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上
趙一二沒有消息了。我和王八也沒有去中醫院去找劉院長。日子又回到了往常波瀾不驚的狀態,王八每天上班下班,董玲隔一兩天來給我們收拾房間,順帶著挖苦我幾句。我天天跑到勞動局去找工作,當然也跟王八上下班一樣,總是早上去,中午回,一天又一天。吃飯睡覺看碟子,就這樣過著。重複的生活讓我連日期都記不住。
邱升的這件事情,彷佛已經很遙遠,甚至我自己都在懷疑,這件事情到底發生過沒有。我的記性越來越不好,很多事情我明明做過,但臨到頭卻感覺自己是第一次做。明明有些事情從沒做過,但做的時候,又感覺自己已經重複過這個動作很多次了。
王朔在他小說里,說這個感覺是前視感,我倒是寧願相信是時間本就是錯亂不堪的,只是人類自己的意識一廂情願的認為時間的流淌跟河流一樣,從前往後,一成不變。比如現在,也許我正在看的碟片,早在我三十年後我就看過了,可是時間在我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又回到了三十年前。於是我剛租到的盜版美國大片,看起來有無比的熟悉感,連某些情節都能無端的預測。甚至我坐在沙發上的姿勢、和我現在正在呼吸的空氣,都是那麼熟悉。雖然我站在從前往後的時間順序來看,我從未經歷我這個場景。
失業的人,是不是每個都想我這樣喜歡胡思亂想呢。
但有個東西,我不願意看到的東西,又無時無刻的提醒著我,邱升走胎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不是未來,而是以前。
王八卧室里擺放的那個石礎。
王八每天晚上都要把那個石礎看上好久。他很想知道這個石礎到底有什麼神秘之處。到底有什麼巨大的靈力藏在其中。可我總是不願意看見那玩意。我強迫自己,忘掉它,即便是看見它,也當看不見。
可我知道,永遠把石礎視而不見是不可能的。因為王八絕對會找我幫忙,跟他一起弄個究竟。很多次,王八欲言又止。我看得出來,他想求我,但又說不出口。他在擔心什麼。怕我拒絕嗎。
呵呵,我想我真的會拒絕。
可是當王八在這個晚飯後,真的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我竟然答應了。我預先想好了無數種方式來拒絕他。可是我事到臨頭,還是答應了。
王八說,趙一二這麼久都不來拿這個石礎,他應該是知道我們不會因為這個石礎出什麼亂子。
我認為王八說的有道理。
這些天,王八翻了好多太平天國的歷史記錄和相關小說。他想把這東西弄個明白。
我倒是想把石礎拿到夷陵廣場旁邊給賣了。但東西是劉院長交給王八的,我不能偷。
王八小心翼翼的把石礎放到客廳的桌子上。我們各坐在桌子兩端。把石礎看著。那個無來由的前視感又出現了。
我問王八:「這個場面不是第一次出現了。很久以前,我們也做過跟現在一樣的事情,也是這麼坐著,看著這個石頭。你有這個感覺嗎?」
「沒有,你別亂想了,我們見到這個東西,還不到兩個月呢。」
我把石礎上上下下看個遍。除了上面一些詭異的花紋,和一個玄武的雕刻。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古怪。連那些白影子都消逝得乾乾淨淨。
我把手指觸到石礎上,又感覺到了刺骨的冰涼。
我盡量剋制手指上帶來的陰冷恐懼。身上一開始發抖。
「感覺到什麼沒有?」王八
「他們說很擠。」我把手抬起。不願意再放上去了。
王八想了一會。自言自語說道:「難道真的是這種法術。。。。。。。」
我問,「這石礎到底什麼來歷。跟什麼法術有關。」
「有一種法術,在清明兩朝有流傳,應該是來自印度那邊。不是我們中國人的法術。但是到了中國,被我們老同行運用。」
我問,「這個石礎和印度那邊有什麼關係。」
「印度的吠陀教和錫克教都有很多分支。其中一些偏門的支派,是用人命來煉術的。」
「這個我知道啊,世界上很多宗教的祭司和僧侶都這樣。不光是印度的教派。阿斯克特人不就喜歡大批量的殺人祭祀太陽神嗎。」
「有一種殘忍法術,在吠陀教里是很常見的修鍊方法。」
「什麼法術,說來聽聽,快說快說。」印度這麼遠的地方,發生什麼都跟我沒關係,我不害怕。想聽聽王八說的到底有多玄乎。
「吠陀教在印度成為英國殖民地之前,那種法術很常見,中國沒有正式的文字典籍介紹過。可是這種法術傳到中國來了,雖然方式和運用上有所改變,我還是能看出的確就是吠陀教的那個法術。」
「你莫跟我講世界歷史了,好不好。到底是什麼法術?」我最討厭王八在我面前顯擺,做出個什麼都懂的樣子。
「這個法術和這個石礎有關係。」王八說道:「我當然要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我等著,看王八還給我賣什麼關子。
王八不閑扯了,「瘋子,你還記得疊魂嗎?」
「疊魂!那不是廣西那邊的一個家族祠堂的秘傳法術!」我笑著說:「怎麼可能,這是我們中國的道法。」
「我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王八說道:「可我現在能夠肯定了,老懞所說的那個廣西的家族的疊魂秘術,就是吠陀教那個法術到中國的變種。」
「可是我看不出來兩者到底有什麼聯繫啊?」
當年我們在學校讀書,晚上吹牛的時候,也喜歡講各自家鄉的奇聞異事。來自廣西的老懞,就曾經講過他老家一個風俗:浸豬籠。
老懞的老家也是多山的地方。家鄉的名字很古怪,叫那蒙,是個鄉建制。靠近雲南,人口漢苗混雜,屬於不發達的地區,很貧窮。落後是當然的事情,到了九十年代,老懞都考取大學了。那蒙的實際管理竟然還是家族式,國家的行政建制都是擺設。老懞老家的那個幾個村,埋沒在大山深處,大部分人都姓蒙,聽說都是當年秦朝南拓疆土,蒙氏的後代。村裡也有少數的雜姓,還有不少苗族。只要生活在那蒙,但都得聽從蒙氏祠堂的家族管理。
其實我從老懞的高聳的顴骨和黑黝的皮膚,還有一張闊嘴,我當年就想過,就算是自稱蒙氏後人的蒙氏家族,估計早就流淌著當地苗裔的血液。
老懞跟我們講的就是他老家的浸豬籠的往事。
他說他親眼看見過一次的。一個木訥的丈夫無法忍受妻子的風流——他的妻子實在是太過分,竟然把野男人叫回家裡,兩個人竟然一起欺負,這個家庭的主人。那個丈夫無法再忍受了,就把這事情告到族長那裡。
族長是個年輕人,他這麼年輕當上族長是因為他的長房的大兒子。
族長很同情這個窩囊的丈夫。當即帶著眾人把兩個姘頭給抓住。
年輕的族長很謙恭的徵求長輩的意見,同族的老年人都一致贊成,用老辦法,浸豬籠。
當時已經是八十年代。這種私刑,在別處絕對是不允許的。可是在那蒙,就可以。村民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法律一說。他認為的法,就是蒙家祠堂的家法。執行人就是祠堂的族長。
老懞跟我講到這裡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很平淡,無所謂,浸豬籠么,在中國古時候的農村實在太普遍平凡了,無數的文學和影視作品都不厭其煩地描述過多次。
可是老懞說的他老家的浸豬籠不一樣。
老懞家族的那個豬籠不是竹子編的,而是用一種在家鄉很常見的藤木編織出來。那種山藤有個特性,浸水之後,會慢慢收縮。收縮的程度超乎人的想象,到最後這個大籠子會縮小成燈籠大小。
族長徵求了族人的意見后,就把兩個男女放進豬籠里。然後泡進水中,然後專門一個人,站一個在旁邊給他們遞飯。他們家族的浸豬籠,並不是要把人淹死,也不是把人浸在水中懲罰之後再打死——這兩種方式,在解放前的中國是很常見的。
老懞老家的浸豬籠,竟然還要給裡面的人送飯。可見行刑的過程有多麼漫長。籠子浸在水中,會以非常緩慢,人無法察覺的速度,一點一點收緊。
兩個人在水裡泡著,泡了幾天後,皮膚會開始潰爛。這時候,籠子就縮小到貼近他們身體的程度。這個種山藤本身也許會分泌某種神經素,類似於腎上腺素的東西,讓籠子內的人,無法死掉。這就太殘忍了,比電刑槍斃砍頭的死刑要殘酷很多。
籠子一天比一天緊,可裡面的人,還有意識,他們苦苦哀求,讓旁人給他們一個了斷。
但是這個請求,是無法得到回應的。籠子被家族的神棍,注入了詭異的靈力,能讓裡面的人,無法死去。即使身上爬滿蛆蟲,肉體腐爛。仍然無法死掉。
到最後籠子縮小到無法想象的空間,裡面的骨骼緊緊糾纏在一起。那些骨骼仍舊能微微的顫動。
人死了,但魂魄出不來。
直到籠子縮小到骨灰盒的大小,裡面的魂魄也混為一團,肉身和骨骼都被慢慢化掉,只剩下一團白色的渣滓。
然後就被蒙家的人,拿到祠堂,掛在牌位的上面。一串又一串的籠子,掉在神位的上方,如同燈籠一樣。被這種法術鎮住,永遠守護著蒙家的神靈。
王八在聽的時候,馬上就打斷老懞,說他家鄉的那個私刑,絕對不是浸豬籠,而是一種法術,就是疊魂。
寢室里就有人罵王八,包括我,大家說好了今天晚上不講鬼的,說說老家的典故就行。王八卻非不識時務的質疑老懞的故事是跟鬼有關,明明是浸豬籠,卻指鹿為馬的說是什麼疊魂。
王八當時沒有跟大家解釋。他平時傲氣的很,懶得跟任何人解釋。
當時把全寢室的人聽得毛骨悚然。但隨後大家都忘了。現在看來王八沒有忘,他一直記得,他認為老懞不是瞎編的。。
現在王八跟我說起了這個事情。我也很快的想起了老懞當年說過的典故。
王八這兩天到處查古書,還翻閱相關的風俗神話小故事,知道了老懞說的廣西老家的法術疊魂,跟這個石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把王八看著,對王八說道:「你不會要我現在幫你在石礎上摸索,應證你的推測吧。」
王八說:「你比我有能耐,你能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東西,你試一試吧,只是看看。」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想做。
王八說:「你把玄武的眼睛盯著看,應該能看出講究。我仔細看了很多次了,整個石礎都是青石材料,唯一不同的就是玄武的眼睛——兩顆微小的瑪瑙。」
我也想看看,到底這石礎有什麼古怪。想著趙一二放心的把石礎交給王八——趙一二既然自己不拿,肯定是給王八或者是我留下的。
趙一二到底有什麼用意。
我把石礎拿起來,放在面前,仔細的端詳。看到了玄武的瑪瑙眼睛。眼前一片斑斕,自己彷彿鑽了進去。
「停電啦!」我喊道,「怎麼啦,怎麼啦,全市停電啦。」
「你看到什麼啦,你怎麼啦?」王八制止我的慌亂。
「我好像我好像我好像。。。。。。。」我惶急中,終於意識到這點,「我看不見。。。。。。。。」
我把手上的石礎狠狠的甩向一邊,「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眼前一片黑暗,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對著王八大喊:「我看不見啦,怎麼辦?怎麼辦?你快幫幫我!你快想辦法幫我。。。。。。」
我開始焦躁的站起來,胡亂的走動,腳碰在茶几上,摔了一跤。
王八連忙來扶我,我一把抓住王八的頭髮,拚命的拽,嘴裡哭喊著:「快幫幫我,我不想做瞎子!」
王八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是不停的安慰我,「瘋子,別這樣,別亂,我們馬上去醫院。」
王八把我扶到沙發上坐著。我思維一片混亂,手足無措,我把王八的肩膀死死抓住,哭著說:「王鯤鵬,救救我,救救我,你千萬別走,你快想辦法救我。王鯤鵬,我求求你了。。。。。。」
王八對我說:「你坐著別動,我去拿錢包,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王八的身體在我手中消失。我一個人處在無垠的黑暗中。內心惶惑不安,比死了還難受。胸口裡空蕩蕩的,無盡的空虛把我吞噬。
我等了好久,王八都沒回來,也許並沒有多久,只是這段時間對我的感覺來說,實在是太漫長。
我把頭仰著靠在沙發靠背上,眼睛徒勞的睜著,拚命使勁,好像這樣會恢復我的視覺一樣。
還別說,我眼睛又模模糊糊的能感覺到燈光了,光線越來越強,「哈哈」我大笑起來,「王八!我又能看見了,我看得見啦。」
我的視力在瞬間又回復了正常,剛才完全是虛驚一場。
我看見王八正在我面前不遠處,打著電話,「你快叫個的士到我樓下來,瘋子出事了,你快來,別問這麼多。。。。。。。咦,他又好了。。。。。。。你還是過來,我們到醫院去。」
我用我的眼睛貪婪的看著四周,不敢再閉上眼睛,生怕閉上后,再睜開,又是一片黑暗。
我把臉上的眼淚擦乾淨,對王八笑著說:「我又能看見了。」
王八後悔的說道:「早知道,我們的確不該碰這個石礎。」
他這麼一說,提醒了我,我立馬跳到王八跟前,卡住王八的脖子,「就是你,就是你,差點讓老子變瞎子。。。。。。」
我心裡又后怕,且開心,無比激動。
不把王八好好折磨一番,無法傾瀉我的鬱悶。
王八掙扎著,嘴裡的話斷斷續續:「你剛才看見什麼了。。。。。。。你變瞎之前。。。。。。看見什麼了。。。。。。」
我哪裡聽得進王八的話,更不會回答他,只是把他用力的推搡著。
鬧騰不知道多久,董玲進門了,才止住。
董玲進門了,看見我王八正在拉扯,冷冷地說道:「他不是好得很么,活蹦亂跳的,還知道打人,剛才急什麼,天塌了似的。」
董玲叫的的士還在樓下等著。
我們一起下樓,上了的士。
坐在的士上,董玲問王八,「非要這麼晚了去醫院嗎,我看瘋子好端端的,沒必要了。」
「去中醫院,找劉院長。」
「為什麼?」董玲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去中醫院,而不是去中心醫院去檢查,中醫院的眼科設備明明比不上中心醫院。
我和王八卻明白,我的眼睛暫時失明,和石礎有莫大的關係,現在找不到趙一二,只有去找劉院長。
坐在車上,我看著車外璀璨的街道霓虹,心裡舒適。原來眼睛是這麼重要,只有經歷過一次失明了,才能體會到這點。
王八問我:「你剛才到底看到什麼了?」
我不敢說,怕說出來,眼睛又會變瞎。
王八追問:「你說出來,劉院長才有可能幫到你,萬一,你還會再瞎呢?」
「你這個烏鴉嘴,想找打是不是。」我罵了王八一句,但想著王八說的也有道理。
「那些白影子,我又看見了。你說的沒錯,他們真的跟你說的一樣,是疊魂。」
「我就知道我沒猜錯!」王八說道。
「他們是被人趕到一個很小的石頭房子裡面,很小的房間。那個石礎也在裡面。開始只有幾個人進去,然後不停的有人再進來。房子里越來越擠,比上下班高峰的2路車還要擠。可是仍然有人進來,不是走進來了,是塞進來。」
我心情慢慢平復,回想著看到玄武瑪瑙眼睛之後,我在那一瞬看到的事情。
「那些人,很慌亂,很害怕,在石頭屋子裡緊緊貼著。他們都在哭。可是還有人在往裡面擠。」
王八說道:「是有人在外面逼著他們進去的。」
我想到了北王韋昌輝的一些歷史記載,王八說的沒錯。這種事情,韋昌輝絕對做得出,他肯定是用刀槍逼著這些打仗的俘虜,也許不是俘虜,而是太平天國的友軍,也有可能就是抓來的平民——趕進那個石頭屋子。
「裡面的人越來越多,後進來的人,就只能爬到人頂上,可是不多久,人的身體就頂到屋頂了,石頭屋子,沒有任何空間了,可是還在進人,外面的人還在瘋狂的往裡面擠。。。。。。。」
——噶——
的士停到路邊。對著我們說:「你們下車吧,我不收你們的錢。」
王八掏出一張50,遞給的士司機,「師傅,我們急著去醫院呢。」
「我不要你們的錢!」司機狂喊道:「你們給我下車!媽的,要七月半了,什麼邪事都出來了!」
三個人悻悻的下車,還好到了勝利四路了,離中醫院不遠了。我們步行向中醫院走去。
我不用王八追問,不把剛才所見,告訴他,我更鬱悶。
我邊走邊說:「屋子裡人已經塞滿了,越來越擠,然後。。。。。。然後。。。。。」
「然後怎麼啦?」董玲也被嚇的花容失色,但還是想聽我繼續往下說。
「屋外在開始放火,好大的火。屋裡好熱,又悶又熱,屋裡的人都在掙扎,屋裡好熱,好熱,好熱。。。。。。」
我說不下去了。
「他們都被烤死了嗎?」
「沒有。」我答道:「他們都發現了地下的一個石頭,方方正正的一個石頭。」
「就是那個石礎?」
「是的。」我剋制住內心的恐懼,「那個石頭很涼快,他們都爭相往石頭裡面鑽。」
「果然是疊魂!」王八說道:「用火術,把人的魂魄逼進石礎,這方法是那個王八蛋想出來的。太傷天害理了!」王八恨恨地說道。還啐了一口。
「他們都擠進去了,但是在石頭裡面也很擠,他們怨氣好深。就想跑出來發泄心中的怨毒。可是那個玄武的把他們都給鎮住。。。。。。。。啊呀。。。。。。。。。我又看不見了。。。。。。。。。」
我把身邊的人一把摟住,「別丟下我。。。。。。。我又看不見了。。。。。。。。」
董玲把我狠狠掀開,「你別裝瘋,想占我便宜。」
我站在地上,又開始惶急的亂竄,兩個胳膊張開,想摸到什麼東西,穩住我的平衡,「我真的又看不見了。」
「你別急,想想別的事情,不要再想著石礎的事情。」王八提點我。
我抱住一棵樹,不敢鬆手。隔了好久,眼前才又有了模糊的光線。視力又開始恢復。
「走吧,快去找劉院長。」王八說道。
「一定要把那個石頭扔了。」我恨恨的說道。
剛好劉院長還沒下班,他的醫術很高,很多病人慕名來找他,他不忍心那些從周邊縣市來的人等他過夜,便加班挨個挨個的診斷,那些人大部分是窮人,估計晚上捨不得住招待所,劉院長邊診斷邊安排一些要住院的病人進觀察室。
所以到這麼晚了,劉院長才準備下班,卻又碰見了我們來找他。
劉院長聽了王八的訴說。一刻都不耽擱,馬上給中心醫院的熟人打電話,安排我去檢查眼睛。打完電話,就自己開車帶我們去中心醫院。
我在中心醫院的眼科,接受了詳細的檢查。
劉院長和我們繼續等,等他的熟人,把檢查報告寫出來。
折騰了幾個小時,劉院長拿著診斷書,招呼我們回家。劉院長又開車送我們回王八的寓所。
在車上我擔憂的問劉院長:「劉醫生,我的眼睛會瞎嗎,到底有沒有事情?」
「沒事沒事。」劉院長輕鬆的說道:「你這是短暫的失明,很多人都有過這種經歷,是因為精神太緊張引起的。你別擔心。」
我一聽,心裡特別舒坦。如獲再生。
到了王八寓所樓下,
我對劉院長千恩萬謝,然後和他道別。三個人準備進樓梯。爬到樓梯二樓。
「小王,你下來。」劉院長在樓下喊道:「你東西掉在車上了。」
「你怎麼老是丟三落四的。。。。。。」我埋怨王八。
王八摸了摸渾身的荷包,還在遲疑:「我沒有掉東西啊。」
「叫你去就去,你的記性怎麼這麼差。東西掉了都不知道。凈麻煩劉院長。」我現在對劉院長感激的很。見不得王八給他添麻煩。
我和董玲先上樓。走在樓道上,嘴裡念叨著,回去就把石頭給扔了。
王八下樓來到劉院長車旁邊。
「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王八問道。
「是的。」
「和瘋子的眼睛有關?」
劉院長點點頭。
「你剛才是騙他的!」王八吸了一口氣,「他還是要變瞎。」
「這個事情,也說不準,能解決的只有老趙。」
「我不明白。」
劉院長拿出煙,點上了。看見王八很奇怪,說道:「我也不是完全不抽煙。」
王八問道:「能告訴我究竟嗎?」
劉院長說道:「我叫你下來,就是告訴你,小徐的眼睛,找老趙還有點希望。」
「我害了他嗎?瘋子的眼睛是不是石礎給壞的,都怪我,是我要他看石礎的。。。。。。」王八急的跺腳,後悔不迭。
「不是這樣。小徐的眼睛是眼球里有贅生物,我的朋友不能確定是良性腫瘤還是什麼別的東西。,那個東西突然長的很快,壓迫到了小徐的視覺神經,讓他短暫的失明,以後小徐失明的次數會越來越多。」劉院長把報告拿在手上,翻了翻:「直到——無法恢復。」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要瘋子干這個的。。。。。。。」
「那個贅生物,不是這幾天才長出來的,已經生長很久了。跟石礎沒有絕對的關係。」劉院長安慰王八。
王八沉聲說道:「你這麼說,我心裡也不會好過。除非瘋子的眼睛會好。」
劉院長把煙頭滅了,突然換了話題:「你記不記得,老趙很想要小徐跟他學手藝。而且當時勢在必得。可是小徐沒答應。」
「這和瘋子的眼睛有關係嗎?」王八低落的問。
「老趙曾經說過,他要找一個徒弟,最合適的人選,就是眼睛會異於常人。我以前沒聽明白,以為他說的是,眼睛長的和一般人不同。」劉院長嘆口氣繼續說道:「沒想到,他指的是瞎子。」
「他為什麼這麼說,到底是他會找個瞎子當徒弟,還是當他的徒弟會變成瞎子。」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最好是當面問老趙比較好。」
「我們怎麼找他?」
劉院長低頭想了一會,「我相信老趙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不會因為小徐拒絕當他的徒弟,而不出手相救。。。。。。但是老趙。。。。。。他的脾氣很倔。。。。。。。真的不幫。。。。。。。也不是沒可能。。。。。。」
「劉醫生,你告訴我,趙師傅到底在那裡?」王八焦急的問道。
「我不知道,他沒和我聯繫,他經常是這樣的,有時候好多年都沒音信。」
「那這麼辦,瘋子的眼睛就要瞎了。」
王八用手敲自己的腦袋,「怎麼辦。。。。。。。」
劉院長說道:「我雖然不知道老趙到底在那裡,但我知道明天他會在那裡出現。。。。。。」
「什麼地方!?」
「我聽老趙喝醉酒了說過,他每年都要到宜昌來守陰關。在七月半陰間的鬼出關的時候,到宜昌的陰關來守。。。。。。。你知道,我是很反感這些東西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每年的七月半在幹什麼,也沒問過,宜昌的陰關到底在什麼地方。」
「明天就是七月十四!」王八一拍手,「就是明天。」
七月半,中國的最著名的鬼節,亦名中元節。在宜昌,鬼節並不是七月十五,而是七月十四。
每年的七月十四,從中午開始,宜昌的每家每戶,家庭成員會積聚在一起,找個山地,在地上用石頭,畫上一個不封口的圓圈,然後把裝好黃裱紙的信封,以及紙錢堆在一起燒。信封上寫的祖先的名諱和子女的名字。找個風俗,由來已久。末了,還要炸鞭,家族眾人才會散去。
七月十四,就是每年一度,陰間鬼門開啟,陰世的鬼魂,到人間的機會。
趙一二竟然被選作守陰關的陽間活人。趙一二到底有多大的來歷和本事呢,簡直深不可測。既然如此,他肯定能治好瘋子的眼睛。
王八腦袋裡想過這些細節,對劉院長說道:「我知道宜昌的陰關在那裡,我明天就去找他。我去拜他為師。」
「小王,你要想清楚。」
「我已經想清楚了。這件事,我有脫不掉的干係,瘋子若是瞎了,我一輩子都不安心。」
王八送走劉院長,也爬樓梯回到寓所。
剛開門,就聽見瘋子和董玲在吵架。
我對董玲罵道:「你少管閑事,這石頭害我這麼慘,我一定要把他扔了。」
董玲把石礎抱著,「這王哥的東西,你說扔就扔嗎。」
「啊喲,啊喲,都王哥王哥的叫上了,王八這個混蛋,還日白(宜昌方言:說謊話)說跟你沒有一腿。」我向董玲撲過去,「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對你客氣。老子現在誰都不買賬,別說王八的東西,孫*剛(當時宜昌市委書記,跟一位改變了中國收容制度的已故打工者同名)的石頭,我也給扔了。」
董玲繞著沙發跑,躲著我。
我急了,翻過沙發,把董玲堵到廚房,顧不了這麼多了,動粗也在所不惜。
董玲大聲喊:「你過來,我用刀砍死你!」
我和董玲正在鬧的不可開交。王八進來了。
王八對董玲說:「玲玲,把石頭給他。」
我訕訕的接過石頭,哼了一聲。扭頭把走向客廳,狠狠地把石礎砸在地上。咚的一聲響,我還不解恨,又踢了一腳。
結果是我馬上坐在沙發上,脫了鞋,看自己的腳指甲蓋翻了沒有。疼的哼哼唧唧。
董玲幸災樂禍的笑起來。走過來把石礎用沙發的布墊包起來給王八。
王八把石礎放到涼台上,「我明天就把石頭還給趙師傅。今天早點睡。」
我懶得理會王八,仍舊把腳抱著,仔細看著流血沒有。
「玲玲,這麼晚了,你去我卧室睡,我和瘋子睡沙發。」
董玲說道:「我回寢室去,他這個人,白天都讓人受不了,別說晚上又那麼。。。。。。。」
我聽到董玲的話,連忙說:「什麼意思,什麼意思,難道我晚上還騷擾你不成。」
「你晚上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么,跟個野鬼一樣,坐在涼台上曬月亮。。。。。。。還戴個大斗笠。」
「住口!」王八吼道:「別說了。」
「王八,她說的是真的嗎?我真的夢遊嗎?」我站起來,質問王八:「你告訴她我夢遊,我自己怎麼不知道,你怎麼從來不告訴我。」
「如果你還把我當兄弟,聽我的,馬上睡覺。」王八把手指向董玲:「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玲玲,可是我們成不了。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現在聽哥哥的話,洗澡睡覺。」
王八是怎麼了,今天說話的口氣,為什麼這麼奇怪。好像在交代什麼似的。我一時不明白,但心裡惦記著自己的眼睛。也懶得去想了。後來我很後悔,其實王八真的是在交代我們事情。
一夜無夢。
七月十四,鬼節。
白天三個人在屋裡,無所事事,都各自心懷鬼胎,氣氛凝重的很。
吃過晚飯。外面開始下起雨來。悉悉索索的,安靜的讓人煩躁。
董玲悶了一天,終於開口:「王哥,我走了。」說著話,把鑰匙遞給王八。
「嗯」王八接過鑰匙,悶聲說道:「早點回去,今天是七月半,晚上不太平,別在街上亂逛。」
天涯文學
董玲走了個把鐘頭,我和王八還是無話。相互看著。
王八看了看手錶,走到涼台,抱起石礎,到門口,對我說:「瘋子,我把石礎還給趙師傅去。」
「你知道老趙在那裡么?」我冷笑:「別給我假惺惺的,你到底要拿這個石礎幹什麼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就是想把這石礎治好,給你當法器。」
「我不想跟你說,」王八打開門,「這石礎,我真的是拿它還給趙師傅去的。」
「你就別騙我了,你一點心思瞞得過我么。你還騙我幹嘛,那一天晚上拿石頭出去不好,非要選在今晚。今天是七月半,你是不是想出辦法,在今晚治好這個石礎了。」
「你別管!」王八說道:「你別管這麼多,我有我的做法。」
「你叫我別管!」我跳起來,「老子的眼睛就差點被它弄瞎了,你叫我別管。當初是誰把我拉進來摻和這個事情的?」
王八愣住,一言不發。
「是你!」我指著王八:「我要是瞎了,王鯤鵬,你記住,就是你王鯤鵬害的。沒別人。」
王八把我看著,看了好長時間,才慢慢說道:「瘋子,石礎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就去補救。我去找趙師傅去。」
「你不就是想去當他的狗腿子撒!你們早就背著我知道了該怎麼治石礎,不惜拿我墊背。你為了當他的徒弟,連我都賣了!」我終於把我心裡話說出來。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撕破臉皮。
王八走出門口,把門帶上。
「滾吧,滾吧,你他媽的今天和那個姓趙的都被鬼整死才好,老子心裡才涼快!」我對著門破口大罵,渾然忘了這個房間,其實是王八的。
王八走了不久,門又咚咚的響起來。
是不是王八良心發現,又回來了。我心裡一陣激動,畢竟是多年的好兄弟,他不會這麼無恥,連我都算計的。
可是打開門,我就失望了。是董玲和劉院長。
董玲一進門,就慌慌張張的問:「王哥呢,王哥呢。。。。。。」
「他走了,」我咬牙切齒的說道:「拿石頭去討好姓趙的神棍去了。」
「老趙若是要石礎,犯不著那天在我家裡留給你們。」趙院長解釋。
「那。。。。。。那。。。。。我怎麼知道他們的陰謀詭計。」我對趙院長心存感激,說話不敢太過分。
「你倒是告訴我,王哥去那裡了!」董玲對著狂喊。
「你急個什麼,發脾氣的應該是我。」我也對著董玲喊:「你們早來半小時,不就在樓梯碰見他了。」
趙醫生說道:「小董,算了,這是小王自己決定的事情,你就別干涉了。」
「不行,不行,王哥怎麼能為這個雜碎,變成瞎子。我不幹!我不幹。」董玲嗚嗚的哭起來。
「你這個死女伢子,到底在說什麼?」我說道:「他怎麼會為我變成瞎子,明明是他不夠義氣,媽的,糊弄我這麼久,就是和那個趙。。。趙。。。一二狼狽為奸,惦記石礎的好處!」
董玲氣的說不出話,指著我,頓了半響,才慢慢說道:「你這個混蛋!王哥是替你去當瞎子去的!」
「小董,你別這麼說,這個事情我也猜不準,也許我錯了。不見得會這樣。」劉院長連忙說道:「我只是跟他說,老趙想找的徒弟,也許是個瞎子,可是不見得當他徒弟,非得變成瞎子。」
「什麼什麼?」我驚呆了,「你說什麼?」
董玲哭的泣不成聲:「你不願意當他的徒弟。。。但你眼睛又壞了。。。王哥就想替你去當瞎子。。。」
我倒退一步,重重的坐在沙發上,「你們都在騙我是不是,聯合好了王八和趙一二騙我是不是,你們到底想在我身上搞什麼。。。。。。。」
「你這個混蛋,滿心都想著自己。」董玲氣壞了,抓了個沙發的坐墊,狠狠向我砸過來:「虧王哥對你這麼好,你沒工作,王哥給介紹工作,你沒錢花,王哥養著你,你沒地方住,王哥收留你。王哥經常說,他就這麼一個好兄弟,比親兄弟還好。可是你。。。你。。。。」
我呆了,真的,我還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我一直認為,王八做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可是現在聽到董玲這麼一說,我知道,我錯怪王八了。不僅是錯怪,而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王八對我有這麼大的恩惠。
現在,聽劉院長和董玲的意思,王八並不是完全想當趙一二的徒弟,他還想取代我,去當個瞎子。。。。。。
我做過幾分鐘的瞎子。我知道當瞎子的滋味。
「你總是罵王哥不學正經事,老是想著學法術,但你知不知道,你從學校就開始,被那個草帽人給迷惑住了,你被草帽人附身了,他想治好你,知不知道。可他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要不是那天晚上我看見你坐在涼台上夢遊,戴個大斗笠一樣的草帽曬月亮,他也不會告訴我的。王哥想把石礎當法器又怎麼啦,他還不是想用石礎驅你身上的邪!」董玲說的話,讓我渾身如同螞蟻在爬。
我一直以為王八在利用我,其實他。。。。。。。。。
而我,竟然一直在夢遊,那個草帽人竟然從來沒有在我身上離開。
我覺得自己的腦袋一片混亂。不行,我得捋一捋,這個事情,我還沒想通。
可是董玲不給我時間去思考了。
「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跟我去找王哥。王哥到底去那裡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嘴裡蠕蠕的說著。
「那就快跟我們一起去找!」
「我不出去,我今天不能出門。」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出門。」
「今天是七月半,我每年的今天,都不能出門的,王八沒告訴過你嗎?」我輕聲回答。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只顧著自己!」董玲把劉院長一拉,準備出門,「我要是王哥,把喂你的飯喂狗都不分給你,狗養了這麼久,也知道好歹。」
董玲的口氣,完全對我的人格否定了。
我蜷在沙發上,腦袋裡跟漿糊一樣,什麼都不能想,什麼也不願想。把膝蓋緊緊抱住,嘴裡重複的說著「今天是七月半,我不能出門,我不能出門。。。。。。。街上好多惡鬼。。。。。。我不出門。。。我不出門。。。。。」
直到董玲和劉院長走了好久了,我還在無意識的念叨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王八在解放路和沿江的路口下了的士,遠遠的看見看見趙一二和一個叫花子坐在路邊花壇上。走到跟前一看,竟然和叫花子喝酒。老趙手裡捏著半瓶酒,另一半倒在乞丐的破碗裡面。他和乞丐各自拿著半個烤鴨,狂吞大嚼。邊吃邊喝,還大聲說些什麼,聽不太清楚,不是宜昌話。乞丐說了一兩句話,引得趙一二哈哈大笑。
等王八走近,趙一二站起身來。把鴨子往王八面前一遞,「吃點嗎?」
王八看著乞丐手上拿的半邊鴨子,骯髒的很,想著趙一二這半邊肯定好不到那裡去,心裡想著,手上那裡接的過來。
趙一二把鴨子收回,「不吃就算了。」
王八把趙一二盯著看。正要說話。
卻被趙一二打斷。「我知道你來幹什麼的。想跟我學手藝?」
王八點點頭。
趙一二把吃剩的鴨子給了叫花子,那叫花子拿了鴨子,謝都不謝,提溜走了。
王八說道:「如果瘋子答應跟著你學,你就會治他的眼睛,他就不會瞎了。是不是?」
「我什麼時候說過他要變瞎了,我可沒這麼下作。我只是覺得他當我徒弟挺合適的,跟他瞎不瞎有什麼關係。」趙一二笑了兩聲,「可那個傻子,竟然不知好歹。好像我老趙喜歡求人,還求著他當我徒弟似的。」
王八說道:「他不願意,是有他的原因的,他受過刺激,一個草帽人的給他的刺激太深。他才很排斥這種事情。」
「有可能不是草帽人這麼簡單。。。。。。。」趙一二打了個呵欠,突然改變話題:「你這麼有能耐的年輕人,宜昌還真數不出幾個,竟然知道宜昌的陰關在這裡。」
王八聽了,有點激動,「沒什麼奇怪的,全國各地的陰關都開在近水且平日人煙密集的地方。我也是猜的,我來回在西陵一路到二馬路找你好幾遍,才看到你。」
趙一二哼了一聲,「你做事從來就是這麼死心眼嗎?」
「我只知道,我該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
趙一二把王八歪著頭看著。眼神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躺在沙發上,努力的讓自己睡覺。我每次心裡很亂,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想睡覺。也許一覺之後,再醒來,煩心事都沒了。
我好像漸漸睡著了,可在臨睡前,我心裡還在不停的想著,王八到底現在是什麼樣子,他真的為我去當瞎子嗎。這個事情若是我們相互交換,我會怎麼做。我想,我最多只會安慰他,說不定心裡還會陰毒的幸災樂禍,誰叫你小子命好,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這個想法太毒了,可是我無奈的發現,這個想法是真實存在的。。。。。。。
好冷,屋裡太冷了,我想起身把空調關掉,可是並沒有聽到那個老爺窗機的轟鳴聲。我懶得起來,我現在只想睡覺。什麼都不去想。。。。。。。。
「我不喜歡放棄我要做的事情。」王八對趙一二說道。
街上的行人少了,天下著雨,寥寥的行人,都打著傘,一些在街上遊盪的年輕人開心的說笑,有的心情好的,還跑到江邊去玩。可是江邊,有好多人一處一處的燒紙錢。隱隱還有哭聲傳來,那是淹死在長江里的小孩的父母,來給子女送錢。
街上的行人好像比剛才多了一點。
趙一二看見王八在觀察街上的行人。對他指點道:「諾,那個打傘的,就是黑色傘的,好幾年前病死的,是點軍的老四子來收的他的魂,他捨不得他家人,老四子在醫院連續搞了幾夜,都拉不走他。沒辦法老四子才喊我幫的忙。這個人也算是重感情,每年都在這裡等他老婆老燒錢。鬼門沒開,就早早的來了。」
「不是鬼門還沒開嗎?還沒到子時啊?」王八問道。
「不一樣的,鬼門開了,這街上就是鬼魂的街道。但現在還不是,這時候街上的人比鬼多。子時過了,街上的鬼比人多。」趙一二輕聲說:「你在那本書看見,七月半非要子時之後,鬼才出來的。」
王八心裡一凜,聽了趙一二的說的話,他繼續打量那個打傘的人,那個人(鬼)靜靜的站在一棵樹旁邊,安靜的站著,黒傘把他的上半身都覆蓋,人(鬼)和傘都立在淅淅的雨水裡,一動不動。
「還等什麼哦。」趙一二不屑的說道:「每年都來等。他老婆頭三年,每年今天都來燒紙,哼哼,選這個地方燒紙,這地方應該和他們有很深的淵源,這可不是該燒紙的地方。」
王八想著,說不定就是他們在這裡認識,或是男人未死的時候,兩個人在這裡有過美好的回憶。
「他老婆第四年就沒來了,可是他還是每年都站在這裡等。有什麼等頭,死都死了。記掛這麼多幹嘛。難道他老婆守他一輩子啊。」
王八聽著趙一二念念叨叨的說著,忽然醒悟,趙一二是在故意岔開話題,他不想說瘋子的事情。
王八對趙一二說道:「趙先生我想問你,瘋子的眼睛到底會不會出問題。」
「出了問題怎麼樣,不出又怎麼樣?」
王八明白了,趙一二其實很在意瘋子不願意跟他學手藝。趙一二的心胸也不是那麼寬廣。
「這世上,有誰願意做個瞎子呢。」王八說道。
「徐老弟瞎了好啊,干我們這一行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他一樣的變瞎,他若是瞎了,雖然看不見陽世間的東西,可陰間的東西,能看的明白透徹,比我看得都多,到時候,他就是湖北四川數一數二的術士,受同行敬仰的。」
王八愣住了。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本事。」趙一二撓撓頭,「竟然不願意。」
王八心裡一緊,他弄不明白到底是趙一二會找個瞎子當接班人,還是當了他的徒弟后,會變成瞎子。這是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王八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面過多的糾纏。
「我能代替他嗎?」
「能啊,不過你要和他一樣,也許會變瞎。」趙一二輕鬆的說道:「你變瞎就是真的瞎了,你不具備他的生辰水分。他與生俱來的命格,你沒有。你瞎了后,所有的法術,都得跟常人一樣,一步一步的去學。」
王八愣著。心裡在猶豫。趙一二說的太現實了,雖然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不能一下子接受。
「你要想好哦。。。。。。」趙一二提醒他。
——我醒了。是的,我又醒了。
我冷,身上好冷。我凍的全身發抖。屋裡氣味很沖,那個死丫頭用的粉底,飄得屋裡到處都是,我咳嗽得差點喘不過氣。一股摩絲的酒精味道,把我的鼻腔燒的火燎一般。
我得快點出去。不能呆在這裡。
我走到王八的卧室,翻他的衣櫃。拿出一條羊毛褲,脫了自己的西裝短褲打算穿上,可還沒套上去,羊毛的靜電就打的我渾身戰慄。我慘叫一聲,把羊毛褲扔掉。只好繼續翻弄王八的衣櫃,找出棉質的秋衣秋褲,找了三條,我一一套著穿上。這才稍稍暖和點了。我身上不再發抖。
我得出去了,我要去找王八,我不能讓王八頂替我。他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情,我欠他的確情。我怎麼也要阻止他這一次。
我把我的行李箱打開,草帽正放在箱底。我把愛惜的把草帽撫摸兩下,戴在頭頂。然後帶上口罩。。。還有墨鏡。差點忘了。。。手套。
我輕輕的走出門。並不是我怕打擾到誰,而是我從來就是這麼輕微的動作。任何動作都是如此,從來如此。
我走到了大街上,天上的雨很小,但一絲一絲的水汽還是慢慢浸潤我的裸露皮膚。我的額頭如針扎一樣。
街上的光線太強了,路燈太刺眼,隔著墨鏡,我仍然被扎的眼淚橫流。可是我還是要把口罩掀開一點,我要聞王八身上的氣味。王八的味道我很熟悉,他喜歡用一個很不知名的須后水。我把信子吐露出一點。
空氣里無數氣味的分子,洶湧的粘附在我舌頭上,雨水中二氧化硫的味道、綠化帶的泥土肥料味道、下水道里動物屍體和污水混合的味道。。。。。。。。。燒汽油汽車的尾氣,最讓我無法忍受,我開始嘔吐。
我追著王八身上的須后水氣味,慢慢的在街道上走著。不時一輛汽車從身邊開過。晃過的汽車車燈,讓我痛苦不堪。我也許沒有精力去找到王八到底在那裡了。
我蹲在地上,喘著氣,只能輕輕的喘氣。
我打起精神,站起來,繼續走著。王八的味道還在,他沒有在這裡攔到的士。
前面有一團強烈的火光。我要繞過去,我要繞到大樓的牆角,挨著過去。
一群人在火光邊,有的跪在地上,有的站在。他們都在說話。跪著的人,正在用把手中的值錢一疊一疊往火堆里燒。燒出的煙熏得我無法呼吸。我把口罩重新把嘴巴蓋住。但還是不行,我吭吭的咳著。喉嚨要破了。我感覺到喉頭的鮮咸,又是一陣咳嗽。
火堆上的陰鬼開始打架了,那些燒過的紙錢,化成陰間的錢串子,被空中的鬼魂們瘋搶。鬼魂們在空中飄浮著爭奪,帶出一陣旋風。一些更惡的鬼魂,竟然到火堆里去撈還沒有化成錢串子的紙灰,被燒的吱吱亂叫,忙不迭的散開,紙灰被帶的到處飛舞。鬼魂尖厲的叫喊,我耳朵好疼。我把草帽的檐子拉下來。
一個小孩看見我了,指著我哭起來。
大人看到我,都愣著不做聲。我慢慢的拖著腳步走了。那小孩還在哭喊。
「你想好沒有」趙一二催促王八做決定,「跟著我了,你有可能會變瞎。」
王八不說話,頭頂冒出冷汗,雖然在昏暗的路燈下,趙一二也能看見他額頭上在泛光。
「哼哼,還以為你有多仗義。」趙一二冷笑道。
王八還在遲疑。
趙一二說道:「還有一個小時,就子時了,我可沒這麼多時間跟你耗著,我要做的事情多著呢。」
「當你的徒弟,就真的會變瞎嗎?」王八沉聲問道:「瘋子呢,他的眼睛會不會好。」
「你到底是來找我學手藝的,還是來求我治你朋友眼睛的?」
「我到底會不會變瞎?」王八喊道。
——我費盡全身的力氣,才饒過了那一群燒錢的人。我停下來,慢慢坐到地上,歇了好幾分鐘,才拉下口罩,伸出信子,仔細的搜索空氣中王八的味道。我好累,幾乎就察覺不出來王八的須后水的氣味。王八仍然順著這個路在走。我的信子里,突然察覺到了一股騷味,我猛地警覺。立馬站起身。想快點走。可是那個騷味,我最害怕的東西散發出的騷味,越來越濃。
我背心發麻,快步走著。一個年輕人走過來,「老人家,你要不要幫忙。」
我擺擺手。
那人看清了我的面孔。眼睛瞳孔瞬間放大。她用手緊緊把嘴巴捂住。強忍住恐懼的叫喊。
我笑了一下,她反身就跑,摔倒在地。
我踉踉蹌蹌的從女孩的身邊走過。我要快點走,那東西越來越近了。我好怕。。。。。。。Lvs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