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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于飛04

望著明晃晃的積雪,我不由得哎呀一聲,這才想起來居然忘了今天是于晴小姐請侯爺賞雪的日子。

豐谷聽到我的哎呀便知道又出了事故,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我撓撓頭說:「大總管讓我今天一早就去伺候侯爺和雨情小姐賞雪,我,我來不及換衣服了。」

豐谷跺腳,「你真燒胡塗了,怎麼不早說。來不及換衣服了,好在都是一樣的,大抵能蒙過去。快去,快去。主子們起不了這麼早的。」

我答應一聲,象中了箭的兔子一樣沖了出去。不敢停的一路小跑,遠遠的看見飛花冷煙亭,正想一口氣跑上去,卻感到胸口象炸了一樣難受,腹中也擂鼓一樣大叫起來。

猛的後面一股大力推到,我一個啷嗆就撲到雪堆里,吃了一個大大的狗啃屎。就聽見後面一陣鬨笑,然後是豐平的調侃,「豐廢啊,一大早的你想什麼呢,該不是又想西施隔壁了吧?」

我掙扎著從雪堆里爬出來,不去理會他們的調侃。

西施隔壁值的是老姨奶奶的一個陪嫁粗使丫頭,雖然年紀很大了,卻因為長的實在是丑,所以一直沒有被指出去,還得了諢名叫做西施隔壁,意思就是東施效顰。因為一直跟著老姨奶奶又老大不小的年紀,所以總是作些扭扭捏捏的奇怪姿態。府里的小廝們只要到了十八歲就會被主子們給指一個丫頭配上,今年我十八了,不知道是誰開始傳的話,說主子們有意把西施隔壁許配給我。西施隔壁來探望我幾回,有一次居然還給我帶來兩個豆包,此後,只要有機會,所有人都拿我們取笑。

其實憑心而論,我倒覺得西施隔壁是個不錯的人。倘若主子們真的把她指給我,我也會很高興,而且一定會好好的待她。她那兩個豆包我留了很久才吃,自從到王府之後,她是第一個送我東西的人,我很珍惜。

那邊豐平領著一群人正在大肆地嘲笑我們,種種不堪的言語不斷傳來,可是他們說來說去不過也就是一些,「天造地設」、「郎才女貌」、「王八看綠豆」……。我早就被人罵皮實了,也不在乎這些個。抻袖子擦擦頭上臉上的雪,往山上走去。

忽然間戲謔聲一下子就沒有了,這個反倒奇怪了。本能的,我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這一眼望過去后,就更奇怪了。只見以豐平為首的一群人全都以一種見鬼了的神情看著我,更有甚者,居然用手指著我點點點,卻不說話。

我轉了一圈,四下打量他們,聰明的保持著沉默。

最後,還是豐平最先回復理智,「豐廢,豐廢!你,你的臉。你的臉!」

我伸手摸摸,很正常啊,即沒有長瘡,也沒有五官移位。

我用疑惑的眼光詢問豐平,按照我已往的經驗,這種時候能不說話最好不說話,否則就會被整得很慘。

豐平沒有說話,卻呻吟了一聲。他身後的豐樂和豐喜卻喃喃的說,「哦,老天。哦,老天。」

靈光一顯,我忽然想起來了。我昨天晚上洗臉來著,然後,豐谷拉著我說,「豐廢,今晚上咱們不抹臟行嗎?就一晚上?」我答應了。可是今天早上又起得遲,根本忘記把臉再塗黑。

完了。大總管一定會知道這件事,然後狠狠的處罰我。

我連忙四下張望,觸目所及都是皚皚白雪。我略想了想,就用手扒開雪,想挖些黑泥塗在臉上。不想雪下的土都是凍實了的,任我又踩又挖,卻一絲灰塵也沒沾上來。

我忙了半晌,知道徒勞,只好放棄。望向豐平,任他處置。

沒想他看出我的意思后,卻搖搖頭,快步走到前面,背對著我們,悶聲說,「快走,別讓主子們等我們。」

大夥各自揣著不同的心事,神色複雜的打量我,然後一起往山上走去。

我一直擔心他們會在走一半的時候忽然把我推下去,因為這樣的事情以前他們常常做。可是今天,所有人都奇怪的保持沉默,低頭努力的走著。我自然也不多事,心中揣測,可是腳步卻越走越快。

到了飛花冷煙亭,大夥就掄起掃帚開始清掃起來。往日這些活計都是我一個人在做,他們在旁邊看著取笑,中間還要支使我來回下山去取許多物事上來。

可是今天,我剛拿掃帚,豐喜就搶了過去;我要擺花,豐樂又接手;那邊豐平說忘記帶侯爺最喜歡的香爐,我自覺的往山下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被豐平拉住,但見豐旺一陣風似的跑了下去……。

到最後,竟然變成他們忙著,我支著手在一旁看。我越來越心驚,不知道又有什麼更大的圈套在等著我。想來想去想不通,也只好聽天由命。

王府的家奴都是訓練有素的,不到片刻,飛花冷煙亭就被收拾得妥妥噹噹,石桌上鋪上厚厚的織錦,上面供著新摘怒放的梅花,每個石墩上都鋪了乾爽的狼皮墊子,角落裡放了香案、手爐、筆墨紙硯……。

然後,在山腳下備下防雪的滑桿,剩下人等垂手靜立在兩旁,大氣都不聞一聲。

此時,太陽剛好照在山坡之上,放眼望去,雪地被染成金黃色,白得耀眼,白得妖艷。遠處一角飛檐斜挑,紅梅怒放。更遠處青山疊嶂,白雪壓枝,遠山一線,淡若丹青,與皇城的黃瓷翠頂遙遙相望。偶爾有微風吹過,便揚起樹梢積雪,飛到空中,映出七彩顏色,恰似碧藍空中一段彩紗。

踏雪尋梅別有意,恰似暗香入懷來。唉,這樣的情景,怎不能令人忘俗。可是,如果一個人餓著肚子賞雪,那就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了,我想。

我排在眾人的後面,縮頭縮腦的用精神理療法來控制飢餓。我拚命的想,這大雪就是一塊發糕、就是一地咸鹽、就是一地米飯,我撐死了,撐死了,一點都不餓。

可是,寒冷和飢餓還是輪番的咬嚙著我的神經,令我痛苦不堪。我拚命的轉動腦筋轉移我的注意力,忽然,聽到山腳下有喧嘩的聲音,主子們來了。

先上來的是侯爺的貼身小廝豐富、于晴小姐的侍女染花、大總管豐收,還有幾個看起來就是僕人裝扮的人,難道今天表小姐和侯爺還請了旁的客人?我在心裡暗暗的揣摩一下。

這些人上來之後,掏出手絹四下撣著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然後又重新揪一揪豐平精心插好的花,挪動一下已經放得很好的筆墨紙硯后,才站到兩邊和我們一樣肅立起來。

接下來又是沒有盡頭的等待,我把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又從右腳挪回左腳,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才隱約的聽到山腳下有笑聲飄來。

這個就是作為一個職業家奴的高級技巧了,不經過長期訓練萬難掌握,在等待主人或者接受訓斥的時候,一定要必恭必敬,雙手垂側,可是人的重心呢,卻要在肩膀不動、身形不移的條件下來回交替,這樣輪流休息,可以使人能夠長久的保持恭順而且敬業的站立姿態。

笑聲越來越大,主子們談笑間就來到了亭子里。我低頭數了數地上的腳,今天來的客人可不少,居然有十一個,難得我們侯爺這麼好的興緻。

耳中聽聞各位客人對眼前景色的讚歎,又對侯爺好一番恭維,還有讚歎雨情小姐雅緻聰穎的,也有對王府僕人規矩表示羨慕的。

過了許久,他們才相互迎奉完畢,終於有人說道今天的主題,提議聯句,眾人紛紛附議,更有人藉機給侯爺拍馬,「早聽說侯爺文采不在武功之下,侯爺的武功呢,我們都知道是可以安邦定國的,只是侯爺的文采,卻還沒有機會得識。今日,還請侯爺指點我等。」

我支起耳朵聽侯爺怎麼回答,沒想到他只簡單的「嗯」了一聲卻沒有下文,讓我有些失望。

這些人又開始討論如何集句,限多少韻,如何命題,怎麼應景。反反覆復爭論不休。最後也沒定下來,終於有人建議,「此時賞雪是雨情小姐的好意,我們不如客隨主便,聽雨情小姐的便是了。」

我耳邊就聽見雨情小姐有禮的謙讓道:「各位都是文豪才子,小女子今日聽各位雅句已是幸事,又怎麼敢妄加評論呢。」

眾人再三相請,雨情小姐只是不允。

於是有人提議讓侯爺指定,我低著頭,沒有聽見侯爺說話,但從眾人的言語中不難推斷出他定然是搖頭拒絕。

於是眾人又反覆的推讓起來,糾纏不休。忽然就聽見有人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一時間把眾人的爭議都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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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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