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端倪浮現(1)

第三十七章 端倪浮現(1)

第三十七章端倪浮現(1)

天色剛蒙蒙亮,村寨里的人大多還處於睡夢之中。有一個人此時卻悄悄地出了寨子,走在了通往「恐怖谷」的山路上。此人身形高瘦,濃眉鷹眼,正是禰閎寨主、白文選的後人白劍惡。他邁開兩條長腿,每一步都跨得很大,似乎正著急要趕往某個地方。

在靜謐的晨色中,他很快便找到了昨天的那個地點:被砍斷的樹樁橫在地上,這正是他和那個神秘黑影約定的會面暗號。

白劍惡把手中提著的兩個大陶罐放在地上,然後靜靜地等待著,沒過多久,那個黑影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黑影看著那兩個陶罐,森森地問道。

白劍惡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是的。」

黑影打開陶罐的封口查看了一下,然後他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你能如此忠心,或許……我會考慮赦免你們白家犯下的罪惡。」

白劍惡如蒙大恩,拜伏在濕冷的地上,良久之後,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黑影和陶罐都已不見了蹤影。

「讓這該死的一切早點結束吧,我什麼也不想要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渡過這一關,哪怕下半輩子做個普通的山民也行。」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起身,向著下山的歸途走去。

三百多年的等待,最終卻變成一場惡夢般的輪迴,這確實是一個令人喪氣的結果。根據祖訓,白家世代蟄伏在這深山中,追尋神秘的「惡魔力量」,據說那力量可以操縱人的靈魂,給力量所有者帶來無上的權力和財富。如今,這力量的源泉終於被破解了,十幾代人的努力在他白劍惡手中有了答案,可這一切,卻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毫無意義了。

白劍惡不願用「巧合」兩個字來解釋這些問題,他寧可相信這就是一場輪迴,三百多年前,當他的先祖白文選親手揭開恩怨的序幕時,決定故事結局的伏筆便早已被深深的埋藏好了。

結束吧,不管「他」還想做些什麼,讓他做完就好了。

可惜的是,一個人永遠無法知道命運將把自己帶往何方。對於白劍惡來說,他甚至沒有想到會在山路上遇見周立瑋。

周立瑋背手站在通往村寨的必經之道上,神色嚴峻,等白劍惡走到面前,他冷冷地問道:「你去山裡幹什麼?」

「我去見『他』了。」白劍惡沉默片刻后,如實回答,「我必須按照『他』說的去做。」

「你已經完全聽命於『他』了?」周立瑋掩飾不住心頭的惱怒,「你傻了嗎?這會毀了我們的一切!你應該站在我這邊,我們想辦法幹掉『他』!」

「幹掉『他』?」白劍惡「嘿」地笑了一聲,「叢林是他的王國,憑我們兩個能做到嗎?他已經墮入了恐怖的地獄,卻奇迹般地獲得重生,這是天意,是老天讓他回來複仇的,一個三百多年的故事,老天也想要看看結尾了!聽我的,你現在最明智的舉動便是靜靜地呆在一邊,讓這一切和你無關。」

「和我無關?怎麼可能!」周立瑋重重地吁了口氣,「那個羅飛,他有著驚人的嗅覺和洞察力,他將循著『他』留下的線索,發現所有的秘密,他會認為這一切和我無關嗎?」

「一個已經被關入水牢的人還能做什麼?」白劍惡看看周立瑋,「而且,你以為幹掉『他』就能掩藏住那些秘密?事實卻恰恰相反。」

周立瑋眼角抽動了兩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已經把知道的東西寫成了文件,如果『他』有什麼不測,那些文件將被公開。」白劍惡正色說道,「所以,我們唯一的選擇,便是幫助『他』完成心愿,以企望能博得『他』的憐憫。」

「是這樣……」周立瑋臉色變得慘白,「『他』……『他』已經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你不用這麼緊張。」白劍惡看著周立瑋絕望的樣子,似乎覺得有些可笑,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寬慰著說道,「你想想,如果『他』已經知道了,在清風口的時候,『他』還會放過你嗎?」

「那就好……」周立瑋的神情略微放鬆了些,然後他沖著白劍惡露出一絲感激的笑容。

……

與此同時,羅飛正被關押在水夷垤呆過的那間水牢中。正如我們以前說過的,這也許不能算是一間牢房,叫它「籠子」會更合適一些。

頂棚和四周都是用木樁紮成的,毫無遮風避雨的功效。被捆縛住雙手的羅飛躺倒在冰涼的地板上,一睜眼,便可看見岸邊大樹延伸過來的枝椏在頭頂的籠子外輕晃搖曳。

在這樣的境況下,僅僅呆了一夜,羅飛已是飽受其苦。可以想象,水夷垤在這裡遭受了半年的囚禁,對於身心來說,會是一種多大的折磨。而他能夠堅持下來,並且抓住機會脫困而出,其勇氣和毅力確實令人欽佩。

令羅飛略感欣慰的是,雖然他的行動已毫無自由,身體也在承受著各種痛苦,但他的頭腦仍然清醒,他的思維能力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他剛剛從一場並不踏實的睡眠中醒來,此刻,他正凝住全身的精神,整理著頭腦中的思緒。

自從進入「恐怖谷」以來,諸多線索和頭緒紛雜出現,過去的,現在的……歷史、傳說、現實……你似乎已經能摸出其中的一兩條脈絡,可無奈的是,當你站在全盤的角度再去觀察時,卻又無法找出一個統一的、合乎邏輯的解釋。

還缺少一條紐帶,這是一條重要的紐帶,有了它,所有凌亂的分岔便可會緊緊地束縛住那些荒誕的傳言,讓人們去窺覽其中的真相。

羅飛已經看到了那條紐帶的所在,但它卻被一團濃霧包裹著,令他無法辨析端倪。多少次,他曾閉上眼睛,去重溫在清風口時那段恍惚的記憶。他的目光穿過了黑霧,與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對視著,他想要看清對方的面目。

「他」是誰?「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就是那條紐帶!也是目前所有迷惑的焦點。

羅飛隱隱感到,某件真正重大的事情即將發生。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自己卻被關入了水牢中,這無疑是個非常尷尬的意外。

必須承認,這是由於他輕視了那些隱藏在自己身邊的對手。是的,他已經感覺到了對方的輪廓,揪出他們的真形似乎只是時間上的事情,所以他放鬆了,他也希望自己的放鬆能讓對方產生麻痹,從而更加明顯地暴露出他們的尾巴。沒想到對方卻突然展開了反擊。

在被押入水牢之前,羅飛獲得安密的准許,去粗略查驗了迪爾加的屍體。死者的頭顱略偏向左側,致命的傷口則在脖頸靠右的地方。

可以想象,在迪爾加跟著自己走向山林之時,兇手從後方悄悄地摸上去,左臂勾住死者頭顱,手掌掩住了他的口鼻,右手中的利刃順勢劃過,動作乾淨、凌厲,下刀準確,一擊斃命,死者甚至連叫喊的機會也沒有。

迪爾加也是哈摩族數得著的勇士,要想對他做到這一點,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在那三個人中,似乎只有白劍惡有這個能力?

是的,就昨天的行蹤來說,白劍惡確實也是最可疑的。在祭祀場拜見聖女的前後,他都自稱要去「看望幾個朋友」,這個說法顯然不是非常令人信服,那麼,他究竟去幹了些什麼呢?

羅飛將這幾個問題在頭腦中反覆地揣摩著,直到接近中午時分,許曉雯和水夷垤的到來才打斷了他的思緒。

安密的兩個親隨負責水牢的看守任務,其中一人身上還掛著彩,見到水夷垤,他們的神色難免有些怨恨和尷尬,不過對方已恢復了聖女衛士的身份,是惹不起的了。

倒是水夷垤非常大度,他率先行了個禮,友好地說道:「兩位勇士為了族人的安危,受盡辛勞,我代表聖女感謝你們。」

他的言語非常誠摯,似乎已完全忘了昨夜對方要取他性命的那一幕。這番舉動無疑是給足了對方面子,兩個隨從的表情立刻緩和了很多,他們回了禮,然後對許曉雯恭敬地說道:「尊敬的聖女,我們奉了安密大人的命令在這裡看守犯人,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羅是我們的朋友,他是清白的,安密大人遲早會放了他。」許曉雯看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說道,「不過我也不會為難你們,我只是來給他送一些食物。」

兩個親隨鬆了口氣,他們讓在一邊,不過目光仍然緊盯著水夷垤手中的那個籃子,保持著十足的警惕。

羅飛聽見外面的交談,他搖晃著站起身,來到柵欄邊,欣慰地說道:「你們來了。」

「我給你帶了些吃的。」許曉雯換了漢語,聲音也柔和了很多,「原本早該來的,只是今天早晨,寨子里又出了事――你的一個朋友死了。」

「誰?」羅飛心頭一縮,他入獄前已對三人把話說得如此明白,怎麼還是有人遭遇了不測?

許曉雯輕輕吐出三個字:「白劍惡。」

羅飛先是一愣,隨即便反應了過來。是了,是了,這正是自己那番話所起的效果。白劍惡已經開始暴露,所以另外那個傢伙便殺死了他滅口。自己千算萬算,只想到去保護那個唯一的無辜者,卻防不住對方內部自起血端。

羅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又問道:「現場在哪裡,你去看了沒有?情況是怎樣的?」

許曉雯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她看了眼旁邊的水夷垤。後者會意,從籃子里端出一隻土碗,那碗里盛滿了剛剛燉熟的肉類,兀自在熱騰騰地冒著香氣。羅飛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吃東西,此時立刻感到飢腸轆轆。

許曉雯接過土碗,然後閃動大眼睛看著羅飛:「羅警官,請原諒我無法為你解開手上的繩索。那……我來喂你,可以嗎?」

羅飛心中一盪,不自覺地迴避開對方的目光。不過此時的情形,倒也沒有別的方法,他只能點了點頭。

許曉雯燦爛一笑,用右手夾起一塊肉,從柵欄隙縫中伸了進來,同時說道:「我會把詳細的情況都告訴你,你不用多說話,只管聽著就行。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多吃一些,只有吃飽了,有精神了,才能擺脫困境,幫助我們對付那些壞人。」

她的言語和神態中充滿了誠摯的關懷和信任,身處如此境地,這番話無疑觸動了羅飛心底那些最柔軟的部位,一股奇妙的暖意涌了上來,泛遍了他的全身。

羅飛張開嘴,接住了遞過來的那塊肉,唇齒間難免與對方潔白柔軟的手指有了些許接觸。在這個瞬間,兩個人顯然都有了敏感的反應。許曉雯臉微微一紅,一邊縮回手來,一邊說道:「白劍惡……白劍惡的屍體是在離寨子不遠的山路上發現的。他的心口附近被刺了一刀,不過這一刀並沒有讓他立刻死亡,他向著山裡的方向又跑了有好幾十米,其間鮮血灑了一地。」

許曉雯的話語雖然有故意轉移注意力的嫌疑,但羅飛還是立刻凝起了思緒,專心地聽她講述。當他再次用嘴去接對方夾來的肉塊時,已完全成了一種下意識的動作,雙方之間也就沒有什麼尷尬的感覺了。

卻聽許曉雯繼續說道:「有很多族人反映,昨晚從祭祀場散了之後,白劍惡去過他們家中,並且到每戶人家時,他都會索要一些燈油。」

「燈油?」羅飛含糊不清地吐出這兩個字來,他剛剛把一塊肉含在嘴裡,還沒來得及慢嚼。

「是的,這些燈油都加在一塊,數量也不少呢。」許曉雯微微側過腦袋,「不知道他要那麼多燈油幹什麼?」

羅飛快速嚼了三兩下,把那塊肉半囫圇地吞了下去,騰出嘴來問道:「你們沒有到他的住處去查看一下嗎?」

許曉雯從水夷垤手中接過一隻茶壺,伸入牢房中,一邊喂羅飛喝水,一邊回答:「安密他們仔細查了,卻沒有找到那些燈油。今天清晨的時候,有族人看到白劍惡拎著兩個陶罐往寨子外面走,而他後來又死在了山路上,難道那些燈油被他帶到叢林里去了嗎?」

「有沒有在林子里找到那兩個陶罐呢?」

「至少在屍體附近是沒有的,安密還在帶人四下搜索,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發現。」許曉雯交替送進水和肉塊,細心地服侍著羅飛的飲食。

「難道是被『他』拿走了?」羅飛沉吟片刻后,自言自語了一句。

許曉雯並不明白羅飛口中的『他』是指誰,她眨了眨眼睛,按照自己的思路問道:「帶走燈油的和殺死白劍惡的會是同一個人嗎?」

「唯一的傷處在心口附近――行刺的人和他熟悉,是在他未加防備的時候下的手;這一刀沒能立刻致命――兇手殺人的手法並不熟練;白劍惡受傷后逃往山林深處――兇手應該是來自山寨方向……」羅飛一條一條分析著,「從這些情況看來,應該不是那個傢伙乾的,倒像是……」

「是誰?」

羅飛卻搖了搖頭,停止了話語。他心中雖然已大致有了答案,但在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並不習慣把有些東西草率地說出來。

許曉雯見他如此,也不再繼續追問,待羅飛將那一碗肉都吃完之後,她用手帕擦了擦手,然後從衣兜中掏出一張紙條,一邊遞進柵欄中,一邊說道:「這是我來到寨子的當天,打掃木屋時從桌子抽屜里整理出來的東西。本來我也沒有多想,但今天聽水夷垤說起這紙條的來歷,我卻覺得有些蹊蹺了。」

羅飛往紙條上掃了一眼,他的眉頭立刻敏感地抽動了起來。那紙條雖然已顯陳舊,但上面書寫的八個漢字卻是清清楚楚:百家姓中,排行為周。

這正是那個精神病院的年輕人自我介紹時總掛在嘴邊的話語。

「這紙條有什麼蹊蹺的來歷?」羅飛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據水夷垤說,情況是這樣的:那個取走血瓶的人在寨子里混了近半年,和不少人都很熟了,但是還從來沒見過聖女雅庫瑪。這是因為我姐姐平日里深居簡出,連普通族人都難得見到她,更別說是外族的男子了。在半年前,這個人卻突然來求見聖女,我姐姐回絕了他。於是他就寫了這張紙條,托水夷垤傳進來。奇怪的是,我姐姐看到這張紙條后,態度大變,立刻讓水夷垤把這個人帶到了木屋中。正是因為如此,才會發生以後一系列的事情。」

聽了許曉雯的這段講述,羅飛的心禁不住狂跳了起來。「百家姓中,排行為周」,年輕人用這八個字作為自己的介紹,讓人聽起來總是有些怪怪的。羅飛不止一次地關注到這個問題,但以前都沒有好好的深想過。現在看來,這八個字中顯然蘊藏著極為深刻的隱義,才能如此地打動素來清高聖潔的雅庫瑪。

羅飛的目光久久地盯住那張紙條,同時在心中反覆默念著上面的內容。他的大腦在飛速地旋轉著,忽然間,似乎有一道亮光從遙遠的天際射過來,一下子驅散了在他眼前遮蔽了多日的濃霧。

他幾乎要忍不住興奮地大叫!

紐帶!他終於看到了那條紐帶的真面目。

許曉雯注意到了羅飛神情上的變化,睜大眼睛詢問:「怎麼了?你有什麼發現?」

「是他,原來是他!」羅飛試著用這條紐帶把那些凌亂的頭緒穿連起來,很多疑問都能解答了,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一定是他!」

「是誰呀?」許曉雯恨不能一下子鑽進羅飛的大腦里,看看這傢伙到底想到些什麼。

「有誰會對李定國的傳說如此感興趣,為了解那段往事,長時間的深入叢林?有誰會想方設法,不但盜走了血瓶,還要挖開墳墓,取走李定國的屍骨?有誰會了解雨神像的秘密,掌握著讓白劍惡無法反抗的權威?有誰能保留李定國的遺物,甚至是手札這樣的私人物品?又有誰會不依不饒地糾纏著,成為禰閎寨和哈摩族揮之不去的陰影?」羅飛拋出這一連串的問題后,沖著那張紙條努了努嘴,「所有的答案,就在這八個字上。」

「你是說那個年輕人?」許曉雯把紙條拿回到自己眼前,專註地看了會,「他姓周嗎?……難道……他和那個周立瑋會有什麼關係?」

「不。」羅飛搖了搖頭,「他不姓周。這是個聰明的傢伙,他玩了個文字遊戲,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卻又能讓有心人窺出其中的端倪。」

「百家姓中,排行為周……」許曉雯冥思苦想了片刻,然後她無奈地撇了撇嘴,用求助的目光瞪著羅飛,看來是徹底放棄了。

「如果只是姓周,為什麼要說『排行為周』呢?這句話的關鍵,就在『排行』兩個字上……你想想,百家姓中,『周』的排行是怎樣的?」

「百家姓中的排行?」許曉雯微微蹙起眉頭,依次細數起那些姓氏來,「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周』排在『李』的後面,是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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