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波濤洶湧的晚宴

第十九章 波濤洶湧的晚宴

第十九章波濤洶湧的晚宴

我剛泡完澡,穿著單衣走出來,景雁立即體貼上來幫我擦頭髮。

「娘娘,早早歇下吧,你這幾天忙著幫皇上修改改革方案,每天都弄得那麼晚,都不能好好休息。」

這幾天白夕煌正和大臣一起制定改革的措施,我無事也去幫幫忙,這文官的活其實做起來比武官還累人,傷身傷腦筋。

反正短短時間,我已經瘦了好幾斤,減肥都沒那麼快。

「好啦,景雁你越來越啰嗦了,你說你嫁了人,豈不是更啰嗦了,我得建議蔣維作對棉花耳塞。」我調侃她。

這丫頭也不知是不是感覺到我將要離開,所以這段時間對我簡直無微不至的關懷,我也很捨不得她。

不過我出宮后,有機會也是可以去看看她,倒不覺得特別難過。

景雁嘟起嘴,替我不值:「娘娘,人家不是為了你好嗎?要我說你幹嘛那麼拚命,皇上一點也不顧你感受,說立妃就立妃,你還因此氣病。現在又勞心勞力為他操勞國事,你就是太好人,太顧全大局才讓皇上這樣欺負你。」

「一樁事歸一樁事,如果我因為氣他,就不去幫忙,最終受害的還不是百姓,我一向公私分明。」

「女人也耍小脾氣的權力,娘娘你那麼厲害,還幫了皇上很多大忙,如果我是你,我就要讓他來求我才幫忙,看他還敢不敢不把我放在眼裡。」

「你這方法對付蔣維不錯,對付白夕煌還嫩了點。好了,你快點去睡吧,熬夜是美容的天敵,讓蔣維回來看到一個黃臉婆,他會恨死我。我也要歇下了,明明又要早早起床,真、痛、苦。」

我催促景雁去休息,我不休息這丫頭也不能休息,結果比我還睡得少。

景雁沒好氣替我整理好床鋪,有關上窗戶,我連忙阻止她:「別關,今夜好風,吹著舒服。」

我沒想到正是這扇窗,又給我惹來了一件大麻煩。

我熄燈躺下,寢宮裡還掛在些弱火的宮燈,半明半暗照入室內,到處是影影綽綽的影子。

正直夏季,夜風涼爽,輕輕吹動我的帳簾,我躺在床上覺得很舒服,精神卻越發好起來,怎麼睡也睡不著。

到了三更,我終於有了些困意,扯著涼被往裡床曲捲起腳。

睡得模模糊糊之際,輕巧的響動聲傳入我混沌的意識中,我沒怎麼在意,繼續睡著。

直到帳子被人揭起,一隻手向我伸來,我瞬間驚醒過來,反手抓住那人的手,厲聲喝道:「你是誰?」

借著蒙蒙的燈光,我看到來人一身黑衣融在夜色中,蒙著臉,只露一雙寒光閃爍的眼眸,裡面溢滿殺氣。

我悄悄反手摸索著床單下的短劍,精神緊繃,心裡暗暗著急。

沒想到皇宮戒備深嚴,居然真的混進了刺客,更倒霉的是刺客摸上門的對象是我,我到底得罪了什麼人,居然也有被刺殺的價值。

「是我。」那黑衣人低低說了聲。

我渾身一震,摸著短劍的手頓住了,這聲音不是段辭玉嗎?

「你怎會裝成刺客,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敢高聲,段辭玉現在的光景,若是被別人知道了,就只有死路一條。

段辭玉撕下蒙面,挨著床邊艱難喘氣:「現在沒時間說,剛才有侍衛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估計一會兒就會搜過來。我沒有地方躲,就來找你,你快幫我想辦法把侍衛支出去。」

聽聲音他中氣不足,似乎受傷了,我往他肩胛下一摸,一手是血。

雖然對他的出現諸多疑問,不過現在也沒時間細問。

「先到床上來,你受了重傷,讓我先瞧瞧。」我把他扶上床,移來燈,解開他的衣服,鎖骨下方有一寸長的劍傷,鮮血直冒,不過傷口也不太深,不至於危及性命。

段辭玉臉色很慘白,容顏在燈下顯得格外妖異,眼裡像有一洞明火灼灼燃燒。

這樣的他是我所不熟悉的,他變了太多,似乎還深藏著什麼秘密。

「現在沒時間,先給你止血,藥性比較烈些,你忍著點痛。」

「嗯。」段辭玉毫不猶豫點頭。

我飛快清洗他的傷口,然後撒上藥粉,用白布包紮住。

「是白夕煌搜查你,還是太后?」我又問,如果白夕煌的話,要矇混過關就比較容易,是太后就有點麻煩了。我得先搞清楚,再想辦法。

「皇上。」段辭玉眼神有點奇怪。

我鬆了口氣:「好,你躲到床下面不要作聲就行了,接下來的我來應付。」我把段辭玉塞進床底。

然後找來一塊黑布沾了水,擦去段辭玉一路上留下的血跡,一直擦到走廊上。想了想又從房間來雕制了一瓶紅色的藥水,把走廊上的血跡引到另外一個方向去。

然後我回到房間,拿出白天討論的在個省郡設立書院的建議方案,故作挑燈夜戰。

沒一會兒,鳳藻宮裡燈火通明,睡下的侍衛侍女們都兢兢戰戰起來了,聽說有刺客入宮,都顯得很害怕。

一大堆侍衛湧進宮裡從大殿到侍女房間,甚至廚房,無一遺留,全都認認真真搜過。

我淡定拿著毛筆,在本子上寫字。

「娘娘,他們說有刺客進來了我們鳳藻宮,要搜屋。」景雁慌張跑進來,後面跟著的正是凶神惡煞的今夕何夕。

我瞟了眼今夕何夕,驚奇問:「怎麼回事,哪個傢伙不長眼跑到宮裡行刺,有人受傷了嗎?」

今夕道:「那刺客不是不是行刺人,而是進了上書房偷東西,剛才被我們刺了一劍,諒他跑不了哪裡去。」

偷東西?我心下疑惑,段辭玉可真夠大膽,居然跑到上書房那種地方偷東西,是太后指使他的嗎?他偷的是什麼重要東西?

何夕又補充:「哼,不用想了,必定是太后一派的人,不知道想偷什麼機密文書,我看咱們乾脆直接殺到太後宮里,他必定藏在那裡。」

被你猜中了,段辭玉確實是太后一派的人,不過他倒是沒有去投奔太后,反而來求助我,難道他不想讓太後知道。

「我剛才一直在研究著改革的事,倒是沒聽到什麼動靜,他或許真的到太後宮里去了。」我暗暗慶幸,剛才我把血跡引去的方向正是太后的慈寧宮。

「看不出你對主上如此盡心儘力,你確實不是普通女子,以前多有得罪,今夕在這裡賠個禮。」今夕難得正正經經向我躬身作揖。

何夕也不甘落後,嬉皮笑臉說:「他賠禮道歉,我就來個感謝好了。你救了主上,又幫皇上出謀劃策,我何夕佩服,並衷心感謝你。」

沒想到意外收復了這兩個人,以前這兩個傢伙對我是老實不客氣,今天低頭也算難得。

他們是白夕煌的好手下,對白夕煌忠心耿耿,我遠遠及不上他們的忠心程度。

「不用客氣,我幫的也不多,希望你們以後能儘力保護他,輔助他,讓他實現自己的抱負。」以後我不在,就只有靠你們幫助支持他了。

剛說完,立即有人來報,說發現了血跡通向太後宮的方向。

今夕何夕眸色沉沉,領著搜索的侍衛走了。

等所有人走光后,我才敢把段辭玉從床底挖出來。

我解開綁帶,重新給他下藥包紮了一次傷勢。

段辭玉躺在床上,一言不發看著我忙碌,眼神特別幽暗,令人看不透他想什麼。

我包紮完后,順勢搜了一遍他的衣服,居然沒有發現東西。他是藏在別處,還是沒偷到。

段辭玉臉色立即有些難看。

「告訴我,你到上書房偷什麼?是太后叫你去的嗎?」我開門見山問他,聲音中帶著一股嚴厲的責問。

雖然我一定會救他,但我也不想令白夕煌受到損害。

如果他偷的東西是白夕煌的機密文件,我得找回來。

段辭玉嘴邊扯出一抹諷笑,神色恍惚起來:「你說過會保護我,為了我奮不顧身,枉我還相信你的話。看來在情人和親人之間選擇,女人還是寧願拋棄親情。」

我被他的話堵住了,看他唇邊揚起的諷笑中帶著莫名凄涼的味道,我不由得心軟下來。

我帶著歉意輕柔道:「對不起,我剛才確實不太相信你,因為你和以前變化太大了,我一時適應不過來。」

我以前對舒維是百分百的信任,無論他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懷疑他。但是這個舒維轉世的段辭玉,我似乎無法對他完全交心的絕對信賴感。

可是他是舒維,無論他變成什麼人都好,他都是曾經用生命愛護過我,他是我的哥哥,我怎能懷疑他。

「沒關係,百分百的信任本來就很難,更何況你的心本來就偏著皇上。不過我並不是太後派去偷東西,你放心好了。」

我更奇怪:「不是太后?那你為什麼要去偷,你偷的是什麼?」

段辭玉臉色更為蒼白,他似乎想起什麼事,連嘴唇也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

他一直沉默不說話,我也不敢問,總覺得他的情緒不太對勁,整個人變得悲傷兼殺氣重重。

很久他也不說話,正當我以為他不打算開口時,一種從喉嚨里艱難擠出的苦澀話語,把我釘在那裡。

「你聽說過株連九族這種罪名嗎?」

株連九族?他怎麼突然提起這可怕的懲罰,在大秦刑罰里,這是算最重的刑罰,連犯罪者的有一絲親戚關係的都殺掉,野蠻而殘忍。

不過來了古代這麼多年,株連九族這種事倒是很少聽到。

段辭玉也不理會我有沒有回答,兀自說開了:「我到上書房找的就是一份有關大秦這些年來,被株連九族的記錄文書。」

我心揪成一團,不由自主握著他冰冷的手,心裡已經有些猜測到:「你為什麼要找那文書?」

「你聽說過大理段氏一門嗎?那個曾經顯赫無比的家族。」當段辭玉說這句話時,我發覺他的手更冰冷了,連指尖也在顫抖。

大理段氏,每個大秦子民都熟悉的名字,不過讓人牢牢記住的,卻是十多年前,那慘絕人寰的株連九族慘案,一族一千三百二十口人,不論男女,全部被皇帝誅殺,聽說行刑后,刑場旁的河流都成了一條血河。

這種利用皇權大屠殺,當時震驚天下,卻沒有人敢質疑,因為當時皇帝定下大理王的罪名是造反。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那時忌憚大理王的勢力,找借口把他殺掉而已。

所以這是一件徹頭徹尾的慘案,皇帝親自導演的人間慘劇。

段辭玉怎麼提起這件事,我忽而想到段辭玉,他也是姓段,難道他和那一族有關係。

「我永遠忘不了,我的爹娘、我的兄弟、我的姐妹、我的侍從,他們的頭顱全部被丟入狼群中搶食的場景,永遠也無法忘記這種刻骨的仇恨。」

段辭玉用一種極度平淡的語氣,說出的卻是最深刻的仇恨,我覺得他的著實冷靜得可怕,好像經歷過最殘忍的悲劇后,對一切不再有喜怒哀樂的情緒波動。

「你是段家的後人?」我瞅著他痛苦到麻木了的臉,心疼如焚,這一世的他竟然經歷這種慘烈至深的痛苦。

在我最悲慘的時候,他陪在我身邊,讓我不至於絕望,而在他最痛苦時,我卻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能早點找到他該多好,即使我不能扭轉乾坤,至少我可以給他一點撫慰。

段辭玉口氣帶著奇怪的羨慕:「你在哭什麼?真好,你還能流出眼淚,十多年前我就已經忘記了怎麼流淚,在那場災難里存活下來的人,都說我是個冷血的魔鬼。」

「不,你只是傷得太深,你的感情別人更豐富更深刻,所以你的痛苦埋得更深更刻骨。最傷心的境界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連哭也哭不出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哭,但你哭不出來。」

我握著他的手放在我臉上感受著眼淚的熾熱。

「這些眼淚是我替你流的,等你有一天可以釋放自己心中的痛苦,再還給我。」

「眼淚也可以借嗎?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可以抱抱我嗎?總是一個人,我也會累的,很累。」段辭玉疲倦靠在我懷裡,把我的手緊緊握在手心,緩緩闔上眼睛。

我低頭端詳著他與記憶里一模一樣的面孔,心底湧起一股溫柔,這樣溫馨的場面,前世經常見到,只是兩人的位置調換了,我永遠是被擁抱安慰那一個。

「朝顏,我想為族人平反,你能幫我嗎?」段辭玉突然在我懷裡低低問了一句。

「你當太后的面首,也是為了這個嗎?」

為了沉冤得雪,他竟然不惜忍辱負重入宮當太后的面首,如果讓太後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就必定難逃一死。

我要救他,要把他帶離這裡。

「好,我幫你。」

現在輪到我償還他的恩情。

第二天下午,段辭玉趁著宮裡人出出入入,堂而皇之出宮去。

這場刺客的事,最終還是沒有結果,不過一切矛頭都指向了太后,所有的人都懷疑是太後派人做的,並包庇了刺客,所以無法找到。

又過了兩天,太後派人來宣我去她的慈寧宮喝茶。

我當然知道不是喝茶那麼簡單,老妖婆每次找我都會極盡刁難,這次又怎會例外。我也不怕她,反正也快出宮了,她想算計我也沒那麼容易。

不過在出宮前,我還是希望能偷到她那支明月簪,所以也沒有推辭她的邀請。

也算我好運,我發現今天太後頭上正戴上了那支簪子,不過要明目張胆偷她的簪子可不容易,我得想個辦法。

我和太后一同坐在庭院里的小涼亭。

侍女正在烹茶,青白的茶具,金色的茶湯,裊裊香煙,頗為詩情畫意。

不過氣氛倒是不怎麼詩情畫意。

「聽說皇后今次為改革立了大功,不止提出什麼科舉制,還在金鑾殿上舌戰群儒,把庭筠也反駁得無話可說,看不出你竟然有如此手段,深藏不露啊。」太后諷刺看著我,鳳眸里有被欺騙的怒意。

我淡定呷了口茶:「太后這是怪我沒有讓你看出來?很抱歉,眼光這種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有,太后你也一把年紀,眼睛不好,那也不奇怪。」

「你敢諷刺我老?」太后容顏一陣扭曲,她一向自認美貌過人,不肯服老。

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太后,從醫者的角度告訴你,皮膚的吸收能力有限,你整天塗脂抹粉,皮膚負擔過重,衰老更快,何況胭脂水粉中有一種鉛,這可是種慢性毒素,會積累在肝臟中。知道為什麼那些老太妃們年輕時都是風華絕代,但上年紀后比之平常人臉容更憔悴不堪,甚至皮膚潰爛,就是因為年輕時保養過度。」

女人再美,到了一定年紀,皺紋出現了,怎樣抗拒,衰老還是會到來。

太后也是個聰明的女人,偏偏在容貌上參不透,總以為舜華還在,坐擁一堆面首來證明自己的青春常駐。

我恨她毀了段辭玉,像她這樣骯髒的女人,根本沒資格碰段辭玉一根手指,對她言語間就不客氣了。

太后聽到皮膚潰爛,臉都白了,抖著手撫摸著自己的臉。

「你胡說,我的容顏永遠會像二十歲。」

我簡直要對這個拚命想留住自己青春的女人憐憫,她居然有這種可笑的想法。

不過她那麼愛惜容顏,我正好利用這一點幫段辭玉擺脫她。

「太后,你知道怎樣才能保住容顏嗎?美容的真諦是養生為主,保養好五臟六腑,調和好血氣,自然會使皮膚有彈性而健康。」

太后聽到有辦法保持青春,也顧不上我是敵人,半信半疑:「說下去。」

我搬出專業學者的態度,認真說:「五穀是順應五行的食物,能平衡人的身體,所以素食者往往健康長壽、青春永駐,當然不止身體上要素食,房事最傷腎臟,腎不好,氣血兩虛,臉色發黃,形容憔悴,所以必須在男女之事上保持清心寡欲,那樣才能使容顏如常開不敗的鮮花。」

死老妖婆,看你是要男人還是要青春?

太后聽著前面的話,臉色一喜,聽到後面就不太好看。

「你諷刺我?」

「太后,你難道沒有發覺你最近臉色變得憔悴了嗎?正是因為陰陽失調引起的,當然你那些專屬醫官是不可能告訴你這個事實,他們怕得罪你,不過常此以往,你的失調症會越來越嚴重,最後氣血虛弱,皮膚塌陷。」

比起初見時,我發覺太后確實容顏變得憔悴了,故意拋出這個問題嚇嚇她,讓她不相信也不行。

太后本來還是半信半疑,被我煞有其事嚇嚇,加上她對容顏也是萬分在意,對我的話也有了幾分相信。

我知道要留點時間讓她思考,何況我也要進行下一步計劃,於是說:「母后,兒臣想去更衣。」便退下。(更衣是古代的上廁所文雅說法)

死不知會不會相信我的話,不過估計她還是會忌憚,以後不會那麼放縱情慾,那段辭玉就不用受這種屈辱。

我開始在花園裡捉了幾隻蜜蜂,剛才坐在太後身邊,我就發現她髮髻里藏著些香花,貴夫人都喜歡用這種香花使自己發出香氣,就像塗抹了香水似的。

我正好利用這香花,偷太后的簪子。

我故意繞著亭子轉了一圈,轉到太后後面,把裝著蜜蜂的袋子解開,幾隻蜜蜂飛了出來,聞到附近的香氣,齊齊向太后的頭飛去。

我驚恐大叫:「母后,你頭上有蜜蜂,快跑出來,被蜜蜂蜇了,會起很大的紅皰子,變很醜樣。」

太后正在喝茶,抬頭一看頭頂有幾個蜜蜂飛來飛去,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儀態,到處亂竄,揮舞著雙手躲避蜜蜂。

「快給哀家趕走,死蜜蜂滾開。」

我指著她的頭髮,瞪大眼:「有一隻趴到你髮髻上了,別動,我給你趕走它。」

說完拽住她的頭,把她的頭髮拽得亂七八糟,頭飾散滿地下,我趁機把明月簪收攏在袖子里。

「居然藏到裡面去了,不好意思,把你的頭髮弄散才能趕走它。」我看著太后的雞窩頭,強忍著笑意。

「那我的臉有沒有被蜇。」太后驚魂未定雙手合在臉上,小心觸摸。

「沒有沒有,幸好趕走了蜜蜂,母后的臉還是很光滑呢,比雞蛋還光滑。」我亂吹捧,呵呵比沒剝殼的雞蛋光滑。

「雞蛋?」太後有些喜悅,不過又疑惑,「怎麼突然有蜜蜂?」

我笑嘻嘻:「太后香嘛,我剛才就聞到你身上有一陣濃郁的花香,我是蜜蜂我都要往你頭上跑。」

「你嘴巴怎麼突然甜了?」

「尊老愛幼是美德。」既然簪子到手了,我又開始肆無忌憚氣老妖婆,要知道能氣她的機會不多了,我要抓緊時間呢。

太后氣得臉白:「哼,我就說你怎可能嘴甜,原來是拐彎抹角罵我。」

「不敢,兒臣先告退。」我得意斂袖行禮。

「給我滾!」太后這回對我毫不客氣。

滾就滾,我大搖大擺走出去。

「等等,給我回來。」太后突然出聲阻止我。

我疑惑回頭,看到一個女官不知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半眯鳳眸,陰陰沉沉打量我,眼裡是習慣的算計,這老妖婆又想算計什麼?

「皇后你留下,哀家剛才受到皇上邀請參加今晚待選仕女的晚宴,你陪哀家一起去。」

我怒氣上涌,想也不想拒絕:「不,太后,我身體不適,不想去。」

太后得意昂起頭,嘲弄瞥我:「身體不適,還是心裡不適。哀家不管你哪裡不適,你今晚務必陪我去,就算抬也要抬你去。」

我心裡堵得慌,我是打算離開,之所以選擇在選妃前離開,為的就是不想看到傷心的場面。老妖婆又逼著我去面對這些,我是說不出的厭煩。

這個老妖婆還真是多管閑事,白夕煌選妃關她屁事,她怎麼就不害怕白夕煌立妃,與世家大族連成一片。

白夕煌選妃於她而言,並無好處,然而立妃就是她提出來,並殷勤一力促成,怎麼看怎麼奇怪。無事獻殷勤,肯定藏有陰謀。

如果說是為了打擊我和白夕煌的感情,如此費盡心機,似乎並不值得。

我心驚,太后絕對不是那種無事找事做的人,她的每一步都藏著目的,而現在她又是想幹什麼。

一直以來,我和白夕煌只沉浸於立妃的矛盾中,根本沒有去想過太後步步為營的目的。現在想來,這一切都不對勁。

我笑:「既然母后那麼堅決要我去,我當然要去看看,免得母后一番苦心落空。」

我當然要去,這場晚宴絕對藏著一個大陰謀。

不過對我們不利的是,到了現在,我還沒有發現絲毫蛛絲馬跡。

「哀家絕對會讓你們體會到我的苦心。」老妖婆嘴角扯起詭異的笑,一副志在必得的口吻。

我越發心驚。

晚宴辦得極其奢華,璀璨的宮燈掛滿大殿,明燭高燒,絲竹管弦奏著優雅的宮廷音樂。

當我步入大殿時,正中央的矮几后,白夕煌一身華貴的金龍穿雲長袍,頭戴珠玉金冠,在燈光下俊顏越發顯得英氣瀟洒,他手執金杯,嘴邊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太后也是一臉笑意坐在旁邊,當看到我時,她的笑意更濃。

舉目望去,到處是奼紫嫣紅的美人,到處是酒香四溢,侍女捧著金盞來回斟酒,鶯聲燕語迴旋在大殿里,襯著濃濃的夜色,奢靡如夢。

我的出現使得大殿里有一剎那的寂靜,白夕煌嘴邊的笑容僵住,那些打扮得如花似玉的美人都回頭詫異看我,一雙雙美眸里含著敵視、輕蔑,和看好戲的嘲弄。

不對,他們的表情不該是這樣,我心下生出強烈的不安。

「顏兒,你怎麼來了?」白夕煌奇怪看著我,他並不知道我會出現?太后難道沒告訴他我會來嗎?

「母后叫我陪她來。」我看向太后。

下午時她讓我回宮打扮后,再回慈寧宮陪她一起來,而我按時到達慈寧宮后,卻被告知太后已經去參加宴會,我只好匆匆趕來。

太后吃了一驚:「顏兒,哀家什麼時候叫你陪哀家來。哀家知道你討厭看到皇上立妃,所以體諒到你的心情,也沒有想過要帶你來,免得大家都尷尬。你怎麼突然跑來了?」

大殿立即響起一陣女人的笑聲,那些千金們得意用眼角瞟我,個個笑彎了腰。

我臉上火辣辣的熱,尷尬站在大殿口,進退不得。

沒想到太後會突然矢口否認,弄得我好像個無理取鬧的妒婦,故意撒謊來攪場宴會。

可是太后的話我也無法反駁,因為我並不是陪著她一起進來,正好讓她找到借口誣陷我,原來她故意不等我,就是想讓我當眾出醜。

白夕煌皺緊眉:「好了,來了就坐下吧。」

我趕忙走到他身邊坐下,心中疑竇叢生。

「你怎麼突然來了,你不是不想看到我選妃嗎?看到她們你心裏面又不舒服,何必過來弄得不開心。」白夕煌疑惑低聲問我,口氣中有淡淡的怪責。

我心裡生出一絲委屈,看到她們我確實心裡難受。

可是太后的舉動,讓我覺得今晚的晚宴不對勁,所以強忍著不自在,巴巴跑過來想揭穿太后的陰謀,沒想到反而中計,弄得如此尷尬,還被白夕煌責怪。

「不是這樣的,確實是太后今天叫我陪她過來。」我咬緊牙細聲說明。

「那為什麼宴會開始那麼久你才來,太后早早就過來了。顏兒,來了就算了吧,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你還是不甘心看著我立妃,不過今晚很重要,來的都是大秦的權貴女兒,你不要再胡鬧好嗎?」白夕煌口吻變嚴肅。

我錯愕抬頭看著白夕煌,他居然以為我心生不忿來鬧場,我是那種人嗎?我既然已經決定離開,我就不會糾纏不清。

我心不可抑止抽痛下,手心緊緊攥著生痛,為他的不信任難過,他竟然這樣看我。

也會我該離開大殿,既不用看到那些讓我難過的女人,也不用忍受白夕煌的不信任。

可是我放心不下,白夕煌他並不知道太后的陰謀,而我也是僅僅在猜測中,在沒有任何線索前,我無法向他說明原因。

「我會安安靜靜坐在這裡,不阻擾你選妃,你喜歡選誰也沒關係,我不會讓你難堪的,你放心吧。」

我百般難受側過頭去,抖著手拿起案几上的酒杯,狠狠灌了一杯,火辣辣的酒滑過喉嚨,灼燒著我的心,然而血液里卻有種冰冷蔓延開去。

是痛,是心痛。

白夕煌嘆息,奪過我的酒杯,放下來。

「顏兒,我不是怪你,你別放在心上。」

你不怪我,可是你懷疑我,我難過的是你對我的懷疑。

原來我們之間的信任感那麼微薄,不堪一擊,怪不得太後會這樣設計我,因為她緊緊抓住我倆之間的薄弱點。

我苦笑:「我其實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你放心,我就是覺得心悶,來看一看。」

白夕煌沉默看我良久,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回頭去。

我安靜坐在那裡,一聲不吭看著宴會裡的歌舞。

其實我就是個被忽略在角落的角色,整個大殿熱鬧非凡,小姐們互相逗著趣爭相吸引白夕煌的注意,根本沒有人理會我。

我是皇后,卻連下面的千金小姐都用鄙夷和憐憫的目光看我。

失神間忽然聽到一把宛若黃鶯出谷的清脆少女聲,把我注意力拉回來。

我尋聲望去,見到下面的千金小姐中有一位眼神兒特別犀利的女子正笑著打量我。

「皇後為什麼整個宴會裡一言不發,莫非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女子。我可記得上次賞花宴上,娘娘說我們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有資格當皇上的妃子,所以不必選,皇後娘娘的口氣真不小,可把我們這些待選的女孩子給嚇壞了,就怕入了宮,惹得娘娘不高興,把我們治罪了,那豈不是大罪。」

她一番綿里藏針的俏皮話,引得一眾千金嬌笑連連。

「哈哈,蘇悅姐姐,你這樣開皇后的玩笑,惹惱皇后怎麼辦?」有女孩子嬌聲附和。

我被她的話堵得難受,這樣當眾撂我面子,這個女人太囂張,我想狠狠教訓她,偏偏我又答應白夕煌不鬧場,只能忍氣吞聲。

「看,皇後娘娘不高興了,蘇悅姐姐你可大罪咯,呵呵。」

那名叫蘇悅的女子臉上沒有半分彷徨,淡定環視全場一眼,挑釁瞟我:「皇后認為我們這些女人沒資格當妃子,想必皇后必定才藝雙全,可我們也不差,各位姐妹,如果我們在才藝上比不上皇后,我們怎樣有資格進宮,不如我們和皇後來場比賽,證明下我們有沒有資格。」

蘇悅的提議得到齊聲響應。

我氣惱,這個蘇悅太過分了,我沉默她更得寸進尺,說什麼比賽,不就是想讓我一再出醜。

白夕煌眉頭擰成一團,剛想替我拒絕,太后已經搶聲說:「這個比賽有意思,哀家贊成,你們將來都會和皇后成為姐妹,可不能讓皇后瞧不起你們,姐妹之間最重要是和樂融融,咱們就通過比賽增進了解,促進皇后和大家的感情,以後後宮才會熱鬧。」

太后發了話,白夕煌再拒絕就顯得氣度窄,他轉頭為難看我,我也怔怔回望他。

我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為了顧全白夕煌的面子,明明知道前面是陷阱,我也跳下去。

我低聲:「你想我怎麼做,是要努力打敗她們,還是讓她們打敗我。」

「只是遊戲而已,不要太認真,你就隨便應付一下吧。」白夕煌握握我的手,低低勸慰。

我的心卻沉了下去,我隨便應付,結果當然會是全面落敗,那麼她們就可以藉機嘲笑我,嘲笑我空口說大話,嘲笑我無知愚蠢,嘲笑我飛揚跋扈。

我攥緊手心,心裡劇烈掙扎。

可是我都要離開了,何必再為難白夕煌.

以後也見不到她們,被她們嘲笑一番又何妨,就當我為白夕煌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好。」我輕輕吐出這個字,心痛了下,卻漸漸變麻木。

比賽的內容是琴棋書畫等內容。

蘇悅選出四個在這方面厲害的女子和我比賽。

四場比賽下來,我不出意料全輸了,每當輸掉一場,周圍就響起千金小姐們得意的鬨笑聲,隨著輸的場次越來越多,鬨笑聲也越來越大。

我在笑聲里沉默,機械應付著比賽。

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舞台上的小丑,所有人用惡意的目光刺著我,而我只能默默承受著孤立無援的凄涼。

我在眾女惡意的笑聲中腳步虛浮走回白夕煌身邊,我渾身無力跌坐在椅子上。

白夕煌擔憂摟住我的腰,眼裡有不忍之色:「對不起,顏兒,委屈你了。」

我瑟縮著肩膀,躲開他的手臂,他的手立即僵在半空。

「白夕煌,你知不知道對不起這個詞才是最傷人,我希望你永遠也不要對我說對不起。」

一個人說出對不起,說明他已經做了傷害對方的事,輕輕一句對不起能補償傷害嗎?為什麼不去做更實際的彌補,而不是用一句沒有意義的對不起敷衍。

那蘇悅挑著眼眉兒,打趣道:「皇后曾經說我們沒有資格當妃子,今天我們算領教了皇后的『多才多藝』,原來這樣就是才藝雙全,按這種標準,咱們這屋子裡都是才女了,大家說是不是啊。」

「我們可不敢像皇后那樣誇耀自己,免得被人揭穿了顏面全沒了,豈不是叫人笑死了,哈哈。」

我臉發白,聽著場下那些尖酸刻薄的諷刺話,渾身冰冷,連嘴唇也顫抖起來。

太后突然插話:「好了,不過是一個遊戲,皇后也是承讓你們,一會兒還有異族人表現雜技,你們先去更衣再回來吧。」

太后率先笑容滿臉站起來,目光又不經意瞥過我,才滿意離去。

大殿里的小姐陸陸續續和自己的丫鬟老媽子去更衣了。

我拖著僵硬的身子站起來,白夕煌手掌搭在我的臂彎里,沉甸甸的力度阻止住我離去,霸道的同時有著輕微的猶豫。

「顏兒,你今晚不該來這裡,你看你弄得自己多難受。」

「我難受有什麼要緊,重要的是帶給了大家歡笑,你看看你將來的妃子們笑得多開心,原本她們還會擔憂和我硬碰硬,不過像我這樣的廢材根本就不是她們對手,只能淪為笑柄。」

「顏兒,你又在說賭氣的話。」

「難道受了委屈,我連賭氣的權力都沒有。」我推開他,不想留在這個壓抑的地方,「我出去走走,舒緩下心情,你不要跟著我。」

我疲倦走出大殿,慢慢往庭院里走,這個宮殿很大,亭台水榭,假山高樹,就像一個大大的公園,我沿著石子路渾渾噩噩往前走,也不知該走到哪裡去。

轉過一個假山,我差點撞上了一個人,借著微弱的月光,我看清楚這個人的臉,正是剛才和我比賽畫畫的一個叫白弱柳的女孩子。

人如其名,白弱柳長得就是一副弱柳扶風的嬌滴滴模樣,容顏嬌艷柔軟,是那種令人一看就心生憐惜的女子。

可是剛才在大殿上那個嬌怯害羞的女孩子,就是眼前這個嘴邊噙著詭異笑容的女孩嗎?簡直就是另一個人。

她眼裡沒有一絲柔弱,放肆打量著我,就像我是一隻待宰的肥羊。

「你在這裡幹什麼?」我警惕眯起眼,厲聲問她。

那白弱柳懶洋洋笑,毫不把我放在眼裡:「等你,至於幹什麼,你一會兒就知道。」

她側起頭,好像在仔細聽什麼,然後詭異一笑:「來了。」

我聽到不遠處正有嘻嘻鬧鬧的女人聲音靠近,來了?什麼來了?眼前這個女人到底懷有什麼目的,她想幹什麼?

還沒等我理出個思路,眼前的白弱柳做出了讓我口呆目瞪的詭異事。

「啪啪啪」只見她毫不憐惜狠狠掌摑自己巴掌,兩掌下起半張臉都腫起來了,她邊刮自己邊痛苦哀求:「皇後娘娘,我知錯了,我不該在殿上贏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娘娘,求求你,啊,娘娘不要推我入水,我不會游水。」

說完,往後一退,掉落池塘,猛得撲騰。

「啊……救命……救救我……」

我突然明白她這是要栽贓嫁禍給我,我想起太后別有意味的笑容,她知道今晚會有事發生,或者這一切根本就是她一手策劃。

「王朝顏,你好狠毒,你居然妒忌弱柳妹妹贏了你,折磨她還要把她推下水害她。」一聲怒吼從後面傳來。

我回頭看,蘇悅正和幾個大臣女兒走這邊來,她神色憤怒,一雙眼像凸了出來般可怕,旁邊的女孩子驚恐看著在水中掙扎的白弱柳,頓時氣憤填膺,用殺人似的眼光看著我。

我疑惑,剛才的白弱柳明顯是在做戲,而眼前這幾個女人神情卻不像假裝。

難道白弱柳這場戲演的是給蘇悅她們看,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引起她們對我的忌恨,這於她而言有什麼好處?

不應該是這樣簡單,應該還有更可怕的目的。

「撲通」蘇悅居然是個練家子,她跳入水裡很快把白弱柳救了上來。

「白弱柳,你在搞什麼鬼,自己掌摑自己,還故意掉進池裡,現在還想裝暈過去。」這白弱柳剛才根本沒喝進幾口水,現在卻雙眼緊閉,痛苦掙扎,明顯又是在演戲。

我怒氣上涌,抓住她的手,想往她脈門上按,被我制住命脈,看她還裝不裝。

蘇悅卻一掌將我推開,兇狠把我壓在地上,拽住我的頭髮猛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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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一般傾城:朝顏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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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波濤洶湧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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