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傳功
第四章傳功
牛村是一個小山村,但卻時常有一些文人騷客來此遊玩,蓋因牛村附近有一湖泊,名曰『鏡湖』,景色宜人,可以仰視藍天白雲,橫眺一泓碧水,擁卧青山。
鏡湖碧波蕩漾,兩岸之上峭壁雲峰,儼若畫屏;松柏掩映,生於石罅;春澗野花,秋林紅葉,望之如錦;禽鳥飛鳴,如在鏡中。
湖畔的巨石上,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牧童,無聊的朝湖中扔石頭,是寧靜安詳的湖光山色中唯一那點不和諧之景。
鏡湖之上,有十餘艘裝飾豪華氣派非常的畫舫,隨波蕩漾,隱約傳來吟詩聲及女子的嬉笑聲。
風忽然大了,一艘畫舫隨著風浪,緩緩朝小牧童所在的方向漂來。
一風liu倜儻的書生摟著一位嬌小可愛的女子走上船頭,看見牧童朝湖中丟石子,覺得大煞風景,決心懲戒一下這個小牧童。
「小牧童,可認得我手中此物?」書生揚了揚手中那錠白銀。
小牧童抬頭瞥了書生一眼,繼續拋石子,根本不搭理書生。
美人當前,竟被一個小小牧童輕視,書生大感顏面無光,於是又從懷中掏出一錠黃燦燦的金元寶,對身旁的歌姬瀟洒一笑,然後朝牧童拋去。
因力道不夠,金元寶落入湖中,水花四濺。
書生本以為牧童會立即扎進湖裡,去揀拾那塊金元寶,但牧童連眼都未眨一下,視若無物。
眼見牧童如此傲氣囂張,一旁的歌姬又掩嘴淺笑,書生頓時惱羞成怒,面紅耳赤的朝船家吼道:「給我靠岸,我要好好教訓這個小兔崽子!」
低頭玩弄石子的小牧童、一張臉氣成豬肝色的書生、嘴角含笑的歌姬及奮力搖槳的船家,都未注意到遙遠的天邊有四道光芒,朝鏡湖疾射而來。
領銜的那道光芒詭異無比,竟是血紅色,雖在空中不斷變幻著飛行路線,卻依舊無法擺脫它身後的三道光芒。
「血狼,你的元氣恐怕已經耗盡,一旦傷勢發作,將難以回天,必死無疑,你還是隨我迴風雲庄吧!」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不消說,這四道光芒自是血狼、幻滅、紫虛及雲卓絕四人。
當日金頂山顛,幻滅與紫虛趁血狼與雲卓絕激戰無暇分心,聯手合擊,重創血狼。
血狼自知不敵,以『血遁』異術逃離,但由於傷勢過重,終究還是在一日之後被三人追上。
眨眼工夫,四人已飛臨鏡湖上空。
此刻,畫舫已靠岸,滿面殺氣的書生一個箭步,躍上小牧童所蹲的那塊巨石,惡狠狠的道:「小雜種,去死吧!」
小牧童還未答話,書生竟用力一腳,將小牧童踹入湖中。
小牧童在湖中手足亂舞,竟似不懂水性,眼見就要沉入湖底。
船夫見要鬧出人命,正欲跳水救人,卻被書生制止。書生家中財雄勢大,船家不得不從,只能靜靜的看著小牧童溺水而亡。
這一幕,自被鏡湖上方御空飛行的四人瞧得一清二楚。
「紫虛,我們下去救那小孩一命!」幻滅朝身旁的紫虛道。
紫虛還未答話,雲卓絕卻搶著道:「幻滅大師,紫虛道長,一旦我們為此小牧童溺水之事而分心,將給血狼可乘之機。一旦他逃脫,那可不是一條人命,而是無數起滅門血案啊!」
幻滅、紫虛二人一聽,也覺得有理,但見死不救又於心不忍。
就在一僧一道的猶豫間,小牧童吐出最後幾個氣泡,緩緩朝湖底沉去。
一道血光,從天而降,一頭扎進湖裡,隨後暈死的小牧童浮出湖面,隨著那道血光,破空而去。
這道血光來去如風,救人的過程更是讓人眼花繚亂,鏡湖湖畔只餘下那名心腸惡毒的書生,目瞪口呆的看著空中另三道光芒,在那道血光後方窮追不捨,一起消失在天際。
接下來的半天,血狼在崇山峻岭中與幻滅、紫虛及雲卓絕三人玩了迷藏,一時將三人拋在後方。
由於傷勢過重,加上修行的『血咒』無比邪門,血狼不得不在逃命的途中獵殺飛禽走獸,以它們的血療傷,但卻成效不大。
血狼知道,只有徹底釋放心中的惡魔,生飲活人鮮血數日,才可揀會一命。
看著自己脅下的這名小牧童,那白嫩的肌膚下血管清晰可見,是種極大誘惑。
日夜面對著血狼那一雙閃爍著紅芒的血瞳,普通的修真之人恐怕也心膽俱裂,但小牧童竟敢雙目直視,眼神中無驚無懼,令血狼也嘖嘖稱奇。
眼見血狼一口咬在梅花鹿的頸部,大口的吸食著鹿血,小牧童終於面露不忍之色,閉上了眼睛。
鹿血頗具靈性,血狼長舒了口氣,恢復了幾分精神。
看著血狼呼氣時那沾滿血跡的尖銳獠牙,坐在草地上的小牧童不禁將身體朝後挪了挪,想要距離這個可怕的惡魔遠一些。
「小牧童,這一路上你為何沉默不語,難道你是啞巴?」血狼問道。
小牧童面有痛苦之色,終於點了點頭。
難怪年少便如此堅毅不拔,原來天生殘疾,倍受世人歧視。
想到這,血狼那凌厲如刀的目光柔和了許多,又問道:「可有父母,可有名字?」
小牧童雖不知血狼意欲何為,但還是用『搖頭』的方式回答了血狼的問題。
血狼長嘆了一聲,發現他與小牧童有幾分同病相憐,處境都很悲慘,一個傷重難愈,一個先天殘疾。
悲由心生,血狼猛然間覺得胸口一陣煩悶,一張臉霎時漲成紫紅色,口中狂噴鮮血,無法停歇。
點點猩紅之血灑落在草地上,如此的驚魂,如此的動魄,似乎預示著什麼。
傷勢急劇惡化,先前的精神微振不過是迴光返照,血狼心知肚明,如果再不吸食小牧童的鮮血,以『血咒』療傷,三個時辰之後,世上再無血狼。
那一臉倔強之色,那清澈如水的眼神,曾經是那樣的熟悉,彷彿是自己年少時的影子,孤傲,難馴!
殺了他,吸他的血,你不但傷勢盡愈,而且修行的『血咒』必大功告成,你……將君臨天下!
一個聲音在血狼內心深處瘋狂的吶喊著。
不,我肉體雖在,精神卻完全湮滅,那隻能多了一個嗜血狂魔,世間多了無窮的殺戮!
另一個聲音同樣在高叫著。
兩個只能活一個!
血狼不受控制的朝小牧童走近,距離越近,面色越猙獰可怕,眼中的血色也越濃。
牧童畢竟年幼,見血狼越逼越近,終於慌亂起來,想站起身來逃跑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白嫩的頸下那根搏動跳躍著的血管,因為恐懼而爆凸,紅色的血液如涓涓細流在緩緩流羼,清晰可見。
那,是致命的誘惑!
『血咒』控制的心魔終於佔據了上風,良知退縮到心靈深處的角落,悲劇已無可避免。
看著血狼獰笑著走來,牧童張嘴結舌,終於從牙縫中擠出微弱的『哼哈』之聲。
這微弱的幾個音節聲,對血狼卻猶如晴天霹靂,醍醐灌頂似的將他的心靈凈化,瞬間變得一片空明。
他,是一個無法言語的啞巴,上天已經待他不公,自己卻要將他扼殺!
良知浮出心湖,扭曲變形的面容恢復如常,面上狂亂的殺意一掃而空,只有那雙瞳,依舊血紅。
血狼暗自下了一個決定,在離世之前將他的畢生道行送給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牧童。
小牧童感覺一股無形之力將自己的身體托起,漂浮於半空之中,立時有些驚慌失措。
「不要怕,這不過是個簡單的法術。你願不願意學?」血狼低聲問道。
牧童滿面欣喜之色,點了點頭,表示願意。
「你我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但日後你切記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向我學法之事,否則將有殺身之禍!」血狼接著厲聲道。
牧童顯然知道血狼這番話分外重要,連連點頭。
「我待會念出的諸多口訣,晦澀難懂,你記得一個大概便可,日後慢慢參詳。你能悟得多少,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另外,將來你記得去江塘鎮蘇家的那口井中,能找到一些對你有用之物。」血狼想到自己離世之前,能有傳人,心中頓覺得有些安慰。
血狼雖是千年妖狼,但他的道法非同小可,雖不及昊天門、金頂寺名門大派的道法博大精深,但也獨闢蹊徑,匪夷所思。
小牧童雖端坐聆聽,但年紀過小,顯見無法融會貫通這些深奧難懂的道法,只能憑藉著驚人的記憶力,將口訣盡數記在心底。
……
「我是不是說得太快了?」血狼擔心小牧童記了前句,忘了后句,於是問道。
牧童粉嫩的臉上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微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用手指了指心窩,示意記住了這些口訣。
血狼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如此純真的笑容,心中的想法更是堅定,況且眼前的小牧童雖是啞巴,但記性之佳,實屬罕見,定非池中之物,將來也許能成為不世英傑,傲笑九天。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清嘯,嘹亮高亢,隱藏無限殺意。
血狼面色一變,知道所余時間不多,連忙叮囑道:「追殺我的三人,並非大奸大惡之徒,你也無須為叔叔我報仇,那是我自己欠下的血債。我傳功於你之事千萬不可讓他們三人知曉,尤其是雲庄莊主雲卓絕。若有機緣,你反可拜入這三人其中任何一人的門下,融會貫通叔叔教你的妖法及他們的道法,前途不可估量!」
嘯聲越來越近,如雷動九天,隱有風雷之聲,群山百木竟合而共鳴,威勢更盛。
而這一波波聲浪卻猶如一柄千斤大鎚,不斷擊打著血狼的胸膛。
血狼面前壓住的內腑之傷完全複發,鮮血狂噴,面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灰,如行將就木的瀕死之人之臉。
「他們要逼我出來,我已時日無多,空中飛遁時我將會把我的千年妖力輸入你的體內,藏匿潛伏於百竅之中,無論過程如何痛苦,你必須忍受,否則,將血管爆裂而亡!」
血狼言罷,右掌心擊在牧童的天靈蓋上,左手摟著牧童的腰,化作一道紅芒,一飛衝天。
見血狼蹤跡已現,聖僧幻滅也不再繼續佛門『獅子吼』神功,與紫虛道人及雲卓絕一道,飛速追向天際那點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