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為了殺你？
第二十章為了殺你？
森林中的夜很靜，除了一些不知名的蟲兒不時發出或遠或近的鳴叫聲外，就只有火堆里發出的噼啪聲了。
不遠處的黑暗中，三隻巨狼正對著這邊狼視眈眈，三雙閃著幽幽寒光的眼睛不時飄動，顯然是在尋找著機會。但黑豬他們背靠大樹，面前又有火堆，三狼始終還是沒有辦法靠近。
「你……你的傷怎麼樣？」黑豬一邊往火堆里扔枯枝一邊裝作不經意般地說道，但實際上這句話他已經憋了好久了。兩個人一直不言不語，讓性子素來直爽的黑豬實在是憋得慌。
呼彌少女臉色奇怪地看了黑豬一眼，過了許久才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黑豬聞言愣了一下，為什麼要救她？他也不知道。
照理來說，他們兩人是敵人，就在不久前還曾生死相博呢，兩人的關係應該是你死我活才對的呀。為什麼黑豬會救她呢？
黑豬撓了撓腦袋，又丟了根枯枝到火堆里，聽著那「噼啪噼啪」的響聲，吶吶地道：「因為你求我救你……」
沒錯，那時候呼彌少女確實對黑豬說過「不要讓我死在這裡，求你了」，於是黑豬就把她扛出了出來。
但呼彌少女聽了這個答案后，臉色卻更加怪異了：「我求你救我，你就救我嗎？」
黑豬被問得一窒，囁嚅了半天才道：「因為你是個女娃，老子是男人，雖然我們不同族，還是敵人，但男人是不能單獨丟下女人逃命的！」這句話說出來，他登時覺得暢快了不少，就是嘛，老子就是炎黃的爺們，幹啥要在一個呼彌少女面前縮手縮腳的？
聽了黑豬這句話后，呼彌少女的眼睛亮了起來，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垂首看著自己的手，低聲道：「因為我是女人嗎？你可知道，我的這雙手上，至少沾了上百條炎黃人的性命？」
「你……」黑豬緊緊地握了握腰間裝著大頭骨灰的布袋，死勁地咬了咬牙，狠狠地瞪著呼彌少女道：「等離開這裡，等你的傷好了，我會親手殺了你的！」
呼彌少女淡淡地掃了眼黑豬，似自嘲又似不屑地笑了笑，道：「親手殺了我？你把我從狼口中救出，就是為了親手殺了我嗎？等我傷好？你認為我們今天還有機會活著出去嗎？」說著望向了那黑暗中的幽幽寒光，喃喃道：「狼，是最優秀的獵手，他們輕易不會出擊，但一旦認準了目標，就絕對不會放棄，死死地追著你，咬著你，跟著你，直到你累了，疏忽了，大意了，猛地一擊將你殺死，吃掉你的肉，喝光你的血……」
黑豬氣結，不悅道：「你既然知道必死，那還求我救你做什麼？」
呼彌少女看著黑豬道：「我們呼彌人雖然崇敬狼，但屍體卻不能被狼所食，否則靈魂將無法升天，不得歸鄉，永世在荒野中遊盪。所以……我不希望死在狼口之下。」
黑豬一愣：「那你想怎麼死？」
「剛剛我想爬到樹上去自殺，但腿有傷，爬不上去。」呼彌少女出神地看著跳動的火焰，道：「但現在，我想到怎麼死了，我要浴火而焚，這樣……屍體就不會被狼所吃了。」
黑豬心中暗道，把你烤熟了，那群狼說不定更吃得歡呢。但這話他沒有說出口，嘴上卻是道：「被火燒，很痛苦的。」
呼彌少女幽幽一笑，道：「我把自己燒著后，就自殺，身體被火所燃，那群狼不敢靠近，就能讓我化成一堆灰燼，然後……靈魂飄到空中，回到家鄉，回到草原……我可以見到阿爹，見到阿媽，見到哥哥，還有好多好多人……」說著說著，聲音變得縹緲起來，彷彿她真的已經飄到空中，看到了家鄉、草原和親人一般。
黑豬忽然有些同情起這個呼彌少女了，或許，她也並不想來打仗，或許，她也僅是被逼而來的吧！
呼彌少女的左手緊緊地拽著一截折斷的樹枝，樹枝的一端極其尖銳，想來她就是想用這根樹枝來自殺吧。
少女的肩頭似乎仍在流著血，黑豬坐在她的旁邊，雖然刻意不去看她，但眼角卻彷彿總是跳動著她身上流出血液的鮮紅。終於，他忍不住了，一把將少女的皮甲打開，撕開了裡面的衣服，露出那血淋淋的創口——原來是被弓箭所傷，那裡面還殘留著半截箭頭。
呼彌少女被黑豬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舉起手中的樹枝就要往他脖子上插去，但到了一半，生生頓住了。因為她發現黑豬的眼神很認真，很清澈，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關切。
關切？他在關切我嗎？為什麼會關切我呢？我可是他的敵人啊！我殺了他的同胞，殺了他戰友，還差點殺了他，他怎麼會關切我呢？呼彌少女的心中滿是疑問，怔怔地看著黑豬，看著他為自己擦拭傷口，看著他用嘴將深入肩頭的箭頭叼出，卻沒有感覺到疼痛。
直到肩膀被用那禁軍軍服上撕下的布條包紮好后，她才低聲地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對我？僅僅因為我是女人嗎？」
黑豬轉過頭去，抱著膝蓋，盯著火堆，道：「不對，因為我要親手殺了你。」
半晌，呼彌少女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黑豬皺著眉問，現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呼彌少女仍舊一臉笑意地看著黑豬，道：「殺人那麼可怕的事，從你的嘴裡說出來，卻像喝酒吃飯一般平和，讓我真的懷疑，就算離開了這裡，就算我的傷好了，你也不會殺我。」
黑豬咬著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道：「我會殺你的！」
「你叫什麼名字？」少女問。
「幹啥？」
「我總得知道將來要殺我的人叫什麼吧？讓我做個明白鬼？」少女笑眯眯地道，臉頰上現出了兩個小酒渦，現在的她同黑豬手下那個不懼生死，兇猛悍勇更勝男子的呼彌敵酋，簡直是天差地別。
黑豬瞥了她一眼，悶聲道：「黑豬，記住爺的大名，以後做鬼了，要報仇，儘管來找爺。」
「黑豬？這名字真怪。」少女嬌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與中原炎黃女子不同，自有著一番豪爽與情郎，讓黑豬聽起來覺得既舒心又暢快，彷彿連周圍正準備至他們於死地的狼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我叫伊莎莉，記住了！」少女忽然拍了拍黑豬的肩膀道。
黑豬並不回頭：「你叫什麼關我啥事？我又沒問你。」
伊莎莉幽幽道：「我不想你連自己殺死的是誰都不知道。」
黑豬沉默不語。
「你有親人在這場戰爭中死去嗎？」伊莎莉忽然問道。
黑豬聞言想起了刺蝟、大頭、馬老大和什里的一個個兄弟，沉聲道：「有，我有很多好兄弟，都死在了你們呼彌人的刀下！我曾說過，要為他們報仇。」
伊莎莉平靜地道：「我的阿爹和兩個哥哥也在這場戰爭里死去了，他們死在了異國他鄉，不知道靈魂能不能找到回草原的路。」
黑豬哼了一聲：「你們那是咎由自取，若你們不來侵略，他們又怎會死？」
伊莎莉淡淡笑了笑，沒有反駁。
「沙沙沙沙……」黑暗中忽然傳來陣陣怪聲，黑豬立時警惕起來，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木棍。
不多時，那三對幽幽的眼睛旁邊，又出現了第四對、第五對、第六對眼睛，很快，十幾對眼睛就像十幾對燈籠鬼火一般，在黑暗中時閃時滅，慢慢向黑豬他們靠近。
「狼群來了……」伊莎莉低聲嘆道。
黑豬艱難地吞了口口水，看著那十幾隻巨狼緩緩地靠近，直到火焰可以隱約照出那白森森的獠牙和灰濛濛的皮毛。
十幾隻狼緊緊地盯著黑豬他們，越靠越近，雖然仍不敢進攻，但那陰寒的殺氣卻讓兩人很快就已冷汗涔涔，不得不一邊小心警惕，一邊加速往火堆里扔柴火，以期能讓火變得旺些驅退群狼。
火焰大了起來后，浪群果然駭其威，又退了數步，但如此一來，枯枝和樹葉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火焰沒了足夠的支持，開始慢慢小了下來，直至變得奄奄一息。群狼立刻又圍上，低聲嘶吼著，隨時準備等火堆熄滅，發起進攻，將兩人撕成碎片。
伊莎莉忽然對黑豬道：「你快走吧，我留在這裡，吸引他們。」
黑豬聞言一呆，道：「你不怕被狼吃了？」
「所我請里離開前，用火將我身體點燃。」伊莎莉決絕地道。
黑豬一臉愕然：「你真打算？！」
伊莎莉竟對他笑了笑，道：「或者你把我殺了，再把我投到火堆中去。」
黑豬沉著臉，忽然一步上前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我們兩個人一起，是沒可能逃得出去的！」伊莎莉急道。
黑豬似自言自語地道：「我要親手殺了你，你不能死在這！我要親手殺了你，你只能死在我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