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傾覆(下)
第二百零六章傾覆(下)
我盯著那無數的碎片,狠狠咽下胸口湧上的巨大氣團,沙啞問道:「你不信我么?」
紇干承基凄涼地笑,將葫蘆中所剩不多的酒一口喝盡,狠狠砸到地上,碎成了無數瓣,然後縱身飛起,逃也似的從我的身畔飄開。
我身子晃了晃,欲要倒下。頓珠眼疾手快,忙扶住我。我勉強笑道:「我沒事。我們走吧。我們……後天帶白瑪回家。」
「回家?」頓珠和仁次、貢布面面相覷,卻不懂我說的是什麼。
我微笑道:「我們回吐蕃啊。反正等畫兒身體養好了,父親和清遙他們也要回洛陽了,我們再呆在長安也意思,何不回去陪絡絡公主去?」
頓珠等只瞧著我,卻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麼意思,竟沒有一絲返鄉的欣喜之意。
我默默坐回馬車,摸著裝了白瑪骨灰的罈子,輕輕道:「白瑪,我帶你回家了。我,也要回我自己的家了。」
大唐,最值得留戀的已經失去,心中的天平,只能向另一個方面傾斜。我似乎已看到了祖母和母親溫暖慈和的笑容,心裡的痛,終於不再那麼劇烈。回到我的時代,大唐的一切,應該只是大夢一場吧?
夢醒處,我在大唐曾歷過的一切都會湮滅,湮滅於浩翰無涯的歷史長河,只留下寥寥幾句凝練而枯乾的史家之言,簡略地記載那一段段蒙塵的歷史。
回去后我就到書房和父親商議,只說我念著絡絡了,要去探探。
容錦城遲疑了許久,卻道:「今日那劍客出來了。你們見著面了?」
我不語。
容錦城拍著我肩,道:「我知道你現在只喜歡那劍客了。而那劍客……性子原忒烈了一些。今兒的事,你雖是好心救了他,但手段卻太過傷人心,也難怪……只是書兒,你的性子也倔得很,如果各自和軟些,只怕就好了。」
他嘆著氣慢慢走出去,道:「逃避,哪裡就是辦法,你這個傻孩子!」
我獨在書房中站了好久,只覺夜色漸漸蒼溟,那開著的房門捲來的風一陣比一陣寒冷,才回到自己房中,只說要出遠門,吩咐桃夭幫我收拾東西。
桃夭卻不知我已見過承基,只是一邊收拾一邊納悶:「咦,小姐,你們可奇了,紇乾哥哥出來了,也不來你見,你更好,在這個時候出遠門,紇乾哥哥回來找不到你怎麼辦?」
我惱起來,道:「你再多話我縫了你的嘴!」這才閉了她那張總叫我痛苦不堪的櫻桃小嘴。
第二天頓珠等也開始收拾東西,卻都悶悶得不大講話。
清遙來問我:「為什麼又去吐蕃?如果紇干承基欺負了你,你可千萬告訴我!」
我微笑道:「咦,他怎麼欺負我?我們原是不搭界的兩個人啊!我想法救他,不過是為還他情罷了。現在既出來了,我犯得著和這種人再有瓜葛?」
東方清遙還要問,但我們之間發生過那許多事,到底心中諸多顧忌,不好過份參與,只是怔怔的,一時見畫兒來叫,應了一聲便離去,只是回頭時眼神好生擔心憂鬱。
容錦城倒不著急,盤纏也只少少地給了些。他宣言道:「書兒很快就會回來!我才不信紇干承基捨得那小子離開。只怕一聽這事,立時便去把書兒追回來了。」
嘿,他倒對我的魅力信心十足!
到了傍晚時,頓珠又走上來,猶豫了一回兒,吱唔道:「小姐,那個紇干公子,昨天睡在落雁樓了。估計今天還是去那裡吧。」
我淡然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桃夭遠遠聽見,衝過來道:「什麼?小姐就為這個才氣得要離開長安么?小姐別急,我去找他,便是他因為你騙他出首太子的事不高興,我也會和他說清楚!」
那丫頭拂了拂袖子,居然真要出門去。
我忙笑攔道:「不用了。要去也是我自己去。」
桃夭怔了怔,立刻笑道:「好啊。我才不信你們之間還有解釋不清的話,他那麼愛你!」
還愛我嗎?應該還愛吧。可我是那麼地傷了他的心,只怕他恨我比愛我更多。我苦笑看著黑夜漸漸降臨,默默想著,我也許該去確認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