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清癯老僧深注幽靈書生一眼,眉宇間突然揀起一片憤怒神色,接道:「前些日子,敝派由掌門親率派內弟子日日焚香禮拜,毫無異狀,不料昨日敝掌門在率領全派弟子進人大殿之際,竟然發覺柳少俠神位不知何時被何人用內家掌力震得粉碎……」

幽靈書生靜聆至此,目中冷電光芒突然一閃,輕輕地「哦!」了一聲,道:「看來這人不但膽大的可以,功力亦必為一流高手無疑。」

清癯老僧面色凝重地微一點頭,接道:「小施主說得不錯,那人不但膽大而且功力奇高,他在神位後面,堅逾金鐵的青石壁上用『金剛指』法留了一些字兒,大意是說曉諭敝派自即日起不得再設柳少俠神位,否則他二次來臨之際即為峨嵋滅派之時……」

幽靈書生目中神光一閃,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清癯老僧接道:「金剛指法人壁數寸,字痕整齊一gu刀割,由此可知那人功力之高,敝派竟無一人能及,敝掌門當時大為震怒,除飭令全派弟子樁設卡,嚴加防範外,並再度供起柳少俠神位……」

幽靈書生道:「貴掌門當知那人功力甚高,這樣豈不為貴派招禍么?」

清癯老僧看了他一眼,肅然接道:「小施主說得不錯,這樣委實是在替峨嵋招禍,但峨嵋上下一心,誓保柳少俠神位,派毀人亡,在所不惜!」

幽靈書生身形一震,失聲說道:「柳含煙何德何能?竟使……」

至此,似自知失言,倏然改口又道:「事情原來如此,在下不知,適才多有冒犯,尚祈大師諒宥是幸!」

清癯老僧合十說道:「小施主何出此言,敝派雖系事出無奈,然而無端攔阻小施主去路,於理已是不合。再說

幽靈書生擺手接道:「如今事已過去,彼此不必再行道歉,敢問大師,除了石壁上那些字兒外,別的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清癯老僧一嘆說道:「敝掌門亦曾親自仔細地勘察過,除了石壁上的字跡外別的竟無有一點蛛絲馬跡、更元署名,說來令人慚愧,峨嵋名聲雖不及其他各門派來得響亮,然亦可稱得上高手如雲,被人進人大殿做了手腳,舉派上下竟會渾然不知!丟人事小,但怎對得起泉下柳少快之英靈。」

幽靈書生雖然有心安慰他幾句,但一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微一沉吟,突然說道:

「煩請大師為在下引見貴掌門。」

清癯老僧一怔,訝然說道:「小施主……」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說道:「在下素來仰慕柳少俠英風俠跡,只是恨福薄未能識荊,今既有此事,貴派不惜派毀人亡,區區忝為武林一份,又怎能坐視邪魔囂張橫行?為敬佩貴派這個凜然大義的作風,為在下自身一顆仰慕之心,願竭盡綿薄一查此事。」

清癯老僧激動地道:「小施主……」

幽靈書生肅然說道:「大師幸勿見阻,在下向來說一不二!」

清癯老僧低誦一聲佛號,合十躬身說道:「既然小施主堅欲仗義伸手,貧袖謹此謝過。」

幽靈書生見狀忙地一揖還禮,尚未說話,清癯老僧站直身形,霍地轉身沉聲說道:「煩請師弟先行返寺通報掌門師兄,愚兄陪同小施主隨後即到。」

矮胖老僧神情肅然地向幽靈書生雙掌合十,微一躬身,轉身向山道如飛而去。

清癯老僧微一躬身道:「小施主請!」

幽靈書生一揖道:「在下身為晚輩不敢僭越,大師請!」

清癯老僧暗一點頭,忖道:「此子外傲內謙,除面貌外足可與柳少俠並稱一時瑜亮,可惜天忌英才,慧星隕落,不然他二人若能聯手宇內,邪魔何愁不滅,唉,彼落此起,難道這也是天意不成?」

「大師!」

「哦!小施主不必再行過謙,貧袖斗膽,但請與小施主並肩而進!」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峨嵋重地「雷音寺」坐落在「金頂」之下,莊嚴古剎建築壯觀、氣勢宏偉,與中嶽嵩山少林派之重地「少林寺」不分軒輕。

由二老僧攔阻幽靈書生處至「雷音寺」山道石階,婉蜒曲折不下數百丈。

然眼下二人均系內家絕頂高手,雖未盡展身形,但步履之間已較常人快出數倍,不到盞茶功夫,「雷音寺」已是近在眼前。

幽靈書生人目之下,眉宇間不由泛起一片肅穆神色。

二人方自走完百級石階,登上「雷音寺」前廣場。

原來靜峙於黑暗中的雷音古剎突然傳出一聲古鐘之聲,鐘聲洪亮清越,聞之令人心神震晃,俗念全消,劃破寂靜夜空,空山迴音,直透雲表。

鐘聲未落,一陣隆隆大響,雷音古剎兩扇朱漆大門緩緩向內打開,一片燈光疾射而出。

四名小沙彌左右各二,分執巨型宮燈大步而出。

四名小沙彌身後緩步跟出一位身材高大雄偉的老年僧人。

這位老僧環目虯髯,長相威猛,身披一襲大紅袈裟,單掌立胸,神情肅穆,正是峨嵋當代掌門大智禪師。

身後是那位先返寺通報的矮胖老僧,再后又是四名一身灰色僧衣的高年僧人。

幽靈書生人目斯情,神情一震,疾步趨前,躬身道:

「掌門人如此錯愛,豈不折煞在下。」

四名小沙彌倏然住足,大智禪師率領五名老僧大步越出,在幽靈書生一丈外合十躬身肅然說道:「小施主神功蓋世,威震哀牢,英名頃已遍傳宇內,夤夜蒞臨峨嵋,敝派幸甚,老衲幸甚,迎迓來遲,尚祈海涵!」

幽靈書生躬身說道:「掌門人謬獎委實令在下汗顏,今問貴派驚變,在下激於義憤,但願能稍盡綿薄。」

大智禪師道:「敝派無能,老衲領導無方,致令狂徒潛人派內毀去恩人柳少俠神位,實感愧疚無已,今蒙小施主仗義伸手,以情以理老袖本不應推辭、無奈此事疚在老袖,如不在老袖手中查明此事,誅此狂徒,老袖無以對柳少俠泉下英靈,小施主盛意老軸心領,峨嵋銘感五內,如不嫌棄,請至寺內奉茶!」

這老和尚性剛烈,顯然他不願將此事假手他人。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道:「掌門人何出此言,有道是:『除魔衛道,人人有責。』何況在下對柳少俠英名俠跡仰慕已久。」

大智禪師縱然有心再行推拒,但一時卻說不出適當的話兒,微一沉吟道:「此處不是談話之處,請小施主人寺奉茶。」

幽靈書生一搖頭,道:「多謝掌門人美意,假如掌門人堅欲拒絕在下參與此事,在下這就告辭,掌門人盛情在下心領。」

大智禪師一任忖道:「這年輕人倒是倔強的可以。」

微微一笑道:「小施主不可動怒;事出無奈,尚請小施主諒宥,老衲今夕幸逢高人,豈有當面錯過之理,小施主請!」

幽靈書生又一搖頭,說道:「在下說過,掌門人盛情在下心領,若蒙掌門人看得起,倒是應該讓在下參與此事。」

大智禪師兩道濃眉微微一軒,道:「不是老衲不通情理,實在這是敝派私事,老袖不能假他人之手。」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道:「這麼說來掌門人一定不讓在下參與此事啦?」

大智禪師微一沉吟,猛一點頭,說道:「老袖事出無奈,尚情小施主諒有。」

幽靈書生微微一笑,道:「掌門人何出此言,依情依理掌門人自然有權拒絕在下,在下亦不敢堅欲參與此事,不過在下斗膽請教掌門人這『外人』二字,範圍如何?在下願聞其詳。」

大智禪師道:「小施主這話……老衲這外人二宇自然是指敝派以外之人而言。」

幽靈書生說道:「謝謝掌門人指教,在下再斗膽請教,設若三生、五丐八位前輩仙俠及齊神君、仲孫前輩、仲孫雙成幾位姑娘知道此事,欲參與偵查,掌門人會不會拒絕?」

大智禪師一怔,慨然說道:「老袖不能,也不敢拒絕!」

幽靈書生道:「在下愚昧,難道他們也是隸屬貴派么?」

大智禪師道:「峨嵋豈有這等榮幸?只不過他們幾位均與柳少俠有著密切之關係,老袖不能以外人視之。」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道:「那麼在下再斗膽請教,掌門人怎知在下與柳少俠不無關係?」

大智禪師一怔說道:「怎麼?小施主也……」

幽靈書生點頭說道:「不錯,在下正是與柳少俠也有關係,而且其親密程度遠較前敘幾位為甚。」

大智禪師神情一震,頓時啞然,兩道疑惑目光不由向對方射去,將口數張,欲言又止。

幽靈書生微微一笑道:「掌門人可是有點不相信?」

大智禪師老臉一熱,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幽靈書生笑說道:「其實這也難怪掌門人會不信,說出去任何人也難以相信,本來空口無憑嘛!」

大智樣師人耳此言更感困惑,半信半疑之餘,雖然認為對方的話不錯,但也不便表示出來,正感為難之際。

但聞幽靈書生笑道:「大師不必為難,且容在下讓掌門人看過一樁事兒,掌門人當可深信在下所言不虛。」

儒袖微揚,一宗黑色什物閃電飛至。

大智禪師濃眉微軒,袍袖一揚迎著來物攫去。

此物方自人手,心中狂震,神色大變,一連退出數步,睜眼張口地失聲呼道:「施主!

你即是……」

幽靈書生微一揮手笑道:「掌門人信了就好,佛門得道高僧當知緊連手法之下二字。」

大智禪師腦際靈光一閃,肅然合十說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衲領悟,老衲領悟!」

微一躬身,又道:「施主遠來不易,請人寺奉茶。」

幽靈書生還禮說道:「不知掌門人此時可容在下參與此事?」

大智禪師恭謹地道:「老油有眼無珠,不知是施主俠駕蒞臨,適才多有瀆冒,尚望施主能夠諒宥。」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道:「掌門人無須客氣,在下斗膽敢請與掌門人並肩進寺。」

大智撣師道:「老衲榮寵!」

二人並肩率先進寺。

如今愣立當地、滿懷不解地只有清癯老僧與矮胖老僧二人。

幽靈書生與大智撣師二人一人「雷音寺」不人掌門方丈室,徑向正中大殿走去。

大殿上,這時也已被高懸殿角的八盞巨形宮燈照耀得光同白晝、纖微可見。

但見正中神案上的柳含煙神位又被重新供起,神位之後的青石壁上被人用「金剛指」法留下的字跡宛然。

幽靈書生凝注壁上字跡半晌,又在神案仔細地勘察了一遍,方始向著大智禪師一笑說道:「在下幸不辱命,這片刻

功夫的勘察,如今在下已有八成把握知道此人是誰,不過要請掌門人原諒在下暫做保留一時。」

話鋒微頓,又道:「此人不但出處不凡、功力極高,且秉性狡猾陰狠,在下刻有要事急欲赴南荒一行,一暫時無暇加以追殲,不過在下絕不會放過他,目下有個不情之請,萬望掌門人俯允才好。」

大智禪師躬身說道:「施主有話但請吩咐就是。」

幽靈書生道:「在下擬請掌門人暫且忍耐一時,在下未自南荒趕返寶剎以前,勿與此人做正面衝突……」

大智禪師道:「老衲敬遵施主令諭。」

幽靈書生雙眉一蹙道:「掌門人敢是要折煞在下?這樣讓在下余話如何出口?」

話鋒一頓,一指柳含煙神位,又道:「在下斗膽,敢請掌門人暫時將這神位撤去。」

大智禪師一怔道:「施主,這,這一點清恕老袖萬難從命,峨嵋一派即是人亡派毀也要保全這方神位。」

幽靈書生道:「掌門人大義感人,但請權衡利害,勿為柳少俠泉下英靈多增罪孽。」

大智樣帥人耳此言頓感為難,思忖半晌,方自猛一點頭肅然說道:「老衲遵命!」

幽靈書生道:「多謝掌門人成全,為一柳含煙竟使貴派忍人所不能忍,在下歉甚。」

大智禪師肅容說道:「施主何出此言?柳少俠不但為峨嵋一派之重生大恩,更為天下武林救星,峨嵋派毀人亡無以為報,何況施主這是為顧全大局的小忍!」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道:「其次再煩請掌門人派遣貴派弟子分執密函通知各派,亦請採取同一態度。」

大智禪師神情一震道:「施主之意敢是說各派將遭同樣變故?」

幽靈書生一笑點頭道:「那人針對的乃是柳少俠,而非貴各派,而這神位各派均有,若以那人性情而論,他斷不會以毀此一塊而感到滿足。」

一句話兒聽得大智禪師濃眉倒挑,目射神光地沉聲說道:「阿彌陀佛!此等迫近瘋狂的卑鄙行為,如不早日加以制止,只怕後果將不止如此。」

顯然這位秉性剛烈的佛門高僧已動了真火。

幽靈書生道:「掌門人說得不錯,此人對柳少俠忌恨跡近瘋狂,如不及早除去,只恐後日他會不顧一切轉移目標。」

「阿彌陀佛!」人智禪師合十說道:「但願施主南荒之行。

能夠早去早回,勿使武林再淪魔劫!」

幽靈書生微一躬身道:「多謝掌門人棒喝,在下一俟南荒事了,必然兼程趕回。」

大智件師道:「施主馬上就要走么?」

幽靈書生點頭道:「多一時耽擱去程,即多一時耽擱回程,在下欲這就告辭。」

老和尚神情一黯道:「施主難道不在峨嵋耽擱一宵,讓老衲一盡地主之誼么?」

幽靈書生自然聽得出老和尚之話意,淡淡一笑道:「多謝掌門人美意,往事不堪回首,掌門人何必長掛胸懷……」

大智禪師將口一張,方要說話。

幽靈書生一笑又道:「掌門人佛門得道高僧,當知佛無所謂離合。」

大智禪師一懍,合十說道:「多謝施主當頭棒喝。老衲受教。」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衲「掌門人不必如此,」人非太上,孰能忘情,好在離短會長,在下一俟南荒事了,不但兼程趕來峨嵋,屆時還要叨擾掌門人在後山之上撥一席之地,容在下靜靜地休養一個時期,以備半年之後一搏群魔。」

大智禪師神情一喜道:「老衲峨嵋俱感榮寵,施主放心,老衲自會預備一切。」

幽靈書生淡淡一笑,拱手說道:「多謝掌門人,」在下告辭!」

話聲方落,人已一閃不見。

大智禪師合十望空朗聲說道:「施主保重,老衲恭送使駕。」

南荒古森林的邊緣上,這一日凌晨飄然來了一位一身黑衣儒服、面目慘白醜陋的年輕書生,正是那位名列宇內第一高手的幽靈書生。

但見他在那一片一望無垠的參天密林邊緣上微頓身形,略一窺望,便自身形一閃,如飛撲進林中。

南荒古林顧名思義,當知它必然是林木繁茂、枝葉蔽天的一片巨木。

林內,野草長有人高,藤蔓遍布,毒蛇猛獸出沒無常。

這種東西儘管極其兇惡,但幽靈書生卻是二絲也未放在心上,根本就是視若無睹,連正眼也不瞧它們一下。

這一片常人視為畏途、盤根交錯、荊棘遍地的古森林中,幽靈書生衣袂飄拂,安詳悠閑,簡直將之視若康庄大道。」

他身形飛閃,一邊飛馳,一邊竭盡耳卧地,搜尋昔日「地幽一判」「鬼見愁」司馬唯我的蹤跡!

頓飯功夫不到,他已把方圓將近百里搜尋了一遍。

不但無司馬唯我的蹤跡,甚至連一絲異響也沒有。

幽靈書生停下身形滿腔疑雲地暗忖道:「莫非馬鑫武這老鬼言中有詐,故意害我白跑一趟冤枉路……不會,諒馬鑫武無此膽量。司馬老鬼既然隱身在此中,其隱身處必然極為隱密難尋,這麼一片古森林,佔地何止百里方圓,自己一時上哪兒去找呢……」

腦際突然靈光一閃,道:「有了,這麼一來不怕司馬唯我不自己尋來……」

話音方落,突然仰首一聲長嘯,儘管他已暗中將自己功力減至一半,卻仍是震得鳥驚獸走、枝葉撲籟亂響。

嘯聲一落,又自冷冷一笑,竟然負手在林內踱起方步來,而且腳下故意弄得枯葉沙沙連響,身形卻是絕不離開十丈方圓。

表面上他是負手踱著方步,其實暗地裡他已用上「天聽」神功,仔細地尋遍半里以內每一個角落,只要半里之內,有一絲風吹草動,就絕難逃過他那雙耳目。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隨著時間他心中漸漸地泛起了焦急的情緒。

盞茶功夫過去,他不僅是失望,而且同時更感到憤怒,因為半里之內始終寂靜如死、無一絲異響。

他雙拳緊握,目射怒火地咬牙忖道:「看來不是馬鑫武言中有詐,便是司馬唯我更形狡猾,以致弄巧反拙,使他聞聲遠颶……」

突然一陣極輕微的衣袂飄風聲傳人耳中!傳聲處竟不足半里,而且速度快得驚人。

他精神一振,忖道:「來啦,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老賊功力又精進不少。」

身形連閃,在周圍數十丈方圓內左衝右突,竟然裝出一付迷失路途的神態!

衣袂飄風聲在百丈外倏然而止,而後來再未聞一絲聲響。

幽靈書生冷笑忖道:好狡猾的老鬼,你竟然還要暗中觀察片刻,好!少爺倒要看看是你,還是我行。

一聲長嘆,頹然止步,滿臉懊喪,自言自語地說道:

「看來我今生是休想走出這一片古森林了……」

探懷摸出一本絹黃小冊,又復恨聲接道:「都是你這本什麼鬼經害人,縱然千辛萬苦,冒險犯難地跑來此地拿到了手,今生走不出這古森林又有何用?乾脆毀了它,免得以後害人」

說罷,竟然真的作勢欲撕。

突然一個聲若鬼哭的冰冷話聲傳自百丈外:「小鬼何人?

競然敢無端闖進老夫禁地,敢是嫌命長了么?」

幽靈書生冷笑忖道:「老鬼,少爺以為你真能沉得住氣。」

表面上故作一驚,忙地將那本絹黃小冊藏人懷中,左右頻顧,張惶地失聲呼道:「誰?

什麼人?」

「適才是哪位高人發話,在下乃是來此尋一樁事物,無意撞入林中,迷失路途,煩請尊駕現身指點迷津。」

「朋友在下乃是無意撞人林中,並不知此處已為朋友列為禁地,否則在下即是天膽也不敢撞人,尚請朋友念在下年輕無知,大量海涵,現身指點迷津。」

「……」

幽靈書生滿面惶恐,故意提高了聲調,叫了兩聲。

無奈林內仍是一寂若死,得不到一絲迴音。

但他卻知道隱身林中那人絕未遠離,而且也捨不得再行離開。

暗暗一聲冷笑:「老鬼,少爺就不信你能翻出少爺掌心去。」

將臉一沉,怒聲說道:「適才那位朋友隱身暗處在那兒故意裝神扮鬼,既是高人何必效那藏頭露尾之輩,再不現身莫怪在下要出言得罪了。」

「你敢!」冰冷話聲突然又起,緊接著一條黑影疾閃而至,在五丈外倏然停下。

人影斂處,頓時出現一個滿頭長發技散、長相猙獰恐怖的黑衣老人。

正是那昔日「地幽一判」「鬼見」司馬唯我。

司馬唯我足已沾地便自目射森冷凶光地凝注幽靈書生狠道:「小鬼,你無端撞人老夫禁地於先,斗膽辱罵老夫於後,今日如不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難消我心頭之恨。」

幽靈書生目睹司馬唯我現身,心中暗暗一喜,恨不得飛身過去一掌將之擊斃,但轉念一想,心中另有了一種新念頭,決定先將他戲弄個夠,然後再行下手殲除。

強忍滿腔殺機,故作一驚,連退數步,失聲說道:「尊駕是人是鬼,為……」

「住口!」司馬唯我突然揚起一聲暴喝,咬牙說道:「小鬼,你竟敢又犯老夫忌諱,罪加一等。」

幽靈書生道:「啊!在下不知道你是人、無意讀犯,尚望諒宥!」

司馬唯我冷哼一聲,道:「小鬼,哪個是你的前輩,你可知道擅入此林者,身犯何罪么?」

幽靈書生一怔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人都可去得,在下想不到此林會被老前輩列為禁地,當然更不會知道老前輩所謂擅人此林者犯何罪,只是在下乃無意擅人,如蒙老前輩指點迷津,在下下次不來就是。」

司馬唯我冷冷一笑,陰惻惻地道:「你小鬼說得倒輕鬆,你既不知,老夫現在告訴你也不算退,聽著!擅入此林者死!」

幽靈書生故作一驚,倒退一步道:「老前輩,有道是:

「不知者不罪』,今老前輩怎地反加怪罪,在下家有妻小,適才也曾說過乃是無意控來此間,萬望老前輩念在下年幼無知,又系初犯,饒過這一遭。」

司馬唯我一雙陰狠目光,疑惑地凝注幽靈書生半晌,冷冷一笑,說道:「小鬼、你既是無意撞來此間,這條罪可酌量減輕,不過,你適才那聲鬼叫擾了老夫清修,死罪仍是難逃。」

幽靈書生先則神情一喜,后則神情一憂地道:「老前輩。

這一點也要請你原諒,在下因為迷失方向,無法出得此林,才情急生智地叫了一聲,希望能有人聞聲而來,指點在下迷津,在下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叫竟會擾了老前輩清修,真是『禍從口出』,不過……」

「夠了!」司馬唯我突然一擺手,陰陰地說道:「南荒古森林百年以來絕少人跡,小鬼,你怎麼知道此處住的有人?」

這回幽靈書生卻是真的一怔,但一怔之後旋即遭:「南荒古森林雖然百年以來,絕少人跡,但在下卻聽人說過此處隱居著一位功力脾睨宇內的絕世高人司馬唯我前輩,所以「住口!」司馬唯我突然神情一變,厲聲說道:「小鬼,你是聽誰說的?」

幽靈書生道:「在下乃是聽在下一位生死故交說的!」

「你那位生死故交是誰,說!」

幽靈書生又退了一步,道:「在下那位生死故交乃是江湖人稱『鐵算盤』的馬台武,老前輩想來不會認得。」

司馬唯我冷哼一聲,咬牙道:「老夫怎麼不認識?好大膽的畜生,竟敢輕易泄露老夫行蹤,老夫非將你嚴加懲處不可。」

幽靈書生驚呼一聲,道:「怎麼?莫非老前輩即是……」

司馬唯我冷接道:「不錯,老夫即是司馬唯我。」

幽靈書生「哦!」地一聲施禮說道:「在下有眼無珠,不知道老前輩即是司馬前輩,請老前輩原諒在下無知。」

話聲一頓,又道:「老前輩既然識得在下那位故交,可否請老前輩看在在下那位故交份上,饒過在下一遭,指點在下迷津。

司馬唯我冷哼一聲狠聲說道:「小鬼你體生妄想,假如你不認得馬鑫武那畜生,老夫說不定還會發個善心,網開一面,如今么,哼,哼,你是絕無生望了。」

幽靈書生一驚,急道。「怎麼?莫非那馬鑫武和老前輩有嫌?」

「呸!」司馬唯我道:「憑那畜生也配!老實告訴你也無妨,你已目睹老大真面目,絕不能容你活著回去,不止是你,即連那馬鑫武,老夫也非要將他凌遲處死不可。」

幽靈書生身形顫抖半晌,方始有氣無力地道:「原來如此,老前輩你不必去找馬鑫武了。」

「乍么?」司馬唯我一怔說道。

「因為老前輩你找不到他了。」

「胡說!」司馬唯我獰笑道:「縱使他逃到天涯海角也難翻出老夫掌心。」

幽靈書生囁嚅道:「那個地方不同別處,老前輩就是功力再高,恐怕也不敢……」

「住口!」司馬唯我厲聲說道:「普天之下,尚找不出老夫去不得的地方,小鬼,你且說說看是什麼所在?」

幽靈書生暗暗一笑,道:「他,他已到森羅地段去了。」

「小鬼!」司馬唯我神色一變,國射凶光地厲聲說道:

「你敢戲弄老夫?」

揚掌就待劈下。

幽靈書生暗自一聲冷笑,方待故作驚慌地要躲。

司馬唯我卻自冷哼一聲,倏然收掌,獰笑說道:「小鬼,且將你那條小命暫寄片刻,老夫問你,馬鑫武那畜生是怎麼死的?」

幽靈書生:「在下那位故交乃是被人擊斃的。」

「什麼?」司馬唯我臉色一變,怒聲說道:「是哪個畜生這麼大膽?說?」

幽靈書生囁嚅說道:「是一個名叫什麼柳含煙的……」

「住口!』」司馬唯我神色大變,連退數步地厲聲說道:

「小鬼,你怎麼知道是他?」

幽靈書生詫聲道:「老前輩怎麼……」

「不要多問,說!」

「是,是,在下這就說,在下乃是聽一個面有刀疤的大漢說的!」

「如今那刀疤大漢呢?」

「他對在下說完話后即神色匆匆地掉頭而去,在下也不知上哪兒去啦!」

司馬唯我目光疑惑地凝注幽靈書生半晌方始說道:「小鬼,你說的可是真話?」

「在下大膽也不敢哄騙前輩,何況馬鑫武乃是在下故交。」

司馬唯我陰陰一笑道:「小鬼叫什麼名字?」

幽靈書生故作赧然地道:「在下名號說出來恐有讀老前輩法耳,在下『幽靈書生』。」

「老夫問你的姓名。」

幽靈書生腦中閃電一轉,暗笑說道:「在下姓魏,名叫我父。」

「嗯!魏我父。」至此臉色一變,厲聲道:「小鬼,你叫什麼,再說一遍?」

幽靈書生一怔,訝然說道:「在下說魏我夫,前輩,有什麼不對么?」

司馬唯我冷哼一聲道:「沒有什麼不對,以後你最好口齒清楚點。」

幽靈書生故作不解地詫聲道:「前輩,在下魏我夫三字說得很清楚啊,怎麼……」

司馬唯我一擺手道:「此事到此為止,老夫問你,你是想活還是想死?」

幽靈書生一怔道:「螞蟻尚且偷生,何況在下是個人呢,前輩這話……」

司馬唯我冷冷一笑道:「那就好,老夫現在不知為何,竟然突發善心,想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你可願意?」

幽靈書生喜道:「前輩這句話兒問得太以奇怪,在下求之猶恐不及,怎會有不願之理?」

司馬唯我笑笑說道:「小鬼你先別高興,老夫尚有后話。」

目光深注幽靈書生胸前一眼,又遭:「你如將你懷中那本絹黃小冊獻於老夫就網開一面,饒你一條小命,不過老夫有話在先,願與不願,任你選擇。」

幽靈書生暗自冷笑忖道:「少爺就知道你這老鬼必然垂涎此物……」

故意後退一步,雙手速搖地道:「前輩莫要取笑,在下懷中哪有什麼絹黃小冊。」

司馬唯我冷冷一笑,接道:「小鬼,你這話只能對別人說,適才老夫未現身之際,你不是要將它撕毀么?」

幽靈書生神色大變,半晌方始甚為為難地道:「前輩,這本絹黃小冊乃是在下千辛萬苦尋得來的,如……」

司馬唯我陰陰一笑,道:「捨不得是么?老夫造才說過,絕不強求,既然捨不得那本絹黃小冊,你就將小命獻上罷!」

幽靈書生入耳此言,頓時默然。

司馬唯我兇狠目光一注默然垂首的幽靈書生,醜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獰笑。

「老夫不妨告訴你,你懷中那本絹黃小冊乃是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玄玄真經』。不過話雖如此說,功力淺薄之人縱然能得到它,不但無益反而有害,而且別人也絕不容你私自佔有,至於功力深厚如老夫者,得之倒能無敵天下,而且別人也絕不敢動掠奪之念……」

幽靈書生突然說道:「前輩既然功力足以脾睨宇內,還要這本真經做甚?」

司馬唯我一怔啞然,但他不愧老奸巨猾,隨即一笑說道:「你既為武林中人,怎地連這點淺薄的道理都不懂,豈不聞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武學深若瀚海,哪有止境?再說幽靈書生突然又道:「在下不相信武林之中,功力還有高過前輩者。」

司馬唯我死星高照,茫然不覺,竟然吃這句話捧得有點飄飄然之感!哈哈一笑,大言不慚地道:「小鬼話兒說得不錯,豈止你不相信,老夫本人也不相信,不過那是目前,世上變化往往令人難測,誰能擔保日後不有人強過老夫?」

幽靈書生冷哼一聲,故作慨然地道:「既然如此,在下縱是萬般需要也情願獻於前輩,不過前輩可一定要遵守諾

司馬唯我聞言,登時喜得哈哈大笑道:「自然,自然,老夫豈能在你這後生晚輩面前失信,你拿來吧!」

說完竟然伸手討取。

幽靈書生略一沉吟,毅然探手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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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花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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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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