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愛情成為信仰的時候,是喪失了自我的執念。愛情是上帝賞給人類的毒藥,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夠逃脫這解藥的誘惑,人們一思考的時候上帝就發笑,或許,當我們無數次地問頭頂上的星空什麼是愛情的時候,上帝他老人家正在偷偷發笑。
什麼是愛情,夏詩筠曾經問過自己這個小女孩都會問的問題,但是回答她的只有如同潮水般湧來的寂寞和思念,寂寞什麼,為了寂寞?二十年的寂寞已經讓她把寂寞當成了習慣,深入骨髓的習慣落拓成思維慣性的時候,這種寂寞升華為人格重新定義,不是寂寞才想你,是想你才會寂寞。以前夏詩筠不願意承認,不願意承認那個剝奪她賴以為生的寂寞的男人會成為讓她想念的男人,但是無法拒絕的是靈魂,潮水般的思念是斬不斷的情絲是理不清的纏綿。
當葉無道把她的眼睛蒙上,然後牽著她的手走上東方明珠塔,原本以為自己會因為看不見而潛意識地心慌的夏詩筠竟然發現自己沒有絲毫的緊張不安,全然只是因為左手手心傳遞過來的溫暖,這股久違了三年的溫暖。
通過高速電梯到了直徑45米的上球體,葉無道走到夏詩筠身後,緩緩為她拿下了遮住眼睛的手絹,夏詩筠睜開眼睛見到的是滿眼開得絢爛的桃樹,數不清的桃樹密布在這原本是上海為之驕傲的東方明珠塔內,夏詩筠心中猛然被一股強烈的感動包圍,這種感動酸酸的,暖暖的,酸意慢慢湧上眼圈,夏詩筠即便是遭到家族所有人的唾棄被逐出家族,被當做物品送給葉無道的時候也沒有流過眼淚的的眼睛終於流出了人生第二次淚水。
夏詩筠以為自己是堅強的,但是在這個男人面前,似乎所有的堅強都沒有必要了。
葉無道輕輕附在夏詩筠的耳邊呢喃:「在完美的彼岸剛剛上演了一場悲劇,所有的血與淚在枯萎的荊棘蘊育出一個花蕾,它將經歷輪迴的七場雷雨,然後綻放在潮濕的空氣中。」葉無道顫聲道:「桃花是我們的源頭,中間經歷了坎坷,荊棘,斷流,乾旱,但是我們終究走到了最後,這一園的桃花,可否成為讓我贖罪的理由。」
夏詩筠猛然轉身,背對那滿滿飛揚的桃花,有一種淚,閃爍著的是幸福,有一種哭泣,祭奠的是悲傷,有一種微笑,絢爛的是生命,有一種浪漫,叫做輕舞飛揚。
夏詩筠用一種從未有過的顫抖的聲線訴說:「愛你的人太多了,她們都太優秀,我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所以讓我繼續恨你好么,卑微的恨你,你的恨是我全部的生命,對於她們來說你的愛情就是她們的信仰,但是對於我來說,源於你的恨就是我生命的信仰...」話未說完,夏詩筠已經泣不成聲。
從見到那漫天飛揚的桃花的一刻起,她就明白了,明白了所有,那天的桃花院,那個要娶自己的少年,胸口那串見證她一切痛苦成長的琉璃佛。
葉無道猛地把夏詩筠攬進懷裡,緊緊地抱在懷裡,似乎要把兩人的身體融合成為一體,一生只為慕容雪痕流淚的雙眼再次為夏詩筠濕潤。
「我說過,恨我就好,我要你恨我,很恨我,恨我恨到不能再愛上別人。那樣,詩筠就是我一個人的詩筠。」
夏詩筠抬起頭,面露笑容:「那我也要成為唯一恨著無道的女人。就算不是唯一恨著的,也要是最恨最恨的一個。」葉無道輕輕捧起那張布滿哀傷淚痕的小臉,燦若星辰的眸子柔情快要滿溢出來。
葉無道
制止了張嘴欲說話的夏詩筠,拉著她走到桃樹前,背對著慢慢飄落的紛紛揚揚花瓣的桃林,語音哀傷而幸福:「讓我為詩筠搖一園的桃花。」
說完葉無道
轉身搖晃著繁盛的桃樹,原本就飄飄零零的桃樹上頓時散下一陣桃花雨,沁入心脾的花香伴隨著快要讓人醉死的幸福山呼海嘯般洶湧而來瞬間淹沒了夏詩筠。
一片片粉紅色的精靈歡快而按響,滌盪著生命的律動以最虔誠的姿態擁抱大地,很快地上就鋪滿了一層桃花瓣。
葉無道
一棵一棵地搖著桃樹,夏詩筠也調皮地想要進入這片桃林,走進裡面卻猶豫了一下,她輕輕彎腰脫下了高跟鞋,精美而的雙腳踩在柔軟的桃花瓣上,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深怕踩壞了這份粉紅色的純凈。夏詩筠站在桃林中央隔著無時無刻不在四溢飄灑的花瓣看著不斷搖桃樹的男人,依稀中,男人的身影和記憶中永遠無法抹去的那個幼小的身影重合在一起,霎時間淚暈開了花瓣沾染上抹不去的情殤。
蹲在地上大聲哭泣的夏詩筠如同迷路的孩子傷心而悲哀,似乎要哭出一切的痛苦和哀傷,二十年的苦和累二十年的辛酸如今終於被宣洩出來,只為這個男人。
站在她的身後,葉無道看著身體不斷顫抖的夏詩筠,眼神溫柔得醉人。
「誰欺負你了嗎,我幫你。」正在哭泣的夏詩筠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身體猛然一顫,勉強制住了哭聲抽噎道:「不用你管,我也沒有哭。」
葉無道坐在夏詩筠的身邊,輕輕帶起一抹青絲。
「不要告訴我是沙子揉進了眼睛。」一樣的對白,一樣的情景,一樣的人,但是彼此卻再也無法保留當時的純凈。
兒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快快長大,因為長大了能夠有許多的特權,比如可以不吃討厭的青菜,可以和同學去玩而不用擔心晚回來了被爸爸媽媽罵,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不用再讓比人摸著自己的腦袋說孩子你還小,不懂。
等真正長大后最大的願望就是回到小時候,純真的棒棒糖為主旋律的年紀。
佛說,最珍貴的不是沒有得到的和已經失去的,而是正在擁有的。但是人們卻習慣性地仰望那沒有得到的或者已經失去的,對於已經在手上的卻從來不知道珍惜,等到恍然悔悟的時候,那份珍惜卻已經來不及了。
葉無道和夏詩筠一樣,曾經失去過,於是現在的擁有彌足珍貴。
命運的奇妙就在於當你站在一座高峰自以為掌握了命運的時候,卻不知道命運站在更高的山峰嘲笑你的無知。
夏詩筠靠在葉無道懷裡,感覺世界離她是那麼遙遠,而二十多年從未奢望的幸福和溫暖卻是來的這麼的突然,措手不及間就擁有了讓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會羨慕的幸福。
兩人就這麼坐在桃林的中央,坐在這離地面236米的桃林。
「無道。」夏詩筠輕聲呼喚。
「恩。」揉著夏詩筠的青絲,如同手工的絲綢般的手感讓他捨不得放手。
「六年前,在你家,我...」夏詩筠知道葉無道在很多方面都是一個霸道而小氣的男人,如果說她現在還有什麼遺憾的話只有兩件,無法將自己完璧的第一次交給葉無道,而這完全是因為那個雷雨夜,那一個讓她想起來身體都會不住顫抖的雷雨夜。
另一間就是她在六年前對葉無道的上海,雖然不知道其後三年葉無道究竟經歷了什麼從一個紈絝公子花花少爺變成現在的鐵血梟雄,但是從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就能看出,那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艱辛兩個字所能表述的。
「我的第一次...」聽到這半句話,葉無道心中一顫,猶豫在說與不說之間,他知道,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但是從夏詩筠現在仍然對雷聲的害怕就能看的出來,那個陰影在她心目中到底是多麼的巨大,若是突然揭開這層傷疤,夏詩筠能不能夠承受的了?
但若是不說,背負這麼大的心理負擔,夏詩筠還是會有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
葉無道凝眉望著絢爛的桃林,爺爺啊爺爺,你可知道膩布下的這局,難解。難於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