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臉色
第十五章臉色
元聿燁欲開口問,突然覺得胸口一痛,瞬間變了臉色。
靈闕瞧出了他的異樣,急忙扶住他的身子問:「怎麼了?」
後面的張公公嚇了一跳,忙上前幫著扶住他,只道:「這段時間皇上太累了,所以,病……病了。」皇上說要瞞著的,那麼他只能瞞著。
「嚴重么?」一聽他病了,靈闕早已將方才的話忘得一乾二淨了。
張公公只好道:「還是讓皇上回去休息吧。」靈闕總會氣他,張公公不是不知道,此刻倒是也怕她說一些刺激皇上的話來。
聞言,靈闕忙點了頭。
元聿燁卻是道:「張廖,給她安排休息的地方。」
張公公點了頭,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道:「皇上,丞相大人也在,此事……」
「無礙,你只管去辦。」他打斷了他的話。靈闕沒死的事情,他相信慕容相早就知道了,那也便不必防著他了。何況如今又在這種地方,縱然公開了,又能如何?
聽他如此說了,張公公只能點了頭下去。
靈闕緊緊地扶著他,哪裡會去管她住哪裡的事情,只皺眉問:「感覺怎麼樣?還難受么?」
「好多了。」他笑著,又問,「對了,你方才說,他為何讓你回來?」男子的臉色還是蒼白不堪,他對著她的笑,依舊如那時候在王府一樣,永遠是溫柔之至的。
靈闕張了口,卻突然不想說了。那個答案對他來說,無疑是個打擊,他如今病著,她不想再讓他受刺激。便只謊稱道:「是……是我逃出來的。」反正,怎麼出來已經無所謂了。至少,她找到了他,她如今又回到他身邊了。
元聿燁喟嘆一聲,逃出來,倒真像靈闕會做的事。
「他一定在找你。」他輕聲說著。
靈闕卻是苦澀一笑,搖頭道:「他不會的。」元聿燁是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他的妹妹,他又怎會如此?他此刻拚命找的,只會是尚妝啊。
不過此時,她一點都會因為這個難過,因為她回來他的身邊了。她又見著他了,這便是她心中最高興的事情。
她扶他過一旁歇了會兒便瞧見張公公回來了,元聿燁才開口道:「讓張廖帶你下去休息。」
「可是我想陪著你。」她皺眉,她才來,他就急著趕她走了。
元聿燁起了身,只開口道:「我和楊將軍還有事要商議,聽話。」他說著,拂開她的手。
「靈闕姑娘,這邊請。」張公公朝她說著。
靈闕無奈,只得跟著張公公過去。
這一晚,再去靈闕的營帳之時,她果然還是未曾睡著的。元聿燁沒有停留很久,只囑咐了她不得亂走便出來。
行至帳門口,女子的雙手從後面攔腰抱住了他的身子,聽她道:「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他們有多久不曾見面了,她每時每刻都在想他,可如今見著了,他卻又急著走。
元聿燁微微一怔,抬手拂開她的手,轉身道:「靈闕,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你在我心裡,就像妹妹一樣。我心裡,已經有人了。」
「縱然她愛的不是你么?」抬頭看著他。
他遲疑了下,終是點頭。
感情這種東西,強求了,心也是不能強求的。就如靈闕愛他他卻不愛一樣,他愛上雩兒,也管不住她不愛自己的心。
想著,有些心痛。
「她不會愛上你的。」她肯定地說著。
因為,她是黎國公主。
不過這句話,她此刻不想說出來了,不想讓他傷心。
他不說話,只轉了身,腳步停滯了一會,終是抬步離去。
靈闕動了唇,追出營帳,見面前的男子絲毫沒有遲疑,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她死死地咬著唇,他方才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只是妹妹。
呵——
苦澀地笑起來,在外頭站了很久很久,才發覺有冰冷的東西落在臉上。仰頭,漆黑的天空中灑下漫天的雨滴來,密密麻麻的,讓她越發有種想哭的衝動。
元聿燁回去的時候,見尚妝還未曾就寢。她坐在塌邊,白日里見他急急離去,到了此刻才回,她擔心著,卻不便出去找他。如今見他回來,忙站了起來。
元聿燁忙上前扶她道:「怎麼起來了,不是要你好好躺著么?」還有最後一次了,這個時候馬虎不得。
尚妝卻笑著:「我真的好多了,你看,都可以走了。」她說著,輕推開他的手,在他面前走了幾步。身子不那麼難受了,只是躺得久了,渾身有些無力罷了。
元聿燁笑了,見女子走上前,開口問:「今日,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這才回了神,此刻也不瞞著她:「靈闕來了。」
「真的?」尚妝有些驚訝,忙道,「在哪裡?」問著,便要出去。
他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別去了,休息了。再說,她的身份,還是不要亂走的好。至於你,身子沒好前,一切都要聽我的。」靈闕對她素來有敵意,他不是不知道,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他的話,句句在理。尚妝不免笑道:「還是皇上想得周到。」靈闕來了,她當然是放心的,等她好了,便去問問茯苓的情況。
不過她相信,元政桓既然能放靈闕走,必然也不會太為難茯苓的。相比起來,茯苓留在廡城她心裡也是放心的。莫尋待她的感情,也是不一般的。
如此想著,越發安心起來。
元聿燁拉尚妝過去坐了,他想了許久,才問:「離開了他,你還會回去么?」
尚妝略微一震,終是搖頭。她怎麼還可能回去,他們是兄妹啊。
元聿燁卻是有些高興,緊握住她的手,開口:「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的。」這是他給她的承諾,亦是他給自己的底線。
又過一夜,離開廡城已經只一天的車程了。
前一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雨,此刻的空氣里還能聞得到雨水的味道,很是清新的樣子。
靈闕失眠了一晚上,行至外頭的時候,恰巧見楊成風在面前疾步走過。他的臉色有些沉重,靈闕有些好奇,不免跟著抬步上前。
不過走了幾步,便聽得張公公的聲音傳來:「將軍過去給皇上護法吧,奴才擔心著,卻又不好勸。」
楊成風咬著牙道:「皇上將娘娘身上的毒引至自己身上,我就勸過的,可他……」他不忍心說下去,只抬步朝那馬車走去。
張公公搖搖頭,也只得轉身跟上去。
靈闕卻是狠狠地吃了一驚,楊成風口中的「娘娘」除了尚妝還能有誰?咬著唇,她早該想到的,她在這裡!她就在這裡!還有,楊成風方才說什麼?元聿燁要將她身上的毒引至自己的身上?
他……他瘋了么?
靈闕的臉色越發地蒼白,那種毒是要死人的啊!
她也來不及想了,只快步跟上前去。
可惡的張公公,昨兒個還騙她說他是病了!若是她早知道,她早就告訴他尚妝的身份了,她只是不想他為了尚妝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自己!
楊成風上馬車的時候,見元聿燁已經給尚妝運氣了,此刻他什麼都不敢說,怕擾亂他的心智,只得守在一旁。
靈闕過去的時候,見張公公守在外頭,她心頭的怒意一下子竄了上來。此刻什麼理智都沒了,她覺得元聿燁若是出了事,張公公也是害了他的。
沖了過去,等張公公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近前。張公公吃了一驚,她早已經掀起了車簾,裡面的情形已經一目了然地引入眼帘。
男子蒼白不堪的容顏跌入她的心裡,泛起一陣陣的疼。
楊成風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得靈闕大聲道:「她是黎國公主!她是黎國公主你還救么!」
她不是安陵雩,不是尚妝,她什麼身份都是假的。他卻愛上了她,愛上仇人的女兒……
如今,還要為了她如此傷害自己,靈闕心裡實在是沒辦法接受。
楊成風一驚,卻見元聿燁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靈闕。她說什麼?誰是黎國公主?
「她是黎國公主,也值得你這樣救么!」指著尚妝,她哭著道。
「你住口!」楊成風不去想她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只厲聲喝斷了她的話。
「為何不讓我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
楊成風飛快地出手點出了她的穴道,靈闕死死地等著他,身子一下子動不了了,連著聲音都發不出。她還很埋怨地看著他,楊成風卻是緊張地看向車內之人。
這個時候出來說這些,才是會害死他的!不過此刻,他也做不了什麼,心裡著急著,也只能等著。
腦中反反覆復是靈闕說出來的話,元聿燁體內的氣息一亂,只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他強行壓下去,拚命地告訴自己,此刻,不能亂。雩兒,雩兒會承受不住的。
從掌心傳來的刺痛的感覺越來越細微了,他勉強提氣,很快便要大功告成了。
尚妝迷迷糊糊地,覺得突然難受起來,體內像是有什麼在竄著走。她微微嚶嚀一聲,已有血絲自嘴角流出來。神智有些微微地清醒了,她怎麼了?好端端地居然睡著了么?
微微動了動,耳畔卻傳來楊成風驚恐萬分的聲音:「娘娘,娘娘千萬別動!」
睜開眼睛,看清楚了面前之人,她才發現誰的手抵在她的背上。發生了何事?
皺了眉,噓聲道:「楊將軍,我……」
「娘娘不要說話!」他制止了她,急得額上都沁出了汗了。
略微撇過臉,她似乎是隱約瞧見男子衣衫的一角。
元聿燁么?
可,他在做什麼?
楊成風在這兒,還有……
目光,落在外頭靈闕的身上,見她一臉怨恨地看著自己,尚妝有些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張公公與楊成風同樣的滿臉擔憂。
「嗯……」感覺那遊走在體內的氣息被一下子抽走,尚妝的身子一軟,緩緩地倒在車內軟墊上。
「皇上!」楊成風這才撲上前,抬手點住他胸口的幾處大穴。
元聿燁略微一動,抵不住便俯身吐了幾口血。張公公急紅了眼睛,上前,卻聽他問:「她……她如何?」
「娘娘沒事。」楊成風應著。
聞言,元聿燁才放了心,他蹙了眉,體內的真氣亂竄著,方才全憑強撐著,因為他一遍遍地告訴自己,為了她,他不能亂。而此刻,他已經撤了掌,而她沒事,便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看出來的景象有些模糊了,嘴角略微一笑,一頭栽倒在楊成風的懷裡。
「皇上!」
「皇上!」
見楊成風的手探上了他的脈,張公公急著問:「將軍,皇上如何?」
「岔了真氣,去請青夫人。」他沉著聲說著,此刻也不敢貿然出手救他。
靈闕撐圓了雙目看著,她也嚇壞了,她哪裡知道她的話會讓他這樣?她以為他知道了尚妝的身份便不會再以身犯險了,她哪裡知道……
眼淚流了下來,可她依舊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尚妝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為何他們都那麼緊張地叫著元聿燁?他……怎麼了?
轉過身子,瞧見楊成風小心地扶他靠著馬車的壁沿,他的嘴角,還殘留著來不及擦去的血漬。胸前的衣襟上,斑斑的鮮血尤為奪目。
尚妝只覺得心都揪起來了,咬著唇問:「皇上怎麼了?」究竟怎麼了?
手,握住他的,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方才,是他在救她,是么?
她早就知道,青夫人不會那麼好心拿出解藥的!可,她為什麼要會相信他說的話?她為什麼要相信!
感覺女子柔軟的手握住自己的手,元聿燁的手指略微動了動。
「皇上!」尚妝驚呼了他一聲。
男子的嘴角略微揚起,原來,不是夢,真的是她的手,是她的聲音。太好了,她沒事了,真的沒事了么?
身子略微動了動,卻沒有力氣坐起來。誰的手按住了他的身子,那聲音有些飄渺:「皇上不要亂動,張公公去請青夫人了,很快就沒事了,您忍著。」
是成風啊。
他緩緩地笑了,是啊,他會沒事的,她也會沒事的。
「發生了何事?」外頭,傳來慕容雲楚的聲音。他方才瞧見張公公行事匆匆地走過,又是過這邊去的,他覺得有些奇怪,故而跟過來看看。
此刻,瞧見車內的情形,自是嚇了一跳,脫口道:「皇上怎麼了?」
楊成風沒有看他,只道:「皇上受了傷,請丞相先帶她走。人太多,會吵著皇上。」
慕容雲楚這才看清楚身邊之人,只一眼,倒是吃了一驚,靈闕!
看她的樣子,是被點了穴了。呵,元政桓在廡城,她不在廡城,居然出現在這裡?想了想,慕容雲楚沒有說話,只將靈闕帶了走。
「靈闕。」尚妝喊了她一聲,卻被楊成風攔住,聽他道:「娘娘不要亂走,如今……皇上!皇上!」元聿燁的氣息一下子弱了下去,楊成風臉色一變,驚呼著他。
尚妝這才猛地回神,她也感覺到了,他的手上,一下子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也嚇壞了,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道:「皇上,皇上不要嚇我……」
心裡慌亂無比,她艱難地過去,俯身抱住他的身子,哭道:「皇上不要……」她還有很多事沒有與他坦白,他不可以出事的,絕不可以!
楊成風微紅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女子,低聲開口:「皇上為了娘娘,什麼都可以不顧。」
抱著他的手臂微微收緊,她如何不知?
青夫人來的時候,瞧見這樣的場景,她不免也吃了一驚。不過是讓他將她身上的毒渡至自己身上罷了,如何會弄成這樣?
尚妝抬眸瞧見是青夫人,忙鬆手靠在一旁。青夫人看了她一眼,伸手為元聿燁把了脈。她皺了眉,他真是不要命了,運功的時候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張公公急著道:「快救皇上啊!」
青夫人冷笑一聲道:「現在知道急了?他以為他有多少能耐?」方才岔了真氣的時候沒走火入魔已經很便宜他了!
楊成風的臉色一變,才要動怒,只聽她道:「去將我那的銀針取來。」
「你來的時候為何不拿!」她是故意的!楊成風已經狠狠地握了拳。
青夫人看他一眼,冷聲道:「我怎麼知道他會弄成這樣?」
張公公哪裡等著及,忙道:「我去我去。」說著,轉身便要走。
卻見楊成風飛快地跳下馬車,道:「公公留著,我去。」他的腳步快。
瞧見他們一個個的臉色,尚妝亦是知道他的情況不樂觀。咬著唇看向青夫人,顫聲道:「請夫人救他。」
青夫人並不看她,只開口道:「我自然會救他,只盼他別忘了他的承諾。」
「他……他承諾了你什麼?」急急地問著。
她不相信他只是那麼簡單地說要放青夫人走。只因,他騙了她,他沒有告訴她引毒的事情!
「政桓的解藥。」說了出來,青夫人才是微微一怔,隨即又笑,這件事她知道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重要是的,元政桓可以活下去了。
她的話,讓尚妝狠狠地怔住了。
元政桓的解藥?
目光直直地落在車內男子的臉上,握著他的手越發地顫抖不止,那一刻,她不知是高興,還是如何,一面笑著,一面卻是淚流不止。
他說不殺他,原來從很早很早的時候便已經做到了。
情花是有解藥的。再也許,他下的,根本不是情花,是么?
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了她的?
狠狠地咬唇,他瞞著她的,讓她感動不止,可是她呢?她瞞了他的,卻只會一次次地傷他的心。
楊成風取了銀針回來了,青夫人只取了一枚,抬手深深地扎入了元聿燁的虎口中。
他的眉頭猛地蹙起,悶哼一聲睜開眼來。模糊的目光慢慢變得清晰,他看清了青夫人的臉。不禁,緩緩地笑了。
青夫人卻不笑,只冷聲問:「我要的東西呢?」她必須先拿到手,才會救他。
元聿燁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銀針,他知道,這只是提神用的。他低聲道:「張廖,將東西取來。」
張公公忙應了聲下去。
元聿燁的目光終是尋了尚妝看去,見她好端端地在他的身邊,才長長地鬆了口氣。尚妝緊握了他的手,此時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沖她一笑,淡淡的,卻讓她覺得安心。
青夫人沖一旁的楊成風看了一眼,開口道:「去倒一杯水來。」
楊成風一怔,不免朝元聿燁看了一眼,此刻他是有些不放心留他們在這裡的。卻聽元聿燁笑道:「去吧。」這個時候,諒青夫人也不敢怎麼樣。
張公公到的時候,楊成風也回來了。他將手中的瓶子交給元聿燁,他沒有抬手的力氣,只看了一眼,示意他直接給青夫人便可。
青夫人忙小心地接過,視若珍寶。
尚妝明白,那是元政桓的命啊。他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徒弟,他們之間的關係不一般,她早就知道的。如今,她終於可以救他了。其實尚妝的心裡,也同樣高興著。
元聿燁低咳了一聲,才道:「朕沒有食言,一會兒讓人給你備馬,准你離開。」
「好。」青夫人應著,示意楊成風將水放在車內,她從懷中取出三個小瓷瓶,一字排開,開口道,「讓他們都出去。」
張公公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尚妝欲開口,卻聽元聿燁道:「沒事的,不必擔心。成風,帶她出去。」他命令著。
楊成風沒有說話,俯身將尚妝抱起。
她猛地回頭看著他,見他的臉色蒼白,卻還是對著自己笑著。不知怎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卻再次止不住湧出來,滑過眼角,從滾燙到冰涼。
抓著楊成風的衣襟,她只抬眸問:「楊將軍,他會沒事的,是么?」
楊成風的神色微微一變,咬著牙道:「皇上會沒事的,否則,我絕不放過她!」他說著,微微握緊了雙拳,其實,他心裡清楚的。若然真的出事,他即便殺了青夫人,又怎樣?
還有靈闕……
想起靈闕,他突然想起靈闕的話來。本能地看向懷中的女子,他的眸中乍現了一片錯愕。方才情況緊急,他根本來不及去想靈闕說出的話的真實性。此刻想起來,才是真正覺得愕然。
尚妝根本沒有像那麼多了,只回頭,再次看向馬車。此刻的車簾已經落下,車內發生著什麼,她看不見。
張公公跟在他們身後,也是緊張地只看著馬車的方向。
慕容雲楚將靈闕帶出很遠,才將她放下。他只回頭叫了一個侍衛道:「傳令下去,就地紮營。」原本此刻不過是停下來休息的,不過,看方才元聿燁的樣子,該是無法繼續趕路了。
侍衛應了聲,忙下去了。
抬手,解開了靈闕身上的穴道。
她彷彿還未曾反應過來身上的穴道被解開了,依舊只獃獃地站著。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慢慢地回神。抬步微微動了動,終是抬步欲沖回去。
慕容雲楚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那邊發生了何事?」楊成風說元聿燁受傷?他怎麼看都覺得不像。
靈闕瞪了他一眼,咬牙道:「放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慕容雲楚卻是笑一聲道:「怎麼?你以為你還是淑媛娘娘么?」
點到了她的痛楚,靈闕的臉色一變,猛地收緊了雙拳。掙不開,只能由他拉著。
「你沒死,還活著,不就更加可以說明皇上心裡不愛你,只是不想你死罷了。」
「住口!」她吼著,不許他這麼說!
朝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低聲道:「還想回去皇上的身邊么?」從她的眼神里,他就看出來了。
靈闕死死地咬著唇,不發一言。她想,可,元聿燁不要她。他說什麼都不要她!
眼前閃過尚妝的臉,因為她,全是因為她!
心裡愈發地恨起來,想起爹娘的死。那時候,她曾在元聿燁面前提過的,元聿燁卻說,他至今都還沒有聽說過什麼強盜搶劫的時候居然可以殺光整條街的人的。他還幫她查過,只可惜,根本沒有任何線索。
直到說尚妝是公主,她才緩緩地將兩件事聯繫起來。
那時候她的出現,害得她家破人亡。
十五年後她再次出現,卻是搶了她的愛人。
呵,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姐姐!
「皇上不愛你,你也強求不來。」慕容雲楚的聲音在她的耳畔淡淡地想起。他扼住她的手緩緩地鬆開,她是想得通,放不下。說穿了,終是嫉妒。
所以,那時候雲姜想出的計謀,她很快便能中計。也終是讓他驗證了元政桓對靈闕的態度。
靈闕頹然退了半步,愣了半晌,才丟了魂兒似的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慕容雲楚卻沒有再將她追回,只站在她身後看著她走遠。
馬車內,青夫人低頭將各瓷瓶中的藥粉取出,調勻,才倒入水中,緩緩攪拌著。
元聿燁只靠著壁沿,滿頭的冷汗,他體內的毒發作了,較之前幾次愈發地厲害。他只咬著牙,一聲都不吭。
青夫人感覺出了他紊亂的氣息,她也不忙,只專註地看著手下的東西。魅心的解藥,不得差分毫,不然,人救不了,只會死得更快。
「後悔么?」她問著。
元聿燁勉強一笑,開口道:「後悔的話,朕就不會做了。」因為是她,他永遠不會後悔。
青夫人亦是笑著,又問:「那麼緊急的時刻,究竟什麼讓你分了神?」她終是好奇的,照理說,不應該啊。
她的話,卻是讓元聿燁猛地怔住了。
腦中,再次響起靈闕的話來。
她說,雩兒是公主,是黎國公主。
抬手撫上胸口,那陣痛愈發地甚了。
他不禁蹙眉,勉強開口:「你怕朕死了么?」
青夫人手中的動作微微一滯,隨即笑道:「當然,我要的東西可還在皇上的身上。」
他哼了聲:「他還沒死,朕怎麼捨得死?」
尤其,還是她的事情,他是要好好地問問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雩兒好端端的,怎麼可能變成黎國公主!
那麼,他豈不是成了她的親哥哥?
指尖一顫,是么?所以她才離開了他,所以她才會願意留在自己的身邊?
那皆是因為他們有些血緣關係,因為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唔……」喉頭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
青夫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沉了聲道:「皇上真是不想活了?」
「呵。」他頹然一笑,他怎麼可能不想活?他比任何時候都想要活下去,他元聿燁最不喜歡不清不楚,縱然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棄了他,選擇他,那麼他也有知道的權利!
青夫人聽他不再說話,她亦不再說。
又隔好久,她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碗推至他的面前,道:「喝了。」
他只低頭看了一眼,楊成風端來的清水此刻已成了褐色是湯藥了。濃濃的,全是葯的味道。抬手,端住碗口,他的手有些顫抖。
青夫人看得出他根本沒有力氣端起來,適時地接過那碗,一面道:「這葯可不好調。」她說著,喂至他的唇邊。
元聿燁沒有拒絕,這個時候不是逞強的時候,他心裡明白著。
張口,將葯飲盡。
青夫人擱下了葯碗便已經轉身,她的任務完成了,便不會再這裡多呆一刻。元政桓還在廡城等著她。
元聿燁卻開口:「你回去,告訴他,他這輩子最珍視的人現在在朕手上。不管她什麼身份,朕都不會用她去威脅他。」他頓了下,又道,「這就是朕和他最大的不同。」
青夫人怔了下,她卻只聽懂了前半句,那後半句什麼意思,她還是不知道的。
只因現在,她還不知道尚妝的身份。
外頭的營帳已經搭起來了。
尚妝等人侯在外頭的時候,瞧見靈闕遠遠地走來。
楊成風的臉色有些難看,方才若不是因為她突然說的那些話,皇上也不會岔了真氣。她說話做事,真的從來不顧後果。
靈闕抬眸的時候,瞧見這邊的人。不過能讓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必然是尚妝。
遲疑了下,終是大步上前。
楊成風幾乎是本能地擋在尚妝的面前。靈闕一怔,隨即開口道:「楊將軍是瞎了眼睛不成?如今還護著她作甚?她是黎國人,你想叛變么?」
楊成風卻不讓開,只道:「她什麼身份不必你來說,皇上自會有定奪。」
「可她差點害死皇上!」靈闕指著尚妝厲聲說著。
楊成風冷冷地哼了聲,道:「方才究竟是誰差點害死皇上誰自己心裡有數!」要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他真想將面前的女子囚禁起來。
張公公此刻是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他知道皇上心裡其實一直不想傷害靈闕的。只是,靈闕這一次做的事情的確是過分了。
「楊將軍。」尚妝低聲喚著他。
他連頭都不回,只道:「娘娘不必為她說話,她若是真的為皇上好,就不該說那些話!」
他的話,說得尚妝一怔。
他們,都想到了她是黎國公主的話上了。
靈闕亦是怔住了,剛才,是她害得元聿燁吐了血么?
這時,張公公欣喜地開口:「出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見青夫人從馬車上下來,張公公已經忙跑著衝上前去。
靈闕動了腳步,卻被楊成風攔住了:「留步吧!」他不想她再上前去傷害元聿燁。
尚妝遲疑了下,終是抬步朝馬車走去。步子有些虛浮,不過身上已經完全好了,這些,都是元聿燁的功勞。
「皇上!」張公公急著叫他。
男子的聲音自馬車內傳出來:「叫人備馬,讓她離開。」他說得很輕很輕,張公公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忙點了頭,引著青夫人離去。
尚妝看了他們一眼,終是回身,掀起了車簾,見他靠著壁沿閉目養神著。她一時間怔住了,掀起的車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雩兒。」他低聲叫著。
尚妝忙應了聲,遲疑了下,終是上去。握住他的手,哽咽地開口:「覺得如何了?」
「沒事。」他搖著頭,緩緩地睜眼,將面前的女子攬入懷中。他的力氣不大,只能輕輕地擁住她的身子。尚妝沒有動,任由他抱著。
「你受苦了。」良久良久,才聽得他這樣說了一句。
尚妝心頭一痛,抬起頭,撫上他的臉龐,搖頭道:「我很好。」
他皺了眉,怎麼可能很好,魅心發作的痛楚他不是沒有嘗過,他心疼她。
「皇上休息吧。」她扶了他,想讓他躺下。
他卻不願,只抱著她道:「靈闕說,你是黎國公主。」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驟然一緊,痛得他不禁蹙眉。他想問的,越來越接近答案,越讓他覺得心慌。
尚妝的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所以,他才會慌了神吐血的,是么?
望著面前的男子,哽咽道:「那……為何還要救我?」聽到那樣的消息,他依舊只選擇自傷,也要救她。
元聿燁,你告訴我為什麼?
他問的時候,只是想要求證靈闕的話是不是真的。如今,聽見她問他為何還要救她,他想,答案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了他,她,就是黎國公主。
輕闔了雙目,半晌,才聽他道:「因為不救你,我會死。」
他會恨死自己的。
他愛她啊,不在乎她是誰,只在乎她是不是好好地活著。
哭了。
眼淚無聲無息地自眼角滑落,她怔怔地看著他,小手緊攥著他的衣襟,咬著牙開口:「你不能出事的。」
「為何?」他睜開眼睛看著她,「因為我是西周的皇帝么?」
「不……」她搖頭,「因為你是元聿燁。」
「元聿燁……怎麼了?」
「因為……我在乎。」
簡短的一句話,在這一刻,突然勝過千言萬語。
他看著她,緩緩地笑起來,只此一句,他也無需多問。
夠了,足夠了。
他等了這麼久,等來她的這句話,他還求什麼呢?
只要她在乎,只要一句在乎。
「雩兒。」動情地抱著懷中的女子,他的心裡才是真正地開心的。
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早上才重新啟程,午時降至的時候,他們已經接近廡城了。遠遠地,已經可以瞧見廡城的城牆,楊成風下令紮營。
西周的大軍一直跟在他們後面五里處,此時,才更近了,不過隔了半里,回頭的時候,已經可以遙遙相望。
元聿燁站在營地入口,負手看向廡城的城牆上。
隔了會兒,他瞧見一隊人出現在城牆上,那為首的男子,他只需一眼,便瞧了出來。
是他!
嘴角微動,那邊的男子亦是已經朝他看來。
「主子。」莫尋輕聲喚著他,他知道他定是在找尚妝。只因青夫人回來的時候,說尚妝在元聿燁的手裡。
微微握緊了雙拳,她終是去了他的身邊。不惜以黎國公主的身份,她也要回到他的身邊!臉色微微蒼白了起來,這一刻,他似乎開始痛恨他們彼此的身份。
望著他們,元聿燁不免一笑。他是看不見她的,他知道她心裡會糾結,所以讓她在營帳里,根本沒有出來。他不管她黎國公主的身份是怎麼來的,他只知道,她做了十六年的西周人,他理解她內心的掙扎。
是以,給她最好的關懷,便是不讓她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來。
楊成風站在他的身邊,小聲道:「皇上還是回去休息,不要太過勞累了。」他的身子才好一點,他自然是擔心他。
他卻笑道:「成風,朕想過無數次與他敵對的時候,卻始終不曾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和身份。」
楊成風沒有說話,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他只略微看了一眼,瞧見慕容雲楚上前來。他的目光,亦是看向遠處的城樓。
元政桓的眸子微微一緊,沉了聲開口:「師父確定當年親手殺了他么?」那個,原本是桓王的人。
青夫人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頭。
他卻是笑一聲,抬手,指向前方,啟唇道:「可他還活著。」那月牙形的胎記便足以說明一切!
青夫人終是一怔,目光隨著他指的方向瞧去,是他!
她終是知道為何他會認識她了,原來,他們在多年以前就曾經見過的。不,何止見過,他們還朝夕相處了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