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地有白雲,刀下不容情
風德鎮,古剎清揚!
「大和尚,可有飯菜,拿來我吃」聲音盡出卻是一個二十左右的俊朗少年。
「哦?非是我佛吝嗇,想你施主少年英才,自古和尚化緣吃百家,竟不想施主來此借食」一個胖大和尚雙手執印,大目圓睜。
「非也,在下年少寡才,非來借食,而是望你佛門普渡,賜予好九好肉,我本不打算還的。」說罷徑自搖頭晃腦,一副憊賴模樣。
「想我清揚寺自古以來渡人救難無數,卻不料遇到施主如此妙人。你若是龍擱淺灘,我寺雖小,卻也樂得相助,只是施主四肢健全,才思敏銳,若有疑難,不妨娓娓道來。」大和尚稍緩過神,語氣仍是不卑不亢。
「哦?如你所說,我若是重傷昏軟於此,你便賜飯與我?」少年不知深淺,仿如聽不出和尚拒絕之意。
「正是!」大和尚道了聲「阿彌陀佛」,徐徐回答。
「那如此可好?」少年力運右掌,猛擊胸口大穴,觀其去勢,顯有武藝。
「不可!」和尚運起佛門獅吼神功,讓少年神智一松,動作稍緩一線,就在這一線之間,大和尚推身上前,於萬鈞下強拉少年右臂,不想少年武藝也是不凡,仍以巨力拍向胸口,但以大和尚一阻之力,已是性命無虞。
「噗」一口鮮血奪喉而出,少年身子迅速軟倒,眼神卻帶有無盡的得意瞧向和尚。
「我佛慈悲」和尚默念法號,上前一步抓住少年,運足純正內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少年體內,少年面色一點點紅潤了起來。
「施主,一飯而已,奈何如此作踐貴體?」
「想我拳拳之身,來吃你一頓,你偏得講出那許多的道理,真是煩人的緊。」少年一臉怨氣。
「罷罷罷!」大和尚衣袖一甩「施主,廚房在寺東角,欲吃自便。」
「瞧我吃你不得。」少年嘿嘿一笑。「志士不吃嗟來之食,你惹我自殘軀體,我也不欠你什麼。」
和尚回頭望了一眼,滿臉無奈。
「刀小白!」圍觀的人群中冒起一句,少年好奇地看了一下周圍,只見人群中一個小小的身子迅速鑽了進來,面色白皙,竟是一個漂亮女孩兒。
少年的名字原是喚做刀小白。
「小憐兒!」少年聲音明顯帶著極端的興奮:「走,一起吃飯去。」
「可那大和尚?」小憐兒瞅著眼睛望著大和尚,怯生生地道。
「沒事,總不能讓你嬌滴滴的小姑娘也學我來這麼一下吧,哈哈哈」刀小白一臉得意,充滿著自信的拉起了憐兒的小手。
「我可不敢,誰像你個小瘋子?」小憐兒嘟起了小嘴,煞是可愛。
「去吧,你可是個好女孩兒。」大和尚一臉和善。
「你真好,大和尚叔叔。」小憐兒甜甜地道。
「那你是說我不好咯?」刀小白一臉正氣地看著和尚。
「出家人不打妄語。」大和尚一本正經,說完還向疑惑的小憐兒調皮地眨了眨眼,「哈哈哈」說完便自己笑成一團。
「哈哈哈」刀小白立時明白過來,與小憐兒抱做一團,笑地直在地上翻騰,掀起煙塵陣陣。
「走,吃酒去!」刀小白一拍和尚寬厚的肩膀豪語一句,倒似自家主院一般,臨走不忘拉上嬌俏的小憐兒。
「風德尚有如何好去處,我再去吃他幾壺。」酒酣腦熱之際,刀小白死性不改,竟厚顏向和尚討教起如此無恥問題。
「風德湖光山色自來聞名,有清湖齋,離花苑,秀水居,憑小兄弟如此心性本事,哪裡吃他不得?不過此處有處斷崖,我大和尚雖淡薄生死,但與你小兄弟投緣,那處你千萬去不得,它處天下任君游賞。」
「哎」小憐兒皺著眉頭,暗暗嘆氣。
「小丫頭,怎麼了,不舒服嗎?」和尚很是喜歡這個機靈有理的姑娘。
「不是的啦,不過和尚叔叔你有所不知,旁人去不得的地方他才更加想去啊。來這裡吃飯怕也是常人吃不得的了,那斷崖我瞧他一定是會去的了。」
大和尚驚奇地看著刀小白,刀小白微微一笑,豪語道:「不錯,正是聽聞大師食古不化,我方才一時興起,來此一試。」
大和尚無奈的笑了笑,隨即滿臉正色:「小兄弟,你若瞧的起我苦命和尚,那斷崖萬萬去不得。」
「原來尊駕法號苦命,不過做和尚委實命苦了些,哈哈」刀小白戲語笑曰:「不過憐兒說的委實不錯,如果我不去那斷崖,我只怕這輩子再也睡不著覺了」
「小白兄弟,想我和尚淡薄人情,你若不棄,此刻我卻想與你結為異姓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和尚一臉真誠地盯著刀小白,生怕他不同意似的。
刀小白俊目望著大和尚,一個鷂子翻身,雙膝跪地「天地在上,憐兒為證,我刀小白今日與苦命大師結為兄弟,此生認他為大哥,生死共命,榮辱同享,否則天地轟打,手腳斷裂。」
「混話,拜天拜地,你拜我幹嗎呀?」小憐兒一臉羞紅,心中卻是萬般甜蜜。
「這傢伙著實有趣的緊啊!」大和尚心中暗笑,卻也雙膝跪地,學著刀小白的話發了通誓。
「大和尚叔叔,你怎的也這樣捉弄人家啊?」小憐兒使勁搓揉著衣服下擺,坐立難安。
「哈哈,丫頭你可實在招人喜歡啊,平日里我也拜盡了天上神佛,哪有你丫頭這般惹人疼愛?」大和尚心中高心,哈哈笑語。
「大哥,兄弟適才多有得罪,還請莫怪。」刀小白正經道歉。
「兄弟,這些子事需得交代嗎,你也忒看輕你大哥了。不過長兄為父,大哥鄭重勸你莫去那處斷崖。」大和尚煞費苦心,原是為此。
憐兒心中叫「糟」,果見刀小白大睜明目,顫語道:「大哥,你……」
「兄弟,莫要誤會,以兄弟你的性情,若非如此,你定然要去,我實是別無他法。而我與你結拜,也實是與你投緣,你若是想岔了,那就算和尚我枉做小人了。」苦命好聲向勸。
「大和尚叔叔,你切勿誤會,只是……」小憐兒好似有難言之隱。
「只是什麼?」苦命隱約猜到這是關鍵。
「只是我爹爹是被我活活氣死的。」冷冷的聲音從刀小白口中緩緩飄出。
「什麼!」恬靜的和尚容顏大變:「兄弟,這是為何?」
「大哥,我有事先行離開,改時再會。」刀小白話鋒一轉,竟自離開。
「丫頭,這究竟為何?」苦命深知刀小白的離去是怕舊事重提,徒增煩惱。
「吖,那是很久的事了,那一年小白才八歲,他的娘親突然失蹤了,而他爹爹則是每日外出酗酒,飲醉方歸。小白曾經問起他的娘親,伯父只是告訴他『走了,你別想她了……』」小憐兒娓娓道出,抑揚頓挫,引人入境。
「她,死了?」和尚問。
「不是。」
「跟人跑了?」
「不是。」
「那是如何?」
「和尚叔叔,你聽我說啊,過了半年,伯父又帶回了一個女子,一個很美的女子,然後指著刀小白,介紹道『刀小白,兒子!』隨後又指著女子道『孔芳,娘!』『哦!』一向聽話的刀小白知機地點了點頭。」
「然後刀小白與孔芳伯母一直過地很愉快,而伯父也每天在家幫忙,刀小白漸漸從他娘離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說至此處,憐兒識趣地抬起頭看著入神的和尚,他常常有話要說。
「丫頭,說吧。」苦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光的大頭,羞赧道。
「哦,可後來小白髮現伯父每日都要避著他去一個小木屋,所以有一次他悄悄地避開伯父偷偷地跑了進去,那裡居然有個女人,衣衫襤褸,神情瘋癲,赫然便是小白的娘親。」
「什麼?」苦命和尚不待小憐兒說完大喝出聲。
「是的,原來伯父外面有了……就是那個,還是孔芳伯母,然後他就將小白的娘關了起來,隨即就將孔芳伯母帶了回家。」
「禽獸!想是原配夫人不答應他納妾,他便做出如此混帳行為,天理難容!」苦命聞言拍案而起,掌力直透桌面向下,磚石立碎。「那後來呢?」
「當小白髮現他娘在那裡時,伯母已經因為長期被困加上想念兒子,精神崩潰了,小白便去詢問伯父說『那木屋裡是誰啊?』伯父聞言大怒,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誰讓你去的?』小白委屈道:『我沒去,只是見爹爹常去,心中好奇罷了』心中念及母親遭遇,眼圈立時紅了,伯父見狀,只當小白委實心中屈就,軟語道:『記住,那裡是我家仇人,被我囚困於此,記住,一定不許去。』小白強忍心中悲痛,『哦』了一聲便哭著跑了出去。隨後小白就開始放縱起來,桀驁難訓,專門與伯父對著干,後來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常常自殘為樂,似乎伯父越生氣他便越開心。再後來,他母親終於一病不起去世了,小白每次想起,怒視他的爹『娘』,更是連連闖禍生事,最終導致家財敗盡,伯父大病卧床,正在這時,刀小白將真相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尚不知真相的孔芳伯母聽的神色幾番變化,眼圈泛紅地指著卧病在床的伯父道:『你不是說小白的娘早已病勢了嗎?你怎可做出如此齷齪事端,想我雖是弱質女流,卻也知曉禮義廉恥,雖是不知,做出這等事來,仍舊罪惡大了。』說完向小白拜了三拜,一閃身撞上桌角,一頭撞死,伯父立時喘氣連連,然後就死了。」說完小娟已是滿臉淚水。
「好一個烈性女子!」苦命道,「真是難為了小白這孩子,這些年他可是怎生過的啊,難怪當初我在結拜之後勸說他時,他如此的緊張,確實還只是個孩子,缺乏愛的孩子。」
當一個人被親情如此的傷害時,任一點不小心都將引起心中最大的恐懼。
緣盡緣空,人聚人散,大喜若悲,大悲若喜。
「是啊,小白雖然一副天下最大的模樣,可實際上他很可憐的。」小憐兒揉了揉哭紅的眼睛,憐惜地說道。
「我終於可以理解他為什麼喜歡去刺頭的地方了,當初正是那裡開啟了他的人生啊!我那般做法,確是莽撞了。」
「大和尚叔叔,小白不是不講理的人,我知道他一定很喜歡你這個大哥的,他一定會理解你的好意的,不然他不會把我流下將這些告訴你的。」惠質蘭心的小憐兒很快理解了刀小白的用意。
「是啊,若是他帶走了你,我哪能了解這些啊!」苦命心知刀小白實已不願往事重提,卻又不忍拂了自己好意,所以留下小憐兒講述緣由,著實費了心思。
苦命對向院中一株合抱大樹,深沉道:「下來吧,兄弟,大哥不勸你了。你若去,大哥陪你!」
「謝謝了,大哥。」大槐上一個黑影瞬時下降,迫近,正是本早已離開的刀小白。
「咦,小白,你怎麼跑樹上去啦?」小憐兒仍是一臉不信。
「我帶你上來一起好好玩玩吧!」說完,便拉著憐兒,猿身輕縱,便上了大槐。
「哦,飛咯,呵呵……」憐兒銀鈴般的聲音很快充斥了整個院子。
「小白兄弟,小心些,可別嚇壞了丫頭。」苦命笑了笑,高聲叫到。
「是,大哥!」刀小白說完身子竟似標槍一樣綳的筆直,傲然站於樹巔。
「跌死你!」小憐兒假裝惡狠狠地說。
「蓬!」
轟隆一聲巨響,仿如應了憐兒的戲語一般,刀小白猶如失重的石塊一樣筆直的掉了下來,渾身抽搐了一下,便再也不動分毫。
「小白!」憐兒心頭一慌,再也顧不得樹枝高壯,眼睛一閉也跳了下來。
「憐兒!」「丫頭!」兩個聲音幾乎異口同聲傳來,只見剛剛摔倒在地的刀小白背脊一弓,箭一般彈了起來,搶先脫弦而來的苦命一把將下墜的小憐兒一把抱住。「丫頭,那麼高也往下跳,當真不怕死嗎?」苦命嚇出一身冷汗,大聲呵斥,關心之情卻是溢於言表。
「咦,小白?你不是……哦,你居然騙我,嚇死人家了,瞧我還理你不理?」暈忽忽的憐兒剛剛轉醒,完全無視和尚的厲聲呵斥,一眼瞧見了刀小白關愛的目光,冰雪聰慧的憐兒立即知道刀小白剛才從天摔下,實是嚇她一嚇,不滿地發泄道。
「哈哈,好丫頭,竟然都不要你和尚叔叔了。」
「啊,大和尚叔叔,哎呀,你放開我啦。」害羞的小憐兒駭然發現自己正躺在刀小白懷中,一時滿臉紅暈,嬌羞不已。
「怕什麼,大哥又不是外人,咦,你叫我大哥叔叔,那我豈不就是你二叔啦,來來來,乖憐兒,叫聲二叔聽聽。」刀小白一副趾高氣昂,雙手叉腰,嘻嘻哈哈地盯著憐兒,連連怪笑。
「你休想啦,死小白,臭小白,壞小白……」憐兒一路和刀小白追追趕趕,嬉笑怒罵,繞著大槐不停轉圈。
「這兩孩子……」苦命看著不停打趣的兩人,會心一笑。
如果世上還有黑暗,那麼就一定不會缺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