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桂生幫了杜月笙一把
第4章林桂生幫了杜月笙一把(本章免費)
這是一雙閃動著少女的不勝嬌羞、又飽含著初為人婦的人盡期待的眼睛。當杜月笙看到這雙眼睛時,他渾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間一齊凝固了。
杜月笙有了明確的目標,但他並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從同孚里黃公館的一個家人,到成為上海灘的新一代教父,這之間的路實在是太長了。
林桂生又一次幫了杜月笙一把。
在黃公館里做事的人,與上海別處的公館里不同,每月都沒有工錢可拿。表面上看,除去逢年過節,或是趕上主人高興,發下些賞錢之外,黃公館的人就再沒有別的收入了。
可他們個個收入不菲。本來,到黃公館做事圖的就不是工錢。有,固然好;沒有,也沒什麼妨礙。要知道,在上海灘,黃金榮黃公館,本身就是一塊金字招牌,就是一棵搖錢樹。外面來求人辦事的,少不了得先給上下家人們打點幾個,這樣才好行些方便。要是混成有頭有臉的心腹家人,那單是下面每月的例行「孝敬」,就絕不是個小數目;再趕上有事相求,往往這些家人在黃金榮、林桂生面前的一句話,就是幾千塊的大洋。
惟獨杜月笙,還是那麼緊緊巴巴。
杜月笙並不是不喜歡錢,也不是在主子面前說不上話,可是,他從來不收下面的錢。
他有他自己的考慮。別的不說,這送錢求你辦事的,都是事有緊急,表面上笑眉順眼、千恩萬謝,又有幾個看著你把錢收進去不在肚子里罵你祖宗八代的?相反,為人家解了燃眉之急,不收謝錢,人家一定從心裡對你感恩戴德,這可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自己既然有將來另立門戶的打算,最要緊的就是人心,現在不妨多做些人情。至於錢嗎,只要有人死心塌地擁護你,跟著你干,難道還用擔心以後弄不到錢嗎?
另外,單從保護自己來說,他也不能在現在收下面的錢。杜月笙明白,他現在賣的是黃金榮的人情,如果從中漁利,被人在黃金榮面前說上幾句不陰不陽的話,那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會頃刻付諸東流。雖然黃府家人受賄已是半公開的事實,但真被捅到黃金榮面前,也未必會有好果子吃。到那時,恐怕連桂生姐也救不了他了。
杜月笙在黃公館神話般地飛黃騰達,無疑會引起周圍一些人的不滿。對這一點,杜月笙比誰都清楚,他儘可能不給人留下把柄。
這無形中就斷了杜月笙的財路。再加上從進了黃公館以後,自然不能再在十六鋪賣水果了。因此,進了黃公館的杜月笙,外人看著風光無限,其實是囊空如洗,甚至還不如從前在外邊的時候。
林桂生起初也沒意識到杜月笙的窘境,但眼看著杜月笙總是一身青布褲褂,在黃府上下的綾羅綢緞中顯得分外打眼,就不由不問一句了。
很快,林桂生在黃金榮面前給杜月笙謀了一個肥缺:在當時法租界三大賭場之一的「大眾賭場」吃一份長年俸祿。所謂長年俸祿,就是定期在賭場支一份錢,而不用在那裡工作,並且旱澇保收,不到賭場關門那天不算完。這自然幫杜月笙解決了大問題。但是,林桂生髮現,杜月笙的問題不在錢上。
杜月笙當然不會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告訴林桂生。無論他和「桂生姐」的關係發展到了什麼地步,他都不會、也不敢把自己要取黃金榮而代之的想法告訴林桂生。杜月笙明白,桂生姐對於他,一是出於愛才,希望能為黃家找到一位文武混亂不擋的大將;二是為了報復那個花蝴蝶一樣的黃金榮。這些都再清楚不過地表明,林桂生依然是黃金榮的女人。想到這裡,杜月笙心頭不由一緊:那麼,我杜月笙在這中間究竟是個什麼角色呢?他不願再想下去了。
這天下午,黃金榮和桂生姐出去應酬。他跟公館囑咐了幾句,信步走出了同孚里的黃公館。
至於去哪兒,為什麼出來,杜月笙都不知道,他只是覺得憋悶,要出來透透氣。
杜月笙漫無目的地走著。已經有很久沒有到街上來了,但杜月笙絲毫也沒有新鮮感,對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和身邊發生的事情,提不起一點兒興趣。他的腦海里,浮浮沉沉的全是黃公館里裡外外的影子。什麼時候,我才能有自己的公館呢?一想到他有可能一輩子守在黃公館,當一個謀士、心腹,圍著黃金榮和林桂生轉來轉去,他就感到極度的恐懼和破滅。甚至,林桂生那間讓他一度樂不可支的卧室,此刻也變成了爬不出來的無底深淵,床上丰韻宛然的林桂生,也變得面目猙獰,笑臉上那排雪白的牙齒像是要把杜月笙一口咬住、切碎,那溫軟的雙臂也像是盤在杜月笙腰間、頸項的兩條毒蛇……
杜月笙陡然一驚,從方才的恍惚中清醒過來:他一定要離開同孚里,另立門戶,住在自己的公館里。否則,他會被死死地困在桂生姐身邊,給那個癟三相的「打手」當一輩子幫閑,永無出頭之日。
正在想著,杜月笙的雙腳不由地在一條弄堂口站住了。他有些奇怪,茫然地朝裡面望了望,拔腳向前走去。
在一戶普普通通的門口前面,杜月笙停下了腳步。
「阿桂……」杜月笙的心頭猛然閃過這個名字。不錯,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小東門,站在阿桂的門前了。剎那之間,杜月笙渾身血往上頂,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是什麼—女人!像過去每一次賭輸了以後,要在女人身上尋找發泄一樣,杜月笙此刻多麼需要一個瑟縮在床角、驚恐地瞪大雙眼的女人!同樣,像過去每一次成功之後都要把一個女人摁倒在床鋪上體會一種勝利者的狂暴一樣,在任何一個關係到前途和命運的決定做出之前,杜月笙也要在支配女人的同時獲得一種君臨一切的力量。
杜月笙推開虛掩的房門,快步向著那間熟悉的閣樓衝去。有一年多沒看到阿桂了。
一瞬間,杜月笙收住了自己的腳步。
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可怕,他能想像阿桂見到他之後的表情:起初的驚喜轉眼間被恐懼和驚慌無措所代替,然後閉上雙眼,面無表情地聽任像一頭髮了狂的獅子似的杜月笙的撕咬、扑打……他也能想像出見到阿桂后發生的事情:阿桂會緊張但絕對順從地仰倒在床上,讓杜月笙盡情地在自己身上碾來碾去,一直等到他重新平靜下來。
這絕不是杜月笙此刻需要的。他要的不是無條件的順從,而是反抗下的征服,哪怕是裝模作樣的反抗也好。這顯然是在阿桂那裡不可能得到的。
杜月笙轉身衝下樓去。
半小時后,杜月笙推開「宛春樓」的一間包房的門,裡面,兩個濃妝艷抹的姑娘在等著他。
杜月笙鐵青著臉走了進去,但他沒能看到預想中的慌亂:兩個姑娘一左一右笑得像花一樣地走上來,各自抱住他一條胳膊,把自己鬆軟的胸脯緊緊地貼了上來。
第二天,杜月笙又出現在另一家妓院的門口。
林桂生終於發現了杜月笙的變化。不過,她認為杜月笙只不過是好色罷了。的確,杜月笙一生貪財好色,但這一次杜月笙卻並非為色,他其實是在女人身上一遍遍地操練著征服和支配的慾望。遺憾的是,連自認為最了解杜月笙的林桂生,這次也看走了眼。
雖然如此,林桂生還是立即行動起來了。
她當然不是為了讓杜月笙戒賭絕色—有幾個男人是這樣的?不過,林桂生絕對不能允許杜月笙像現在這樣整天泡在外面的女人堆里。隨著杜月笙在黃公館地位的提高,隨著他在黃金榮的得力幹將中作用越來越重要,杜月笙早已不是那個死在街上不過是多具屍首的小癟三了。萬一杜月笙被什麼人在外面纏上,心思都花在外面,甚至被別人拉過去,那她林桂生好不容易選定的這位左膀右臂豈不是又有斷掉的危險?
要讓杜月笙重新收回心來,林桂生採用了中國自古以來,母親拴住兒子的方法:給杜月笙成一個家。當然,要找一個漂亮而又可靠的姑娘才行。
想來想去,林桂生想起了自己的遠房親戚沈月英。
主意打定。這天,看看杜月笙又要出去玩女人,林桂生不動聲色地把杜月笙叫了過來。
「月生,過來,咱娘兒倆聊聊天。」
杜月笙有些著惱,但也無可奈何。而且,杜月笙憑直覺感到,林桂生很可能要和他談這些天他在外面逛妓院的事。說實話,當一陣衝動過後,杜月笙自己也常常捫心自問,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可惜,一回到黃公館,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杜月笙立刻重新陷入狂亂無措之中。雖然他已經成為黃公館里的一個「人物」,但直到今天還睡在灶堂間普通僕人的鋪位上,什麼時候才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月生,想什麼呢?」桂生姐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路。「我看你最近容光煥發,可能會有一筆好運呢。」
「師母別取笑我了,我一個窮光棍,能有什麼好運呢?」
「那也不一定,二十好幾歲的男子漢,就一直這麼過嗎?」
杜月笙心裡一驚,手心裡浸出一把冷汗。他拿不準是不是林桂生已經看出他有另立山頭的打算,要是那樣,他就死定了。杜月笙嘴裡胡亂支吾著,心裡忙亂地轉著各種念頭,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事情被林桂生點破,自己索性曉以情義,拉林桂生和自己一道。但那是萬不得已的辦法。此刻,杜月笙可裝糊塗。
「能追隨師父和您,已經使月生三生有幸。除了報答您和師父的恩德,月笙別無所求。」杜月笙心亂如麻,惴惴不安地回答。
「月生啊,不是師母說你,歲數不小了,也該安個家了。」不等杜月笙有進一步的表示,林桂生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你真有這個心,我就給你保個媒。你看上次來公館的阿四姑娘怎麼樣啊?如果你心裡還沒有別人,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吧。」
杜月笙一直懸著的心,直到這時才算放了下來。
始終緊張著的神經突然放鬆,杜月笙幾乎是想都沒想,立即趴在地上,給林桂生磕了三個頭:
「月笙叩謝師母的大恩!」
林桂生伸手把杜月笙從地上拉起來,就在二人的手彼此接觸的一剎那,林桂生忽然有一種失落的感覺。好在這感覺立刻被一陣輕鬆代替了:她總算為黃府安撫住一員大將。
杜月笙又陪著林桂生說了一會兒話,把林桂生送上樓去,杜月笙才大夢初醒似地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直到這時,杜月笙才想起來,師母剛才說起的那位阿四小姐,大名叫沈月英,家在蘇州,是師母的一位遠房親戚,去年好像來過公館一趟,只是模樣有些記不大清了。
一想到就這麼定下了終身大事,杜月笙似乎心有不甘;但轉念一想,這月英姑娘今天幫他逃過了一劫,也是夫妻的情分吧。更何況,師母把自己的親戚許配給我,說明對自己的器重,高興還來不及呢。
一樓客廳里,黃金榮正和幾個外面的朋友打牌,電台里放的是。當聽到劉備在曹操看破自己的心事後失手將筷子掉在地上的一段時,杜月笙不無得意:劉備是靠一聲炸雷把窘迫掩蓋過去的,而自己則全憑頭腦的靈活聰明。劉備後來成了蜀漢的皇帝,焉知自己日後做不到權傾滬上的教父。
這一晚,杜月笙睡得格外香甜。
在杜月笙27歲這年,一片春光之中,杜月笙迎娶了他的第一個妻子—沈月英。
杜月笙真正體會到了春風得意的感覺。
最令杜月笙興奮的不是他這位姑娘,而是這次婚事後給他帶來的一切。
首先,杜月笙在同孚里黃公館的旁邊,有了自己的公館。此前,杜月笙始終住在黃公館的灶堂間,而在這次婚事之前,在林桂生的一再催促下,由黃金榮出面,在同孚里給杜月笙租下了一層房間。嚴格地講,這距離杜月笙夢想中自己的公館還有相當大的距離,但這畢竟是一個了不起的開端。
第二件讓杜月笙欣喜若狂的事:他有了自己的一張「賭檯」。這「賭檯」就是一家綜合性的大型賭場,是日進斗金的地方。在法租界有三張最大的「賭檯」,杜月笙做夢也沒想到,黃金榮竟把其中的「大眾」賭場分給他料理。這等於是給了杜月笙一座金山。這裡也有林桂生的幕後功勞。
最後一件事是黃金榮收了杜月笙的門生帖子,正式收杜月笙為自己的門徒。這可是一件大事情。進黃公館以後,杜月笙就隨著眾人的習慣,在黃金榮和林桂生面前稱「師父」和「師母」,但這其實只不過是隨口一叫,並不表示真就成了黃金榮的徒弟。黃公館的家人在外人眼中都炙手可熱,就更不說是黃金榮的徒弟了。因而黃金榮的徒弟絕不是一般人想當就當了的。這回杜月笙在青幫祖師爺的香堂上給黃金榮遞了門生帖子,就成了黃金榮正式的徒弟,彷彿是佛像臉上貼金開光,自此更加威風八面、法力無邊了。
沈月英其實等於是帶著這三件天大的喜事邁進杜月笙的門檻的,因而在杜月笙看來,她簡直是一位活菩薩。
現在,這個活菩薩就坐在杜月笙的卧房裡了。
年近三十才安下了個家,這在那個時代看來,其可喜可賀並不亞於「老年得子」。不但杜月笙心花怒放,就是那些上門道賀、討喜酒吃的客人,也一個個喜氣洋洋,向杜月笙頻頻舉杯致意,觥籌交錯之間,杜月笙雖然酒量過人,也有些頭重腳輕。好不容易支持著把客人一一送走,等把最後一批客人送走之後,已經是後半夜了。
杜月笙搖搖晃晃地走進新房,一眼就看見了端坐在床邊的沈月英。那一身大紅緞子的盛妝和布置得通紅火亮的新房的背景融為一體,在朦朧的燈光照映下,泛著一層金黃的微光,真的像一尊菩薩坐在那裡。只不過這尊菩薩不是金身,而是肉身,杜月笙更喜歡肉身的菩薩。
杜月笙迫不及待地走到床前,伸手托住沈月英的下巴,輕輕抬起,仔細端詳起來。
這是一張典型的江南女子的臉。白皙的皮膚,半是因為少女的羞澀,半是被周圍的大紅色映襯,泛著秀美的嬌紅,彷彿手指稍一用力就會被捏破。杜月笙見過無數女性的眼睛,但很少有哪一雙眼睛,像今晚沈月英注視著他的雙眼這般令人陶醉。這是一雙閃動著少女的不勝嬌羞、又飽含著初為人婦的無盡期待的眼睛。當杜月笙看到這雙眼睛時,他渾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間一齊凝固了。
杜月笙猶如大夢初醒。
他猛地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隨後立即掀開被子,俯身在床單上仔細察看起來。
杜月笙欣喜若狂。
杜月笙睡了一輩子女人,沈月英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處女。
鮮血,在新婚的床單上染了偌大的一片。
杜月笙的心頭一緊:昨晚,他可能太過分了。
直到今天,到了27歲的時候,杜月笙才碰到一個處女。
他又看了一眼身邊的沈月英。妻子,這個字眼讓他興奮而又陌生。從今天起,他杜月笙有了家,有了一個隨時都等待在家裡的妻子。那些妓院里的女人,可能這個時辰還和你在一張床上,下個時辰立即又鑽到別人的被窩裡去了。只有妻子,才永遠睡在自己身邊。
他的心頭驀然翻湧過一陣感動。從14歲離開高橋鎮,來到上海灘獨自闖蕩,十幾年間,他終於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子,那個在高橋鎮的賭棚里被人剝得一絲不掛的小癟三已經永遠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風得意的杜月笙。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地待沈月英,把她像觀音菩薩一樣供著,讓她過上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日子。因為,他杜月笙要成為上海灘上頂天立地的人物,要超過黃金榮,超過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