了呀!」

展千帆目光蒙蒙凝視母親,他抿緊雙層搖搖頭。

展毅臣雙手搭在妻子的香肩上,半強迫地讓她面對他:「雲璣,你為什便不早說,我可以去找最好的大夫……。」

斐雲璣按住丈夫的唇,恬靜一笑,介面道:「開最好的藥方,買最好的藥材?毅臣,你知道嗎?千帆在乍聞我罹病的那一夜裡,也曾經說過同樣的話。」

斐雲璣說著,又愉悅地補充說道:「你們畢竟是血肉相連的父子,彼此相系著一樣的心思:既然在你們之間存有這份無形的契合,還會有什麼解不開的結呢?天哪,毅臣,我好高興,我高興極了。」

斐雲璣捧著胸,興奮她笑著,燦惋的光彩籠罩在它的四周。

展毅臣劫心痛地握住妻子的柔夷,懊恨交熾:「雲璣,枉費我是你的丈夫,竟然疏忽了你的健康,雲璣,我是睜眼睹子,我該死一千遍,一萬遍-」「毅臣,不要,不要自寅-」

斐雲璣埋首在丈夫的胸攘里:「是我刻意隱瞞病情的,因為我不要你做無謂的努力,找吏不願意在一身的藥味里苟延殘喘,毅臣,我畢竟也是武林兒女,我要活得昂揚而筆直,只要我能清醒的站著,我就不要奄奄地鋪著,毅臣,我曉得自己任性,也曉得你們會難過,可是這是我的心意,請你成全我,毅臣,我求你-」展毅臣全身害怕:「雲璣,你撕裂了我的心。」

斐雲璣抬臂抱住丈夫的頭,不停地親吻他,吻他的額,吻他的肩,吻他的眼,吻他的身,從其後吻至頸項,由下領吻至階層:「毅臣:我的摯愛,我最最摯愛的。」

展毅臣用力箍緊妻子,熱烈的回應她:「雲璣,我愛你,我愛你|我不要失去你-」。

斐雲璣將雙手探入展毅臣的發間:「毅臣,你的胸懷好溫暖,好健壯,如果有幸,我但願死在你的懷中!」

展毅臣一陣抽頤,倘看見撐肘跌躺在地上的展千帆,那兩注淚水早已經由眼角,滑至兩好的發梢上,他的虎目中,也不禁浮現淚光。

在一段相視的沉默之後,展毅臣朝展千帆伸出手掌。

展千帆先揮掉鬢角的淚,再將右手放在父親的掌心上,父子倆的手掌,都有抑制不住的顫抖,他們的指尖也都是一片冰冷。

按著在展毅臣的使力之下,他們三人一起而立。

「娘知不知道這件事?」

裴雲璣搖搖頭。

展毅臣挽著妻子的手,沙啞地道:「我們一起去稟告娘。」

裴雲璣輕咬下層,點一點頭。

不過當他們出現在晉若菌的頤心居時,展千舫正跪在祖母的跟前,咬牙承受晉若菌黎杖的鞭打。

「娘,千舫做錯了什麼?」展毅臣趕忙迎向母親:「您為何如此動怒?」

首若菌老淚縱橫望著裴雲璣:「千舫不該瞞我,雲璣,你也不孩瞞我!」

昔若菌用黎杖怒指展千帆,厲目叱責:「還有你,千帆,你跟哥哥一樣,也該揍!」

展千帆走到兄長的身旁,一同跪在祖母的面前。

斐雲璣也跟著過去,搭著晉若菌的手臂,緩緩地跪下去:「婆婆,請您息怒,這全是媳婦的錯,兩個孩子無辜,您別怨他們。」

晉若菌拉起斐雲璣,含淚道:「雲璣,當毅臣娶你進門的時候,我便說過,毅臣為我找了一個最好的女兒回來,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打心眼裡喜歡你,雲璣,這些年來,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似的疼,為什麼這種大事,你反而不讓娘來分擔呢?」

「娘,這種病縱使華陀再世,扁鵲重生,也一樣束手無策,又何必讓娘來操心呢!」

「胡扯!胡扯」首若菌便咽道:「你這傻孩子,論的是什麼傻話,做的是什麼傻事,一家人哪兒是這麼當的-」斐雲璣鳳自含淚:「娘,當年雲璣嫁得艱辛,您與教臣為了雲璣也受盡委屈,而您劫不棄雲璣添惹是非,多年來始終疼我、憐我、惜我、愛我,待我一如親生女兒。

娘,雲璣無以回報,反而身罹絕症,不能盡兒媳本份侍您終老,這是雲璣不幸,雲璣自知過失深重。只能用這種法子稍紓愚懷,請娘垂諒。」

晉若菌熱淚泉涌,緊抓著黎杖,不住地敲打地面。

自從那天以後,家中的氣氛有了明顯的轉變,展毅臣放下一切的工作,全心全意陪伴著妻子。

而展千舫和展千帆也亦步亦趨側侍在雙親身旁。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斐雲璣的咳嗽越來越頻繁,咯血的次數及量也日趨增加,然而她卻始終保持甜美的笑容,並且極盡所能的驅散家中的愁雲慘霧。

三月初十。

暖和的陽光自雲隙中透出。

那天上午在斐雲璣的請求之下,展毅臣與晉若菌伴隨著她,在花園裡曬太陽,斐雲璣還興緻盎然地催促兩個孩子,演練一套劍法,說是考核他們進步的程度。

沒有多久,一陣劇烈的嗆咳蒼白了斐雲璣的臉,也使得它的雙層泛出刺目的紫。

展毅臣吞忍絞心的痛楚,溫柔地環住妻子的肩,道:「還是進屋休息吧!」

斐雲璣微弱她笑一笑,設展毅臣扶她起來。

她只邁出一步,便握緊展毅臣的手腕不再走了。

展毅臣目光微悸望著妻子。

斐妄瑕凝視丈夫,輕輕的說道:「毅臣,我走不動了。」

展毅臣打了一個寒顫,他用力咬緊下層,深吸一口氣之後,對著妻子,柔聲地道:「我來抱你!」

展毅臣抱起妻子,直越寢室。

到了房裡,展毅臣坐在床榻上,依舊將妻子擁在懷臂之中。

斐雲璣的頭貼靠在丈夫的胸膛上,聽到雜亂的心跳聲。

斐雲璣喘了一口氣,她望著晉若菌,歉然地道:「娘,兒媳不考,要先走一步了。」

晉若菌含著眼淚,搖搖頭。

「那兩個孩子還請娘費心多照顧。」

晉若菌點點頭,便吶的道:「放心吧!雲璣,他們都是我的心頭肉。」

斐雲璣感激一笑,她轉對兩個孩子,伸出枯瘦的左手。

展千舫和展千帆一起握住母親的手,感覺到那隻手已經泛出駭人的冷。

「千舫、千帆,別忘了,要做展家的好子弟,好棟樑!」

「是的,娘。」兄弟倆同時應答,蛙音彷佛曲扭了。

這時侯,斐雲璣痛楚地吸一口氣,她再次地嗆咳起來,血也不斷的咳出,展毅臣不住地用衣袖替她抹拭。

斐雲璣舉起右手,握住丈夫的手掌。

「毅臣,謝謝你這麼多年的垂愛及照顧。」

「雲璣。」

「聽我說完,毅臣。」斐雲璣摯情地物一吻丈夫的手心:「在這個時候,丸一定要告訴你。」

斐雲璣嗆咳了幾聲,虛脫的道:「我以生為你的妻子為榮,毅臣,我真的好幸福。」

展毅臣親吻妻子的掌心,無理它的頭髮。

「得卿為妻,是我這一生最大約滿足,雲璣,我愛你。」

斐雲璣的呼吸明顆地困難了,然而地仍舊綻開一抹微笑,斷斷續續的說道:「毅臣,讓我們來……來生再……紅……倩……綠……。」

展毅臣渤動地吻著妻子的額頭、臉頰。

.「豈土來生,我生生世世都要與你共結鴛壽,雲璣,生生世世!」

斐雲璣合著微笑,曲上隻眼,它的頭依舊偎貼在丈夫的胸脯上,一隻手猶牽著兩個孩子,只是它的胸膛劫不再起伏了。

展毅臣的身體發出強烈的震顫。

那一天,他一直抱著妻子的遺體,由白天到夜晚……

口口口口口口

八年後的現在。

展千帆仍舊思念看母親過世時的情境……痛苦的往事揮之不去。

寮房的柴扉「咿呀」而開,一陣夜風立刻貫入屋裡,燈火在風中跳動。

樓慧娘掛著一抹微笑「走進屋內。驚醒了展千帆的追思…地看見展千帆將雙手自額前移開,然後挺直背脊,輕吁一口氣,她同時也瞧見丈夫嫖來的眼色。

突然間,一道暗影壓上樓慧娘的心頭,她的笑容消失了,她不自覺地顰一下眉頭。

「屈志堅回去了?」展千帆打起笑容,問樓慧娘。

樓慧娘回他一抹柔和的微笑:「回去了,他是一個很不錯的孩子。」

「兩位老人家還好吧?」

「大爹在野楓林,二爹在小甭山,隨時注意江上的行動。」

展千帆返身走向桌前,夢禪決和樓慧娘也緊隨其後。

桌上有一瓶酒,三隻茶杯,三碟小菜一碟花生拌豆乾,一碟涼拌鵝絲,以及一碟小魚乾。

展千帆的雙手按抵桌面,長莫一聲。

「為了我的不情之請,給你們。一家添了許多麻煩,甚致還讓兩位老人家為找憂心,禪決,每當念及此事,我總免得於心不安。」

夢禪決搭著展千帆的雙肩,按他入座。

「這些事兒就讓你於心不安,那麼咱們一家承你的恩情,豈不是通通該羞愧死了?」

「好吧。禪決-」展千帆澀澀一笑:「我不提這個話題,咱們喝酒談正事吧。」

「千帆,你先瞧瞧這一某的菜肴!」

「燕娘的手藝還用說嗎?」

夢禪決笑道:「不是我自誇,我那渾家是女中易牙,她燒出來的菜一向由不得你嫌,我指的不是這個。」

展千帆不解道:「那是?」

「無娘知道你少爺脾氣,懶得自個兒動手挑骨剝殼,她特地把所有孩剔該揀的,全都清理乾凈了,你是不是也該表示一點兒心意。」

「豈止是一點兒心意,我可以為你們肝腦塗地,剖腹掬心。」

「沒那麼嚴重,我約二少爺,只要您別把不安放在心上就成了。」

展千帆楞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禪決,難道你不認為這兩點壓根兒是風馬牛不相及?」

夢禪決含笑問妻子:「慧娘,你來評評理呀!我的話有哪兒不對,怎麼會讓千帆這般糟踢?」

樓慧娘還沒開口,展千帆已經連連擺手道:「饒了我吧,兩位賢伉傀,在下有自知之明,雙拳難敵四手,我是不可能同時應付你們夫妻二人的夾襲合攻,且讓小弟棄械認輸成不成?」

「不知情的,生生把咱們夫婦倆,當成吃人老虎了。」樓慧娘笑了一笑,她捧起酒瓶,注酒在杯中:「千帆,我先提醒你一聲,千舫交代我要節制你喝酒,所以找今兒只買了這一壺的酒,你可得喝慢點兒才行。」

展千帆不禁皺起眉頭:「哥什麼時候跟你說這些的?」

「昨兒傍晚。」樓慧娘放下酒瓶,將三杯酒分別遞過去:「他說你最近酒喝得越來越凶,再這麼下去,你就毀了。」

「哥未免太杞人憂天了。」展千帆垂目看著那杯酒,眼中忽然送出惑光:「好端端的,哥為什麼會交代你這番話?」

夢禪決代為解釋:「千舫只是順口提醒我們罷了,昨兒他來,主要是想探聽你的行蹤,並且囑咐我們,若是見著了你,就勸你早點兒回家,因為他傳訊你爹將提前趕回去,不過*

顯然你並沒有收到千舫的示警。」

展千帆看了夢禪決一眼。

他默默吃了少許,然後推開前面的酒,輕聲道:「酒收回去吧,我不想喝了。」

夢禪決凝目注視他。

展千帆坦然地道:「不是鬥氣,是真的不想喝。」

夢神決相信他。

他向妻子擺一個手式,樓燕娘遂將三杯酒又一一頓回瓶中。

夢禪決開始納入正題:「你留言約我在這兒碰頭,而且不見不敬e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發生?」

展千帆領當道:「九月初一游建成,將帶柳長青到船塢,正式謝罪賠禮。」

「這事兒我知道,千舫跟我說過了。」

「你也曉得最近江上生意繁忙,船塢的好手,全都調派出去幹活了。」

「是呀,所以兩位老人家這些天都守在江岸,不敢稍移寸步,唯恐出什麼狀況,沒能及時接應!」

「禪決,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這幾天展家的弟兄,一個接一個被支遣出門,而江面上活動的朋友,卻有許多是生面孔。」

「沒錯,這點我也注意到了!」

「那麼你還有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徵兆?」

夢禪決搖搖頭:「我放棄去傷這個腦筋,你直話直說吧-」展千帆臉色陰霾:「禪決,我發覺這幾批押貸至九江的金龍幫幫徒,幾乎都是力穩肌健的練家子,對展家而言,這絕不是好兆頭。」

夢禪決神情微度:「千帆,你提醒我了,的確是如此。」

展千帆揉一揉自己的額頭:「幫我兩件事,禪決。」

「快說吧,你要我怎麼做?」

展千帆長居吁一聲,把手放下:「勢者,因利而制權,我沒想到不學無術的游建成,居然也懂得『佚而勞之,親而離之』的詐道運用,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打算將幾個與游建成走動蠻勤的人員支開外調。

據我所知,這些天跟著他出去辦事的弟兄將陸續回來,你設法下些急單至展家船塢,並且知會熊執堂,讓他想辦法急調那些人員上船押貸。」

夢禪決慎重地領首:「沒問題,第二件事呢?」

「九月初一當晚,麻煩你找個名目,請那些金龍幫的好手吃一頓飯-」「吃飯?」

夢禪決愕然道:「這又是什麼道理?」

展千帆微微頓了一下,他將視線的焦距集中在油燈上:「道理很深,追溯兵法,你還想聽嗎?」

夢神決目光略睜:「越發想聽了。」

展千帆移目注視夢神決,奇道:「你今兒怎麼不叫我住口了-」夢神決神態依舊庄嚴。

他迎視展千帆,道:「我想我再愚蠢,也聽得出話里的玩笑意味有幾成。千帆,不要規避我的問題-」展千帆只眉微揚,笑了一笑,道:「是非只為了開口,煩惱皆因巧弄舌,看來我給自個兒找難題了。」

夢禪決端正姿勢,好整以暇地道:「二少君,區區這兒洗耳恭聽,任你『試經七書』慢慢分說!」

所謂武經七書,指的是孫寶的「孫子「,吳起的「吳子」,司馬首的日司馬法口,尉繚的『尉綜子』,李靖的『李衛公問對』,黃石公的『黃石公三略』及太公望呂尚的「六韜」

這七部兵書,對中國的武人而言,這是研究兵法戰策的重要書籍。

展千帆轉出夢禪決言下的取笑之意。

他目光稍轉,侃侃說道:「『孫子』九地篇中提及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恃,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離而不集,共合而不齊,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

另外,它也指出諸侯自戰某地者為散地,散地則無我。

換句話說,九江為我船塢集散地,應以無戰為上策,然而敵眾望而甫來,我不能束手挨打,必得先奪其所受,牽制其主力……。」

「千帆-」夢禪決重重舒一口氣:「你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堆,存心攪糊我的腦子,不過,至少我逍明白,倘若金龍甘心懷不軌,那麼他們就不可能接受我的邀約來作客了-」

「金龍幫再爭,也是為了江上的買賣呀|你想法子擠一擠他們,以重利作餌,應該可行。」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這檔兒事我一定全力以赴。」夢禪決振一振胸脯,轉對妻子:

「慧娘,千帆不想喝酒,我的酒興卻土來了,請替我斟一杯。」

慧娘了解地領首。

當她端起酒瓶的同時,展千帆也站起身來。

「禪決,今兒我要趁夜南下都昌,去會一些朋友,不能陪你喝酒了,請你別見怪。」

「你放心離開?」

「不放心也得放心,約是三個月前訂好的。」

「是文聚還是武聚?」

「文聚-」「你哥怎麼說?」

「他說滾|滾|滾」夢禪決搖頭笑道:「既然千舫都放你一馬了,我還能強拉你不成?你路上多加小心,尤其是夜深秋寒侵肌,當心別著涼了,要知道,會家子照樣會患病的?」

展千帆的眼底,掠過一絲悸痛那句話好熟悉。

它曾經發自母親的口中,殘酷地撕裂他和展千舫的心。

「多謝關照-」展千帆的臉上迅速地掩覆一抹,誠摯的笑容:「替我向丹柔丫頭問好吧:」夢禪決點一點頭,揮手目送展千帆離開。

口口口口

第二天的午後。

當展千帆的船,獨自向南行駛時,在潯陽江心的吟香小榭,也正在進行一項秘密的商討「小娟,把所有的帘子都放下,別教閑船接近了。」

「是的,小姐。」

「哥,是不是事情不順遂,你怎麼不太高興?」

「不太高興?掬歡,我何止是不高興,我簡直要氣瘋了-」「什麼事情把你氣成這個樣子P能不能說來讓我知道。」

「你當我上船來做什麼?我不但要告訴你這件事,我還要罵你幾句呢-」「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

「掬歡,我不是交代你要設法絆住展千帆嗎?」

「哥,你怨我也得講道理,昨兒下午,展千帆就到郭大福那兒去了,我臉皮再厚,總不能賴到人家的家裡去找窯客吧-」「窯客?莫非展千帆這畜牲碰你了?」

「沒有,哥,展千帆名不虛傳,他的確是個君子。」

「掬歡,我跟你提過,展千帆得意於胭脂陣里,一向在紅粉帳中稱嬌客:你可不許陷下去。」

「哥,我只是就事論事,你想到哪兒去了。」

「沒事兒就好,憑心而論,展千帆才貌出眾,器宇軒昂,我素來引他為平生最大勁敵,把你扯進來,我委實有些志忠不安。」

「哥,我知道此行的目的,你快說吧,是什麼把你惹火了?」

「你知不知道展千帆去都昌了?」

「都昌,那怎麼可能呢?昨兒夜裡他還在郭大福那兒呀!」

「偏偏他就是在昨兒夜裡輕舟南下的。」

「這麼說,你處心積慮所作的安排,豈不是觸礁了?」

「這樣就算觸礁,你未免小覷你哥了,掬歡,不論展千帆走到哪兒,我也會召他回來送死的。」

「哥,你真要趕盡殺絕?」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們展氏父子,一門三傑,只要走脫其中一人,便將成為我們的骨上蛆,肉中殘,留下無窮的後患。掬歡.你既然執意插手此事.就千萬不能在婦人之仁。」

「好吧,哥,我說過一切依你,你這次打算怎麼做?」

「我準備利用連絲藕,替我把展千帆召回九江。」

「哥,展毅臣當年的一句話逼死了爹,咱們找他討債,無可厚非,可是陸翔青及運絲蕪是局外人,你不要連他們師兄妹也算計上去了。」

「掬歡,難道在你的眼中,哥已經狂妄到了那種境地了?」

「對不起,哥,我了解你並不是窮兇惡之人,只是我推心恨火把你的寬厚給蒙蔽了。」

「掬歡,你放心吧,除了家仇,我的肩上還有許多重貴,我不會蠻幹胡行,為自個兒招惹人怨天譴。

再說連明甩生前也是吾道中人,我對他們師兄妹,還有一份情誼在,我甚至還打算暗中侶他們一把,替他們擠出仇家來。」

「哥,你是說連老英雄?」

「哦,我一時疏忽了。掬歡,這是江湖中事,你就別過問了。」

「哥,我。」

「掬歡,我明白你想說什麼,我不能答應,咱們兄妹倆淪落江湖,已經是家門的大不幸了,而我過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涯,深知殺伐歲月的無情及悲哀,我絕不能讓你也和我一樣在血腥中打滾。

掬歡,坦白說,眼睜睜看著你流落風塵,已經夠教我痛心疾首了,我無法再忍受,你困陷在搏命搏殺的環境里,過著沒有明天的日子。」

「可是,哥,你對我的悲喜了如指掌,我對你的哀樂卻一無所知,這對你而言太不公平了。」

「掬歡,這世間,哥只有你這麼一個妹妹是血緣親人,我不為你盡心,為誰盡心。現在就等明年踐滿對柳大娘的承諾之後,我要立刻帶你脫出這個圈子,並且替你找一個好婆家,讓你有個仔歸宿-」「哥,你別盡彼念我,你也得為自個兒多想想,如果你唾恨這個圈子,你也設法抽身而退,我願意跟你。」

「掬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義母的思義在,這輩子註定是江湖人了,倒是你,我一直避免讓你沾到這個邊,就是要你不受拘束地,遠離這塊骯髒地。

倘若你真心替我設想,就要潔身自愛,帶著一身的潔白,嫁一個好男人,去過平靜與幸福的日子。」

「哥。」

「好了,掬歡,我允許你插手展家的事,已經對你做最大的讓步了,你應該知足了-」

「好吧,哥,咱們言歸正傳,展千帆的事兒,你準備怎麼處理?」

「明兒下午,我會設法約陸翔青出來,並且絆住他一直到後天傍晚,兩你就趁這個時候,去向連絲藕示警,告訴她展家有危,慫恿她去召展千帆回來,其中最重要的是,別讓他猶豫,一定要讓她心焦如焚,馬不停啼去追展千帆,以免走漏風聲。」

「揀明兒下午才去嗎?」

「沒錯,我算過了,連絲藕明兒下午走陸路飛騎報訊,展千帆最快也得到,後天的午夜才趕得回來。

那時侯展毅臣和展千舫早已經挺屍多時了,而我們就趁他馬乏人疲,悲痛逾桓的時候,突襲圍擊,在那種情況之下,咱哪怕他技藝超群,也恐怕難逃一死了。」

「如果他有辦法突圍走脫呢?」

「這點我也考慮到了,你在後天入夜時分,去向陸翔青示替告急,通知他展家罹難,你將在江岸接應他們,如果展千帆有本事突圍,就讓陸翔青引他上吟香小榭,到時侯你放舟順流,我則在下江設伏等你的招呼,一旦展千帆走下吟香小船,也就是他喪命的時候了。」

「……。」

「掬歡,你會好生辦妥這件事吧?」

「當然,哥,這是竺家的大事,也是你的至願,只是我不懂,你怎麼會把念頭動到陸翔青及運絲蕪的身上呢?」

「因為他是性情中人,肯為展千帆出力,而他們又初到九江,人生地不熟,很難找到門路將事機泄漏出去,所以找看中了他們。」

「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挑連菇娘去遞訊兒,而不用陸翔青呢?我覺得星夜疾趕,對女孩兒家來說太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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