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中

失魂中

王八不再喊了,慢慢的靜下來。獃獃站著,猶豫不決。趙一二抽了兩支煙了,王八還是在獃獃的愣著。

「呵呵,我倒是有點喜歡你了。」趙一二拍了拍王八的肩膀,「不難為你了。今後就跟我學吧。」

「瞎就瞎吧!」王八一狠心,「既然都這樣了。。。。。。」

「我好像沒有說過,跟我學詭道的,一定要是瞎子,我只是說,小徐那樣的瞎子最合適。」

王八剛剛鬆了口氣,旋即又緊張,「瘋子,還是要變成。。。。。。。」

趙一二哈哈的笑起來:「他不跟我學詭道,就不用變瞎子啦。」

「你。。。。。。沒有騙我。」

「看來不告訴你,小徐的眼睛到底怎麼回事,你是不會死心的。」

王八開心起來,但立馬又冷靜。等著趙一二往下說。

「小徐的眼睛不會變瞎,他只是會失明一兩年而已。他的眼睛在等一個東西長出來。」

「什麼東西,劉院長說他的眼睛里有贅生物。」

「你若是想聽,就別他媽的插嘴。」趙一二在王八面前說粗口了。但表情不再冷淡

「你聽說過雙瞳沒有?」

。。。。。。。

「我在問你列?」

「你不是叫我別插嘴嗎?」王八委屈的說道。

「嗨,其實小徐學我手藝挺好的,怎麼非要是你,你沒有他好玩。」趙一二說道:「雙瞳,你不知道嗎,就是一個眼睛里有兩個瞳孔那種。」

「我知道項籍和黃宗羲是雙瞳,史書上有記載。可他們一個霸王,一個是大儒,跟我們這一行無關。」

「誰說沒有關係。你看不看香港電影?」

「我不喜歡看,瘋子喜歡看電影。不過我也看過幾部。」

趙一二的聲音有點惋惜,「別提那個蠢貨。你看到過沒有,香港電影里經常提到的要去給黃大仙那裡拜神。」

「我知道,電影里說的黃大仙是宋朝的一個道士,俗名黃裳。」

「呵呵」趙一二開心多了:「黃裳,可是出了名的捉鬼鎮邪大師。在北宋無人可出其右,還有人說他最後成仙了。我們這一派,跟他有點關係。」

「哦,可是他的事迹和瘋子有關聯嗎?」

「你在聽什麼!」趙一二大吼:「當然有點關係,黃裳就是雙瞳!只有雙瞳的人,才能成為當世頂尖鎮邪人!」

——那東西越來越近。我得快點走,可是我身上的力氣越來越小,腿太沉重,我抬不起來。一個弔死鬼從我身邊徘徊,我拉住他,「幫幫我,我走不動了。」弔死鬼把我看著,我的抓住他的袖子突然一空,弔死鬼走遠了。

「幫幫我、幫幫我。。。。。。」我無力地向弔死鬼的后影喊著。

來了,那東西來了。--到我的身上,用爪子把我的脖子死死勾住。我撕心裂肺的疼痛。抬起手,抓住野貓,想把它拽下來。可是我力氣太小。那野貓在咬我。

又一隻來了,我能清晰的感覺到,但我無法阻止。另一隻撲到我的胳膊上,對我的手一陣狂咬。

「喵嗚。。。。。嗚嗚。。。。。嗷嗷。。。。。。」貓子發瘋了,纏著我死死的咬。拚命地攻擊我。還有一隻正在向我跑過來。。。。。還有一隻。。。。。還有一隻。。。。。

我在地上翻滾起來。想擺脫身上的貓子,可這是徒勞的。沒用,貓子越來越惡了,我能感覺它們在撕扯我的皮肉。

我不停地滾,可力氣越來越小,我滾不動了。貓子在嗚嗚的獰叫。

我聽見了董玲的聲音,董玲在焦急的跟劉院長說:「王哥到底會去那裡,我們問問樓下的人,他們天天看見王哥,也許知道。」

劉院長回答:「我去問問。」

我扯著喉嚨喊道:「劉院長。。。。劉院長。。。。」

「是瘋子,我看見過他這個模樣!」是董玲的聲音。

總算來救星了,劉院長邊對董玲喊道:「是小徐嗎,真是他嗎?」,劉院長幫我把身上的貓子全部趕開。

我嗚咽的哭著。

「你是誰?到底是不是瘋子?」董玲站在我面前,強忍著恐懼,問我。

「我。。。。我。。。。。」我說不出話,掏出王八的房門鑰匙。

「是瘋子,沒錯。」董玲從劉院長的車上拿出幾個創可貼,「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她幫我把被貓子咬傷的手上皮膚一一貼住。我脖子好疼,但我不想讓她來弄。我把草帽往下扯。

「幸好我們又折回來看小王回家沒有。」劉院長說道:「不然,碰不到你這樣。」

我無力的說道:「別問了,我帶你們找王鯤鵬。」

劉院長說道,「那快上車,帶我們去找。」

「現在不行,我不能上車,我要聞出他上的士的地方。。。。。。」

「你的臉上怎麼全是血絲!」董玲尖叫起來,「你的眼睛呢?」

我把額頭上的那層皮膜揭開一下,眼睛在裡面。董玲差點昏了。

一個眼睛,兩個瞳孔,才能洞悉陰陽兩道。

自古便是如此。

「有雙瞳的人多了,歷朝歷代,多得是,跟天生六指或是長尾巴一樣,不是什麼稀奇事情。只是,即便是有道行的雙瞳者,都不會在史上留下名聲。除非是像黃裳這種凡俗兩界都很出色的人,才有記載。」趙一二說道:「更多的雙瞳者,都和小徐一樣,沒有任何作為,終生默默無聞。因為,他們都沒有走上學道的道路。第二個瞳孔,就長不出來。」

「我明白了。」王八說道:「怪不得,他能看見鬼,特別是這兩年,他常常撞邪。原來是這樣。」

「你錯了。」趙一二說道「他的第二個瞳孔沒長出來,又沒有學過道法,應該是看不見的。他的八字有六火,燥的很,陰魂都會避這他,他火焰高,更不可能看見。」

「可是實際情況相反,他都看得見。就算是平時,他也看得見。」王八回答。

「那是因為,那個草帽人。不是他自己看見,是草帽人看見了。」

「你也看出,瘋子身上的那個草帽人出來了!」王八說道。

趙一二頓了頓:「草帽人你知道他的來歷嗎。」

「當年我們在沙市讀書,一個守門房老頭,人很好,我們每次在外面喝了酒,半夜回來都給我們開門,所以我們就和這個老頭很熟。經常買了酒菜在他值班室里喝酒。有一天,那個老頭子請我們去他家裡吃飯。他說老是吃我和瘋子的不好意思。

到了他家裡,就看見了他的老婆——一個在房間裡帶著草帽,縮在牆角陰暗處的一個老年婦女。

草帽人很瘦,安靜的坐在牆角,一動不動。

那個守門房的老頭,讓他的女兒把他老婆,就是草帽人帶到屋外,那時候天已經黑了。草帽人就坐在屋外的大樹下面,月亮出來后,就移到月光下。

守門房的老頭,等他老婆出去了,才敢生火做飯。估計他一家每天都是這樣過的,天天晚上**點吃飯。當時瘋子就說,這個人真可憐,一天到晚只能坐在黑洞洞的屋裡,到了晚上才能出去換換氣。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趙一二聽到這裡,打斷王八,「你們認為那個草帽人是得病了是不是?」

王八點點頭。

「可是西醫的說法,反而讓我們更糊塗,根據癥狀,我查了一些書籍,說是是內分泌失調引起的,身體的某個腺體出現了病變。或者還有一個說法,綜合性過敏癥狀,病因不明。我和瘋子就決定要幫她看看,用中醫看。最後決定讓瘋子去看相關的醫學書籍,瘋子答應了。可是瘋子看了書之後,去給那個草帽人的帶脈和三焦經燒艾蒿的時候,那個草帽人病情加重了。」

趙一二說道:「哼哼,你們膽子也真大,什麼都不懂,看了看書,就以為自己能幹了是吧。你們這是那別人的性命在開玩笑。」

王八說道:「瘋子一直為這個事情耿耿於懷。那個草帽人在被他艾蒿炙條把穴道燙了。在瘋子面前哭,說自己要死了。瘋子嚇的夠嗆,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就知道,小徐不願意跟我學,就是有原因的」趙一二說道。

「那草帽人對瘋子說,她有個秘方,有一些法門讓人學習,是常人學不到的東西,很靈很隱秘的法術,瘋子只要進行某些儀式——儀式的事情是瘋子後來跟我說的,開始他只說了方子的事情——瘋子就能學會很多秘術,有可能治好草帽人。我沒有看到那個方子,但是瘋子看了。瘋子看了悶了兩天,沒有答應。把那方子交還給了草帽人。。。。。。。草帽人後來就死了。。。。。。他家人說的,草帽人死前,非要回老家。。。。。。。再後來,瘋子雖然還在學習水分,但他不再對這些東西熱心。甚至還開始厭惡。。。。。。再後來瘋子就變了,平時沒事,就是在晚上開始夢遊,跟那個草帽人一樣的姿勢坐在月亮下,曬月亮。我就知道瘋子被草帽人給纏住。可是一直到現在,我都想不出能把草帽人驅趕的方法。我一直在想辦法把草帽人從瘋子身上驅除走。」

「你當然找不到,因為草帽人根本不會附在小徐的身上。草帽人已經死了,的的確確的死了。小徐只是這件事情印象太深,他當時肯定很自責,甚至認為草帽人的死因,是他的所為,所以,他潛意識裡希望草帽人不要死。這個念頭多了,他的精神世界里,就會真的出現一個草帽人。」

「趙先生,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老子好歹也是醫科大學出來的,八十年的學生,哪像你們讀書天天混日子,我們學習很刻苦的,剛才是心理學很基本的課程理論,我當年心理學成績很不錯。」

「可是瘋子那些和草帽人一樣的習慣和姿勢,還有他跟草帽人一樣害怕光線害怕水害怕油煙,最害怕貓,和當年的草帽人一模一樣。那些貓也怪,看見草帽人就咬。」

「你不相信我么,我干驅邪鎮鬼十年了,我難道看不出來一個人身上有沒有鬼纏著?」

——董玲離我一米遠的距離,不願意靠近我。我慢慢的走,努力搜尋空氣中的氣味。

氣味在大路口附近沒有了,我對董玲說,你把臉轉過去。

董玲看向遠處。我把信子伸出來,仔細的感覺,我能確定王八在這裡上了的士,這裡兩小時內停過三輛的士,一個的士上面香水味很濃,一個司機有狐臭。王八上的那輛的士,后廂肯定放了梨子,梨子有幾個在腐爛,我聞的很清楚。

我招呼董玲,上了劉院長的車,劉院長一直在慢慢的開著車跟著我們。我把車窗打開,腐爛梨子的味道很濃,很容易在空氣中感覺到。順著路走就可以了。

劉院長踩了踩油門,車速變快。我尖叫起來,「風。。。。我怕風。。。。。。。」

劉院長沒有辦法,只能放慢速度。這個速度沒法上幹道。只能在人行道邊緩慢行駛,但總比我走路快多了。

董玲不敢埋怨我拖延找王八的時間。她現在怕我。只要是正常人,有那個不對我現在的模樣心悸呢。

「你兒說,那個草帽人其實就是瘋子自己?」王八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所有行為,都和草帽人一樣。」

趙一二不耐煩的說道:「你記好了,跟著我學東西,不見得都是跟陰司有關。我告訴你,小徐和草帽人有相似的癥狀,是他的心理問題,不是他生理機能出毛病。他有心理過程障礙,草帽人如對他影響很深,嚴重到精神能夠改變他的生理上的反應。我現在了解他了,也許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而且死掉的人,跟他有關係。他一定是認為自己害死了那個草帽人,聽你說法,好像是他有機會治好草帽人,可是他因為某些自身原因,拒絕了。如果他一天不擺脫這個想法,他就永遠會存在這個感知障礙,他的精神很敏感,命格又特殊,他能夠根據自己的精神能力,完全理解草帽人所有的痛苦,並且重複草帽人的痛苦。你明白嗎?」

王八聽的昏頭轉向。他不懂心理學,誰沒事去看這麼無聊枯燥的東西呢。

「其實,小徐當個真正的醫生也不錯的。」趙一二說道:「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他能感受到別人的想法和感知。有這個本身,當醫生省事多了。一看病人,不用檢查,就知道病人在受什麼痛苦。」

王八高興的說道:「那好,這就好辦了,問題出在他自己的心理上。就好辦了。」

「你說好辦?」趙一二把王八斜著眼睛看著:「我曾經治好過一個胃癌晚期,讓他多活了五年。可是我從沒治好過一個精神分裂。」

「瘋子。。。。。。。瘋子。。。。。。。」王八苦笑道:「當年是誰給你起的外號。。。。。。。」

「小徐沒瘋,每個人都有多重的人格,只是大多數人的主要性格占絕對的強勢,壓制了其他的人格狀態。你難道沒有想過,突然沒來由想做一些你平時認為很難堪或很不屑的事情。或是你喝醉了,說出你一直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困擾。這都是亞人格的表現。」

「草帽人的狀態,就是瘋子的另一個人格。」

——「快停車,快停車。」我喊道:「退回去。」我哭起來,靠著車窗狠狠的嘔吐。

劉院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把我看著。把車熄了火。

董玲嚇得不做聲。

「怎麼啦,小徐,乾脆這樣,我們先送你去醫院吧。」

我開始低聲嗚咽。

「不行,」瘋子說道:「媽的,必須得過去。」

劉院長問道:「到底怎麼啦?」

「前面好大的血腥氣,好多鬼在路上攔著。別開車過去,開車要出事的。」

瘋子還喊:「一定得過去,不過去王八就瞎了!」

我對劉院長說道:「你兒開車,從旁邊的巷子繞,我和董玲走路。」

「我為什麼要聽你,跟走路。我不下車!」董玲喊道。

「你要扶著我,我走不動。」

我和董玲下了車,董玲把我的胳膊扶著,拖著我走路。劉院長把路往夷陵路方向開,我告訴他從一馬路繞到沿江大道等我和董玲。

二道巷子的路口到了。我停下,不敢再往前走。路上的情形太兇惡。

十幾個鬼魂,都是殘肢斷臂的鬼魂,並排牽著,沒有手的鬼魂,之間就拖著血淋淋的腸子,攔在沿江大道上。惡狠狠的盯著往來的車輛,他們在尋找,找著路邊冒失的行人過馬路,在觀察走過車輛的司機,是不是火焰低,霉氣重,或是喝醉了酒。。。。。。。

有兩個鬼魂看見我和董玲。

董玲把我往公路中間走去。我不願意走,董玲狠狠把我拉著,往路中間的鬼魂拖。我喊著,但聲音太小:「別去。。。。別去。。。。。」

董玲聽不見在喊她。仍舊把我往路中間拖。我看見遠遠一個大客車的燈光。

攔在路上的鬼魂開始激動了,有幾個在格格的笑。他們很開心,總算找到人來了。他們在邀請同伴,他們想讓我和董玲明年跟他們一樣,站在這裡等待火焰低的倒霉蛋。

董玲仍舊把我往公路中間拖。我掙扎,但也不能放手。董玲現在的力氣比我大得多。

我被董玲一步一步拖著。

我和董玲從人行道走到機動車道旁邊的綠化帶了。和那一排鬼魂很近了。我開始狂吐,血腥味道,惡臭的血腥味猛烈的灌入我的鼻孔。

董玲面無表情,緊緊拽著我,向路中間繼續走。那輛大客車已經看得見車頭了。是個疲勞駕駛的司機,估計已經走了幾天的318國道,剛從最後一班汽渡過來,司機現在很放鬆了,到了市內,他以為沒有318國道那麼複雜的路況。司機在打瞌睡。

我尖叫起來:「我不去,我不去。」

董玲聽不到。我一個胳膊勾住了綠化帶的灌木,另一個手死死拉著董玲。董玲不耐煩了,一下一下地猛拽我的胳膊。

我看見了,一個鬼魂把身上的腸子套在董玲的脖子上,正在用力拉著董玲。長長的腸子就如一條繩子,勾住董玲的意識,而我只能勉強的拉住董玲的手臂。

這情形,就如同拔河一般。

瘋子在大喊:「用力!用力!」

鬼魂又來了一個,他扯住了董玲的頭髮,我支持不住了,胳膊被從灌木上扯脫,我手指胡亂摸索,摳住綠化帶的泥土上,又摳到水泥牙子上,我不能鬆手。

瘋子喊道:「抓緊嘍,忍一忍!」

我覺得我手指要斷了。

大客車呼嘯而過。把那幾個鬼魂又撞得魂飛魄散。套在董玲脖子上的腸子也撞得斷掉,一截一截的飛在空中。

董玲一聲尖叫,喊聲泯沒在大客車的喇叭聲中。

尖銳的喇叭聲刺得我腦袋鑽心的疼痛。一直疼到胸口。

旁邊的幾個路人在慌亂的喊道:「好險,好險,就差一步,這客車就軋死他們了。。。。。。。」

空中的魂魄重新又站到馬路中,慢慢的,有條不紊的,一個一個牽起來,有的鬼魂,又從旁邊鬼魂破爛不堪的肚子里掏出腸子,給旁邊的鬼魂拉住。仍舊安靜的、惡毒的看著路上的行人,車輛上的司機。。。。。。。

董玲清醒了,「我怎麼走到這裡了?我怎麼走到這裡了?剛才怎麼回事,我怎麼了。。。。。。。。」

「快走,別耽擱。」我無力地說道:「背著我,我沒力氣了。」

「你老是想著你朋友,該為自己考慮一下了。」趙一二把腰間的摳機拿出來看了看,「馬上子時就到,你做好準備沒有?」

「做什麼準備啊?」王八愕然。

「你不知道!」趙一二驚訝的說道:「你今天來找我,竟然不知道。。。。。。你不是要跟我學手藝嗎?」

「跟你學手藝,需要做什麼準備呢?」

趙一二嘆一口氣,「如果是小徐,就知道跟我拜師,要幹什麼事情。可是你,他媽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兒到底要我幹什麼?」

「你當詭道這麼好學啊,你沒看過武俠小說么!跟老子學手藝,就得先過我的試煉。」

「我懂很多東西,很多法術都會,還不夠嗎?」

「不夠,當然不夠,你他媽的還差得遠呢,我老師當初是怎麼整老子的,那個王八蛋。。。。。。現在我也用這個方法整你,沒辦法,我們是幺房,幺房的規矩就比長房多。」

「我該怎麼做。」王八沉聲答道。

「你膽子大不大?」趙一二不等王八回答:「我看你膽子小的很,膽子小的話,就別應承我,跟我學手藝的事情,就算了。」

「膽子是可以練出來的,我試一試。」

「說的好,今天就讓你試一試。」趙一二說道:「你說實話,見過鬼沒有。」

「除了邱阿姨養的小鬼,我從沒見過。」王八老實的回答。

「你知不知道,小徐為什麼能看見你看不見的東西?」

「我一直以為是他八字問題,天生撞鬼,」王八撇了撇嘴巴,「可是你剛才說了,正好相反,他的八字是避鬼的。其實是草帽人能看見鬼。」

「那你想過沒有,草帽人為什麼能瞧的見。」

王八搖搖頭。

「因為草帽人不是個人,」趙一二看見王八不知所措,接著說:「怎麼跟你解釋呢,她不是個完整意義上的人,草帽人比常人少了點東西。」

「少了什麼?」

「人有三魂七魄,草帽人缺一魂一魄。」趙一二說道:「缺魂魄的人,一半在陽世,一半站在陰間。」

「這和我跟你學手藝有什麼關係?」王八遲疑的問道。其實王八心裡已經隱隱知道趙一二要幹什麼了。

「子時一開,我就收你一魄,你就什麼都能看見啦。你本身的罡火就沒了,跟鬼一般無異。你要憑你自己的本事,去對付糾纏你的鬼魂,特別是那些很兇的,你要當心。」

「你兒在我身邊,那些鬼魂不都怕你嗎。。。。。。。」王八剛說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趙一二就是要故意讓他這樣的,怎麼會幫他鎮鬼。

「誰說我會在你身邊了,我收了你魂魄,你就從這裡走,順著沿江大道,從汽渡折到夷陵路,一直走到寶塔河的天然塔。卯時前到不了天然塔,你就給我滾蛋,別再來煩我!」

王八眼睛睜得老大:「還有這個規矩?」

「還有,」趙一二嘻嘻的笑著說:「若是你命不好,在路上被什麼惡鬼凶煞給拉去了,出了什麼事情,我可救不了你。我要在陰關守著,一直到天亮。你要是怕,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王八想了想,「好,我試一試。」

「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想學道法,你是不是跟小徐一樣,受過什麼刺激。說實話,你的命格太一般,不是學道法的好材料」趙一二把王八盯著:「除了你一根筋的德行,我還瞧得起。其他條件,在我眼裡,一無是處。」

「我決定了。」王八說道:「從小到大,只有我不想做的事情,沒有我做不好的事情。」

「嗯,這點你也不錯,你腦筋還是比小徐靈光,這點像我。那個小徐,智力太低。」趙一二長呼一口氣:「就這樣啦,子時到的時候,我就帶你走陰。」

王八身上在輕微戰慄,也許是有點害怕,也許是略微緊張。

趙一二把一個通紅的知了殼子遞給王八,「這個東西,是我們這派的螟蛉,別弄丟了,丟了我跟你拚命。」

王八把螟蛉緊緊捏在手心,知了殼子非金非石,堅硬的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這個東西可以幫你一次,記住了,就一次。在二道巷子那裡用一次,用的時候,把任意挑一段念就行。。。。。。你不會連都不會背吧。」

「我會背一點。」王八心裡暗自慶幸,幸虧以前做足了功課,早就通覽道家典籍。

「為什麼要在二道巷子用?」王八問道:「為什麼別的地方不能用?」

「為什麼你要問這麼多為什麼!老子教你手藝,就是我說了算!」趙一二故作嚴肅的說道:「螟蛉這東西是我這輩子吃飯的家業,我是幹什麼的,今天是什麼時候,你把他亮出來到處跑,不是在瞎搞!」

王八被罵的沒脾氣。不敢做聲。

「二道巷子在沿江大道的路口,大前年出了特大車禍,死了七八人,這幾個人命都蠻惡,去年又在老地方拉了幾個人。現在他們成群了,鬼成了群,就厲害了。他們現在就在那裡等著,把路都堵死了。就等著有人上鉤。你現在的本事,絕對過不去。把螟蛉拿出來嚇唬他們一下。你過去了,至於其他的劫,自己打發。」

——董玲把我背著,蹣跚著在路上行走。邊走邊罵:「瘋子你這個王八蛋,天天好吃懶做,長這麼胖幹嘛。」

我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那些東西還跟著我們沒有,你剛才說我被鬼迷住了。」董玲問道。

「沒有,我們已經過了。」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快到了,劉醫生在前面等我們。」

董玲吃力的勉強往前磨蹭,「王哥要是出了事情,我饒不了你,是不是你把王哥說生氣了,賭氣找趙先生的。」

我不說話。我沒力氣跟她說什麼。

董玲背不動我了,劉院長在前面的路口,下了車,向我們走過來。

「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就子時了,如果小王要拜師學藝,就危險了。」劉院長說道:「老趙跟我說過,他當年學藝前,他老師給他出的題目就是讓他七月半子時走陰,差點把他給交代(宜昌方言:完蛋)了。今天他肯定要用同樣的辦法對付小王。」

「王哥只是平常人,那裡像趙先生這麼厲害。他不出意外才怪。」董玲焦急的說著。

我沒力氣跟他們嘮叨這些,只是輕輕說道:「走吧走吧,來不及了。」

雨窸窸窣窣的下得大了些。天空的黑雲壓得更低。雲層中隱隱發出沉悶、綿長的轟鳴。

一群發情的野貓,蹲在路邊,一齊狂叫。凄慘的貓叫聲,在這個夜空中此起彼伏,空氣中的氣氛開始變了,變得越來越陰氣森森。

董玲坐在車上,突然渾身發麻,身體在無來由的發抖。

劉院長也感覺到了這個意識中的變化。捏方向盤的手,緊了一些,劉院長的手心在微微滲出汗來,覺得方向盤有點滑溜溜的。

兩個乞丐坐在路中間玩耍,在相互推搡。劉院長開的很慢,離他們還有五六米遠,就停下車,把手伸出車窗,對著他們擺手。兩個乞丐很知趣的走開。

劉院長繼續緩慢的開著,一個橙色的皮球從馬路彈過來,彈到車頭的蓋子上,劉院長準備去撿。

「別撿,」我提醒:「別撿,撿了會出事的。」

那個橙色的皮球繼續穿過馬路,繼續往長江的方向滾過去,已經滾到濱江公園的草地上。那兩個乞丐正在發瘋的追逐,皮球滾到長江大堤的護坡,在護坡上一下一下彈著,就是不滾下去。那兩個乞丐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不再跟著追,站在原地。

雨水越來越大,劉院長開了雨刷,可是開了一會,雨刷的晃動的越來越慢。彷佛有什麼東西流到雨刷和車玻璃之間,增大了摩擦力。車內的水汽附在玻璃上,讓劉院長的視線受阻,劉院長拿起抹布,在窗子上擦起來。

我把頭低下,我不敢看。今天是七月半,我本來就不該出來的。街上的東西,劉院長和董玲不知道,可我都能看得見。有好多面色黝黑的野魂,正在伸出舌頭舔著車前玻璃。舌頭上滴著粘液,把雨刷粘在玻璃上。劉院長要把手伸出去,去探弄雨刷,「別。。。。。別去摸。。。。。」我嗚咽的說著。

街上的陰冷氣息在變重,陽世的味道慢慢細微不可聞。包括那個梨子的腐爛味道,都被雨水沖刷,變得淡了。空氣中泛起屍臭和泥土的沉重氣息。

他們馬上就要全部出來了。

「還有十分鐘,子時就到。」趙一二故意把語氣放緩:「你知不知道子時之後,宜昌會變成什麼樣子。。。。。。。。。。。」

王八勉強擠出笑容,「到這步了,你嚇我,我也不會回頭。」

「你以為我在嚇你!」趙一二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今晚到底有多大膽子!」

趙一二手招了招。幾張紙錢漂浮過來。在王八面前飄著。

王八一陣戰慄,知道面前有什麼東西。雖然看不見,但王八心裡明白的很。王八從荷包里掏出點糯米,灑在前面。幾聲風聲戾叫,紙錢被風帶到空中。

「哼哼,在我面前顯擺嗎?」趙一二有點不高興。

天上的黑雲沉沉的壓下來。王八的耳朵里,彷佛聽見無數的慘叫。那是陰間的鬼魂在陰關裡面擁擠,都想快點衝到人世間。

「今年的年成的確是不好,鬼都多些。你這小子,難道知道吃我們這碗飯餓不死嗎?連律師都不願意當。」

王八獃獃站著,身邊的哭號聲他已經聽的很清楚了,用不著趙一二帶他走陰,他現在就可以感受到陰魂就在附近,而且很多,非常多。

趙一二又把摳機看了看。

「時候到了,」趙一二臉色非常鄭重,說話沉著:「閉眼。」

王八把眼睛閉上。趙一二用一根銀針,飛快的在王八的耳垂上刺了一下,王八的耳垂滴出一滴鮮血。趙一二用個小瓶子收了。

「你的腎魄,我留下。」趙一二在念著道家的咒語,王八聽不懂,這不是他以前看到過的任何道家典籍有記載的咒語。王八的耳朵生疼,剛才耳朵疼痛的時候,他感覺身上一陣寒氣從腳底的湧泉穴開始順著足少陰腎經,一直冰涼到耳朵。王八現在身上覺得輕飄飄,空蕩蕩的。

「這就是落魄的感覺嗎。」王八內心裡對自己說道。

「你可以開始了。」趙一二拍了拍王八的頭頂。

王八把眼睛睜開。他再次看到的世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王八的內心震撼且驚赫無比。

——雨停了,我能夠感覺到雨停了。

「時間到了,來不及了。」我低聲說道。

董玲喊著:「不行,王哥不能去當神棍的,他是個好律師。怎麼能去干那種事情。」

董玲要開車門。

「你別出去,」我勸董玲:「至少不要這麼慌慌張張的出去。現在十一點了,鬼等的就是你這種失魂落魄的人。你聽不到嗎,電力大樓鐘樓的鐘聲正在響呢。」

「你在騙人,電力大樓的鐘聲最後一次是十點。每天都是這樣!」董玲急躁的哭起來,可她馬上安靜,她正在聆聽,「璫——璫——璫——」。電力大樓的鐘聲正在一聲又一聲的敲響。

「今天是七月半,鐘樓會敲十一點的鐘聲。」我說道:「你不知道么?鐘樓也在提醒世人,該睡覺了。」

這個城市已經屬於陰間,只有不多的人還在這大街上,不識時務的遊盪。他們還以為這路上的行人如往常一樣呢。

劉院長的車突然熄了火,發動不起來。劉院長一遍又一遍的打火,可是發動機每次都是轟鳴幾聲,旋即悄然無息。我看見車外的鬼魂在往車下面鑽。

三個人呆在車內,董玲在吭吭的哭泣。我蜷縮在座位上,恨不得躲到椅子的下面。劉院長掏出煙,狠狠的抽起來。

董玲不哭了,鎮定下來,「我沒事了,我們下車走吧。」

我把草帽完全蓋在臉上,打開車門,「我聞不到王八的味道。」我接著說:「王八已經在走陰了。」

「你快帶我們去找趙先生!」董玲尖聲喊起來。我的草帽被一陣旋風吹掉,無數的魂靈在董玲身邊飛舞,對我喊:「找啊。。。。找啊。。。。哈哈。。。。。荷荷。。。。。」

我向草帽跑過去,可是草帽如風箏一樣,在空中飄浮著。我追不到,我還要去追。劉院長在後面把我死死抱住,「路上很多車,你別追了。」

可是在我的眼中,路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車輛。

我無力的說道:「王八已經開始走陰,但我知道趙先生在那裡,就在前面的路口,濱江公園對面的解放路口。這麼多的陰魂全部來自於那裡,那裡就是陰關。趙先生在點數。是鬼說的。」

劉院長用手托住我的腋下,穩穩的向前走去。董玲在輕輕抽泣。

我的草帽沒有了,我心裡無比慌亂,我不能沒有草帽,不能沒有草帽。。。。。

路上的都是慢慢行走的魂魄。向我們的方向走過來。

有的鬼魂在地上爬,有的倒退著在走,有的身體在古怪的扭曲,還有很多疊在一起,疊了好高。他們都沒有腳。他們正對著我們走過來。

鬼魂多的超出我的想象,隊伍漫長,沒有盡頭。劉院長看不見,董玲也看不見。

我腿軟了,拖在劉院長的胳膊上。

王八的眼睛睜開。

眼前的世界變了,不再是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築物。星座大樓的模樣變成了一座高塔。電影院變成了廟宇的形狀。身邊矮小的建築,也成了古老的飛檐殘壁。

無數的鬼魂從電影院和星座大廈裡面鑽出來。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飛快的從鑽到街道上,然後向城市裡各個角落裡竄去。

王八明白了,為什麼解放路的前身叫通惠路。

王八終於如願以償,能夠清晰的看見這些從陰間出來的鬼魂。還有很多鬼魂都從解放路口的半空中滲出來,一群一群的滲出來,出來后,急迫的魂魄,呼嘯著四下飛散。但大部分的鬼魂,都是用不緊不慢的速度在沿江大道上蹣跚行走,這個隊伍已經綿延了很長,王八看不見隊伍的前端。

鬼魂出聲的很少,集體卻發出類似喘氣的聲音——嗚——嗚——,也有哭號的聲音夾雜,但整個隊伍,在王八看來,無比的寂靜。每個鬼魂都彷佛拖著腳步在行走,其實他們的腳下都是空的。街上的的雨停了,空氣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化出了濃烈詭異的灰霧,這霧氣在沿江大道上漫溢,緩慢卻又不可抗拒。鬼魂的隊伍漸漸湮沒在霧氣中。王八在霧氣中勉強能看到高高低低的魂魄在裡面顯現。霧氣更大了,把所有進入裡面的魂魄全部掩蓋。

趙一二拿著一個五種顏色的三角旗,站到高處,不停的揮舞著,旗幟所向,某些鬼魂們都順著方向分流散開。

「趙先生。。。。。趙先生。。。。。。」王八喊道。

趙一二不理會他,趙一二現在面色緊張,從來沒見過的緊張。從他的表情里,再也看不出一絲平時玩世不恭的神色。

「師父!」王八大聲喊道。

可是趙一二不理會他。王八明白了,趙一二現在根本就聽不到。

鬼魂隊伍中一些鬼魂聽到了王八的聲音,停下步伐,扭頭朝向王八。脫離隊伍,向王八走來。王八嚇住了,嘴裡喊著「滾!滾!」

可那幾個鬼魂邊走邊在獰笑。

趙一二現在全神貫注,立在陰關和陽世交接的地方。兩邊的聲音都傳不到他耳中。

王八手中的螟蛉在嗡嗡的響。那幾個魂魄慌慌地回到隊伍中。淹沒進去,找不到蹤影。王八突然想起了趙一二的交待,他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他要在這滿是鬼魂的街道,走十幾里路,走到寶塔河的天然塔。

平時坐車只需要半個小時,走路需要兩個小時。可現在他知道,能在天亮前走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王八眼前的世界是個不熟悉的世界,連道路都完全改變,所有的建築都已經形狀扭曲,整個世界在他眼裡,都是飄渺虛無的影像。他不知道這世界是否真實。

王八發現他想抬一下腿,都艱難無比,不是沉重,而是太輕飄。他走不穩。

卯時之前走到天然塔,太難了,太難了。

王八心裡倔強起來,就算是走不到,也要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遠。

開始吧!

王八的心念一動,還沒有抬腳。就發現自己已經和身邊的鬼魂一樣。漂浮著前行。一下子走了好遠。王八心裡一陣欣喜。卻又發現,自己一步都邁不動了。這個場面,自己一會會飛,一會無法動彈的場面,王八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經歷過。在什麼時候經歷過呢,王八想起來了:

在夢中。

王八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個肉身凡人,還是個魂魄。他很不習慣這個感覺。

王八凝神靜氣,慢慢的走起來。走得很困難。但能勉強前行。

王八正式開始失魂走陰!

走到頤環大廈——頤環大廈已經成了一個黑氣瀰漫的閣樓。王八看見頤環大廈下的人行道上,三個人正朝著自己的方向慢慢挪過來。

「你們來幹什麼!」王八對他們喊道:「瘋子,董玲,快回去。別在這裡。」

瘋子晃了晃腦袋,好像聽見王八的喊聲,但隨即又害怕地把頭抱住。董玲神色焦急,但她看不見王八,更聽不見王八的聲音。

劉院長扶著瘋子,一步一步對著王八挪過來,董玲在後面。

王八攔住他們,可是他們一一從王八的身體穿過,如同穿過一個立體三維的幻象一般。

連瘋子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董玲!」王八轉身,向董玲抓過去,「這麼晚了,為什麼不回家。。。。。。。。」王八的手穿過董玲的軀體,抓了個空。王八又向瘋子站過去,手剛剛觸到瘋子的肩膀,手指就飛快的灼燒起來。王八疼的大喊。瘋子的八字有六個火,能燒鬼魂。王八開始確信自己是個鬼魂了。一個非陰非陽,帶著肉身行走的魂魄,這就是走陰。

可是瘋子卻狂叫:「我們快走,有鬼在摳我脖子啦,我好怕,我們快去找趙師傅。」

王八喊道:「我不是鬼,我是王鯤鵬,你們別亂走!」王八想走回去,再次攔住他們。可是王八,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走回頭路,一步都走不了。一道無形的牆,攔在他的面前。他看著三人,慢慢的向陰關的方向走去。。。。。。

走陰的人,是不能往回走的。往前走一步就是一步。沒有往後退的道理。

至少那裡還有趙先生。王八略感安慰。卻忘了自身的處境。

王八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個致命的錯誤。

街道上無數的鬼魂向王八撲過來,「王鯤鵬。。。。。王鯤鵬。。。。。王鯤鵬。。。。。。王鯤鵬。。。。。。。」每一個鬼魂突然不再動作遲緩,每一個都變得面目猙獰,白牙森森,向王八撲過來。一些身體殘缺,行動遲緩的鬼魂,也在地上爬著,想王八挪過來。

王八被鬼魂們撕扯著,把王八往沿江大道的正中央拉去,王八被拉進昏暗的霧氣中。霧氣中的厲鬼更多,王八無法抵抗他們兇惡的攻擊。每一個鬼魂都想鑽進王八的身體。可是每一個都想這麼做,鬼魂自己也廝打起來。打贏了的鬼魂,荷荷怪叫,把王八往懷裡抱。王八不再獃獃的站著了,他念起三清咒,也參與了毆鬥。

王八瘋狂了,他發現自己是這群鬼魂中力氣最大的。只要他不停地念咒,他就力大無比。他首先把一個衝到他面前的鬼魂揪起,然後重重摜到地下,另一個衝上來,他很輕鬆的把那個鬼魂撕成兩半。他回手一肘擊,身後箍住他鬼魂的頭咕嚕嚕的滾了好遠。沒有頭的鬼魂在地上爬著摸索,找他的腦袋。可是無數的鬼魂在紛亂的跑動,那頭顱不知道滾到那裡去了。後面的鬼魂還在緩慢而又不可停滯的前行,眾多的鬼魂把那個無頭鬼魂壓在了地下。尋找頭顱的鬼魂,一眨眼的功夫,就踩的稀爛,身體融化到霧氣中。

王八明白了為什麼學趙一二的詭道為什麼第一步就是走陰了,一個鎮邪的人,首先要能有勇氣去面對自己恐懼的東西。

王八愈戰愈勇,鬼魂們不敢再靠前,王八面對著他們,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王八無奈的發現,自己倒著走,比正著走,要輕鬆的多。王八倒退著,向路邊倒退,王八想離開鬼魂的隊伍。那些鬼魂,不再相互廝打了,都把他看著。王八心裡不再混亂,他掏出了準備好的糯米,撒了出去。

鬼魂都尖吠著退遠。追趕王八的厲鬼,大部分都慘叫著回到了隊伍中,恨恨不已,霧氣裡面的怪叫,一聲聲的傳出來。

王八不停的往後退。發現自己退到了江邊的大堤上。

王八心想,就順著大堤走吧,熟悉的道路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可是長江的流向,還是沒改變。

王八心意已決。慢慢的走著,他忘了自己正在反身著走,因為倒著走無比順腳。還有幾個鬼魂沒死心,仍舊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其中一個纏滿繃帶的鬼魂離他最近,始終保持著一個人的距離。王八倒著走一步,那個連面部都纏滿繃帶的鬼魂就跟著走一步。可是那個鬼魂亦不敢靠近。旁邊的鬼魂躍躍欲試,想饒過那個纏滿繃帶的鬼魂,搶進王八,卻被繃帶鬼咬得吱吱亂叫。飛快的跑了。

只有這一個了,好對付的多。王八心裡想著。

「叔叔,」一個小男孩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你能幫我,把球撿過來嗎?」

小孩子能夠看見他。王八想著,這不奇怪。人在七歲之前,都是能看見鬼魂的。

王八卻糊塗了,那有深更半夜,有小孩子在江邊玩耍的,而且身邊一個大人都沒有。他竟然忽略,今天是七月半。王八沒有平時細緻思考能力了。

王八向小孩的指向看去,一個橙色的皮球正漂浮在江水靠近岸邊的地方。

看著小孩焦急的樣子,王八被蠱惑了。他向皮球走去。

——我看見趙一二了。

劉院長也看見。他腳步加快,帶著我飛快的走過路口。無數的陰魂在我們身邊掠過。我強忍著害怕,趙一二就在前面,馬上就沒事了。我心裡安慰自己。

層層疊疊、無邊無際的陰魂在或快或慢的走動、飛奔、漂浮、旋轉。。。。。。。就如同大海中的渦流。

趙一二就是這個漩渦的中心,鬼魂在他四周不遠的地方移動,卻沒有一個能靠近他方圓幾米的範圍。我們和趙一二隔著路口,雲集路上的鬼魂不像沿江大道上的那麼安穩,都在瘋狂的疾奔。我們過不去。

趙一二正在把一個旗幟往懷裡收,他看見我們了。趙一二手指了指。路口狂奔的鬼魂都堆積著,留出通道,等著我們過去。我對劉院長說道:「快走,快走。」

趙一二說道:「急什麼,不是有我在么。」

劉院長扶著我,董玲跟在後面,戰戰兢兢的過了路口。我回頭看去,堆積起來的魂魄已經好高了。可他們都不敢拂逆趙一二的意思。不敢越雷池一步。下面的鬼魂被壓的吱吱亂叫。

趙一二手一擺,鬼魂疊起的垛子頓時垮塌,鬼魂更剛才一樣,仍舊瘋狂的在道路上飛奔。

劉院長能感覺到四周的陰冷呼嘯。

「老趙,這就是你以前跟我說的陰關。」

「是啊,你看我多威風。可惜每年只有這一天,他們才這麼聽我的。平時有這麼厲害就好了。」趙一二惋惜的說道:「小徐若是肯跟我學,他十年後,應該能御眾鬼,可是你這個苕。。。。。。。」

趙一二用手把我指著,看見我的模樣,說不下去。

我抬起頭,把趙一二盯著看。我不再在乎空氣中刺寒的冷風吹得我皮膚刀割般的疼痛,我對著趙一二,等著趙一二說話。

「我幫不了你,別這樣看著我。」趙一二冷冷的說道:

「你已經死了。」

「是的。。。。。。」我嘆了一口長氣,「我早就死了。」

「聽著,你聽清楚。」趙一二把我的頭按住,「你的註定要在那年死掉的。小徐學了你的蛇經也沒辦法救你。」

我哭起來,「不是的,我不會死的,是他不肯救我。我不想死,我的兒子是傻子,沒有我,誰照顧他。」

「你活了四十九歲,夠本了。你還嫁了人,你還有一兒一女。。。。。。人世的福分,你能享的都享了,不該享的,也享了。夠了。。。夠了。。。」

「我死了我兒子怎麼辦。」

「就算是我放在當年,我也沒辦法治好你。」趙一二說道:「你是蛇根,你自己清楚。」

我不說話了。慢慢的坐下來。

「王哥去那裡啦!」董玲在喊著問趙一二:「你把他弄回來。」

趙一二說道:「路是他自己選的。你也改變不了。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別亂跑,等著他回來。」

董玲急的跺腳,「不行,我要去找他!」

趙一二把口水蘸了蘸在手指上,「你怕不怕臟?」

董玲喊著:「我要去找王哥。。。。。」

趙一二把手指往董玲的眼皮上抹了一下。

董玲「哇」的一聲驚赫的叫出聲,她也看見了沿江大道上浩蕩的鬼魂群。

「王哥是不是在他們中間,是不是。。。是不是。。。」

趙一二喊道:「夠了,別再喊了,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你別添亂。你出了事,王鯤鵬那小子更走不過去!」

我的頭好疼,炸裂的疼痛。我抱著頭在地上打滾。太疼了,如同一把尖刀在顱內不停的攪動。

劉院長把我抱住,「不行,我要送他去醫院。」

「沒必要,」趙一二冷靜的說道:「他馬上就好了。」

我躺倒在地上,開始抽搐,腮幫子酸酸的,我開始吐出白沫。我的脖子梗著,我緩不過氣來,用手捏著自己的脖子,努力想呼吸。我頭腦混亂,胸口憋悶異常,我的腳在地上拚命的踢動,鞋子都掉了。

劉院長把我扶起來,用手指甲掐我的人中。

「水。。。。」劉院長招呼董玲:」快拿水來。」

董玲也六神無主,這時候到那裡去找水去。

趙一二拿出他那瓶沒喝完的酒。往我的嘴裡灌進來。

火辣的酒水燒灼我的喉嚨,我一陣反胃,酒倒灌到我的鼻腔,我鼻子也尖銳的疼起來。但是我的精神在這個刺激下,漸漸恢復。

我不再掙扎,慢慢的在劉院長的攙扶下,坐在地下。

我知道,這輩子都不會聽到草帽人的聲音了。我安靜的坐著,慢慢呼吸。

身上好熱,媽的,這個草帽人穿了這麼多衣服在身上。雖然天空在下雨,空氣濕冷。但畢竟是夏天,身上穿三四件衣服,還是熱的很。

我煩躁的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一件又一件。我熱很了。光著膀子,只穿了條內褲。讓雨水淋在自己的身上。我長呼一口氣,濕潤的空氣,在肺里周轉。我啊的一聲,吐出憋悶了我好長時間的濁氣。

我看著身邊的環境。

解放路上的濕漉漉的--長,看著這個寶塔立在江邊,在這個時間。我心裡莫名的一陣酸脹的感覺湧上來。既不是傷感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類似於柔軟激動的情緒,沒來由的瀰漫住我的思維。

董玲也不鬧了,安靜的坐在寶塔邊的石座上,靠著抬寶塔的夜叉,看樣子是要睡了。

我卻沒有睡意,和劉院長有一根無一根的抽煙。

「劉院長,你能說說你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嗎?」我問道:「趙先生,是不是有過很傷心的往事,我看見他兩次,都很不開心的樣子,肯定是想起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了解他的事情。」

「你們當年讀書肯定是好朋友撒。我看見你家的相冊,都是你和趙先生,還有陳阿姨的合影。你們關係當初一定非常的要好。而且。。。。。。。」我偏了偏腦袋,「趙先生兩次不高興,都是和你吵架之後。都是你說了什麼,才讓趙先生很難過的。」

「沒想到,你對趙建國這麼好奇。」劉院長說道:「可是你又不跟他學手藝,你若是問他自己,不是更好。」

「趙建國!」我吃驚的說道:「趙先生的俗名是趙建國。這名字好土。」我呵呵的笑起來。

「他失蹤了四五年,我找他的時候,到處在長陽問趙建國的名字,沒人知道。後來我又去長陽,聽長陽的同行說西坪出了個姓趙的高人,又會治病,又會鎮邪。我想著有可能是老趙,去碰碰運氣。到了西坪一個山頂上的小村子里,看見他開的診所,再問旁人,才知道已經在長陽大名鼎鼎的趙一二趙先生,就我的老同學,好朋友——趙建國。」

劉院長找了趙一二四五年!他們當年的關係,看來真是非常的鐵。我在讀書的時候,也有幾個自認為關係很融洽的同學,現在他們都在湖北其他的城市,畢業幾年了,我都沒去看過他們一次。振哥結婚我都沒去。

「趙先生是因為打架才退學的嗎?」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

「他當年的確喜歡打架,不過他打了人,誰都不敢找他的麻煩。替他擋災的人多了去。他是學生會的幹部,預備黨員,學業非常出色,北京好幾個醫院都找我們系的主任,點名要他畢業後分配過去。其實當時他已經不是學生了,他的已經在學校的附屬醫院,開始挂號坐診。甚至在沒拿到從業資格的情況下,參與了好幾次外科手術。只不過學校不敢宣傳而已。但他的專長還是內科。他擅長臨床診斷,他自學了中醫,根本對學校的中醫課程不屑於顧,說學校教的中醫從根本就錯了。」

劉院長這麼說,我可不吃驚。中醫的理論基礎和西醫完全是兩碼事,用西醫的套路詮釋中醫,當然是掛羊頭賣狗肉。中醫的理論,在現代的科學環境下,無法找出合理的解釋。比方中醫的基礎,經脈學說,在西醫的解剖學上,完全就是毫無依據,空中樓閣。至於中西醫結合,那更是扯淡。兩個完全不同基礎的學說,能糅合在一起嗎?所以這世上,若是那個醫生說他能結合中醫西醫,肯定是吹牛皮。

這個道理,連我都懂,趙一二當然知道。

「趙先生是因為質疑學校的教學方式,才被學校趕出來的嗎?」

「不是不是,你問這麼多幹嘛!你自己去問老趙去!」劉院長激動起來,很不耐煩。

我更能肯定,劉院長和趙一二當年的退學遭遇,有很大的聯繫。

我不說話了,把煙狠狠地抽著。劉院長會跟我說的,他憋了這麼久,應該會對我說的。Lvs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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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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