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今天,該輪到自己了

第17章 今天,該輪到自己了

第17章今天,該輪到自己了

沈月英的頭髮被杜月笙扯得生疼,不得不睜開眼睛,透過厚厚的水汽,沈月英看到在汽鍋里煮著兩隻手。

兩隻人手!

剛剛壓下去一場風波,181號那邊又出事了。

這幾天,杜月笙一直無暇去181號照應。沈月英逗氣似地天天在他眼前晃,出去的時間明顯少多了。杜月笙懷疑她是不是也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故意在自己跟前頻繁出現。他儘可能地不讓沈月英感到不同,依就是過去那樣的不冷不熱,晚上也還是住在陳幗英房裡,只是,每次陳幗英嬌媚地依偎過來時,他都忍不住要想到沈月英,立刻就敗了胃口。

還沒等杜月笙想好怎麼把自己頭上的綠帽子不聲不響地摘下來,又有人跑來敲竹杠。

這天,181號開門不久,從外面走進來三個敞著懷,露出裡面的月白襯衫和一柞多寬的板帶,鐵釘護腕緊緊勒在粗黑的手腕上,加上緊纏利落的一身短打和擰眉立目的表情,讓人一望而知絕非善良之輩。

把守在181號門口的幾名打手剛要伸手阻攔,伸出去的拳頭卻立時被人家拿住了手腕上的關節,一陣酸麻就軟了下來,對方無疑個個身手不凡。幾個保鏢一愣神的工夫,三個人搶身衝進了賭場的一樓大廳。大多數賭客聚精會神地守在自己的賭桌邊上,幾個在賭場里閑遛的散客,冷不防讓這三個人嚇了一跳,紛紛躲避一旁。

三人進門向右拐,徑直朝坐在西南角的馬祥生走過來,顯然是熟門熟路。

馬祥生心裡一驚,立即推開手邊的茶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從這三個人一進門,馬祥生就已經注意到他們了,現在見他們一路朝自己走來,更加斷定對方有點來頭,絕不是小打小鬧地來揩點油、要點茶錢的人。馬祥生再朝三個人身後一看,原來守在門口的幾個保鏢正人外面跌跌撞撞追進來,心裡全明白了:這幾個人有膽量闖181號,就絕非等閑之輩。

正想著,三個人已經到了眼前。

馬祥生用眼神制止了從後面衝上來的保鏢。然後,面帶微笑,向來人一抱拳。

「請問這位先生,寶方何處,哪裡發財,來此有何見教?」

馬祥生有意沒用青幫的切口,因為對方竟敢貿然闖到181號來,絕不會是青幫的人,因此自然不用青幫的規矩;但看對方的樣子,又一時摸不清對方的確切來頭,所以索性裝糊塗,看看對方下一步能怎麼走。

三個不速之客中間的一個也抱拳還禮:「敝幫三合會,請杜先生出來講話。」

馬祥生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憑個小小的三合會,也敢捐名道姓地叫杜先生出來講話嗎?對三合會,馬祥生早有耳聞,知道對方屬於洪幫,勢力也頗為可觀。但是在馬祥生看來,三合會怎麼說也遠遠比不上杜月笙的勢力,更不要說得罪整個青幫。

看著眼前這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馬祥生不由一陣冷笑。

「三位,如果有難處,盡可以和在下講明,杜先生嘛,我看就不必了。」

「我們只擔心先生擔不了這個責任。」

馬祥生臉上像是讓人抽了一下,感到一陣灼熱。但他還是克制著自己做出一副笑臉,儘力不發脾氣,可是話語間已經透出一絲壓不住的怒氣。

「三位只管說,我定不下來的,自會呈請杜先生。」

「那好。杜先生眼力不錯,把聚寶盆埋在了福熙路,一個月少說也有十幾萬的可觀純利。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三合會的弟兄們成天到晚地在街面上行走,保此方平安,個中辛苦杜先生一定也很清楚。我們希望杜先生看在弟兄們辛苦的分上,每月撥5000塊辛苦錢,讓弟兄們也好安心。三合會拿了這筆錢,可保此地平安,否則,您也看見了,我們三個是最沒有用的,倒地能進得來,出得去,這樣的地方,閑人太多總歸不好吧?」

「這個不勞幾位費心,杜先生既然開買賣,就是要笑迎八方客,只怕人進來的人少,哪有嫌人多的道理?幾位的辛苦我心裡明白,只是請杜先生額外照應,怕是不妥。」

馬祥生還是不緊不慢,三合會那三個人的拳頭已經攥起來了。

「馬先生真能代表杜先生的意思嗎?」

「完全可以!」馬祥生說得斬釘截鐵,他已經不想再和這三個人糾纏下去了。「如果三位真有難處,待會兒到後面柜上請各封100塊錢帶上,算我馬詳生的一點意思。不過,我也請三位好自為之。送客!」

說完,馬祥生看也不看這三個人,轉頭到裡邊去了。

三合會的三個使者周圍已經圍上來十來個人,都抱著膀子斜吊著兩眼,那眼神讓任何一個久經江湖的人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兩腿暗抖。三人眼看不是對手,恨恨而去。

馬祥生立刻把電話打給了杜月笙。

「好,詳生,你做得對!不管它三合會、四合會的,我就不信,在上海灘,能有人敢騎在我的脖子上拉屎!告訴弟兄們,加強警戒,多長几個心眼兒,防備那幾個人來搗亂。等我騰出手來,再好好收拾他們!三合會?我平了它!」

掛上電話,杜月笙重重地跌坐在靠椅上,牙根咬得生疼,兩腮上的肌肉一棱一棱地顫動,手裡的古巴雪茄被在拇指和食指間捏得粉碎,煙絲灑了一地。

從沈月英給他帶來麻煩開始,倒霉事幾乎一件接著一件,最讓杜月笙不可容忍的是自己居然接二連三地讓人敲了竹杠。即使他可以不太費力地把事情一一擺平,但依舊十分惱火,因為他不喜歡,乾脆說是無法容忍那種被人牽著鼻子走、聽人擺布的感覺—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而這一切,無疑是因為沈月英破壞門楣的醜事和隨之而來的晦運進門。這個女人不光險些在全上海人面前丟盡了他的臉,讓他抬不起頭來,而且,還把不斷的厄運領了進來。

杜月笙的眼睛又一次落到前天顧永祥送來的幾張照片上,沈月英驚惶不安而又不勝嬌羞地斜偎在那個男人身前的姿態、眼神,都令杜月笙如鯁在喉,一團無名火狠狠地咬噬、灼烤著他的五臟六腑最脆弱的邊邊角角。

他像是一個厚重的瓷壇,大而結實,在爐窯里經過漫長的焚烤之後,眼看就要出窯來接受世人的嘖嘖稱讚的時候,突然在出窯的時候濺到壇肚裡幾顆水珠,因為瞬間的冷熱交進,一道可怕的裂紋卻在剎那間橫亘了他的胸腹,並且隨著一陣陣遠遠的潮水般的可怕的一樣細密的裂紋遍布了內髒的每一寸的面積。雖然外壁依然完好如初、光彩照人,但只有自己知道:可能是最小的一次搬動,就會讓它在眨眼之間土崩瓦解;或許就在眾人的矚目與讚歎之中,它就能轟然碎裂,讓自己,也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杜月笙能聽到自己體內碎裂剝蝕的聲音,這聲音第一次異常痛苦、卻又絕對清醒地提醒他,當年,當他快樂地輾轉於林桂生和露蘭春坦露之間時,黃金榮是否也曾聽到過這樣的聲音?

他不敢想了,但有一點是無疑的:今天,該輪到自己了。

他曾經無數次地醉心於在頻頻閃動的閃光燈包圍之中,在徒子徒孫的簇擁下,在一片又一片的市民艷羨的目光注視下,走過人群,穿過他曾經在最底層爬過、給了他屈辱、給了他夢幻又最終給了他美夢成真的機會的大上海。但是,現在杜月笙才真正體味到一種被展覽者的悲哀—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你不能有一點差錯。

否則,你會得到比原來的稱讚和歡迎要激烈十倍百倍的刻薄與低毀。沈月英就是那水珠,頃刻間讓杜月笙搖搖欲墜。

杜月笙不得不萬般小心地對付自己的大老婆,讓這頂綠帽子無聲無息地在頭上消去。他看看照片上的沈月英和她的表哥:沈月英一如新婚時的嬌麗高貴,只是雍容中略過豐腴;表哥則姿態飄灑,神采飛揚,同樣是清瘦高挑兒,但杜月笙的高挑兒顯然是另一種風格,在穩穩噹噹地做了幾年「教父」之後,沈月英的表哥突然殘酷地提醒杜月笙:他還有許多做不到的事。杜月笙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因為她們太多,而且永遠有求必應。可現在,一個在蘇州城裡讀了幾天書的人就可以讓杜月笙的正房妻子背叛他。

杜月笙又看見照片上那隻摟在妻子腰上的手,優雅纖美,絕不是從小拾菜葉、打架、擲骰子的杜月笙可比的。

顧嘉棠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站在杜月笙身後。

「人現在在哪兒?」

「已經回來了。」

杜月笙點著一隻雪茄,狠命地抽了兩口,然後摁滅在煙缸里。

杜月笙快步來到沈月英的卧房。

對杜月笙的突然出現,沈月英明顯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起碼有三個月杜月笙沒有走進這間房子一步了,因而當他走進屋裡時,空氣似乎不住地抖動起來。

沈月英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半天,才猛然想起應該讓杜月笙坐下。

杜月笙擺手攔住了沈月英,同樣站在屋裡用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沈月英,看得她渾身不自在。而且,始終一言不發。屋裡的空氣頓時壓抑緊張起來,瑞蘭乖覺地泡了兩碗茶端上來,也立刻被杜月笙陰沉的臉色嚇得退了回去。

「瑞蘭,回來!」杜月笙終於開口叫住了怯退的瑞蘭。瑞蘭趕緊把茶放到一邊,低眉,斂首地站住。

「瑞蘭,今天和夫人幹什麼去了?」

沈月英和瑞蘭臉上同時掠過一絲不安,這都沒能逃過杜月笙的眼睛。

「和夫人到龍華寺降香去了。」

杜月笙狠狠地看了瑞蘭幾眼,瑞蘭的眼睛始終盯在自己的腳尖上。然後,杜月笙轉向沈月英。

「噢,月笙,是這樣,」沒等杜月笙開口,沈月英趕緊說:「前年我在龍華寺許了一個願,說願佛祖保佑你順利平安,一晃就到了現在。因為這個願許得虛,所以一直沒有去還;昨天我突然覺得眼皮跳起來沒完,我想肯定是佛祖怪罪下來,因而今天一早就急急忙忙和瑞蘭去龍華寺了。因為看你還沒起,我就沒讓人跟你說。」

杜月笙「嗯」了一聲。轉身坐到了沙發上,隨手拿起一隻耳環,在手裡擺弄著—那是沈月英從外面回來后剛剛摘下來的。杜月笙明知沈月英說的是瞎話,因為從那天顧永祥送照片來之後,他就授意顧嘉棠24小時不間斷地監視沈月英,只是不允許他有任何舉動。剛才,顧嘉棠告訴杜月笙說是自己親眼看見沈月英把自己佩在胸前的一掛珍珠項鏈送給了她的表哥。

「月英,我記得有一掛珍珠項連,那個墜子很有意思,我想再依著那個樣子再打兩個,你把那個鏈子找出來我看看,拿出去讓他們看當個樣子。」

沈月英立刻緊張起來。

「那掛項鏈有一次去陳太太那打牌,回來在南路轉了一圈,就不見了。找了半天,也沒找著,因為怕你知道了不高興,所以沒告訴你。」

「這麼說,你沒告訴我的事還挺多呢。」

沈月英明顯地哆嗦了一下。

「是呀,那天街上人特別多,我跟太太怎麼找也找不到,因為反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所以……」瑞蘭趕緊在一邊幫腔。

「沒你說話的份!」杜月笙兩眼一瞪,幾乎要噴出火來。

瑞蘭嚇得頭也不敢抬,托著茶盤退了出去了。沈月英大氣也不敢出,惴惴不安地在那裡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完全是世界末日的感覺。她肯定地感覺到,事情已經敗露了。她不知道杜月笙會把自己怎麼樣,也不想知道,她已經無所謂了。

「算了,丟了就丟了吧,只是可惜那條鏈子。」杜月笙輕描淡寫地把事情抹過去,倒背著手,又出去了。

沈月英莫名其妙地看著杜月笙出去:「難道,僅僅是自己多心,什麼也沒有發生?」正疑惑間,從門口閃身進來一個老婆子,膀闊腰圓。

「老爺說,讓我在太太身邊打個雜役,有事您隨時叫我。」說完,老婆子點了一下頭,又退了出去,並把房門輕輕地帶上。一切都無懈可擊,但卻讓沈月英感到恐懼,她想拉開門衝出去,告訴表哥讓他趕快逃,可雙腳像是被釘在地板上一樣,寸步難移。推開門后又怎麼樣呢?雖然沈月英看不見,但她敢肯定自己已經走不出這個房間一步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沈月英一把扶在桌子上,才沒讓自己摔下去;然後,她頹喪地坐回沙發里,一點力氣也沒有。她想喊,卻一聲也喊不出來,在這幢大房子里,她要被壓死了—這是一種怎麼也沖不出去的悲哀。

顧嘉棠輕輕敲了敲門,把瑞蘭一把推了進來,然後小心地把門關上。

屋裡,只剩下杜月笙和瑞蘭。

杜月笙足足看了她5分鐘,彷彿要把她身上的衣服拿眼睛一件一件剝掉一樣,瑞蘭局促不安地喘著粗氣,豐滿的胸脯一起一伏。

已經這麼大了—杜月笙出神地想,瑞蘭剛到杜公館時,還是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頭,現在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風韻動人,沈月英剛嫁過來時,也是這麼個樣子,楚楚可憐,讓你不忍心去碰一碰,又忍不住一定要去碰……

杜月笙又想起那隻沈月英腰間的手。

「夫人今天到底幹什麼去了?」

「回老爺的話,夫人今天真的去龍華寺了。」

「我是問你她到龍華寺幹什麼去了?」

「降香還願。」

「還有呢?」

「沒有了!」

「真的沒有了?嗯?」

杜月笙上前一步,突然用右手食指抬起瑞蘭的下巴,讓那張略帶驚恐的臉完全暴露在自己的注視之下,瑞蘭的眼睛忙亂地躲閃著杜月笙的灼人的目光。杜月笙心頭一熱,一陣衝動讓他想要把幾天以來的無名之火全部發泄在這張臉上。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把這張精緻的臉擊碎—太美了,美得一觸即破—這感覺十分美妙。

「瑞蘭,你知道騙我的結果是什麼嗎?」

「瑞蘭不敢。」

「那你就告訴我,你和夫人去龍華寺究竟幹什麼去了?我是說,除了降香之外的!」

「沒,真的再沒有別的了。」

「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那好—」杜月笙「啪啪」地拍了兩下巴掌,側門一開,走出兩個彪形大漢。

「這個小丫頭交給你們了,你們兩個把她拖下去,扒光了干一陣,然後交給你們的手下的弟兄,讓大傢伙痛痛快快地樂一樂,要是到時她還有口氣,就送到堂子里去!」

兩個大漢答應一聲,上前老鷹抓小雞一樣地把嚇得癱作一團的瑞蘭一把拎了起來。朝外就去。瑞蘭絕望地一聲慘叫,杜月笙把身子背過去,看也不看一眼。

「老爺—」

在即將被拉出去的瞬間,瑞蘭不顧一切地用一隻手扒住門框,回頭向杜月笙求救般地喊了一聲。

「慢著!」杜月笙緩緩地回過頭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我以為你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怎麼樣,又想起來了?」瑞蘭痛苦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淚水從交織著的睫毛中一滾而下,被拖在半空中的身體因為恐懼和恥辱一陣陣抖動。

「好了,放下來吧。你們倆可以出去了。」

兩個大漢不無遺憾地迅速退了下去。

杜月笙踱到瑞蘭跟前,她已經斜倚在關住的門上抖成了一團。

「說吧。」

「早上太太讓我陪她到龍華寺,名義上是降香,主要是去見她的表哥。那掛項鏈就是早上太太在龍華寺的時候送給她表哥的。」

「太太這樣有多久了?」

「……」

「那兩個人就在門口,他們肯定比我更喜歡你……」

「我說!我說。」

杜月笙滿意地俯視著衣衫散亂的瑞蘭,他知道了。

「太太是幾個月前和表哥在南京路上碰上的,從那兒以後太太就常和他一起出去。太太還說……」

「說什麼?」

瑞蘭遲疑了一下,下了極大的決心似地,把頭垂得更低。

「太太說讓她表哥在外麵包中檔旅館,一天換一家,因為萬一讓老爺知道了,他們就全完了。太太讓他走,可是他一直沒走,太太早就說會有今天,沒想到……」

杜月笙點了點頭,他不需要知道再多東西了。

「好了,你過來。」

瑞蘭忐忑地走到杜月笙面前,始終不敢看杜月笙的臉色。站在杜月笙跟前,她忍不住地渾身發抖,偶然地向杜月笙臉上看了一眼,杜月笙的眼睛正貪婪地盯在自己的胸前。瑞蘭覺得臉上一熱,突然意識到自己前胸被撕碎的衣服還胡亂地半敞著,少女動人的曲線幾乎是一覽無餘地暴露在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練男人面前,這一發現讓她在一直以來痛苦的昏迷中頓時警醒起來,她慌亂地伸手想要把那幾塊布片擋在胸前。

「不用……」

瑞蘭的手被杜月笙在半空中捉住,失控的布片又一次垂落下來,無奈地在那裡晃動。

「不!老爺,求求您,我求求您!別……」瑞蘭絕望地向著眼裡已乏起紅絲的杜月笙哀告,那眼神有一種東西讓她害怕,提示著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啪」的一聲,杜月笙的一個嘴巴打在瑞蘭苦苦哀求得變了形的臉上,用左手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子,右手不顧瑞蘭瘋狂地掙扎,一把扯斷了她的腰帶,把豆綠的縐紗外褲拽了下來。瑞蘭痛苦地弓起了身體。

「婊子,你跟你的主子乾的好事!我勸你還是放明白一點兒,讓我好好地痛快痛快,不然的話,我馬上把你交給外面的那些人,讓他們好好調教調教你!」

瑞蘭最後的掙扎扭動也停止了,她絕望地感到杜月笙撕掉她身上最後一縷布片,然後把她摁到寫字檯上。

外灘長長的防堤上,沈月英的表哥正焦急地踱著步子。按他和沈月英的約定,沈月英已經遲到5分鐘了。本來他們之間的約會晚幾分鐘或早幾分鐘都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特別是他這次到上海又見到沈月英之後,發現她從小在家裡的嬌慣不但沒多少改變,反而變本加厲。在杜公館里的種種不如意,讓沈月英越發要在表哥面前展示自己的嬌寵,這幾個月來,每次遲到也是常事。

但是,今天,他卻感到極度的不安。若干天來沈月英對他的提醒,和一直被他當耳旁風的勸告,都在這一刻襲上心頭,讓他感到一陣寒意。會不會是表妹出了什麼事?

他不願意再想下去了,而是抬頭向著長堤的兩頭漫無目的而又十分焦急地張望著。

一輛黑色雪弗萊在身邊戛然而止,車門一開,從車上下來一個頭戴黑呢禮帽的人。

「是在等沈小姐嗎?」

來人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睛,舉止言談彬彬有禮,一望而知是一位儒雅嚴謹、辦事精細的人。

「您是……」

「這麼說您是在等沈小姐了。請趕快跟我來,事情有變,沈小姐讓我火速來接您,她安排好了去嘉興的船,和您在兆豐公園碰頭。事不宜遲,請您趕快動身。」

來人的神情讓他不可能有任何懷疑,急切地想要見到表妹的心情讓他更不能有絲毫的猶豫。他俯身鑽進雪弗萊,汽車一溜煙消失在車流里。

沈月英心神不定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兩眼緊盯著牆上的大鐘。裝飾華麗的巨大的黑色秒鐘每次艱難跳過一格,沈月英的心也隨著一下一下的緊縮。10分鐘前,她就應該出現在外灘那個造型優雅的歐式路燈下面,可是現在她還坐在自己的卧房裡寸步難行。她想找瑞蘭,可這丫頭說是出去叫老周,此後一直沒見人影,老周更是沒露過面兒;她試著撥了好幾個電話,終於確認自己房裡的電話已經撥不出去了。至於自己出去,沈月英想也不敢想,她可以肯定杜月笙正等著她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現在,沈月英還是不想雙方抓破臉,那樣她倒不在乎,可表哥肯定完了。沈月英甚至還抱著這樣僥倖的幻想:只要自己克制住不做出失態的事情,杜月笙雖然影影綽綽知道了一點她和表哥的事情,但抓不住切實的把柄,最後也只好不了了之。

她已經晚了一刻鐘了,沈月英只希望表哥不要出什麼事情。

大鐘打響了整整七下,沈月英被突然的鐘聲一驚,下意識地往牆上看了一眼,巨大的錶盤上竟然映出了表哥痛苦的臉色,她像被蛇咬了一口似地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心裡狂跳不已。再仔細看看,仍然是那張錶盤。沈月英輕輕舒了一口氣,暗罵自己疑神疑鬼地太不吉利。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

一直緊緊關閉的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顧嘉棠畢恭畢敬地往門口一站。

「夫人,先生請您下樓用晚餐。」

沈月英猜不準杜月笙的用意,但是又不得不去。雖然她心裡始終揮不去對錶哥的擔心,根本沒有心思去吃飯,但是也不得不應付一下。而且,不知為什麼,沈月英總覺得今天會發生什麼事情。

沈月英站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把自己稍事整理一番,也藉以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隨後,她回身向欠著身子等候在一邊的顧嘉棠點了點頭,顧嘉棠轉身走在了前面。

也許是心理作用,沈月英總感覺顧嘉棠今天的神色有些異樣。

從沈月英的卧室到杜公館豪華考究的餐廳,要走過一條不短的廊道。顧嘉棠在前面走著,沈月英隱約聽到路過的一間房門裡面傳出女人的呻吟和哭泣,可能是因為哭喊的時間太久了,那聲音已經嘶啞變調得讓人難以置信,在空蕩蕩的長廊里幽慘慘凄厲得怕人,時斷時續地在沈月英身邊飄來飄去,讓她不寒而慄。

「嘉棠,那是什麼聲音?」

「是個騙了師父的下人,不值得夫人替這種東西操心。」

顧嘉棠仍然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地照直往前走。沈月英向後看了看,她覺得那聲音是從貯物間里發出來的,可又不敢確定。這聲音讓她聽得很不舒服,她看了一眼顧嘉棠,不由得腳下加快了速度,逃一樣地通過了走廊。

一進餐廳,沈月英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今天的餐廳里沒有一點晚餐應有的氣氛,寬大的加長餐桌上沒有任何東西,只平整地鋪著雪白的桌布,頂燈的光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讓桌布白花花地反射回來,彷彿是一間大大的手術室,張著空空的大嘴等待著下一個病人。

杜月笙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長桌的那一頭,屋裡的一片白光讓沈月英一下子看不清杜月笙臉上的表情。沈月英迅速地掃視了一下餐廳,發現偌大的房間里只有杜月笙、顧嘉棠和她三個人,這讓她感到陣陣逼人的寒氣,聯想到剛剛在走廊里聽到的痛苦得有些怪異的慘叫,沈月英的小腿一陣陣發抖,要不是趕緊扶住了桌子,說不定會一頭栽倒在地上。

「扶你師母坐。」

顧嘉棠一把扶住搖搖晃晃的沈月英,把她攙到杜月笙的旁邊,坐了下來。

「好了,你先去吧,有事我再叫你進來。」

杜月笙向顧嘉棠揮揮手,顧嘉棠點頭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沈月英和杜月笙,杜月笙又取出一隻雪茄來,在煙盒上磕了幾磕卻一直沒有點著。沈月英摸出手絹不停地擦拭著額頭滲出的虛汗。

「月英,現在這屋裡就我們兩個人了,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沈月英一言不發,她的腦子確實是在飛速旋轉,卻什麼也想不出來。在這種時候,還是沒有任何錶示為好。

靜默了三分種左右,杜月笙把那支雪茄重又放了回去,煙盒的蓋子被他用力一壓,「啪」的一響。死氣沉沉的房間里這聲音顯得特別刺耳。沈月英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了,她心裡不由一動,旋即又黯淡下來:作為杜月笙的妻子,已經發生的事情無疑都是不可挽回的事。她比誰都了解這一點。每一個讓杜月笙感到窘迫一時的人,都付出了自己一生的代價,除非,是那種永遠也不可能讓杜月笙捏住把柄的人—而她,顯然不是這種人。從嫁給杜月笙那一刻起,她就註定了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而再也不是自己。甚至,還不如杜月笙身體的一部分:沈月英只是一個隨時候用的妻子,閑下來,也完全可以放在雜物間,彷彿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一樣。

現在,沈月英終於讓杜月笙知道了自己還是一個不從屬於任何人的人,可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來人!」杜月笙咬了咬牙,向門外喊了一聲。

從外面走進來四個壯漢,一起抬著一張被單,四個人一人抓著一角,被單里的東西挺重,還在動。

四個壯漢把被單一撒手,裡面一團白乎乎的東西滾在地板上。

「瑞蘭—」

沈月英失聲叫了出來,剛要從座椅上站起來,卻讓杜月笙一把摁住了。

癱在地板上的瑞蘭已經沒有了人樣,一絲不掛地暴露在這麼多男人的面前,卻沒有一絲一毫羞怯和躲閃—她瞪著空無一物的眼睛,直直地仰望著天花板上的頂燈,已經認不出人來了。

沈月英往瑞蘭身上一看,心裡更涼了半截,白皙的身軀布滿了一道道青紫、暗紅的抓痕。

沈月英像一頭受了傷的母鹿一樣,突然回頭瞪著杜月笙:

「你,你把她……怎麼樣了?」

杜月笙滿意地看著沈月英,這樣的反應讓他有一種復仇的滿足。

「這個奴才不守家規,為了儆誡旁人,我把他賞給底下的弟兄們了。」

四個壯漢臉上掛著控制不住的笑。

「好了!」杜月笙一揮手,「太太看夠了,你們把這堆爛肉給我抬下去,隨便找個堂子賣了,得的錢就留給你們喝酒了。去吧!」

四個人重新提起被單的四角,拖死狗一樣把瑞蘭拖出去了。

沈月英渾身不住地抖動,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等幾個人消失在門口,她突然對著皮笑肉不笑的杜月笙嚷了起來:

「是我!都是我!事情是我做的,有什麼事情你沖著我來!她還是個孩子,我嫁給你,你憑什麼對她這樣!你如果有氣,你殺了我好了!」

「啪!」的一聲,杜月笙一巴掌打在沈月英臉上,沈月英向後一仰,差點從椅子上栽下去。

「賤貨!你還有臉說!你做的爛事,以為我不知道!殺了你……沒那麼便宜。無論如何,你還是我的大老婆,我杜月笙寬宏大量,不會和你計較的。我要讓你活著,看著,讓你明白什麼叫規矩。當了我杜月笙的老婆,應該守什麼樣的規矩!當初我說過,我要讓你一輩子過好日子,這點我說到做到!你睜大了眼睛看著,你不仁,我不能不義,說出大天去,你也是我杜月笙的人。我不讓你死,你就死不了……我要讓你好好活著……」

沈月英頹然撲倒在桌面上,動也不動一下

「嘉棠,給你師母上菜……」

顧嘉棠捧著一隻紫砂汽鍋走了進來,把汽鍋端端正正地擺在沈月英的眼前。

「請你師母嘗了。」

顧嘉棠繞到沈月英後面,輕輕一躬身。

「師母,這是師父特地吩咐廚子做的,吃了大補。」

沈月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完了,這輩子也別想再有出頭的日子。杜月笙會讓她生不如死地度過後半生。現在,沈月英什麼都無所謂,只希望表哥快點逃,聽她的勸告快點逃走,逃到杜月笙鞭長莫及的地方,她全部的心愿也就算是實現了。她不用聽杜月笙的,也不用不聽,因為聽與不聽都是一個樣。

「嘉棠,再勸。」

沈月英仍然沒有反應。

杜月笙一把抓住沈月英後腦勺的頭髮,死命把她的頭往上提,沈月英叫了一聲,臉離著那隻汽鍋只有半寸多遠。

「嘉棠,把菜給你師母揭開!」

顧嘉棠應了一聲,一團熱氣直撲沈月英的臉上。

沈月英的頭髮被杜月笙扯得生疼,不得不睜開眼睛,透過厚厚的水汽,沈月英看到在汽鍋里煮著兩隻手。

兩隻人手!

沈月英大叫一聲,伏在桌上吐了起來。

杜月笙又一次揪著她的頭髮把她的頭拎到汽鍋的上面,又狠狠地向著那兩隻煮熟了的人手按下去。她什麼都清楚了,因為,在汽鍋里同時煮著的,還有自己的那掛「丟了」的珍珠項鏈。

「你看看,你好好看一看。這兩隻手多美呀,嗯?它摸過你的腰,還有屁股,嗯?你那時候不是挺高興嗎?那現在哭什麼!我本來不想這樣,可是這兩隻手太過分了,它們去過的地方太多了,所以我只好把它們留下來了,這難道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現在,它們是你的了……你記著!是你把他的手剁下來的,是你!你哭吧,你哭的時候還多呢。」

顧嘉棠在旁邊連大氣都不敢出。

「嘉棠,你師母不喜歡這道菜,拿出去喂狗吃!」

沈月英掙扎了一下,想要說什麼,突然眼一翻,歪倒在一邊。杜月笙踢了一腳,沈月英像一包棉花似的癱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顧嘉棠端著汽鍋正要往外走,杜月笙叫住了他。

「嘉棠,這次讓你受累,幫了不少忙,不過我知道你從來是個在人前不善表功的人,所以我才特別地器重你,你師母是偶感風寒,又突然讓噩夢一嚇,才那麼一直暈暈乎乎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我一定聽師父的話。」

「好了,你去吧。」

當夜,沈月英被杜月笙送到了搬家前的老宅,由幾個丫環婆子照顧著過起了長達10年的禁閉生活,斷絕了和外界的聯繫,杜月笙對這個突然從上海的社交圈子裡退出去的元配夫人,最大的關心是每月按時送來的500元生活費和一盒鴉片煙膏。

給沈月英開車的老周,在沈月英被送往老宅的前一天,從車庫裡一出來,突然被兩個人從後面捉住,不由分說地刺瞎了雙眼,然後,杜月笙養了他一輩子。

幾天後,人們在浦西的一片亂樹叢中發現了一具肉球一樣的屍體。屍體的四肢都被人砍去了,渾身剝得赤條條的,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證明死者身份的東西。屍體的兩眼都被挖掉,生殖器也被割下來塞進了嘴裡。這具屍體就是沈月英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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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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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今天,該輪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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