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探監(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探監(下)

第一百九十六章探監(下)

我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心中反而安妥了些,捏了捏手中之物,才覺出那人給我的,原來是火摺子和一截蠟燭。

我不敢亂走,小心吹燃火摺子,將蠟燭點著,慢慢舉高。

紇干承基盤坐在牆角的乾草上,正冷冷盯著我,漆黑如玉的眸子里看不見任何內容。他的衣衫,依舊是那日在落雁樓穿過的黑袍,質地雖好,但卻和他的軀體一般受盡折磨,破成一片一片,凌亂地被血漬膠粘著,狼狽地貼在身上;只有他端正有力盤坐的姿勢,悄無聲息地昭示著:眼前的這人,雖已遍體鱗傷,落拓不堪,依舊是個倔強不屈的劍客。

可這不屈的劍客,肢體卻很僵硬,分明保持某種警戒的姿勢。

那是針對我的嗎?

我心一酸,又要掉下淚來,慢慢走近他。

紇干承基喝道:「站住!」

我頓了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著,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才將蠟燭放到地上,倚著牆靠在他身畔坐下。

紇干承基有些憤怒地一直盯著我,但終於沒有採取任何行動,沉默地又將頭扭向前方,不來看我。

離他近了,那血腥味更濃了,這個少年,這些日子以來,到底受過多少折磨,流了多少血?

我顫抖的手慢慢伸過去,欲去撫摸那曾如鋼鐵一般將我牢牢箍在手中的臂膀。

手指才要觸到他的衣物,只聞咣當一聲,紇干承基帶著鐐銬的手猛地揮來,拂開我的手。他本是絕頂高手,這一拂雖不曾用上多大力道,可餘力依舊把我推到一邊,撲倒在地上。

我伏於冰冷潮濕的地面,絲絲涼意從每處與地面接觸的肌膚傳到身上,冰得一陣顫抖,禁不住心頭愧疚傷痛,哽咽著輕輕道:「對不起。」

「我不想再見到你,容書兒。」紇干承基終於回應我的話了,聲音空空落落:「我很快就會死,不會再吵你煩你,你也放過我吧!」

那聲「放過」,卻說得好生疲倦好生傷感,那種被傷透心的悲愴,叫我忍不住委屈,委屈地握住他的手,含淚道:「紇干承基,你真的以為,我那日是聯手蘇勖有意害你的么?」

「你弄痛我了!」紇干承基盯著被我握住的手,吸著冷氣,咬牙道。

我一低頭,才見我雙手握住的,正是紇干承基當日給蘇勖刺過一劍的那隻手,時隔那麼久,那傷口居然還在流血,向外翻卷著新鮮的肌肉。

我屏住了呼吸,道:「他們折磨你,不斷割裂你的舊傷?」

紇干承基低聲道:「哦,他們倒已經半個月沒提審我了,沒人弄傷我。」

「那……那這個傷口……」

「我自己弄傷的。每次傷快結疤時,我就設法把它撕裂,讓自己痛。」紇干承基的聲音冰涼平淡:「這種痛可以讓我清醒地意識到,我曾經那麼喜歡的女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只要想到這個,我心裡就不會那麼痛了。」

「我是一個壞女人!」我哽咽道,從懷裡抽出條帕子來,小心地替他裹上傷口。我早就發覺了,心上的疼痛,遠要比身上的疼痛更讓人難以忍受。

紇干承基默默看我裹好,才道:「你是不是打算一直在這裡呆下去,陪著我?如果你呆會走了,我還會把這傷口撕得更大。」這話明顯有些嘲諷挑釁之意了。

我微微一滯。一直在這裡陪他?直到他死了,我呢?也陪著他去死?

我忽然有種解脫的輕鬆,不去理會他嘲弄的眼神,安然笑了一笑,道:「好主意!」

紇干承基挑著眉,冷冷道:「你喜歡我把因你而起的傷口越撕越大,恨不得我把自己的手腕給剁了,是不是?」

我微笑道:「沒有,我想,我一直留在這裡陪你,一直到你死了,我也死了,也是種解脫。便是還有再欠你的,我到黃泉之下做你的妻子去。」

我悄悄伏下身子,伏在紇干承基盤坐的膝上,心裡居然有絲歡喜之意。

而紇干承基的背卻僵直起來。他幾乎是在痛苦地低吼道:「容書兒,你究竟要把我耍到怎樣的程度?」

「承基!」我安靜地抱住他,溫柔地嘆息:「我沒有騙你,一個字沒有騙你。你的心裡,當真,當真就認為我在耍你么?」

紇干承基苦笑:「難道你沒有?」他的黑眸在燭光里熒熒閃爍,卻是不加掩飾的憂傷和痛楚。

我低了頭,輕輕道:「承基,如果我告訴你,我去落雁樓,只是想見見你,你相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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