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折磨與反折磨
第二十六章折磨與反折磨
齊韞被我的話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我懶得多看他一眼,免得污染了我的眼睛。
我提著藥箱上了小馬車,往宮外去。
到了右相府,被嚴格搜查過後才放行,右相府里侍衛林立,到處是戒備深嚴的防衛。
進到客廳涌滿了前來探望的大臣。
看到我前來神色都有些古怪,一時詭異寂靜。
大臣中慕容夫人咳嗽一聲,走出來對我行禮,我擺擺手凝神看著她,我知道她有話說。
「娘娘,太后吩咐過,不容許閑雜人等打擾右相休養,娘娘親自前來探望,臣替右相多謝您的關心,娘娘請到后廳坐坐吧。」
慕容夫人態度謙卑,說出的話分明是逐客令。
我心下黯然,太后一向不喜歡我,攔阻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謝庭筠因我受重傷,不看看他的情況,我始終不能安心。
「原來太后吩咐過,不容許閑雜人等打擾右相休養。不過夫人你要自己,我是奉了皇上的口諭前來探望國舅爺,沒見到他本人,我也很難交差。」我淡定祭出白夕煌的名號。
看她還敢不敢攔我。
慕容夫人臉色變了,她也明白我的話不過隨口謅出來,不過若真要去白夕煌處求證。
白夕煌也必定站在我這邊。
所以她讓開路,親自把我帶到謝庭筠的寢室。
謝庭筠的寢室,布置簡單素雅,書卷味濃郁,隨處可見琴棋書畫。
我走進去,侍女掀起垂簾,室內一陣葯湯味飄蕩不散。
我看到太后坐在床邊,平日威嚴狡詐的臉容,此刻平靜慈祥。
她手上拿住一碗葯,正在喂謝庭筠,氣氛中充滿姐弟溫情。
沒想到太后也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我進退不得。
「小顏,你來了。」謝庭筠喝葯時,眼角瞥見我,強笑著招呼我。
太后迴轉身掃我一眼。
冰寒的冷意從她似乎有質感的視線中傳來,令我不寒而慄。
「你還敢來右相府,哀家說過不准你進來,你是當哀家的話是耳邊風?」
我真誠道:「太后,我沒有別的意思,謝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想來看看他的傷勢,還有感謝他相救。」
謝庭筠重傷在身,我不想和太後起正面衝突,讓他為難。
「姐姐,這次多虧了小顏救治及時,否則我早就沒命了,你不要為難他。」謝庭筠虛弱勸解。
太后從鼻子里哼聲,說出口的話滿含譏諷:「是啊,多虧了她,你才中了暗器,差點喪命,哀家對她感激不盡。」
謝庭筠皺眉,手掌按住胸部艱難咳嗽幾聲,方道:「如果不是她及時趕來相救,我早就死在鎮國寺,幫她擋暗器也不過是報她救命之恩。姐姐,請你是非分明,不要故意為難她好不好?」
太后見謝庭筠咳得厲害,忍耐住怒氣,不敢惹他心煩,傷了身子。
「好,看在你份上,我就不追究她。」太后冷冷盯我,走出寢室。
我走到床前,檢查了一遍謝庭筠的傷勢。
「你這段時間好好在床休養,不要亂動,湯藥和敷藥結合,大概半個月就能結痂。」
「小顏,謝謝你。我的傷勢沒有大礙,倒是你沒必要親自前來,派個人問候就可以了。你來到這裡,姐姐會懷疑你,皇上大概也不會高興。」
我當然知道自己出現在右相府不妥,白夕煌也不會高興我這樣做。
太后更是因為謝庭筠為我受傷,而更痛恨我。
不過我已經不想顧慮那麼多。
難道我現在連看望自己的朋友也不敢嗎?怎麼可以越活越窩囊。
我賭氣道:「不用擔心,誰愛懷疑就懷疑吧,反正我來不來都不會讓太后喜歡我。至於白夕煌他高興不高興,我也不能因為他不高興,就不來看朋友。」
「小顏,你這話真孩子氣。」謝庭筠驚訝睜大眼。
「我本來性情就是十足的孩子氣,任性自由,不受束縛。可是我來到皇宮后,一切都變了,做了皇后我得謹慎自己的言行,努力做到皇后的各項標準。」
我肆意傾訴著自己的心聲:「其實我覺得很煩,在這裡我被迫不斷妥協,有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對,也身不由己。這大概就是得到越多,失去也越多吧。我變得窩囊,變得軟弱,變得不快樂。」
壓抑太久,為了白夕煌我一直忍耐著所有不滿委屈,容忍著宮裡種種黑暗。
可是到現在我自己也開始茫然,我這樣做真的對嗎?
剛開始很天真想著要改變身邊的環境,以為憑著自己的激情、努力,可以改造自己冷酷的愛人。
現在看來,世界沒有因我改變,白夕煌也沒有因為我產生變化。
最終變了的是我自己。
以前的我,若知道白夕煌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我大概會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可現在,我質問他、責罵他,卻無法恨他。
我早就失去了那種疾惡如仇的個性。
謝庭筠安慰我:「你對自己要求太高而已,因為你還有良心,你看不慣骯髒,所以會活得很累。這裡本來就不適合你,像明月書院那種閑適的生活才是你所追求的。」
「可是,人生總是難以兩全其美,你若能放棄他,早就走了。既然放棄不了,你只要跟隨心中更看重的愛走就對了,即使未必是你理想中的幸福,必定還算是幸福。你要懂得取捨,完美的幸福是不會有的,若還想幸福,必須要退而求其次。」
謝庭筠的話說中我心中的迷惑。
我確實不適合活在宮中,可是我同時又放棄不了白夕煌。
而我的性格又偏於完美主義,總是希望一切的人和事都能按我心中所願。
我試圖去改變白夕煌,想他變成我理想中的完美對象。
可是無論現實還是他,都不可能因為我小小的個人改變,於是我接受不了這種挫敗。
或許真的是我要求太多了
如果我也懂得退一步海闊天空,是不是我和白夕煌關係就不會鬧得太僵。
我還記得我昨天離開玉龍宮時,白夕煌答應了我不再進行暗殺的事。
他低聲懇求我原諒,求我留下來陪他。
而我拂袖而去。
「退而求其次就可以幸福嗎?」我自言自語。
「不去試試怎麼知道?」謝庭筠鼓勵對我笑。
對啊,我一直就是因著各種顧慮,不敢徹底去放手追求幸福。
我對他有所保留,不敢告訴他我的身世,我的來歷。
既然我愛他,就應該包容他的一切,連同他的缺點,堅定與他走在一起。
我嗖聲站起來,陰霾的心頭投入一絲陽光。
我覺得我和白夕煌的前路並不是渺茫的。
「謝庭筠,謝謝你,我一直想不透的問題,被你點醒了。我太自我為中心,所以當我覺得自己無法改變他時,就難以忍受。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如果那麼輕易被改變,大概他也不是白夕煌。」
我愛的就是白夕煌,而不是我臆想中那個完美的男人。
或許我遇到真正完美的男人,反而不會愛。
「嗯,當你能完全接受他的所有毛病時,那你必定會幸福。」
我回到太醫署,一路上都在想該用什麼方式化解我和白夕煌的矛盾。
我收拾好藥箱,把一些醫錄報告整理好準備交給齊韞。
沒想到平日空閑的很的齊韞,居然出診。
「誰那麼大面子勞動我們太醫令的大駕?」我打趣問同僚。
有人笑了:「還有誰,當然是皇上,他最得皇上信任,這幾天都被召入宮去,為皇上看診。」
我疑惑,白夕煌不過是操勞過度,開幾劑葯調理就可以了。
齊韞有必要天天去為他看病嗎?
這裡面大有文章,難道白夕煌他生什麼怪病,又怕我擔憂,所以以操勞過度來掩飾?
我越想越擔憂,恨不得立即飛身到白夕煌身邊。
「對了,小顏,齊大人吩咐我叫你拿這些葯入宮,送去玉龍宮。」
同僚遞給我一包葯。
我擔憂白夕煌真有什麼病,立即打開藥包,想看看齊韞開了什麼葯,從中得到點線索。
打開藥包,一股熟悉的藥味撲面而來。
我皺起眉頭,這明明是給女子補身體的湯藥。
齊韞要我帶給誰?
我想不透,也顧不上那麼多,拿起藥包,急急腳跑回宮。
今天玉龍宮寂靜得詭異。
我一路進去,宮女侍衛神色皆是慌亂,低著頭向我行禮。
也沒有人進去給我通報。
我心中疑團更大,快步走向後殿的寢宮。
平日寢宮裡總是有不少隨侍的宮娥和侍衛,可是今天卻集體蒸發了。
唯一見到的人是齊韞。
他站在殿門外,正憐憫看著我緩步而來。
「把葯帶來了嗎?」齊韞眼神沉沉。
「帶來了。」
我心跳漸漸變得很慢,連回答都帶上了一絲顫抖。
我隱隱覺得不對勁,一種極端不祥的預感沖入我心中。
「你不問這葯是給誰,有什麼用嗎?」齊韞古怪問我。
我原本很想知道,可是現在我感覺我問了出來,那結果或許會令我害怕。
我不想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
「你想說什麼,太醫署有那麼多空閑的人,你偏偏叫我把葯帶來?你有什麼目的?」我怒氣沖沖質問他。
齊韞從來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我知道因為我干涉白夕煌的緣故,令他對我心生厭惡。
他所做的事,絕對沒安好心。
齊韞精光內斂的眼睛浮起一種奇異的笑意。
那是一種看著獵物一步步落入陷阱,既憐憫又得意的笑。
「我的目的么?我的目的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事實,畢竟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什麼意思?」我瞪大眼睛。
齊韞惡意的笑容,讓我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這葯是給白梨補身子的,至於為什麼要補,相信你進去親眼看到一切就會明白。小顏,這件事對你來說或許很殘酷,但是我必須要讓你明白,你只是主上的女人,你要求太多,干涉也太多。」
「他是一個帝皇,你想要的專一,你想要的正義,他都給不起。你身為他的妻子,不是要他為你妥協,而是你該儘力向他妥協。小顏,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你不該讓他為你放棄立妃,你也不該讓他把暗殺計劃擱淺。」
「皇后就該做好賢內助,全力支持丈夫,賢惠大方不嫉妒。你一樣都沒做到。我希望經過這件事後,你明白自己的位置,安守本分。即使委屈些,畢竟你還是主上的至愛,你所得到的一切沒有女人能超越。」
我怔怔聽著齊韞別有深意的話。
腦袋一片空白,連呼吸也忘記了。
眼前的陽光刺眼得令我幾乎睜不開眼。
他在說什麼?他暗示我什麼?我不相信,他等在這裡就是故意設陷阱讓我跳。
「我不相信你的話。」我沖他怒吼。
齊韞指著白夕煌的寢宮:「那你可以去親眼證實,我在這裡等你,是想給你一次機會,或許從我口中得出事實,你會沒有那麼難過。但是小顏,你的人生過得太順利,你需要挫折,你需要親眼看到真相,你才會相信這個世界的殘酷。」
「我說過你是一頭犀牛,不折斷你的雙角,你永遠都不會醒悟,只有角斷血流,你才會向現實屈服。進去吧,你也該明白愛情不會像你理想中那麼完美。你的夢想破滅,就是你徹底妥協的時候。」
我茫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裡是白夕煌的寢宮。
一椅一桌都無比熟悉的地方。
我和白夕煌曾經在這個地方留下過許多甜蜜的回憶。
我神思恍惚,緩緩踏步走上石階。
雙腳浮軟無力,我被石階絆倒在地上,手掌被凹凸不平的花崗岩磨破了。
流了血,我卻感覺不到痛,只是茫然爬起來,搖搖晃晃向著寢宮的門口走去。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消失,除了那道熟悉的門,我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到。
真不會是真的,白夕煌不會背叛我。
我的腦海里反反覆復迴旋著這句話,這是唯一支撐著我向前走的力量。
我扶著寢宮的門,踏了進去。
寢宮很靜,所以當那壓抑不住的女人呻吟聲傳來時,我瞬間僵硬在哪裡。
我睜大眼睛,扶著門的手指無意識顫抖,血液凍結在心臟中流不出去,喉嚨一陣發緊,幾乎呼吸不了。
怎麼可能?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要去揭破齊韞的謊言,我要嘲笑他的奸計不會得逞,我絕對不會上當。
我跌跌撞撞衝進去。
衝到內室前,我一把扯斷珠簾,沖了進去。
那張我熟悉的床,我還記得我曾經在這裡勾引過白夕煌,那時他把我推開了,他懇求我再相信一次他。
所以我相信了他,相信他不肯和我圓房是有苦衷的。
可是——
我現在眼前的一切算什麼?
我睜大眼,怔怔望著床上一雙赤裸裸的男女。
白夕煌臉色潮紅,滿眼情慾躺在床上。
白梨一絲不掛趴在他身上,烈焰紅唇如火般熱情落在他胸口,並不斷發出的呻吟,嬌喘吁吁。
我的心觸不及防被重鎚狠狠擊中,痛得我胸口被烈火灼燒還痛。
手腳僵硬冰凍,想拔腿離開,腳卻一分也移動不了。
眼淚無意識湧出眼眶,明明眼前一片朦朧,但是我還是清晰看到他們糾纏在一起的身子。
那麼清晰,就像刀刻在我心中。
喉嚨彷彿被一個無形的手掐住,胃裡湧起極端的噁心,酸澀的污物衝上喉嚨。
「嘔」我捂住嘴巴,就這樣站在他們面前,看著他們,難以抑制嘔吐起來。
我緩緩蹲下身子。
胃裡翻江倒海往上涌,帶著血腥味,彷彿要把內臟也嘔吐出來。
我眼睛模糊成一團,頭腦空蕩蕩什麼也想不出,耳膜轟轟作響聽不到任何聲音。
很想昏過去,很想消失在這個世界。
可是為什麼偏偏我的意識還那麼清醒,連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心痛到了極點,彷彿死去了,我按住胸口,連心跳也失去了感覺。
我吐完,抖著發軟的雙腿緩緩站起來,因為精神恍惚差點又摔倒了。
一雙手緊緊握住我的雙肩,好像怕我會憑空消失,握得那麼狠,那種強烈的害怕和慌亂情緒也傳達到我身上。
我機械抬起頭,朦朧的視線里有白夕煌模糊的人影,我看不清他的臉。
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他在痛聲呼喊我,扶著我的身體,把我拖到軟椅上。
「顏兒,你怎樣了?不要嚇我,你又吐血了。」
我下意識抹了把嘴巴,攤開手,鮮紅的顏色即使是模糊的眼睛也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看著這些血我反而有種快意,報復的快感,儘管這是用我的身體作為代價,可是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是他把我害成這樣子。
他憑什麼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麼?
我那麼愛他,而他就是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回報我的愛。
我恨他,我恨死他。
「啪」我滿懷恨意抽了他一巴掌。
「別用你的臟手碰我,很抱歉打擾了你的好事,不過你放心,以後也沒必要再偷偷摸摸,因為我不會阻止你。」
「顏兒!」白夕煌痛苦嘶喊,「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哈哈大笑,笑得喉嚨一濁,鮮血也流了出來。
「你想說齊韞給你下了春藥?還是白梨勾引你?白夕煌,你那麼好的武功,若不是出於本意,他們誰能強逼你,是個男人就敢作敢當,現在還想來騙我。你當我是傻子嗎?雖然我一直很傻,可是傻子被騙多了,也會有醒悟的時候。」
我太傻了,白夕煌全身都是秘密,我卻選擇尊重他。
他不願說的事,我從來不勉強。
他說自己有苦衷,我就相信。
大概是我這樣傻,才會被騙,才會落到這種悲慘的下場。
能怪誰?都是我活該。
我不止是個傻女人,還是個徹頭徹尾失敗的女人。
「顏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給我一年時間,一年之後,我會讓我所有的女人都離開。以後只有你一個,我一生一世都只有你一個,好不好?」白夕煌痛苦萬分低聲哀求我。
「不好,為什麼要等一年之後,你現在就把她們全都送走,永遠不要在我面前再出現。做不到吧,那就不要對我許什麼承諾,你的承諾每次都會變成一把尖刀,殘忍把我的希望割碎。」
我疲倦推開他的手,心如死灰。
僵硬了的身子深處蔓延出一股力量,把我殘破的身體支撐住。
我輕輕對他說:「白夕煌,人心是肉做的,會痛會碎會死的。求求你別把我的心當成鐵石,一次又一次傷害我,我只是個普通女人,我也會很難過很心痛。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只會讓我一次次忍讓,一次次犧牲。」
我淚眼朦朧,顫聲問他:「你告訴我,我哪裡做錯了,為什麼每次受到傷害的總是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我不明白?」
「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顏兒,不要哭,一直是我對不起你。」
白夕煌拿著袖子來幫我擦眼淚,他衣袖中的脂粉味讓我胃部再度噁心。
我側頭避開,他的手僵住在半空。
我機械站起來:「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恨這句話,你以為每次傷害到我都可以得到原諒嗎?我不會再傻傻的相信你,也不會讓你再有機會傷害到我。」
在愛情中我是個傻瓜,現在我不會再犯傻了。
我跌跌撞撞走回鳳藻宮。
後邊的白夕煌一直跟著我,當我跌倒時,就會上前扶我。
我總是冷淡甩開他的手,自己爬起來,不准他靠近我半分。
我回到鳳藻宮,也不理會宮女們看到我衣服上沾滿血的驚恐,徑直衝入寢宮,衣服也不脫,鑽進床上。
我拉過棉被,把整個人緊緊蓋住,蜷縮在一團黑暗中,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理會。
外面景雁擔憂隔著被子拍拍我。
「娘娘,我聽說你身上有血跡,發生什麼事了,你出來讓我看看?」
「沒事,是我給人家看病時沾上的。你別理我,我想睡覺,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我機械回答。
「還有,若皇上來找我,不要讓他進來。這件事很難辦,其它宮女都不敢,我只能拜託你了,景雁,求求你幫幫我。」
景雁毫不猶豫回答:「好,你不想見他,我就不讓他進來打擾你。」
景雁出去后。
寢宮裡變成一片死寂。
我靜靜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的身子漸漸開始發冷。
喉嚨痒痒的令人難以忍受,我捂住嘴巴放低聲咳嗽,怕引來人,我現在不想任何人來打擾我。
我只想睡一覺,做一場噩夢,然後把一切都忘記了,無論愛或恨,都不想再要。
我固執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
可是一闔上眼,剛才那一幕立即又浮現在眼前。
沒了感覺的心又開始疼痛,由輕緩到沉重,到劇烈的抽搐。
捂住嘴巴的手被血染濕了,從指縫裡不斷流下來。
我知道我的心病又犯了,很無奈,它總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來加上一刀,讓我嘗到最痛的滋味。
醫者不自醫,這是自古以來的箴言。救得了別人,我卻救不了自己。
也好,就讓它痛,最好就這樣痛到僵死,把所有的心血都流光,然後眼睛一闔上,再也睜不開。
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自殺,連死都不怕的人,怎麼就沒有勇氣活下去。
現在我才知道,因為只有死亡,才可以徹底消弭痛苦。
若是活著太痛,倒不如把一切拋在身後,讓自己解脫了。
我就這樣懷著自暴自棄的想法,放任自己的心病發作,不理不睬,最後眼前發黑,渾身冷得捲成蟲子,一點點在痛極與麻木中昏過去。
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醒來。
我茫然睜開眼,望著床頂發獃。
其實我還記得昏過去前,我吐了很多血,多得我都以為自己會沒命。
可是我還是活過來了。
真是甚比小強的堅韌生命力,想死也死不了。
看來人的生命都是定數,既然陰司簿上我的陽壽是四十多歲,我想早死也會被閻羅踢回來。
那我就沒必要再折騰自己。
「死不了就好好活下去吧!」我對自己微笑著說。
其實痛苦也是有期限的。
比如現在我醒過來,想起玉龍宮那一幕,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心也麻木了。
我轉眼看看四周,沒有人在。
寢宮裡還是很靜,和我昏倒時差不多,只是空氣中多了股濃重的藥味,顯出若有若無的凄涼。
我爬起來,不知昏睡了多久。
身上已經換上了乾淨的單衣,白色的衣服襯得我的手越發慘白。
我大概病得挺重的,連手腳也顯出了一種大病中特有的消瘦乾癟。
真麻煩,以後吃多少補品都補不回來了。
我躺了一會兒,覺得躺在床上太無聊,想到窗邊看看外面陽光普照的花園。
不過昏迷太久了,身子被抽空似的,一腳踩在地上如同踩在棉花上。
我扶著牆壁慢慢向窗邊走去。
此刻我已經體會到一個老人的痛苦,不過十幾米的劇烈,我居然氣喘吁吁走了十幾分鐘,真悲哀。
蝸牛般挪到床邊,我心情變得明媚起來,天空是澄藍色,布滿陽光。
我拉開窗帘,不期然看到花園裡梨花樹下石凳上坐著的人——那是白夕煌。
我的心情立即晴轉陰,唰聲拉上窗紗。
我想我還是介意的,即使心不再痛,可是那種被傷害的感覺永遠都不會忘得了。
只要看到他,我就忘不了。
「娘娘,你終於醒了,菩薩保佑,謝天謝地。」
景雁捧著葯湯走進來,見到我驚喜得差點把葯打翻了。
還一面念叨著謝這個神那個佛
我看到她眼睛紅腫成金魚眼,臉色疲勞又發白,比我還像大病初癒的人,就知道我沒讓她少操心。
心裡的歉意更濃了。
「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我很任性,愛怎樣折騰就怎樣,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因為我覺得我在這裡沒虧欠誰的,現在想想,唯有你,我一直虧欠了,我真是個不像樣的人。」
這裡還有關心我的人,我自己痛苦不覺難過。
不過看到別人為我傷心,才知道真的不能太任性。
「娘娘,知道你心裡難過,可你不能這樣作踐自己,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自己折磨自己?我剛侍候你的時候,那時你活潑可愛,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多快樂。」
景雁說著說著,眼圈又紅了,扭過頭抹淚:「現在看到你一次又一次為情所傷,我真的很難過。你健康的身體都被摧殘了,年紀輕輕就吐血,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只有大病深重的人才會這樣吐血,以前我娘患了不治之症,最後就是不斷吐血而亡的。」
我柔聲安慰她:「景雁,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身體是怎麼回事?我自小心口就有毛病,時不時就會吐血,剛開始我也挺害怕,吐著吐著就習慣了,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放心我就是不會長命百歲,也定不會年紀輕輕就夭折。」
「娘娘從此以後就放寬心吧,強求不來的就不要強求,即使皇上負了你,也還有很多人關心你愛護你,我會也留在你身邊照顧你。聽說吐血最怕憂思鬱結,如果你能看開點,就不會這樣。」
我想想也對,雖然我在愛情上挺失敗,幸好在友情上混得不錯。
沒了白夕煌,還有景雁、凌陌、謝庭筠他們關心我,在我傷心痛苦的時候陪伴我。
或許這就是失之東隅,得之桑榆吧!
我深深吸了口氣,扯出一抹燦爛的微笑:「景雁,你放心,我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我也受夠了,憑什麼要我委曲求全,我王朝顏從來都不是可以肆意踐踏的人。」
景雁笑了,淚光盈盈中有一絲欣喜。
「娘娘,你這個笑容讓我想起了從前的你,希望你早日恢復從前的快樂。」
景雁的祝願很美好,不過經歷過這麼多波折,人是會長大並成熟的,現在的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回到當初的心境。
但是我追求快樂幸福的心是不會變的。
「景雁,他怎麼在外面,我想出去看一看風景都不行?」
景雁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說:「娘娘,雖然你吩咐我不準皇上進來,我也只敢把他攔在寢宮門外。」
「嗯,不愧是我的女官,膽色不錯。」
我冷淡吩咐她:「我明白你的難處,要趕他出去也不是你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你去告訴他,我已經醒過來,並且恢復得不錯,那件事也忘記得七七八八,叫他不必愧疚。他是皇帝,他以後做什麼事都與我無關。」
景雁瞥了眼窗外,期期艾艾對我說:「娘娘,你還是不打算見一見皇上嗎?雖然我沒有讓他進來,不過這幾天除了上朝,他都在外面守著你,連晚上也趴在石桌上睡。雖然我不可憐他,但是他分明是對你還沒死心。你們遲早得面對,不若現在就說清楚,也省得以後煩惱。」
他在外面守了我好幾天?
我感到錯愕,卻沒有感動。
他在重重傷害我之後,又來玩這種情深把戲,算什麼意思?
無可否認,他對我有真感情,我們相愛過他放棄不了我,可同時又不願為我放棄別的女人。
這不是太貪心了嗎?得隴望蜀,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可是我就是不想見到他,讓他等吧,他愛等到什麼時候就等到什麼時候。如果想用這種苦肉計來博取我心軟同情,我再中計,以前的苦不就是白受了?我不會再那麼傻,給我拿點東西來吃,求男人對自己好是沒用的,以後我要好好對待自己。」
「那好吧,讓他受受罪也好,誰叫他總是傷害你,他活該。」景雁同仇敵愾輕哼,「那我去拿粥和小菜給你。」
景雁出去了。
我靠在窗前默默發獃,一會兒后再度掀起窗紗,白夕煌已經不見了。
我茫然看著窗外,這是我要的結果。
不過真看到他就這樣輕易放棄,我卻不好受。
畢竟我為他付出了那麼多,而他卻可以輕易放棄我,這樣的我不是很失敗嗎?
我難受大概是因為自尊受不了吧。
「顏兒。」門口傳來白夕煌喜悅的叫聲。我回頭,看著白夕煌擺脫景雁的阻攔,滿面驚喜朝我走來。
我還以為他走了,沒想到他居然闖了進來。
我向景雁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如果你是因為內疚所以守著我,那麼現在你也看到我醒過來了,我沒事了,你可以離開嗎?」我坐在窗邊,淡然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聽到我如此平淡的口吻,好像對著一個陌生人說話的語氣,白夕煌愣住了,喜悅的笑容變得勉強起來。
「顏兒,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你說不想見我,我就一直在外面守著你,聽說你醒過來了,我心急之下才衝進來,只是想看看你怎樣了?」
白夕煌走過來,蹲在我面前,抬頭心疼凝望著我。
淺色的鳳眸溢滿溫情的關懷,那專註的眼神,令我無端恍惚起來。
他伸過手來,握著我的手,溫熱的手掌傳遞著絲絲熱氣,燙貼著我的肌膚,令我手一顫,從失神中精神過來,條件反射把他的手甩開。
我身子往後靠住,避開他的碰觸,我這冷淡的動作,讓白夕煌的眼眸更為黯淡。
「白夕煌,既然你已經確認我醒過來,那你可以走了,你出現在我眼前,我會感到不舒服,你應該明白如果我心情難受,我的身體更難康復。所以拜託你放過我吧,我不想再吐一次血。」
見到他,心裡真的難以釋懷。他會勾起我對過去的回憶,而那些回憶對我來說太深刻了,並不是說忘記就可以忘記。
畢竟曾經那麼深愛,所謂的分手后做朋友,我根本不可能做到。
當愛到了盡頭,大概只有恨能延續下去。
「好,我離開,你別激動。只要你沒事就好,好好養傷。」
白夕煌不敢多話,深深看我一陣,站起來轉身離開。
我靠在椅子上,聽到他在外間細心吩咐宮女好好侍候我,頓時厭煩起來。
他這是幹什麼?
以為現在努力補救,就可以把過去的傷痕抹平嗎?
有些錯可以原諒,有些錯是原諒不了,更何況他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錯誤。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原諒他。
「娘娘,太后找你去慈寧宮問話。」有宮女來到我寢宮傳召懿旨。
我休養了幾天,身體好得差不多,便換了衣服跟隨宮女前去慈寧宮。
進到慈寧宮的偏殿,太后高高坐在正中位置,旁邊還有一個臉容醜陋的女官。
殿內氣氛嚴肅,倒有點像三司會審。太后望著我,帶著不懷好意。
「皇后可知今天哀家找你來是何事?」
我心下已經猜到幾分,淡定回答:「太后找我來,是為了右相受傷的事吧!」
「你倒是聰明。」太后諷刺,「不過接下來哀家要問你話,你最好配合一點,把你所知的一切如實稟報,否則有什麼下場,你是知道的。」
死老妖婆威脅我,還沒問就給我個下馬威,看來她今天是非要問出個底細來。
「謝大人受傷,我也有責任,當然會全力配合太后抓拿兇犯。」
「你肯配合那就好,哀家問你,當日你怎麼知道右相會在鎮國寺遇刺?逍遙教的暗殺行動一向不露風聲,並且一出手必成功,你一個生活在宮中的女子,如何得知這秘密的消息,並及時趕到?」太后厲聲問我話,銳利森冷的目光透著殺人的怒意。
我略感錯愕,老妖婆情緒似乎激動了些。
來之前,我已經猜到老妖婆必定會審問我當日的事。所以一路上都在苦思冥想,該如何給出一個合理又不引人懷疑的解釋。
可正如老妖婆所言,逍遙教神出鬼沒,平日連影子也沒有,暗殺行動從來沒有預兆,連刑部調查的官員都猜測不出他們會對付誰,在哪天下手。
按常理來說,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的行動,還知道地點時間。
就這些詭異的巧合就足夠令人懷疑。
難道太后剛才那殺人的眼光,是懷疑我跟逍遙教有一腿,以為我故意在緊要關頭出現救謝庭筠,還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頓感不妙。
「我當然不可能知道逍遙教的行動,不過我平日在太醫署做事,經常外出診治病人,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路過一間廢院子,聽到裡面有人神神秘秘說話,我就藏入牆角的狗洞里,仔細聽了起來。」
「一聽才知到他們在討論暗殺右相的事,其實我不太相信逍遙教的人會隨便在那裡討論這種事情,但後來想想又覺得很不對勁。所以去找凌世子幫忙,去鎮國寺證實一下,沒想到竟然真有此事。」
我胡亂編造了個理由,雖然聽起來不盡可信,但此刻也想不出更妥帖的理由。
而且這裡理由要說找漏洞也不是那麼容易,畢竟沒有人能證明我說謊,她們若要問我在哪裡聽到,我也可以隨便指明一個地方,反正人都不在那裡,她們想對此也無可奈何。
可惜我低估了太后的縝密。
「胡說八道,哀家已經調查過,你那天出了太醫署就直接到了南郡王府,根本沒有離開過王府,下午就突然帶著凌世子出現在鎮國寺。你編造謊言,矇騙哀家,該當何罪。你是因為心虛吧!」
「你調查我的行蹤?」我驚怒交加。
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竟然露了個大破綻,現在太后更有理由懷疑我了。
我該怎麼辦?
太后冷笑:「不調查怎麼知道你說謊,王朝顏,你就老實交代你和逍遙教的關係,並說出那些兇犯是誰?哀家就對你既往不咎,如何?」
我當然不會天真以為太後會如此好心,她對我的厭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現在她最疼愛的弟弟因我受了傷,她更加恨我。
而且,真要我供出白夕煌,我還真做不到。
且不論我們之間的情義,若是被太後知道逍遙教的幕後人是白夕煌,只怕大秦皇朝立即要掀起血雨腥風。
「我根本不知道什麼逍遙教,怎麼說出兇犯?」我死不鬆開。
太后怒吼:「哼,你還要嘴硬,若你和逍遙教沒有瓜葛,又怎麼會知道遇刺的事,你連一個合理的理由都說不出來,本身就說明你有問題?」
「太后,我這次怎麼也算救了你弟弟,若我真的心懷什麼不可測的目的,根本不可能去救他,他死了只會對皇上有好處。可是因為他是我朋友,我從暗處得來消息后,連命也不顧去救他,你就是這樣對待他的救命恩人嗎?」我以進為退,試圖從邏輯上說服太后。
「王朝顏,庭筠他會被你騙,哀家可不會那麼蠢,你不過想利用救命之恩來拉攏庭筠。既然你嘴硬說出不理由,哀家只好下點手段,非得讓你把逍遙教的人供出來不可。」
太后鳳眸閃動著陰狠的厲光,真正詮釋什麼叫蛇蠍心腸。
我大驚,來的時候忘記叫景雁留神。
因為我認為自己皇后的身份擺在那裡,太后無論如何也不敢把我怎樣,沒想到她居然真的要對我不利。
「太后,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對皇后濫用私刑?你有什麼權力這樣做,我是皇后,宗族規定想要對皇後用刑必須經過皇上的同意,你難道要違反祖宗的規定?」
我急忙搬出祖宗的法規,試圖震懾住她。
太后陰陰嘴笑:「哈哈,你倒是對律法了解不少,可惜哀家不吃這一套,只要你在大刑下供出了與逍遙教的關係,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翻身嗎?那時別說用刑,你連死也逃不過。你害到我弟弟受傷,害得我姐弟生出隔膜,我早就想教訓教訓你,來人先掌嘴。」
太后一聲令下,立即有兩個宮女上前像按住我。
我急怒,閃身就往門外衝去,還沒達到門檻,早有防備的侍衛立即跳了出來,把我押住,拉到太後跟前。
「打,打到她說為止。」
剛才站在太後身邊那個醜陋宮女立即聽命上前,掄圓胳膊左右開弓,一巴掌向我刮來。
那力度大的讓我的臉被狠狠甩到一邊,火辣辣的痛從肉里滲出。
我氣得眼都紅了,從來沒被人這樣羞辱過。
該死的老妖婆,這筆賬遲早我會在她身上討回來。
「可憐的皇后,臉都腫成小山了,還嘴硬是吧?」太后見我不吭聲,氣得手指攥成白色。
我嘴邊被打出了鮮血,我卻梗起脖子,冷冷嘲笑:「有膽子你就把我打昏過去,我死也不會說,倒是你動用了私刑也問不出結果,我看你怎麼向大家交代?」
太后氣得咬牙,她也知道一旦沒能從我嘴裡撬出證據來,她這場動用私刑就說不過去,到時理虧的人反而是她。
「好,打你嘴巴看來你是不會不會開口,給我上夾棍。王朝顏,哀家勸你招了吧,這夾棍以上,十指連心,比死還痛苦,連男人也受不了,你就不要硬撐了。」太后氣急敗壞命人拿來夾棍。
我的十隻手指被夾在夾棍中,還沒開始,我就覺得透心寒。
從現代的電視劇里,我沒少看到這東西,宮斗的必備刑具,把女主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必備武器。
這個變態老妖婆,看來是打算把我屈打成招。
「死老妖婆,你做這麼多陰鷙事,一定會有報應,你不得好死,下了地獄永遠都不得超生,」
「給我往死里夾,哀家就不信你受得了。」
太后說得沒錯,我確實受不了痛,才夾了幾下,我痛得額頭冒冷汗,渾身發抖。
十根手指的指骨幾乎裂開,那種直透心底的錐心之痛,比我以往受過最大的痛苦還要厲害十倍。
偏偏這種痛還是沒盡頭的,隨著夾棍的夾緊,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就會一波一波襲來。
痛得人幾乎要瘋掉。
「死老妖婆,像你這樣毒婦,遲早容顏潰爛,變成天下最醜陋噁心的女人,被所有男人厭惡恐懼唾棄。」
我痛得破口大罵,知道她最在乎容貌,更加直戳她痛穴。
「繼續用力夾。」太后氣得發抖。
我受不了這痛,看來只能昏過去。
我屏住呼吸,壓抑住胸口的氣息,頓時一口氣提不上來,終於如願以償在極痛中昏過去。
沒過多久,我臉上一片冰涼,水潑在我頭上,讓我的意識為之一清醒。這個老妖婆真夠毒,見我昏過去了還不肯放過我,又把我潑醒。
我緊緊閉著眼睛,忍著痛,故作還昏迷,死也不睜開眼睛。
太后陰冷了聲音:「還裝死,繼續夾,她若痛昏過去,那就更用力夾,讓她痛醒過來,以為昏過去就沒事了,哀家叫你知道與哀家作對的下場。」
我噌的睜開眼,惱怒盯著太后,這個女人果然沒有最狠毒只有更狠毒。
我再被她折騰下去,即使不死,只怕雙手也廢了。
我心驚顫,若是沒有雙手,我豈不是成了廢人?
「等等,我招了,別再折磨我。」我惶惶然哀求,做足低聲下氣的伏低狀。
「哼,你終於肯招了,放開她吧!」太後手一揮,宮女立即從我手上取下夾棍。
我低頭一看,十隻纖細的手指變成了蘿蔔,擠在一起,腫得駭人,碰一碰都會產生揪心之痛。
幸運的是還沒有傷到骨頭,即使痛也還能補救。
「快說!」
我驚恐抬起頭,左看看侍衛右看看宮女,就是不出聲。
太后明白過來,打了個眼色,讓侍衛宮女都出了去,只留下一個女官。
我沙啞著嗓子,故意把聲音弄得像周杰倫唱歌,咬字不清,聽得太后直皺起眉頭。
「說清楚些。」她怒吼。
我越發氣若遊絲,邊咳邊說:「我剛才痛得大喊,喉嚨也沙啞了,想大聲也大聲不了,你想聽清楚就走過來,我已經沒力氣爬過去。」
我裝作虛弱得坐也坐不穩,放低太后的戒心.
果然太后急急從座位上走下來,來到我跟前厲聲問我:「逍遙教的人到底是誰,說!」
「逍遙教的人就是……」我猛然抬頭,從地上躍起來,用手臂彎扼住太后的頸部,後面的女官被這個變故嚇得驚呼一聲,想衝上來又不敢。
門外的侍衛宮女立即衝進來護駕,團團把我們圍住。
我出了口惡氣,放肆大笑:「哈哈,死老妖婆,你還不落在我手裡了。」有了皇牌在手,我更加有恃無恐。
老妖婆剛才那樣對我用酷刑,現在我當然要好好報仇,我伸出腳,狠狠朝她小腿踢了兩腳。
太後身嬌玉貴,哪裡試過給人踢,不過她倒是能耐,哼也不吭一聲,只是那張老臉氣得通紅。
「你敢對哀家無禮,還綁架要挾哀家?」
我冷笑:「難道我該坐在那裡等死,我即使死也絕對不會讓你好過,叫他們讓開,你不想你的臉變成五道血痕,就乖乖聽話,別那麼多廢話。」
聽到我用她的容貌要挾,太后立即變了臉色,氣哼哼指揮大家散開。
我卡著太后的脖子警惕往外走,當那群侍衛想要撲上來時,我就要挾性往她臉上撓,他們立即沒轍了。
「出了慈寧宮,你立即放了哀家。」
「你當我傻子,在這裡放了你,我還能活著回去么?還是委屈太後到我鳳藻宮坐坐吧!」
「別人看到你綁架哀家,你以為你逃得了罪,以下犯上,即使白夕煌也救不了你。」
我朝她眨眨眼:「謝謝你的建議,不過誰看到我綁架你了,我不過是邀請太後到鳳藻宮喝茶而已。」
我拖著太後到了慈寧宮門口,另一隻手按住她的脈門,才緩緩放開扼住她喉嚨的手。
我才不會那麼傻,自己受罪還要讓老妖婆抓住我的把柄。
看到命脈受制,那些侍衛更加不敢上前。
我悠哉游哉拖著太后的手:「太後娘娘,咱們就去喝茶吧!叫你的侍衛別衝動,我一向手上沒輕沒重,如果一不小心按了下去,那就不止是五條血痕那麼簡單。」
回到鳳藻宮,我立即吩咐門口的侍衛不準放那些跟過來的侍衛進來。
「娘娘,你的臉怎麼弄成這樣?」景雁被我高高腫起的臉嚇到,目光不小心瞥到我的手,更是駭得臉色都白了,「你的手指怎會腫成蘿蔔了?」
「不就是這個老妖婆,拿我用私刑逼供,幸好你主子還有點小聰明,逃了出來,否則你只能看見我橫著回來。景雁,去把我的藥箱拿來。」
我吩咐景雁去拿工具,然後詭異笑著盯著太后。
太后意識到不對勁,鳳眸一眯:「你想對哀家怎樣,你敢動哀家一根毫毛,你這個皇后等著被廢了。」
我出手點了她的穴位,把她丟在椅子上,哈哈大笑。
「想不到我進皇宮后,第一個對付的是你,你應該感到榮幸,平時我王朝顏不屑用下流手段,不過你三番四次害我,我已經受夠這窩囊氣。至於我會不會被廢,你大可放心,我要折磨你手段絕對比你高明,不留傷不留痕,想查也查不出,你就等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一直以來,為了在皇宮生存,為了不給白夕煌惹出事端,我無論受了多少苦都忍氣吞聲,都快成別人的出氣筒、受氣包。
現在我醒悟了,人生短短,人就活這幾十年,終逃不過一死,怎可以活得如此窩囊。
什麼委曲求全,什麼深明大義,全都放狗屁。
憑什麼要王朝顏活得那麼受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太后這樣折騰我,我也該讓她知道我王朝顏不是那麼好欺負。
「你想幹什麼?」太後知道我的表情不是開玩笑,曉是一向鎮定,也嚇得臉色發白。
我慢悠悠道:「哦,這個你一會兒就會知道。你做了這麼多陰鷙事,害了那麼多人,也該讓人來收拾收拾你,我就當替天行道。」
景雁把我的藥箱拿過來,心疼幫我的臉和手敷上藥。
我自知其實雖然浮腫厲害,不過到底沒傷著筋骨,抹了特製的消腫止痛藥,浮腫的臉慢慢消退,手上的痛也消失了不少。
「娘娘,你把太后請來幹什麼?」景雁好奇看著太后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便低聲問我。
我也低聲笑著回答她:「當然是請她吃大餐,好了景雁,你先出去,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進來。」
景雁一見我古怪的笑容就知道有問題,不過她一向和我同仇敵愾,所以也不可憐太后,關上門就出去了。
我埋頭在藥箱里搗鼓,抽出幾瓶葯和一包銀針。
哼,用夾棍夾我這是笨方法,留著我十根手指就是血淋淋的證據。
而我要折磨太后,當然是要她死去活來,又沒辦法指證我。
醫術就是一項高明的方法,既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更奇妙的是可以折磨人。
我故意在太後面前摸出一把森寒寒的銀針。
看著她眼神從驚訝到驚恐,其實肉體上的痛苦未必會高過精神上。
要痛快折磨太后,首先就要從心理上擊垮她,讓她生了恐懼,讓她這個習慣掌控別人生命的高高在上女人,也體會到反抗不能的滋味,那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你想用針刺哀家?」太后的眼睛緊緊盯住我手上一根長針,臉白如霜。
終於失去了那種傲慢狠毒的女強人氣勢。
我攤攤手,一臉無所謂:「你不是想問我要幹什麼嗎?我也沒想幹什麼,我看太后臉色發黃,陰虛火旺,明顯就是身體有病。身為你的兒媳,我當然要為太后好好診治,先來個針灸治療吧!」
我又看了看自己腫成蘿蔔的手,略帶擔憂道:「其實我平時針法很好,下針有準頭,不過你把我的手指夾成蘿蔔頭,我的針法恐怕就很難保證中穴位。不過這也沒有關係,一次刺不中就刺多幾次就行了,我很有耐心的。」
太后駭人,抖著嗓子怒道:「你敢亂來,哀家不會放過你。」
我冷笑:「太后你不用恐嚇我,即使我不做什麼,你也從沒想過要放過我。我又何必擔憂,還不如現在報復個痛快,畢竟禮尚往來是一種美德。」
我把太后丟在床榻上,撩起她背後的衣服。
這個老妖婆皮膚保養得不錯,雖然略有鬆弛,不過肌膚還是很細膩柔滑。
我一針又一針狠狠刺在她背上,因為銀針細若毛髮,又尖又長,而且我落針飛快,所以拔出來后毫無痕迹。
針灸其實是不怎樣痛的,但是若沒扎中穴位,那痛苦的滋味就不可同日而語。
我根根針都偏離穴位,自然痛上加痛。
才一陣,太后就痛得咬牙切齒,真是養尊處優的女人,就這點痛就受不了,我的殺手鐧還沒出來呢。
我諷刺她:「太后,知道什麼刑罰是最痛苦的嗎?夾棍那算什麼,既然你那麼喜歡用私刑懲罰人,我今日就讓你也嘗嘗被用私刑的滋味。你殺了那麼多人,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死後下地獄太便宜了你,不如就先在今天體會下什麼叫人間地獄,省得你以後再害人。」
「你最好就今天弄死哀家,否則讓哀家活著,你會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太后眼中射出怨毒,咬牙幾欲將我吞噬。
「在那之前我王朝顏先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我摸了一根針,準確無誤插入她背上一個穴位。
「不痛吧,不過接下來你要忍住。若是在一些相剋的穴位上同時下針,那種痛才是萬蟲蝕骨,五臟六腑彷彿被蟲咬得穿腸破肚。」
我又摸出另一根針,閃電般插入她腳上一個穴位。
「啊」太后沒忍住剎那間的劇痛,呼喊出聲,我立即點了她的啞穴,讓她叫不出聲。
要報仇就該讓仇人記憶深刻,永遠也忘不了,那才會讓她從心恐懼,不敢再胡作非為。
我輕輕捻動銀針,反覆在她兩個穴位上施壓。
這種痛到底有多厲害,我沒經歷過不知道,不過看太后的表情就知道這是極致的酷刑。
她的眼珠幾乎從眼眶中凸出來,臉容扭曲得可怕,嘴唇哆嗦成一團,冷汗濕透了衣裳。
我飛快撇開眼,太后這樣罪大惡極的人,死了挫骨揚灰也不為過,不過看到她淪落到這種境地,我居然覺得不忍,看來我的心腸還不夠硬。
算了,這種痛即使受一秒鐘也夠她刻骨銘心,我暫且放過她。
我抽出兩個銀針丟到垃圾籮中。
「接下來,給你洗洗腸子,你不止心是黑色的,內臟也是黑的,是時候清洗一下。」我拿出一瓶藥水,在太后臉前揚揚。
我又拿起另一瓶葯:「太后平時吃得山珍海味多,容易積聚毒素,那我就給你排排毒,美美容吧!腹瀉幾回就沒事了。」
經過我辣手摧殘,一個小時后太后趴在床上幾乎奄奄一息。
我看著這樣的她,甚覺解恨。
不過這樣憔悴的她,從我鳳藻宮出去,也不好交代。
我只好發揮醫生的天使心腸,給她來了次提神的針灸,又灌了她一些容光煥發的葯,讓她外表看起來和剛進來時沒有兩樣。
「嘭」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堆侍衛涌了進來。
當中為首的是白夕煌和太后的心腹慕容夫人,沒想到太后搬得的救兵居然是白夕煌。
我心中感覺萬分荒謬。
慕容夫人衝到太後身邊,扶著她急急問:「太后,你怎樣,她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太后臉如寒霜,凍結出了一層冰,剛才的折磨讓她渾身失去了力氣,連說話也得先喘幾口氣才能出聲。
「皇上,你的皇后私下扣押住哀家,並肆意折磨哀家,她手法高明仗著自己是太醫,用針刺哀家,又給哀家下藥,把哀家往死里折磨。我們白家居然出了這種孽障,以下犯上,該如何處置?你今日不給哀家一個說法,哀家就向全天下公布皇后的罪行。」
白夕煌好看的眉頭攏成一團,帶著透視的目光落在太後身上,又移到我身上。
「顏兒,這是怎麼回事?」他的語氣中多了份探尋。
我瞪大眼,不敢置信望著她:「母后,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一向敬重你,特意請你來宮裡品嘗剛收藏的名茶,你怎麼說我私下扣押你,還說我折磨你,我相信像母后你這樣的人,全天下的人你都敢折磨,就是沒有敢折磨你。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敢讓你在我宮裡受委屈。」
我指著桌子上喝了半杯的龍井:「這是我們剛才喝過的茶,母后說最近身體不適,喝茶傷身,我就自己喝了。看到母后不舒服,我這個做兒媳的也想略表心意,就幫她把脈看診。」
「見母後身體內濕氣積聚,我便給她施了針,開了些驅濕解熱毒的葯,母后剛才明明還多我說舒服了不少,現在怎麼反而說我用針刺她,下藥毒害她。不信可以讓太醫署的人來看看我到底有沒有害太后。」
我神情委屈,聲聲泣訴,像是被人萬分冤枉了。
太后氣得發怔,偏偏剛才我給她開了些令精神振奮的葯,所以此刻她臉色紅潤,臉容生光,什麼折磨下藥根本就沒有說服力。
連慕容夫人也不相信她,勸告著說:「太后,既然沒事我們就先回去吧,來日方長,咱們不怕沒有機會。」
慕容夫人深知白夕煌不可能幫她們,自知討不到好處。
太后這回徹底吃了個啞巴虧,對我怨恨萬分也無可奈何,只能懷著滿腔憤怨離開。
我心中大感暢快,自從入了宮,第一次覺得如此解氣。
即使我的手腫成蘿蔔,也值得了。
「顏兒,我聽說你挾持太后把她帶回來,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夕煌深知事情絕不是那麼簡單。
我懶洋洋回答:「我確實把她捉來了,而且真的對她下針極盡折磨,又給她下了不少瀉藥,讓她翻腸倒胃,把她折騰得生不如死,估計她自出生以來所受過的所有罪加起來也不及這次。」
白夕煌震驚,猶不敢置信。
「顏兒,你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白夕煌,你是不相信我有這個能耐,還是不相信我做出這樣狠絕的事?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我確實這樣做了,而且我比那些愛耍陰謀的人更聰明,即使對她用了私刑,她也完全沒有辦法指證我,怎樣,對這樣的我很驚訝?」
耍陰謀誰不會,只不過要看誰的心腸更硬罷了。
以前我不做,是因為有所顧忌,現在我已經無所謂了,只想肆意活著,順便在自己能力的範圍內懲罰下壞人。
白夕煌看我表情不像作假,眼裡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怔怔凝望著我,彷彿我是個陌生人。
確實以前的我不會做這種事,不過現在的我已經變了。
既然大家都不愛光明正大鬥爭,憑什麼我不能耍陰。我已經明白了,這個皇宮沒有正義,只有勝利者,無論通過什麼手段,只要贏了,就是勝利。
或許黑吃黑,才能把惡人治住。
「顏兒,你變了。」白夕煌惆悵閉上眼。
弄得我也惆悵起來:「是啊,我變了,若我不能改造世界,那我就去適應世界,白夕煌,我以前是個理想主義,所以才會逆流而上,企圖與這個時代的法則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