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楊子風和朴卜雪哪知道這裡的許多道道，而且主人自然不能坐在主位了，這不但是一種禮節，也是一種態度，於是，又一輪的謙讓開始了。最後還是朝廷的代表在眾人公推下獲得了這個殊榮，朴卜雪不想武當派受到朝廷的牽制，是否能行得通呢。

等到陳知青坐下后，少林緊臨其下坐了，其他的人卻又為第三個位置開始相互推讓了，看來在江湖上，這個面子的問題還真大，其實他們的心裡都想坐這個位置，卻又不能直說，只好互相吹捧，以求對方把自己的地位吹得更高，這也是楊子風和朴卜雪忽略了，不過他們也不能公然定位，憑他們怎麼有資格來做評判，真的這樣做了就會得罪今天所有的客人，楊子風和朴卜雪看著混亂的局面，雖然隱約能猜測到他們的心思，但是也不會傻到參與這股禍水中，只好等著這些人爭個明白后再繼續。

最後還是陳知青發話，「由主家安排客人坐下，」對於朝廷的面子，這些江湖人並不敢明著反駁，但由於武當派對江湖各派的不熟悉，隨意安排的座位就引起了這些人的不滿，相互之間就多了些劍拔弩張的味道。雖然剛剛是謙讓，但是真正臨到頭上，還是沒人願意放棄那先後的虛名，不過這也難怪江湖人，他們並不如朝廷組織那樣嚴格，官員封品級，官大一級壓死人，而他們只有靠在江湖上博得的聲望來證明自己的位置，反過來再用排名先後炫耀自己的名聲，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官自然是越大越好，名聲則是越盛越好。

朴卜雪乃是老人精，豈會看不明白這些人的伎倆，再說他主張召開這個大典，也無非是要打出武當的名號，今天越轟動越好，當然得對武當有利才是，心下有了計較，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些人本就相互看不順眼，再稍加點撥，那可是混戰的局面，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今天就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來為武當揚名。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引誘各門派挑戰武當，只要這七個弟子能擊敗在場的部分人，那麼其他門派自然會拿來說事，貶低戰敗者，而戰敗者輸給初學後進武當，面上絕對不好看，他們自然要為自己辯護，如此一來，就間接拔高了武當的高度。今天來的人只要不是特別高的高手，就基本上更沒有問題了，朴卜雪有信心這七個一代弟子在楊子風手下已經錘鍊得成型，而且自己早就透露了在開派大典上推出這七人，相信楊子風一定給他們加了特別的料。

安排好了客人，而武當早已準備就緒，朴卜雪便自任司儀，宣布武當派今天正式成立。

典禮開始，第一項，確立武當派各代弟子的封號，楊子風和朴卜雪是師父，仍然用俗家姓名，其下弟子的輩份排名依次是正、清、玄、明、靜，武當弟子行走江湖皆不可用俗家姓名。

第二項，所有弟子行拜師禮，目前武當山上至少有五千多人，這些人並不都是武當弟子，不過卻又與武當有莫大的關係，比如武當派的佃戶和一些弟子的家屬等等，正式弟子共有一千二百另七人，規模著實不小。一千二百個二代弟子分童子、未婚成年人和已婚成年人排成三個方陣，（為這些二代弟子取名字的時候可累壞了楊子風，楊子風不禁有些埋怨朴卜雪大手大腳招收了這麼多弟子，常用漢字才多少個，三字經、千字文上的字都不夠用，以後三代弟子更多怎麼辦，朴卜雪卻是不置可否，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而七個一代弟子則站在方陣前列。

第三項，演練鎮派武功，首先是七個一代弟子一起表演太極拳，然後是二代弟子組成的方陣表演太極劍，場面甚是壯觀。旁邊的觀禮者看到這軟綿綿的招式，俱是不解，這也怪不得他們，沒有口訣，沒有親身體會，這太極拳打起來只是有形無神，確實沒什麼威力，只是用來開宗立派的武功，會那麼差嗎。

由於人多，再加上開始排座次浪費的時間過多，典禮完成的時候已近中午，朴卜雪的目的還未實現，怎會放這些人離去，而且這些人也不忿武當派好大的面子，好大的規模，好差勁的功夫，有心挑釁，在聽到朴卜雪說下午還有節目的時候，心領神會，俱都留下來了。中午的午宴當然要由武當提供，等武當的飯菜端出來的時候，這些人的臉色更差了，翻來覆去的看都是青菜豆腐加大米白飯，好在還有饅頭可供選擇，不禁有些憤然，哪個門派會這麼寒酸，最起碼也要有酒有肉。朴卜雪自然把這些都看在眼裡，不過武當派的正式弟子平日都是吃這個，楊子風和朴卜雪也不例外，並不是武當沒錢，而是武當派更傾向於用苦修來提高自己，其實他們每七天也可以吃一次葷菜的，不過都得自己掏錢到山下或其他人家吃，決不允許在武當山上的公共飯堂進食葷腥。這個規定不能破，尤其是武當派成立的第一天，不滿也就不滿了吧，而且朴卜雪還有一份故意為之的心思，首先是這些門派送的禮物甚為寒酸，看不起就看不起唄，何必做的這麼明顯，禮物一看就是湊合的；同時可以用這頓飯來加深他們的怒火，下午讓他們更加爭先恐後、心甘情願的來挑戰武當，朴卜雪在心中竊笑著。

像陳知情早就了解過武當的一些情況，所以不會說什麼；而少林的圓真在少林寺過得也是清苦生活，對武當的這種艱苦習慣反而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天龍幫他們自然也不會說什麼了；其他門派則紛紛抱怨，其中的平時無酒不歡的華山派代表令狐沖在聽到楊子風說如果不滿意準備的飯菜可以到山下酒樓去，費用由武當派提供，也釋然了，除了酒，他對吃的也沒什麼講究；楊子風雖然說他們可以下山去吃，但是誰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樣做，這可是面子攸關的，何況今天來的兩大重量級人物陳知情、圓真已經開始動筷了，這些人也只得勉強接受這對他們來說有生以來最難下咽的一頓飯，心裡惱透了楊子風，本來對著這些飯就夠痛苦了，可楊子風還非要再給他們一個明知根本不能實現的卻又勾人胃口的看得見的願望，簡直就是落井下石、火上澆油，於是更打定了主意下午要武當派好看，楊子風和朴卜雪不知深淺，但他們是一代宗主，肯定會自重身份，不會輕易出手，只有弟子代其勞，而據說一代弟子也不過才習武一個月，有何可懼，何況這裡有這麼門派，實在不行車輪戰也可以擺平這七個一代弟子，這下更無後顧之憂，肯定可以要他們好看，要他們好看也就是要武當好看，要武當好看就是要武當的宗主楊子風好看，想到這裡，覺得得到了一些安慰，火氣才稍稍平息一些。

這些人心**著給武當一個下馬威，迫不及待的吃完飯，便在楊子風的引領下來到了武當山上的演武場，為了能給後世提供一個比得上少林的武當，朴卜雪乾脆一步到位，反正有錢，一次請了數千個匠人和勞力，把房子蓋滿武當山，同時平整出一個特大的廣場，佔地三千多畝，差不多削平了一個山頭，這演武場便在這廣場上。

武當二代弟子早已經等在這裡了，想來他們也看出了這些門派的挑釁之意，心中俱是氣憤不已，不知道朴卜雪是怎麼教育的，一千二百人除了呼吸聲竟然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眾人皆是震驚，準備大幹武當的信心也有些動搖了。朴卜雪一聲令下，「坐下，」這些弟子同時盤腿席地坐下，動作整齊劃一。

此次比武共分六場，拳腳三場、器械三場，首先是拳腳比試。有不開眼的非常看不慣楊子風，第一場就要來挑戰他，登時引起了武當弟子的同仇敵愾，其實說起來，武功雖是朴卜雪所授，但還數楊子風與他們的交流最多，由於雜事太多，朴卜雪只是最初在他們面前演示了一遍太極拳、太極劍，剩下的講解、釋疑都是楊子風完成，所以嚴格說來，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楊子風的親傳弟子，宋朝的尊師敬教達到了一個非常的高度，而且二師父的功夫高絕那是有目共睹的，眼見外人輕易挑戰楊子風，不說落武當的面子了，單單如此輕視自己的師父，就讓人不能不氣憤，只是這一戰代表的是武當的聲名，誰也不敢輕易出戰，萬一戰敗，豈不是辜負了師父們的厚望和毀了武當的名聲，何況底下還有一千多個師侄看著，勝則一步登天，敗則永世不得翻身，這些人不得不慎重其事。

楊子風看出這些弟子還是有些信心不足，於是開始點將，二代弟子不予考慮，一代弟子七人中，屬大師兄正德最穩重，太極拳的造詣也較其他人高，於是第一場比武的重任便落在了正德頭上。正德家在武當山下的十堰鎮，未上武當之前，乃是一個整日在地里刨食的農民，雖然小時候也想學成一身文武藝，貨於帝王家，可惜的是學文沒錢，只有轉而學武，投身崆峒時，卻被崆峒掌門的一句「資質太差」拒之門外，後來再沒有了拜師習武的**頭，只是在家種田，但是朝廷的賦稅卻是一年重於一年，東家的租子越漲越高，慢慢連生計都成了問題，哪裡還有錢討老婆，日子越過越苦，眼看沒有活頭了，誰知否極泰來，正應了那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上天突然掉下一個免費午餐的機會，一日聽說家鄉的武當山正在招收弟子，不但傳授武藝，而且還供養著弟子，這種好事哪裡會有，反正自己是這般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凄慘光景，不如去試一試，於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來報名了，誰想到他們說的竟然都是真的，而且還不嫌自己的年紀大。文養人，武樹人，學了幾天功夫，又聽了朴卜雪給自己講的道理，兒時的雄心壯志又回來了，更令人驚喜的還在後面，由於多年的勞動，練出了一副強壯的身板，平時學習的態度也認真，後來竟然有幸成了兩位師父的親傳弟子。而這太極拳，因為有了口訣，學起來也快，又因為自己年紀大了，知道時間的珍貴，所以一刻也不停息的練習，勤奮的人誰都喜歡，看到正德如此上進，而且這也是楊子風第一次收徒傳藝，楊家七子那次不算，故而更為認真，要求特別嚴格，顧惜正德的根基打晚了，有時特意為他加點兒料，這正德也是心智堅毅之人，在楊子風的調教下，更重要的是為他額外加的料，太極拳的功力進展甚快，楊子風也放下身段，時時與他喂招，雖然還不知道具體怎麼樣（和楊子風沒有可比性），但是楊子風何等人，即使不用內功能在他手下支持片刻的，天下也少有。

正德先向周圍人單手打了一個揖，這是朴卜雪制定的武當派禮節，然後又向對手行了一個禮，朴卜雪暗暗點頭讚許，尊敬對手就是尊敬自己，而且武當派的規模也會越來越大，即使超不過少林也要與之比肩，這是朴卜雪暫時的目標，一個大門派的弟子必須要知禮儀，所以平時朴卜雪很注重這方面的教育。

行完禮后的正德心裡是複雜的，有氣憤，對手竟然大大咧咧的接受了自己這一禮，卻不知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有自豪，師父推出自己是對自己的肯定和信任，而且代表了整個武當，現在數千雙眼睛都在看著他，他是今天的主角，明天，或許自己的名字就會傳遍整個江湖；也有不自信，不知道對方的深淺，也不知道這太極拳是否真如師父打起來那般厲害。楊子風見狀，說道「惟心一靜」。正德醒悟過來，他終究是在社會上奔波過這麼多年，很快便穩定了情緒。

這時，對手已經迫不及待的攻過來了，一個碗口大的拳頭向正德的臉襲來，氣勢洶洶，甚至能聽到帶起的風聲，正德也不管，拼著臉上挨一拳，然後架住了第二拳，接著一本正經的一招一式演練起了太極拳，對手只覺得自己漸漸的陷入了一個個圈圈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了，完全被正德鎖住，最後，在正德的一個肘推中跌了出去。下面的觀眾先是見到正德被打，然後正德就像是沒有面對敵人，在那裡自顧自的練開了，誰想到最後竟然這樣都能打倒人。

正德勝了一場，信心立刻前所未有的膨脹起來，根本不相信自己只學了一個月，就能擊倒那些學了幾十年功夫的人，中場休息時，楊子風抓緊時間教導正德，「完整的招式並不是讓你用來一招一式耍的，大凡一套武功，都是經過幾代人的補充完善才形成的，其中包含了各種攻防招式，就像一盤青菜豆腐，你想吃豆腐，就夾其中的豆腐，而不必理青菜，太極拳就如一盤青菜豆腐，根據需要挑出其中的青菜或豆腐，也就是常說的見招拆招、對症下藥。比如當對手第一招襲來時，應該用封字訣，后發制人，封住對方的拳勢，然後纏字訣，纏住對方的力道，這時就可以被動化主動，對手全在你的掌握中了，接著一個肘推，肘推的力量是最大的，一般的人根本擋不住。」正德低頭想了一下，「謝謝二師父，」經過現場演練和累積的經驗，正德才算真正登上了太極拳高級的殿堂，剩下的發展就看他的勤奮了。

有了開封長拳門的前車之鑒，其他門派也都重視起來，想不到這軟綿綿的太極拳竟然能輕鬆擊倒對手，實在不能小覷。長拳全名太祖長拳，乃是當初宋太祖所創，經過幾代的完善和補充，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名的，而這太祖長拳的傳人都是當初陳橋兵變時太祖手下的將領的後人，雖說人不多，但是背後的實力卻不小，畢竟還沾著一些皇親國戚。

長拳門的弟子落敗，觀眾的臉色就精彩了，有興奮的，這是武當弟子；有落井下石的，這是平時與長拳門結過仇的；有單純看笑話的，這是那些沒心沒肺的；有幸災樂禍的，這是洛陽指拳門弟子。洛陽的指拳門和開封的長拳門都屬手上功夫，他們之間沒少較勁，至今還未分出誰高誰低，見到長拳門落敗，自然是幸災樂禍了，但是其中也夾雜著些兔死狐悲的感覺，他們雙方雖然鬥了這麼多年，但也惺惺相惜了這麼多年，如今，不分勝負的對手卻被末學後輩打敗，自己的前景也不樂觀，令人堪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