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夢魘,夢醒
第九章夢魘,夢醒
黑暗中,轟鳴的雷聲不絕於耳,一道道的閃電從天劈下,那閃電竟是刺眼的血紅。
黑豬只覺每次電閃之際,都能隱隱看到四周滿是血肉模糊的面容,彷彿有無數的人密密麻麻地圍在他的周圍。
天地間還是只有遠處的雷鳴不時響起,周圍的人卻是沒有一點聲音,彷彿連呼吸也停止了。
黑豬的心砰砰急跳著,他大步向前走去,卻發現周圍的人也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那紅色電光中,分明看到眼前模糊的臉龐隨著他的前進而向後飄去,始終於他保持著那麼一段距離。
黑豬的心直往下沉,想要大聲呼喊,卻發現自己根本叫不出聲,想要伸手去拉,卻又差了那麼一截,就是碰觸不到。
忽然,雷聲嘎然而止,閃電瞬間消逝,但黑豬卻感覺到周圍的人仍舊圍著他,不曾散去。
漸漸地,有了呼吸聲;漸漸地,有了腳步聲;漸漸地,聽到了那熟悉的鎧甲摩擦聲。
黑暗中,似乎有一支密集的步兵正向他聚來。
「滴答滴答……」彷彿水珠落地的聲音響起,黑豬不知怎的,聽到這個聲音,卻下意識地想到了鮮血。
滴答聲漸漸密集而急促起來,似小雨變成暴雨般,砸在地面上。四周雖是一片黑暗,但黑豬卻彷彿看到了那鮮紅的血液墜落地面,砸出血花,濺起一粒粒猩紅的珍珠。
一道暗紅色的亮光猛地出現在黑豬面前,猶如地獄升死的死光一般,照在黑豬面前數尺的一塊地方。
一個臉龐漸漸在紅光之中變得清晰。
「刺蝟!」黑豬張大了嘴巴,在心中大聲呼喚。
雖然臉上有數道划痕,雖然眼角流著鮮血,雖然下頷上長了淡淡的胡茬還帶有不少的冰霜,但黑豬卻分明認得,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刺蝟!
黑豬心中一陣激動,張開雙臂急步上前,想要擁抱刺蝟,卻是抱了個空。刺蝟的身體竟然仍是離他幾尺遠,就彷彿他那幾步根本沒踏上一般。
黑豬愣住了,恍惚間,紅光閃動,血紅依舊,但那刺蝟的面龐卻忽然間變了樣,待重新看清后,黑豬心下又是一驚,刺蝟的臉竟變成了大頭的臉!
大頭的臉上也是沾滿血漬,但卻比刺蝟要好許多,只是那雙眼睛,瞪得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彷彿可以看到金燦燦的麥田、蔚藍的天空、簡單卻別緻的小屋、潺潺的溪水,彷彿可以看到鐵甲森森的軍陣、鐵蹄隆隆的騎兵、威嚴肅穆的軍營,還有那片黃沙漫天的荒漠和長得不見頭不見尾的長城……
大頭的雙眼,就這麼直直地看著黑豬,但黑豬卻感到,那雙充滿了留戀的眼睛,焦距並不在他身上。
忽然,大頭笑了起來,張開的嘴中,竟是滿口鮮紅的血牙!
黑豬看著眼前的大頭無聲地笑著,只覺毛骨悚然,耳臉都麻了起來,喉嚨間瑟瑟發乾。
驟然間,大頭的腦袋猛地向外漲起來,愈來愈大,愈來愈鼓,僅僅一眨眼的功夫,臉上的皮膚就如裂土般四下撕開碎去,露出了裡面那血淋淋的頭顱。
一個猩紅的頭顱,就這麼向黑豬撲來……
「大頭!不!――」黑豬慘叫出聲,那聲音嘶啞得彷彿乾澀的喉嚨幾天沒喝水,又彷彿是七八十歲的老者乾癟的喉間發出的一般。
黑豬猛地睜開眼睛,身體的六識也在瞬間回復,就好像離竅的靈魂忽然回歸一般。
四周一片黑暗混沌,遠處好像有一點朦朧的亮光在閃爍搖擺,黑豬感到眼睛一陣陣的刺疼,不得已下只得重新又閉了起來。
是夢啊,原來只是夢啊!
閉上眼睛的黑豬長長嘆了口氣,心下感嘆。這時他忽然又感到上半身到處都是麻癢疼辣的感覺,臉頰上也是腥疼腥疼的。
伸手在身上摸了摸,他發現自己自己的上身沒穿衣服,只是打滿了繃帶,臉上則好似塗滿了一種奇怪的藥膏。
黑豬閉了一會眼睛,等自己精神完全清醒過來,眼睛也舒服一點后,才又重新撐開了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大大的帳篷,帳篷內躺了不下三十個士兵,但這些士兵卻都和他一樣,不是身上打滿了繃帶,就是四肢或頭部被包裹起來,顯然都是傷兵。
這裡看來應該是營里的傷兵營了。黑豬心下暗道。
帳外寒風呼嘯,時不時有風從帳篷下面漏進來,將帳內唯一一根火把的火焰吹得搖擺不定,帳篷頂上可以看到火焰的影子不斷舞蹈不斷變化。冷風吹過黑豬被冷汗濕透的背,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忙慢慢地躺了下去,重新拉上被子。傷病營中,地上鋪的稻草也比普通兵帳里要厚上許多,這讓黑豬滿是刀傷的背不至於疼得沒法平躺。
平靜下來后,黑豬已是知道,那日的激戰過後,自己身受重傷被同袍救了回來。他依稀記得,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刻,那呼彌騎兵已死在了他的手下。
回想那日血戰的情景,黑豬的心就猛地揪在了一起,彷彿要擰出血來。
大頭……
那個虎背熊腰的大漢,那個小隊里力氣最大的重步兵,那個總愛拍人腦袋的老兵前輩,那個一出口就是「他奶奶」的河西人,那個能幫自己他擋刀子共瀝血的兄弟,已經不在了。
雙眼似已模糊,閉上了眼睛,眼角滑下了一滴淚,浸入了那被折成枕頭的軍服之中。
那天,那時,那刻,那蓬鮮血衝天而起,那顆頭顱落到腳下。黑豬即便閉上了眼睛,緊咬了牙齒,大頭慘死的那一幕仍是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浮現。
天地彷彿都已被染成血紅,只有那一道白刃亮得刺眼。
棉被裡,黑豬雙全緊握,緊緊地咬著棉被,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彷彿決堤的洪流一般,不斷滑落那堅毅黝黑的臉龐,將臉上敷著的綠色藥膏衝去了不少。
華夏帝國北部北平省震威軍團下某一分部小部隊的駐地上,數百個兵帳中,數個最大的兵帳內,有一張棉被下,蜷縮著一個不斷抽搐發抖的身體,在他的頭下,那折成枕頭形狀的軍服,已經濕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