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25 有話好好說

3、18:25有話好好說

「金」字房內，家明依然捏著譚大師寫的紙條愁眉不展。

「金灶沐，家明。家明，金灶沐。缺金缺木缺水缺火缺土……家明的生辰八字怎麼可能這麼背啊？這個鬼大師一定是騙子！

「金灶沐，金、木、水、火、土……這麼個土了巴嘰的名字就能改運？真是笑話。看看那些前輩們，連傑啊，子丹啊，文卓啊，哪個名字有這麼像鄉巴佬？

「可是……萬一真的有用呢？

「家明到底該不該相信這個譚大師？他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呢……真要愁死家明了啦……」

為這個事兒，這位大明星已經糾結了十幾分鐘了，還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門悄悄地被推開一條縫，小蕾探進半個腦袋來：「先生，請問……」

「家明現在有很重要的事。家明希望一個人呆一會兒。」

「家明？你真的是功夫明星家明？」小蕾欣喜地跳進屋來，誇張地做出一臉崇拜的表情,「我看過你的好幾部片子哎！」

家明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扭頭愣愣地看著小蕾。

「聽狗狗說您到天人一來了，本來還不信，原來是真的。你可是到我們店裡的第一個大明星哎！那個……請問您可……可不可以給我簽個名？」小蕾有些激動，怯生生地托著一個小本和水筆，那是她剛從前台扯的一迭點菜單的背面。

一股暖流霎時在家明心中湧起，他的眼睛濕潤了。

家明接過紙筆，正要動筆，卻又停住了，轉頭望望小蕾，猶豫著。

小蕾擔心地朝門外張了一眼，有些惶恐：「我是趁老闆沒注意偷跑過來的，您能不能……」

家明的心一顫，深吸一口長氣，鄭重地在紙上籤下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小蕾手忙腳亂地接過來，胡亂鞠了一躬，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跳出門去。

明亮的燈光下，家明輕輕抹了一下眼角，胸中涌動著深深的愧疚——大師！真的是大師啊！剛剛才取了個新名字，馬上就打破了三個月沒有粉絲要簽名的僵局。這樣神奇的本領，怎麼可以懷疑他呢？真是太不應該了！從今天起，功夫明星家明就真正地脫胎換骨，成為功夫新星金灶沐了！

重獲新生的功夫明星猶自在包廂里心潮起伏，屏風外面，小蕾和小蕊卻正捧著點菜單大眼瞪小眼。

點菜單的背面，赫然一行大字——金木水火土。

「木」字房內，蔡哥殷勤地給大老總倒茶：「我們那個村啊，那山可大了去了，要草有草要樹有樹，高高低低歪歪扭扭，就跟那高爾夫球場的地形一樣一樣的。不瞞您說，這兩年我國內好些個球場都去過，雖然打球水平不咋的，但對這產業，倒還是有過很多考慮的。要不也不會壯著膽子勞動您老人家……」

大老總「唔」了一聲，對蔡哥投以鼓勵的眼神。

蔡哥放下茶壺，比比劃划：「如果我當了村長，我立馬把我們那村子搞成一個大球場，千兒八百個洞那種，讓那些洋鬼子看著就犯傻！……然後，組織一支高爾夫球隊，就像咱國家乒乓球、跳水啥的，對了，『夢之隊』！我要弄個高爾夫『夢之隊』出來，專門收拾洋鬼子！……還有……村小學的體育課一律改成高爾夫球，運動嘛，一定要從娃娃抓起！」

大老總的手在腿上輕輕拍了拍：「你有這個想法，是非常好的。唔，高爾夫是一種高雅、環保的運動，在我們國家開展得很不夠啊。現在國家正在積極倡導全民健身運動，很多體育項目也逐漸從城市走向農村，你在農村推廣高爾夫球，功德無量啊！」

得到了大老總的肯定，蔡哥越發興奮起來：「功德啥的我倒沒想過，咱是中國人，總是要為國爭光的嘛。洋鬼子欺負咱那麼多年，玩個球還被他們壓著一頭，不是那麼回事兒！洋鬼子那點花花腸子再打彎兒能有幾斤幾兩？就這高爾夫球我就看得出來，說他們笨得像豬都是在罵豬呢。

「我就一直在想啊，既然要搞個球，哦，是要搞高爾夫，光打球沒他媽什麼用！就得搞個產業鏈出來。球場不是要每天割草么？那麼些碎草可不能浪費，咱就在球場邊建個豬場雞場，這邊割草，那邊吃草，長出來的還不都是真正的綠色豬肉、綠色雞肉？草皮也可以改成苜蓿，長得快產量高啊！球場里那些水窪子全部養上魚，樹林全部種果樹，按現在時髦的說法叫……叫……那個『立體生態農業』，我就是要把這西洋運動搞出天~朝~特色出來，爭取效益最大化。」

「對了，球場邊再蓋他個超豪華的五星級農家樂，來打球的，不光要讓他們玩好，還要讓他們享受綠色無污染的農家風味！到那時，給我十個天人一也不稀罕啊……」

大老總正舉杯喝茶，一聽這話，茶水「撲」地脫口而出，噴了蔡哥一臉。他撫著胸口咳了兩聲，眼中閃過一絲蔡哥無法察覺的痛苦。

蔡哥無辜地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賠著笑：「大老總，您老這是……」

「不礙不礙，只是嗆了口水。你的宏圖大志，很是讓我欽佩啊。」大老總輕輕地拍著胸口，緩緩地說道。

蔡哥立馬又精神煥發起來：「那——是！」話一出口就發現似乎不對，「嘿嘿」傻笑兩聲，趕緊改口，「這個……其實都是領導教育的結果。雖然我讀的書少，但領導，還有您大老總，對我的關心和幫助我都永遠記在心上的。」

大老總扭頭看看牆上的掛鐘，微微皺了皺眉頭。

蔡哥順著大老總的眼光看去，猛然有所領悟，「啪」地一拍桌子：「他媽的什麼破飯館，這個點兒了還不開飯。大老總您老先坐著，我替你收拾他去。」

說著他就竄過去推開門，伸出腦袋大喊：「老闆，幾點了還不上飯？欺負哥們吃不起你蘿蔔還是怎的？」

他這大嗓門一通吵吵，打破了「火」字房裡的僵局。小梅噘著嘴埋怨小柯：「你看你，挑的這破地方，進門這麼久了連服務員都見不著。要是把我老爸餓壞了，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嘿嘿，是吧老爸？」

「我我我我也是第第第一次來，不不不知道怎麼回回回回事兒……」小柯膽怯地瞟了一眼老梅，虛弱地辯解。

老梅只微微冷笑，眼神依舊犀利如刀，看得小柯遍體生寒，連忙起身：「叔叔叔叔叔叔您再坐會兒，我這這這這就去看看看看怎麼回事兒……」說完，不待老梅和小梅有什麼反應，就拉開門逃命似的溜了出去。

「金」字房內，功夫明星朝屋門不屑地撇撇嘴：「土鱉就是土鱉，錢多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那麼粗俗，膚淺。」

他正襟危坐，淺淺一笑：「大家好，我是金灶沐，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大家不要擁擠，簽名一個一個地來哦。」說著，他右手伸出蘭花指，懸空緩緩大書「金」、「灶」、「沐」。

一遍未畢，真氣一泄，胸脯以下響起悠長的腸鳴音。

一股怒火「騰」地竄將上來，他跳起來一把把門拽開：「這館子還讓不讓人吃飯啦？家明很忙的啦，晚上還要趕通告的啦！」

話音剛落，他自己先一愣神，隨即深吸一口氣，以更高分貝的嗓音重新喊了一遍：「這館子還讓不讓金灶沐吃飯啦？金灶沐很忙的啦！金灶沐晚上還要趕通告的啦！」

聽到屋裡這麼熱鬧，門口百無聊賴的小蕾和小蕊悄悄從屏風那邊伸出頭來，一看這場面，扯著嘴角打了個寒噤，趕緊又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悄悄地繼續到門口百無聊賴去了。

譚大師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氣定神閑地勸慰大家：「別鬧別鬧，人生在世，以和為貴以靜為本，有話可以好好說嘛。在飲食界，天人一的服務是有口皆碑的，今天這樣，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們去找封老闆，問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好了嘛。」

大廳里的鼓噪自然也傳進了辦公室，正坐在老闆椅上過癮的狗狗跳起來，一溜小跑來到門邊，側耳聽聽，又拉開一條門縫往外看，隨即驚慌地把門緊緊關上，掏出手機，壓低了聲音：

「叔，你去哪兒啦呀？客人們吃不上飯發火了，正四處找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