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憐
「雪晴的房間在哪?」李雲問。
中年男人吃力的抬起顫抖的手指努力點了點,李雲拎起檯燈走了進去。
黑秋秋的寫字檯,擦的很乾凈,李雲放下檯燈,看向那張古舊的單人床。
乾淨卻洗得發白的床單,上面有個破處還打上了補丁。李雲伸出手,撫過那一塊補丁,針線縫的很好,很工整很細密,就象縫它上去的女孩一樣娟秀。
李雲獃獃坐在寫字檯前的凳子上,心裡,泛起一陣酸楚。這個女孩子,真不知道她是怎樣長大的。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過得並不好,所以他曾經怨過恨過,而她的命運似乎比自己更不濟,她怎麼卻能這樣的處處以微笑去面對身邊的所有人?
這個任雪晴。。。。。
當李雲站起來的時候,屁股下的凳子「嘎吱」扭動了一下,嚇了李雲一跳,這樣的凳子可以坐著寫作業?他無語。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風雨無阻的去打工,他也風雨無阻的去接她,儘管她多次表示自己可以回去,李雲全當沒聽見。
有一次在送她回家的時候,她突然臉色發白,不停的出冷汗,李雲把她送去了醫院,才知道她經常是放了學就去上班,因為路太遠趕時間,經常是不吃晚飯就趕路,所以出現這樣類似低血壓般的狀況。
李雲狠狠的責備了她一番,她卻總是笑笑,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任雪晴也漸漸不像前時那麼拘束,對於李雲的關心,她逐漸習慣,直到後來。。。。。。
晚上十點,看見雪晴推車走出來,李雲和往常一樣,走了過去接過她的自行車。從車庫方向又走來幾個人,那個的店長也在其中。
「雪晴,你男朋友又來接你啦!」小蘭羨慕看看她,「我男朋友要是有這麼好就好了。」
小蘭的話,頓時讓李雲和任雪晴陷入了尷尬,李雲還能抗得住,雪晴的的臉卻是刷的一下紅了起來。
「小小年紀就談戀愛,現在的學生,真不像話!」
「噓,小聲點,他男朋友好像還挺有錢,每天開車來接她。」
店長和另一個女同事在不遠處小聲議論,李雲忍不住皺起了眉。
「有個有錢的男朋友,還天天出來打點工,哼,真不知道他男朋友幹什麼吃的。瞧他那張臉,每次坐在店裡,都好象欠他多,還他少。。。。。。」
店長和那個女同事邊說邊走遠了,李雲氣得臉都發白,喘氣間胸口都開始起伏,要不是任雪晴連連朝他使眼色,他真忍不住去逮住那個店長,讓她好好管管自己的舌頭。
車子緩緩開著,車裡的氣氛又點僵,兩個人都沒說話。
「對不起。」任雪晴低著頭,向李雲道歉。
「不關你的事兒,你道什麼歉?」李雲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說。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被人說三道四了。」任雪晴的聲音有點啞啞的,她自從進車后就沒抬起過頭,「明天起,你不要來接我了。」
「嘎」的一聲,李雲踩了個重剎,車裡兩個人同時向前沖了下身子。
「他媽的,你怎麼開車的!不會開就不要開出來害人!」跟在李雲車后的駕駛員探出腦袋,罵了幾句超上前去。
把車子靠邊停下,李雲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副駕駛坐上的任雪晴轉頭看向車外。看著她的手不停的擦眼睛,李雲把車上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為什麼要哭,你又沒做錯什麼。」
「是我連累老師了。」淚水不停的才能她眼睛里溢出來,她努力控制著,卻沒有哭出聲來。
「雪晴,你一定過得很累吧?我知道,你很堅強,但是如果你想哭的話,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好了,用不著憋著。」
「老師。。。。。。」任雪晴望著李雲,緊緊咬著牙齒,沒出聲,任憑淚水顆顆的掉落。
那張臉,尚有青澀的稚氣,秀美纖致的五官下,是倔強而堅強的靈魂。這靈魂,讓李雲很佩服,也很顧影相惜,在她身上,有著他曾經一般的不屈和孤獨。
李雲輕輕嘆息了一聲,伸出右手,抹掉了她腮邊的淚珠,但是剛剛拭去,新了淚珠又沾濕了她的雙頰。
「不哭,好嗎?」他用手指,撥開被她的牙齒快咬出血的下唇,那一瞬,他真的很種衝動去抱她,輕撫她單薄的後背,告訴她,不要難受,不要害怕,他願意幫她。但是那樣做,與禮不合,所以他忍住了。
但是女孩子,就是這麼矛盾,你讓她哭的時候,她拚命的忍住,你叫她不要哭的時候,她卻開始哭出了聲。
任雪晴的唇顫動著,淚水從密密的睫毛里湧出來,滾落在李雲的手上。
李雲在學校的形象,還是很不錯的,因為自己,在外面被人那樣數落,但是為了要保住那份工作,她卻要他忍下來,她很恨自己,為什麼那麼沒用,那麼軟弱,從小到大,她都是在鄰居的關照下長大的,看別人的臉色,是她的事,為什麼要他一起受連累?
「李老師,我不想因為我而讓你被人指指點點,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以後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可憐我,真的。。。。。。」任雪晴說著,眼中又泛起了淚光。
「我不是可憐你,我只是想幫你,因為在你身上,我看見自己的過去。」李雲放柔聲音,生怕驚落了她凝在眼眶裡的淚水,「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子,但是再堅強的人,都有痛苦和軟弱的一面,就好像你看見表面的我一樣,想聽聽我的故事嗎?找個地方,我講給你聽,好嗎?」
李雲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個女孩提起過去,也許是因為同樣悲苦的遭遇,也許是想籍著自己的經歷讓她明白這個世界並非唯她獨憐,也許是她的羞怯和堅強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敞開了心扉。把車開到了西冷橋,對著寧靜的湖泊停好車,李雲吸了口氣,開始講述那塵封已久的往事:
「我出生在一個叫義鎮的小縣城中,在很小的時候,幾乎是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的家庭就從來沒有讓去我體會過幸福和諧,我的母親和父親婚姻,是典型的封建包辦,他們都很不幸,這個不幸,一直延續到我和我的妹妹身上。我的父親,據說是被我爺爺劈了一個巴掌,才成的親,他不愛我的母親,也不愛我。在我五歲那年,我母親投井自盡了。」
聽著李雲沉沉敘述著往事,任雪晴停止了哭泣,她安靜的看著李雲,他那望著前方湖泊,很平靜,卻有著深入骨髓的寂寞。
「我永遠不會忘記母親的屍體從井底被撈上來的一幕,她全身躺著水,有的地方還結上了冰,那一年的冬天,是那麼的冷。當時幼小的我,根本不知道死是怎麼回事,還以為她是睡了,還以為到了晚上,她又會回來哄著淘氣的我入睡。」
「知道嗎?因為感覺自己不被父親喜歡,我就特別淘氣,其實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希望他來關心我。可是他卻整天耗在鋪子里,晚上只管自己睡在書房,要不就是出去鬼混,那時,我很恨他,為什麼要這樣冷落我們母子,但是等我長大后,我才明白,其實他也在這個婚姻中痛苦,他需要發泄。如果不是母親因為他的無情而自盡,也許今天的我,都不會恨他。」
「母親的死,對我打擊很大,年幼的我,甚至經常躲在角落裡,用恨恨的眼光看著父親的身影。雖然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打罵過我,但那仇恨的種子,在我心裡,早已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