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蒙古會盟
第94章蒙古會盟
皇上緩緩點了下頭,欣慰之餘不由感慨道:「木蘭的話說到朕到的心坎里去了……」皇上的心情變得暢快起來,但是聲音里卻又隱隱埋藏著絲絲失落與感傷,我心一動,突然覺得有點摸不准他的心事了。廷玉和胤禛想不到我會分析得如此貼切,驚訝又不可思議的朝我看來。
「走,去前邊看看。」皇上抬手指了指前邊,意氣風發的邁步走起來,其它人忙緊跟上去。我步子小走的慢,有點跟不上皇上的步速,所以落後了幾步,被廷璐趕上來牽住了手。看他那副得意的笑,就知道我剛才的表現給他掙了不少面子和風光。走在前面的皇上心情變得極好,回頭沖我笑呵呵地問道:「木蘭,朕的開心被你說對了,可朕也有不開心的事,你可猜得到?」
我微怔,皇上的面龐寫滿愉悅,哪有半點不開心的影子?遲疑了一下,猜測的說道:「皇上不開心的事……大概是聽了不喜歡聽的話吧?」我指的是午膳時被皇上聽去的那句話,如果一定有原因的話,應該就是那點子事。皇上在前面又是一陣長笑,「木蘭的伶俐,朕今兒是見識到了!那朕也告訴你,你也要有不開心的事和開心的事了,你來猜猜看,會是什麼事呢?」
皇上的問題問的越來越刁了,神人也未必能答上來呀!廷璐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終於輪到我苦笑了,「皇上指的事木蘭是猜不出來,不過木蘭的確有開心與不開心的事……皇上聽了不喜歡的話而沒有打算責怪木蘭,木蘭自然小小的開心了一下。至於不開心的事……」心裡想起阿吉說的那番話來,頓時沒了心氣,自失的苦笑:「等下月哈拉汗抵京,估計木蘭的惡運就該來了。」
皇上的腳步一頓,轉身朝我看來,臉上寫滿吃驚與意外,狐疑的目光不斷朝我上下打量,好象聽我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胤禔和胤禛見皇上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有些疑惑不解,看看皇上又看看我不曉得出了什麼事。廷玉吃驚的沖我發怔,眉頭微蹙的不知在想什麼;廷璐反應最大,兩眼睜得滾圓吃驚的瞪著我直瞧,「什麼什麼?哈拉汗要來京城?」
皇上緩緩開口道:「你的消息好靈通啊,朕昨兒個才收到奏報哈拉汗將要來京的摺子,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皇上眯起眼睛緊緊注視著我,想不通我的消息從何而來。皇上一向愛揣摩臣子的心理,卻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披著保護色,猜不透的事情會讓他生出不塌實的感覺,漸漸的,我注意到他黑漆漆的眸底隱隱浮出幾分疑心和猜忌。廷玉和胤禔他們聞言,越發吃驚了,紛紛扭頭朝我看來。
「皇上,這個消息在新疆一帶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了。我就是從阿吉口中得知的。」我忙解釋道。
「阿吉?」皇上細想片刻,眉宇間的疑惑頓時疏展開,恍然點了點頭:「就是方才朕見過的那個年輕人,和碩特部族蕃王之子阿吉?」我點頭稱是。「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們談了很多,都是關於哈拉汗的:自從我們逃走以後,哈拉汗的性情大變,暴戾無常。阿吉還提到了魏徵。」說到這兒,廷璐突然插了一句:「魏徵怎麼樣了?」我遺憾的搖頭:「情形很不好。聽說哈拉汗把他關起來了,纓寧也被抓回龍城,象是懷了哈拉汗的孩子……」接著,我把阿吉的話原封不動的學給皇上,大家聽了均默默不語,誰也想不到魏徵會那麼痴情,竟為了纓寧甘願在雅爾受到如此不堪的恥辱與折磨。大阿哥氣得低聲咒罵:「該死,堂堂大清的臣子竟被欺壓到這地步,那個蕃王簡直不是人!」
胤禛眼中迸射出憤怒的火花,廷玉也是滿心憤懣,不悅的皺起眉頭。廷璐咬牙道:「見鬼,我們當初要是把魏徵也帶回來就好了,如今放他一個人在那邊過著奴隸都不如的生活,這個蕃王的作法簡直在打我們耳光!」
皇上負手望著遠方,微眯的黑眸中同樣漾著幾分可惜與同情,語氣低沉的說道:「這不怪你們,這是魏徵自己的選擇。一個女人可以成就一個男人,同樣也可以毀掉一個男人,魏徵愛上纓寧是他最大的錯誤!怪不得別人啊。」
「皇上,這次哈拉汗來京,能不能讓他放人,這是救回魏徵的機會啊。」我試探的問。皇上微微點了下頭,不置可否。「除了這些,阿吉還說什麼了?」
「阿吉還說,哈拉汗是個有仇必報,從不輕易放棄的人,他想要的東西寧可毀掉也絕不會放它落到別人手裡,象我們從雅爾逃回哈拉汗就一直念念不忘,據阿吉講,以哈拉汗的為人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另外,他還說……」我語氣一頓,突然沒了底氣,聲音更輕的低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能讓哈拉汗離開雅爾的目的只有一個……」言下之意,哈拉汗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別的,而且為了尋人。
唔?皇上從中聽出了什麼,眉頭輕挑的朝我看來,我把頭低了一低,垂下眼帘。胤禔聽罷,神情甚是憤激,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皇阿瑪,我們不能讓哈拉汗這種人進京,他根本無意跟大清合作,只為尋仇而來,這種人我們不能相信!」
「是啊,皇上,您可要慎重考慮哈拉汗這件事啊,他是個危險人物,又不講任何信義,就算一時跟我們大清合作難保將來不反毀!」廷璐也道。皇上側頭轉向廷玉,廷玉略一沉吟,穩穩的說道:「哈拉汗是以共同對抗噶爾丹的名目前來,我們沒理由把他拒之門外,萬一他確實有誠意與大清合作呢,我們也要給他一個和談的機會才是。眼下噶爾丹正不斷擴張勢力,我們多結交一個朋友就等於少一個敵人。臣主張以大局著眼,盡量將他穩在大清這邊。至於他個人,只要不做什麼出格的行為,我們暫且視他是朋友。如果他另存居心做出對我們不利的事,再處置他不遲!」
「胤禛,你怎麼看?」皇上朝唯一沒有表態的胤禛看去,皇上習慣聽取眾人的意見集思廣益而後自己再做打算。胤禛行禮:「兒臣贊同廷玉的主張。我們不能阻止哈拉汗來京,他想合作我們就給他對話的機會,但我們可以明確告訴他,大清不容背叛者。有朝一日他若出有違於大清意願的事或是投靠噶爾丹,我們不但會滅了噶爾丹,也能滅了哈拉汗,以我們大清的實力完全可以做到這一步!從小里說,不管他是沖誰而來,在京城就要守京城的規矩,如果不顧大清律法我們一樣可以拿他問罪,他要做大清座上賓還是牢下囚,讓他惦量著辦!兒臣想,如果他敢京城招惹木蘭,什麼話也不用說,我們就以這個借口扣下他,讓他有去無回!談合作更不可能!」
想不到小小年紀的胤禛能說出這番話,他態度堅決言辭果敢很有一股子君臨天下的皇子風範,這不由讓我想起史書中評價雍正皇帝時的一個詞:一代雄主。這時候的他就已經隱現出未來天子的鐵腕氣勢了。聽著胤禛擲地有聲的言辭,我注意到皇上眼前一亮,眸內頓時有了幾分光彩,平靜的面容現出份外驚訝的神情,顯然沒有想到胤禛是個有主見的人,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胤禛,聽的很認真,唇角邊漸漸勾起一抹淡笑,似乎胤禛的表現讓他有了新發現。
皇上輪番聽取了每個人的看法,借著這件事,也趁機考察每人的處事能力,最後視線落到我身上。「你怕嗎?」
我知道他問這句話的意思,老老實實的回答:「怕。」
「真的怕?朕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一個小小蕃王自然也不會放在眼中呢。」皇上輕輕淡淡的笑,末了,氣定神閑的說道:「朕告訴你,就算他來了也不用怕,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作你的後盾,儘管把心放下來!」字字句句說的即肯定又清楚,完全為了安撫我,好讓我打消懼意。
「是。」我點頭稱是。皇上的話還沒有說完,意味深長的說:「京城是大清的臉面,蕃王敢在這裡為難你,就等於往大清臉上打耳光,朕不會見視不理,到時候朕自有安排!」說完,皇上繼續負手前行,阿哥們和廷玉亦步亦隨的陪同著。廷璐拉著我漸漸落在隊伍最後,跟前面拉開一段距離。他小聲問:「你怎麼沒跟我提過這件事?」
「本想等晚上在跟你提的,誰知被皇上問到就剛好說了。」我聳了聳肩。他對我沒有及時知會很有意見,唬著臉問:「還有什麼事瞞著我?」「沒了。」「真的?」他有些不確定。
「千真萬確,走啦!」我拉了他一把,快步朝前面追去。
皇上心氣很高,在胤禔胤禛和廷玉的陪同下朝周邊地帶走去,漸漸的離御營越來越遠。李德全沒走過這麼遠的路,一路累得氣喘吁吁,走幾步休息一會兒,但還要咬牙緊跟。跟李德全比,我和廷璐就顯得輕鬆許多,邊玩邊走的跟在隊伍最後,沒有皇上在身邊反倒樂得自在。我手中拿著從李德全那裡借來的單筒望遠鏡,朝遠方眺望,只見上駟院那座天然草場上,一群俊美健馬正在牧馬人的驅使下奮力奔跑,那身形,那速度,簡直美極了!
「廷璐,快看,在這裡可以望見那邊的馬場!」我把望遠鏡遞給他,讓他快看。廷璐一看大樂,「真的,看得好清楚,這玩意真不錯!」「喜歡嗎?回頭我問問羅斯他那裡有沒有,這好象是英國產的,沒準他那裡有。」
「羅斯?」廷璐看了我一眼,頓時變得興趣缺缺,「算了,我不喜歡那個黃毛小子,更不想欠他人情,以後你離他遠點,也少跟他來往。」廷璐看馬看得漸漸入了迷,恨不得整個人飛過去,我則在一旁小聲嘀咕道:「老古董……」腦海里突然想起小時看的一部電影,十三姨領著黃飛鴻去看洋人造的蒸氣機,黃飛鴻對洋人很反感,也不願接受蒸汽機那樣的新事物,最後責備了十三姨幾句,甩手離去。眼下看廷璐面對羅斯時的態度跟黃飛鴻的口氣真叫一模一樣,實在讓人很沒脾氣。
見他看得上癮,我也吵著要看,不過看了沒一會兒,就開始慢慢移動鏡頭朝周圍景物掃去,直到……鏡頭變成一片黑影,我睜眼一看,皇上領著阿哥他們回來了,堵住鏡頭的正是皇上的衣服。皇上把望遠鏡從我手中抽走,裝進自己衣袖,戲謔地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又在偷偷踅摸朕的馬呀?不用看了,朕怕你們長針眼,還是收收心吧。」
胤禔哈哈笑:「皇阿瑪怕你們再踅摸上望遠鏡,連鏡子都不給了。」
廷玉和胤禛陪著皇上走去了前面,我們和胤禔在後面有說有笑的談論著,忽而我想起了吳雅氏,記得她是上年五月懷的身孕,算了算應該是二月的預產期,那時我和廷璐剛剛從雅爾回京,他事情多,我身子又不方便,也沒顧上問這件事,一轉眼都過去兩三個月了,怎麼也沒聽胤禔提起生產的事啊。
「大阿哥,你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忘記跟我們說了?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笑眯眯的問道。
聞言,胤禔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隨即又淡笑了一下:「哦,瞧我,最近事多也忘了跟你們說,回頭我去你們府上再細說吧。」他笑的有點尷尬和勉強,似是不願意多提此事,因為走在前面的皇上在回頭看我們,他草草虛應了一聲就快步趕過去了。看大阿哥的神情我不免有些納悶,生姑娘生小子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還用遮遮掩掩的回頭到木蘭府再說?大阿哥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興許吳雅氏生了個千金讓他很不中意吧,對我來說生男生女一個樣,等回去以後買點營養品去看看她。
回到御營,皇上臨分手的時候,吩咐胤禔,「那個叫阿吉的年輕人,給朕叫來,朕有話要問他。」說完,掀簾進帳了。胤禔招過旁邊一個侍衛打發他去蒙古營那邊找人,我和廷璐跟大夥打過招呼便回了自己休息帳。胤禔臉上的勉強和吱吱唔唔的話語,一直讓我心存疑惑,總覺得他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們。這個疑惑直到第二天去了惠妃那裡才解開其中緣由——
這天,會盟仍繼續進行,皇上解決了喀爾喀各部之間的團結問題后開始頒賞封爵。賜給幾位頭領王汗銀兩,彩鍛及銀器、袍帽、茶布等物,接下來便是皇家賜宴,皇上跟那些蒙古王公們暢飲談笑,氣氛好不熱鬧。我坐在草坡上觀望到用膳就失去了興趣,恰好看見惠妃跟前的大丫春兒朝這邊小跑而來,惠妃打發她過來找我來了。
「那邊都開始用膳了,你還巴巴的看著,就不知道回來用膳,要不是叫春兒去叫你還不回來呢。」惠妃從我一進來開始嘴巴就一直喋喋不休的數落著我,直到丫頭們伺候著凈了手,在桌几旁坐下都沒消停。「昨兒個萬歲爺還說你呢,都成親兩三年了,怎麼還跟孩子似的玩心重,該收收心,好好做個賢妻良母了。」
「娘娘,你這話說錯了,人家百歲老人還講究個童心不老呢,愛玩不是壞事,這樣的人心情好,活到多大都心氣足著呢。再說了,人活在世就圖一樂呵,要是不愛玩,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笑眯眯地辯解,遞過春兒遞過來的筷子,照著最愛吃的酥炸鳳尾蝦夾過去。惠妃見了,拿手拍打我手背,「我說一句你就頂十句,不許吃,這道菜給德妃留著!」旁邊的丫頭們笑成一團,我們正說著,門帘被人挑開,德妃在丫頭的陪同下走了進來,「什麼好菜不讓吃呀,這還不把饞嘴的木蘭急壞了。」
帳內又是一片轟笑聲。德妃凈了手圍坐過來,我們一起開動起來。
「昨兒個皇上都說我什麼了?」我好奇的問。德妃隨笑道:「說你玩心重,我和姐姐可聽得真真的。還說你時而聰明得不象你,時而糊塗的象個孩子,反正呀就跟謎似的讓人捉摸不透。」
我嘿嘿笑:「那當然了,人心隔肚皮嘛,誰能把自己的心剖開讓人瞧得真真的。」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跟他們的思想自然不同,所以時時說出一些在他們看來所謂的驚人之語,皇上生出這樣的想法,想必是聽了我對蒙古形勢的分析后才有的。大概是突然發現我一個小小女子竟然對當今局勢了解的如此透徹,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哪裡知道,那些歷史知識早在幾百年後就當作教材灌輸到學生腦中,我能說到點上全拜老師所賜,並不是真的有什麼長才。
這時,惠妃笑著插了一句:「是啊,萬歲爺還說你跟廷璐是天生一對,都愛玩不說,他又能管著你,你又可以不時的提點建議,兩個人倒可以優缺互補。」
「這話我贊成。我覺得世間每個人相當於一個半圓,只有找到另一半才能合成為完整的圓。夫妻間為什麼要吵嘴打架,那是雙方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切合點,所以要不斷磨合,直到雙方沒了稜角才能緊密貼合成一個真正的圓。只有夫妻真正走到了一起,那才是打都散不開的鴛鴦,鐵了心都要在一起的。」
德妃放下筷子,用帕子點了點嘴角,笑道:「這話聽著好象有點道理,木蘭真的長見識了。」
「你再誇她,木蘭的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就不是她了!」惠妃道。「萬歲爺不是說了,木蘭得多管著點,不然她的心就野了!」
「廷璐就知道寵著,能管多少?」德妃低笑。
惠妃無奈的嘆氣,那表情就象長輩操心孩子似的,「四阿哥比木蘭還小兩三歲呢。不過你看四阿哥幾時貪玩過,功課學得比其它阿哥都用心,萬歲爺不是說么,四阿哥是個可造之材,將來定有大出息。瞧瞧四阿哥再看看木蘭,同樣的年紀,木蘭可沒四阿哥那份沉穩。說起來廷璐玩起來也跟木蘭一樣的孩子氣,這兩個湊在一起還真是投緣。」
我笑眯眯的說:「這才應了那句古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德妃點點頭,讚許的說道:「雖然木蘭心性貪玩,不過還有是點本事的,不然能一手操持著管理大榆村那麼大的產業?原本是男人的差事,木蘭一點也不比男人差,把產業經營的越來越大,放眼京城,找不出第二個女人象她這麼能折騰的了。這一點,我倒很佩服木蘭呢。」
「那塊莊稼地早期是我經營,現在都交給管事和他兒子在操持著了,有他們盯著,我基本上也沒什麼事,按月查查帳本看看收益也就這點子事。」我淡笑。德妃跟皇上一樣胃口小,我剛開始張羅著吃,德妃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擱下筷子抹抹嘴喝起茶來。啜了一口,又說起來,「對了,昨兒個萬歲爺也不知怎麼的,突然說了你很多事情,我聽著他的口風好象也蠻佩服你的,直誇你了不起呢。」
「這幾天皇上心氣不錯,換到平時,能從他口中聽到誇獎的話還真不容易。」我厚臉皮的嘿嘿笑。惠妃見我有幾分得意,斜愣了一眼,嗔道:「再誇你幾句你就不知姓什麼了吧?」
德妃微微笑,勸道:「別這麼說木蘭,木蘭也是有能耐有主見的,人前也要給她留點面子才是。」
「妹妹,你別護著木蘭,我這是為她好,萬歲爺也說了,木蘭是塊好料子但要看怎麼使,反正不能寵著!」
看來昨天晚上皇上真的說了我不少的事,倒不知他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是有感而發,還是有什麼別的事呀?這麼會兒功夫,聽惠妃和德妃左一句皇上說右一句皇上說,聽得我心裡直犯嘀咕。德妃笑道:「木蘭,最近生意做得不錯吧,聽說你在京城附近買了好幾處莊子了,可是真的?」
我置地購庄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她們八成從胤禔口中聽說的。這兩年大榆村的收成不錯,積攢下了不少閑錢,本想搞點別的副業做一做,偏偏廷璐這個死腦袋不肯,一來怕做大了被人說閑話,畢竟他們張府是京城有名的書香世家且張英任當朝大學士,地位不同一般。二來他對生意不感興趣,又怕我上起心來不顧家,沒日沒夜的折騰再累壞了身子,再說生意場上都是男人的天下,哪有一個女人出頭露面談生意的。所以廷璐堅持反對我搞別的副業,可是讓錢這樣閑置著又不是辦法,不做做投資怎麼行?於是,我接受了張英土地永遠是最有價值的財富這一主張,把閑錢拿出來買地購庄。這些事情都是福伯經手的,每次他選好了地段,告訴我誰誰家要出售莊子,我若感興趣,便挑個時間拉上廷璐去看看,對地段風水不錯的莊子二話不說就買下來,接下來再由福伯辦理交接手續。就這樣,手頭先後有了四處莊子的產權。
買莊子的事原本是件很隱蔽的事,怕對張家的仕途產生什麼壞的影響,一直沒有跟張英提過。後來,有一次張英夫婦去附近某山遊玩,回來的途中趕上天降大雨,附近沒處休息,就讓馬夫折去最近一處莊子尋個歇息地兒。偏巧那是我購置的第一個莊子,守院的家丁是福伯的侄子,一聽對方自報家門,他馬上殷勤的請他們入內,並讓一個伶俐的丫頭在旁好茶好水的伺候。張英很奇怪,跟丫頭聊起來,一問才知,原來是我的莊子。
事後張英跟廷璐說,置地是光明正大的事,只要手段正當沒什麼可隱瞞的。從那時起,張英的話給我吃了定心丸,放心的操辦起來,後來又陸續購置了幾處莊子。但是買了莊子就要安排人手照料,一時間人手上顯得有些緊張,福伯身為木蘭府的管家,不但要操持府內大小事務,又要經營大榆村那邊的事務,同還又要管理各庄的人手事務,整日里忙得不行。
見此情形,我怕累壞福伯這個得力的人才,便放棄了購庄的打算,並讓福伯從現有的家丁中培養新人,篩選一些有能務的人提撥上來從旁協助。於是,福伯把他兩個兒子,一個遠房親戚的侄子,還有兩位塌實務實的低層管事提拔上來,共同打理事務。我把木蘭府一處閑置了好久的後殿撥給他們辦公用,有四間大房,地處後院與前廳之間的位置。並讓人把通往後院的入口封住,使之成為獨立的辦公區。為了讓新任管事們塌實辦事,我給他們每個人提了雙薪,他們在這裡領到的薪水相當於一個五品官年俸祿,福伯的薪水比四品官的年俸祿還多,所以他們對我這個大方的主子的忠誠度可以用死心塌地來形容。當時,曾有人對福伯任用的多是自己的親戚而議論紛紛,懷疑福伯居心不純,也有人頗不服氣,當時為了平息傳言我說了下面一番話:「福伯的品性我很了解,也信得過他,所謂舉賢不避親,只要有能力誰都可以做管事,你們若有誰不服就站出來,做得了管事的差事我同樣提雙薪!另外,福伯的忠心有目共睹,我不喜歡聽到再有人議論福伯,如果有人對福伯進行言論上的攻擊,無論這人在府上有多大的貢獻,我一概掃地出門。」
一席話說的福伯老淚縱橫,跪在地上哽咽地說他願意一輩子為主子效力,直到老死在木蘭府。他的兒子侄子們也跪下了。周圍的下人們個個默不作聲,沒人再敢提什麼反對意見了。此後所有的流言蜚語也隨之消失了,府中這才消停下來。
現在,府中的事務終於步上了正常軌道,我也可以鬆口氣了,恰好趕上皇駕出京便趁著這個機會出來散散心。眼下跟德妃談天,突然聽她提起置庄的事,我便輕描淡寫的笑:「是買了幾處莊子,京郊一帶比較便宜,風水也不錯,將來生意不成了也可以靠它們養養老嘛。趁著年輕,多為以後的事打算打算,不是壞事。」
惠妃挑著眉看著我,「這時候說話倒象個大人樣了。萬歲爺說你有頭腦,這會兒我才瞧出點苗頭。話說回來,前陣子聽說胤禔也在東郊那邊買了處莊子,以前他從沒有這方面的打算,我猜呀,多半受了你的啟發,也上趕著購地呢。」
「這我知道,我有處莊子剛好跟大阿哥為鄰,相隔不遠。」
「上次皇上賜給廷璐的那塊宅院可是好地方,聽說是前朝哪個尚書的府地,把胤禔羨慕得不得了。皇上剛把那處宅院賜給你們,後腳就聽胤禔叫可惜,說他原本想立個大功要了那塊地兒呢。」惠妃笑道。我聽了心一動,臉上依然微微笑,心裡卻琢磨開了,惠妃可是個玲瓏透頂的人物,說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想讓我把宅地讓給胤禔?還是胤禔有心要那塊地兒,想借惠妃的口當家常話說給我聽,好探探我的口風?
我隨即淺笑:「那還真是可惜了,大阿哥待我們一向不薄,要是我自己的宅院送給大阿哥都無妨啊,誰知道皇上偏偏把那座宅院賜給我們,要是阿哥喜歡,回頭我請示了皇上,把那座宅院……」
德妃聽到這兒突然抬起眼帘看了我們一眼,端起茶杯,不動聲色的低頭喝茶。惠妃忙擺擺手,急於撇清什麼似的趕忙解釋起來,「哎呀,木蘭妹子,我只是隨口說說,你怎麼就當真了,怪我怪我,讓你聽左了。我的意思是胤禔羨慕著你們呢,可沒有別的意思。」興許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惠妃就算有心想要也不可能當著德妃的面這樣說,多半是我想多了。本是隨便拉家常的閑話卻被我這樣一說搞得氣氛走了調,惠妃忙轉移開話題,說起別的:「對了,你聽說了沒,等這次回了京城,皇上打算把四阿哥的喜事給辦了。」
「四阿哥?喜事?」我頗為意外,怎麼沒聽廷璐提過?
記得去年藏頭師們來的時候聽說皇上把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指給了四阿哥,想不到這麼快就要為四阿哥舉辦婚禮了。我驚訝的轉向德妃,「四阿哥還不大呢嘛,我還以為至少等年底才辦呢。」德妃淺笑道:「也該辦了,上月大定內務府已經把聘禮送去了女方家,皇上說定在五月里辦,這不快到了么。」
「費大人的千金好象是烏喇那拉氏吧,也不知她是什麼性情,跟四阿哥是不是合得來?」我好想知道四阿哥那小小年紀老氣橫秋的樣子怎麼跟年輕女孩子相處,他鐵定說不出什麼柔情蜜意的話來哄姑娘,要是姑娘家再內向羞赧一點不曉得主動,那這兩個人過家家可就有意思了。想到這兒,我心裡直暗暗發笑,回頭見了胤禛我得好好教教他怎麼討姑娘家喜歡才是。
「這就不知道了,聽說那位姑娘性情溫婉知書達禮,附近八方的人家沒有說她不好的,名聲在外想也差不到哪兒去。」惠妃說道。德妃微微笑:「不久前,四阿哥給我請客的時候也問過他,喜不喜歡那家的姑娘,他說,他沒有成親的心思,也不喜歡哪家姑娘,除非有象木蘭這個脾氣的,好玩又好逗的,好壞他也就認了。瞧瞧,他心裡也不是沒有主意,看來他喜歡活潑愛笑的姑娘。」
惠妃在一旁咯咯的笑,「就是,四阿哥長年在宮裡生活,除了幾個侍候他的丫頭外再沒接觸過別的姑娘,木蘭經常來宮裡,又是好逗的人,不光我們喜歡她,估摸著四阿哥也喜歡著呢……」
什麼?喜歡我?一聽到這兒,我心裡咯噔一下,手中的勺子噹啷掉進碗里發出清脆的聲音,那一瞬間我真真被嚇了一跳。正說話的惠妃和德妃被打斷談話齊齊朝我看來,奇怪又疑惑的看著我。我的臉唰的紅了,忙以手扇風,低叫:「好燙啊!」
惠妃伸手過來摸了摸碗邊,那是旁邊的丫頭剛剛盛上來的,還有點燙手,惠妃一甩帕子,沖旁邊伺候我的丫頭數落道:「怎麼辦事的,這麼燙的湯也不曉得晾一晾就端上來?」
春兒走過來端起我的碗,一邊用勺攪動一邊用嘴吹著,旁邊的丫頭要接過來,春兒道:「算了,我來吧。」德妃靜靜的坐在那兒,視線在我臉上細細逡巡,唇角邊緩緩泛起隱隱的淺笑,她低下頭借喝茶的動作掩飾住。德妃平日里話不多,也不怎麼會說討人喜歡的人,但畢竟在後宮混了這麼多年,地位一直穩居不動,她察顏觀色的能力不在惠妃之下。瞧德妃的眼神好象從我眼中讀出了什麼,心下一想,臉色更紅了。訓完話的惠妃眼風一掃,隨即注意到德妃好象在偷笑,她疑惑的坐下來,很是納悶的看了德妃幾眼,心裡也在不住的琢磨。
「德妃妹子在笑什麼?莫非我說錯什麼了?」
德妃好笑的看了我一眼,語氣平和的淡笑:「興許吧,你那說了半句的話怪嚇人的,難怪木蘭會被燙到。」
惠妃細心一想,再看我臉更紅了,恍然明白過來,用帕子捂著嘴咯咯笑起來,斷斷續續的說:「我就奇怪……好端端的……怎麼就燙到了……」咯咯笑了一陣子,這才順著氣。「木蘭,你誤會了,我說的是四阿哥喜歡你這樣的性情,可不是你這個人呀,要不然閑話傳出去豈不要出事?」說著,又是一陣吃吃笑。
我臉色大窘,嗔道:「娘娘,這怪我么,您拖拖拉拉後半句不緊著說出來,我當然會誤會,真把我嚇一跳。」
這下連德妃也笑了起來,揚手佯裝去打惠妃,「這個嘴巧的,到了關鍵時候就卡殼了!」我們差不多用完膳了,丫頭們開始收拾膳桌,我們幾人移到旁邊的軟墊上休息。我給惠妃倒了杯熱茶,捧給她的時候隨口問道:「對了,娘娘,大阿哥家的側福晉生了個什麼呀,是公子呀還是千金呀?昨兒個問大阿哥他也沒說。」
惠妃聞言表情跟胤禔同出一轍,都是一怔,然後象是掩飾著什麼似的隨即笑道:「最近側福晉也沒來請安,大阿哥的差事有他忙的,我忙裡忙外的一時也忘記問了,回頭再說吧。」回頭再說?惠妃這個急性子什麼事情都想第一時間知道,怎麼這時候到拖拉起來了?我從惠妃閃爍的眼中捕捉到一絲稍縱即逝的避諱,似乎她刻意避著這個話題,並不想多談。難道這件事情里有什麼事不成?惠妃坐到德妃那邊了,我便擱下此事,跟著坐了過去。
「木蘭,好久不曾聽你講笑話了,最近有點心煩也睡不好,興許聽聽你的笑話心情就好多了。」惠妃怕我舊話重提似的,挑頭問起別的。我點點頭,「好呀,剛剛您一說我恰好想到一個有意思的故事。」我想到馬三立老師說的一個單口相聲:「有這麼一對鄰居,老人住樓下,年輕人住樓上。老人身子骨不太好,有失眠的毛病,每每晚上很晚才能迷糊著,但是聽到一點動靜就會醒來,就再也醒不著了。偏偏樓上的年輕人說話走動總是發出很大聲響。年輕人好玩呀,每天很晚才回來,他一回來就吹著口哨把樓梯踩得嗵嗵響,接著門哐當一聲響,然後就是丟鞋子的聲音,這雜七雜八的聲音吵的老人睡不著,要等著年輕人睡著了,老人才能睡去。後來老人受不了了,就找年輕人說了說這事,讓他下次回來把腳步放輕,聲音小一點。年輕人答應了。這天晚上,老人睜著眼睛聽著口哨聲響起,樓梯還是嗵嗵響,門哐當關上,一隻鞋當的丟在地板上,老人就想了:好了,等另只鞋掉下來就消停了,他就支著耳朵聽著。誰知後來呀什麼聲音都沒了,靜悄悄的,他就尋思了,他在做什麼呢,那隻鞋子怎麼還不脫呢?」
德妃和惠妃聽得入迷了,連手中的茶水都忘了喝,旁邊幾個丫頭也聽得入神。我講的正在認真頭上,隱隱感覺頭頂有風在流動,也未曾在意,繼續講道:「老人哪裡知道,這時候樓上的年輕人突然想起了白天的事,他把那隻鞋子輕輕放在了地上,可老人不知道呀,他就睜得眼等呀等呀,好想上去敲敲門問問:你那隻鞋子怎麼還不脫呀?可瞧著天已深夜了,又不好意思去問,他在屋裡走來走去,一夜未睡。第二天年輕人高高興興的來敲門,大爺,昨天您睡得好嗎?我可是把鞋子輕輕放在地上的,沒吵到您吧?」
惠妃她們聽完,齊噴笑出聲,周圍的丫頭也笑,聲音中竟然加雜著男音。我正對著門口方向,抬頭一看,竟外的發現皇上回來了,身後立著胤禛和李德全,皇上和李德全正跟著大家一起發笑。見此情形,我忙站起來行禮,惠妃德妃見了紛紛起身迎上去,丫頭四散開,拿座的拿座,遞茶的遞茶,皇上的笑眼朝我掃過,「朕一回來就聽見你在講故事,還講了什麼笑話呀?」
德妃笑道:「別的笑話沒講,木蘭倒鬧了出笑話。」
皇上好奇的扭頭過去,惠妃接過話茬笑道:「剛才用膳的時候才好笑呢。我們說起四阿哥的事,我說阿哥一定喜歡木蘭這種性情的姑娘,誰知木蘭聽了前半句,沒等後半句出來就給嚇住了,還把嘴給燙了。」皇上哈哈長笑,「木蘭講笑話精彩,鬧笑話也精彩呀!」胤禛在旁邊靜靜聽著,眼睛頻頻朝我看來,盈滿笑意的黑眸里除了好笑似乎還閃爍著別的東西,胤禛一向心思深沉,從不讓人看出他的心事,我也沒有費心去研究他眸中的意味。此刻被惠妃提起剛才的事,我臉又是一紅,嗔道:「這要怪娘娘說話大喘氣,話斷的不是地方,不讓人誤會才怪!」
德妃捧茶遞給皇上,「萬歲爺,那邊的事忙完了?」
「嗯。」皇上輕啜了一口,「過幾天會盟的事就清了,可以放心回京了。」說著,扭頭看向胤禛,「對了,回頭你跟廷玉要幾頁字臨摹,你的字不錯有風骨,但欠火候還需多練,以後每天交朕一篇你的習作。」
「兒臣記下了。」胤禛點頭。皇上揮揮讓他下去了,待胤禛一走,我也起身告辭。皇上剛來我就要走,不免有些掃興,皇上一定也想聽我多講些笑話吧,德妃看了皇上一眼,正要開口婉留,皇上點頭揮了揮手,「去吧,剛剛見廷璐在找你,這會兒興許在廷玉那兒。」我行禮欲走,惠妃娘娘說了一聲:「我送你出去。」便也跟著走了出來。
惠妃象是有話要說,拉著我的手走出一段路后,長長嘆了口氣,「之前聽你提起吳雅氏的事,有德妃在我不好說,反正你遲早也會知道的,不妨現在就告訴你。真是家門不幸啊……」
「怎麼?側福晉出了什麼事不成?」我緊著問道。惠妃搖搖頭,神情凝重起來,「要怪側福晉不當心,臘月里時吃了不幹凈的東西,鬧起了肚子痛,誰知幾天後下身就見血了,太醫瞧過說胎兒保不住了,我趕忙打發穩婆過去幫助催產,結果誕下了一個死胎……可憐孩子都沒長成,就這樣沒了。」
「沒了?」我驚心的低呼。吳雅氏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孩子身上了,相信胤禔也對這個孩子抱了極大期望吧,眼瞧著再有一兩個月就要生產了,這個時候出了大問題……「那側福晉怎樣了?」
「當然是極度傷心了,胤禔就更別提了,自打側福晉有了身子他那喜歡勁就別提了,天天圍在她身邊好生照料,巴巴盼著這個兒子,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成泡影了。側福晉失去了孩子傷心得腦子都糊塗了,硬說是福晉賜的菜有問題害她沒了孩子,人家福晉也剛剛有了身孕,哪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胤禔聽信了側福晉的話,又審下人又質問福晉,就這麼被側福晉一鬧,福晉氣壞了身子,剛剛兩個月的身孕也……」惠妃沒再說下去,我已經聽明白了,福晉的孩子也流產了。惠妃頭疼的搖了搖頭,「可憐見的,一下子沒了兩個孩子,現在阿哥府還死氣沉沉的,還沒從那件事的陰影中擺脫出來呢。」
我聽得著實心驚,心也緩緩的跳動起來,想不到阿哥府出了這宗驚心動魂的事。「那大阿哥可曾查出是誰幹的么?」我覺得那個害吳雅氏沒了孩子的人是罪魁禍首,從而引發了這一系列的麻煩。
「孩子都沒了還查什麼,是我讓胤禔把這事壓下來的。」
我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以惠妃的性子這事一準要查到底的,何以不讓胤禔查下去呢?惠妃拍了拍我的手,嘆著氣解釋道:「你不知那段時間阿哥府鬧得是雞飛狗跳,現在想來我都愀心呀。側福晉得了產後病,虛弱的不能起床,她娘家人找上門,吵著讓大阿哥給個交待;嫡福晉是個性情剛烈的人,如今被人冤枉哪咽得下這口氣,氣得尋死覓活的,要不是下人攔著,福晉早就撞牆輕生了。胤禔本想要查個結果出來,我跟他說,這件事不能查了,再查下去事情越鬧越大,被萬歲爺知道那事情還怎麼收場。再說查出結果又能怎樣,孩子不是照樣沒了?心裡再難過再生氣,這氣呀也得強忍下去。好在萬歲爺還不知道這件事,不然過問起來,大阿哥臉面往哪兒放?他是大阿哥,下面多少小阿哥們都看著呢,一舉一動都得立著表率不是,所以這件事不能外傳,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我深深長長的呼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惠妃考慮事情一向從大局出發,想得也比較周到,她不讓胤禔再查也是怕事情傳開影響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惠妃最後那句話也有提醒我不要外傳的意思。惠妃拉著我的手,繼續前行,「側福晉是個福薄的女人,也許她就是這個命啊。她原本知禮伶俐愛說愛笑的,我也蠻喜歡她的,不過人無完人,她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記得上次我過生辰,福晉們過來給我請安時,側福晉仗著阿哥的寵護恃寵生嬌,竟然跪在了福晉的前頭,這禮呀什麼時候都不能忘,該居后就就要居后,人家福晉還在呢,能輪得到她在第一位。我當時沒有點破,但是看得出來福晉心裡頭不痛快……」
惠妃喋喋不休的挑著吳雅氏的不是,聽她的口氣似乎對吳雅氏很有意見。
廷璐的帳子就在前面了,我停下腳步拉住惠妃的手,「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忘了吧,人要往前奔,不能總想著過去的傷心事。等回了京城我就去阿哥府看望福晉,也勸著她點。」
「你的話或許阿哥福晉他們能聽進去,你就幫我多勸著點,家庭和睦才能過日子。好了,我就不送你了。」
「有勞娘娘送我到這兒,快回去吧,皇上見不著你心裡一準不塌實。」末了,我開玩笑的說了一句,惠妃嗔怪的擰了我一把,淡笑的回去了。聽了惠妃的描述,看來現在的阿哥府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愁雲慘淡,想不到他們府中竟然發現這種事。腦海中突然想起吳雅氏剛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時那份驚喜的神情,她還摸著肚子,喜滋滋地說什麼我要為爺生個兒子,從此改變我的命運。誰知道惡運當頭落下……
這回倒跟史書對上號了,記得胤禔的第一個兒子是嫡福晉生的,如果吳雅氏真的生了兒子,那就跟史書有出入了,所以從一開始我就隱隱覺得吳雅氏這件事不牢靠,生怕出點什麼意外,如今果不其然。記得當時小桃曾說過一句話,此刻想起來越細想越覺得裡面大有問題:「我在佟貴妃身邊那會兒,聽說嫡福晉對她很有意見,當初大阿哥想娶進門的時候福晉且鬧了幾回呢。惠妃娘娘親近嫡福晉,就勸嫡福晉不要攔這事,阿哥想娶誰由著他去,只要不讓別的女人先生下兒子就行。
這回她有了身孕,而且太醫又斷出是男娃,嫡福晉心裡不定多難受呢,等著看吧,我敢打賭阿哥府里絕對太平不了。」
……也許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吧?我暗暗思忖。後宮爭寵的事我聽多了,難不成吳雅氏的背後也有人暗中使黑手?會是誰呢?吳雅氏沒了孩子對其它妾室來說是件好事,嫡福晉就更別提了,會不會是嫡福晉做的呢?可是嫡福晉的孩子也沒了,總不致於為了害別人自己也丟了孩子吧。
惠妃的話也在耳邊迴響:「胤禔本想要查個結果出來,我跟他說,這件事不能查了,再查下去事情越鬧越大,被萬歲爺知道那事情還怎麼收場?」如果我是惠妃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這件事不能不明不白的過去,惠妃向來眼中不藏沙子,她壓下這件事不讓查莫非裡面有什麼隱情不成?可她說的那番話也有道理……
我一門心思的想著事情,從自家帳子前走過都渾然不知,前面就是廷玉的帳子了,正走著,忽聽背後傳來廷璐的聲音:「木蘭,你要找二哥嗎?」我左右一看,發現自己走過了,恍然回神折了回來。廷璐伸手攬上我的腰,在我額頭吻了一記,「想什麼這麼入神,要不叫住你,是不是就走遠了?」
我眯眯一笑,跟著他進了帳,「人家在專心思考問題,當然不能一心二用了。」自廷璐身上傳來濃濃的酒味,我拉住他,湊近他身上細細聞了聞,眉頭蹙了起來:「老實交待,你喝了多少酒?這麼濃的酒味?」
廷璐嘿嘿笑,伸出一根指頭。我不滿的哼道:「一杯沒那麼大酒味,我看三杯也不止!」他仍豎著一根手指,我倒吸了口氣,眉頭直豎了起來:「一壺?你喝那麼多!」廷璐哈哈大笑,一把將我用力抱住,他的腳步有點不穩,力道瞬間壓了過來,害得我一下子失去平衡朝後退去,一屁股跌在後面的軟墊上。
「我跟那個汗王比酒量,我喝掉了一壇……」他怕我數落似的,攬著我一起躺下來,並扯過被子蓋住。「困了,陪我睡一會兒。」一躺下來,他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倦意,身子也沉了許多,他摟著我,臉貼著我的臉,合起眼來,沒一會兒功夫細微的鼾聲漸起。這傢伙,看來真是醉了,剛剛還好好的,一會兒就睡沉了。我起身打來熱水,用帕子滲濕擰乾幫他擦試手和臉,正擦的時候廷玉在帳外咳了一聲,「廷璐在嗎?」
「二哥,進來吧。」我應了一聲,帳簾隨即被掀開,廷玉走了進來,「他睡了?我還說讓人給他做醒酒湯呢,他睡得倒快。」
「怎麼回事,他怎麼喝了那麼多酒,說是有一壇呢。」我邊說邊細細擦著廷璐的睡臉,他竟然睡一點知覺也沒有。我把被子蓋好,輕手將盆端去一旁,然後給廷玉沏杯熱茶過來。廷玉手握著茶杯,盤腿坐在床鋪旁,看著我忙前忙后,臉上一直漾著溫和的笑。「木蘭,你變了,這時候看你有點賢妻的模樣了。」
「我原本就是賢妻!沒瞧出來嗎?」我大言不慚的說道,末了,微微一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廷玉低頭看著廷璐美美的睡容,寵愛的輕笑:「臭小子,睡覺都是美的。」我不由的笑了,也朝廷璐看去,廷璐大概還以為在摟著我吧,唇角邊正噙著幸福的笑花。廷玉抬起頭,視線落回到我身上,細細的打量著。我抬眼與他的視線交織,微微笑道:「二哥,現在你和二嫂相處得怎麼樣了?」
「跟過去一樣,一成不變。不象你和廷璐把小日子過得有生有色。」他笑得極淡,口氣也淡淡的,端起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雪蓮的孩子比我的雙胞胎大一歲,會說不少話了,我時常看見他抱著孩子逗弄著玩,那細心呵護的樣子分明喜歡孩子,但他對雪蓮卻始終客客氣氣的,就算臉上有笑,笑容里也少了幾分熱情。我常常想廷玉不會跟雪蓮一直這樣相敬如冰下去吧。「二哥,你該跟二搜考慮一下再要個孩子了,一個孩子太孤單,給他找個伴吧。」
「這種事順其自然吧,強求不得。」他拿過茶壺為自己徹水,「倒是你,身子骨不好,以後提醒點廷璐,流產很傷身這種事能避著點就避著點。」一句話說得我臉微紅。以前每次都很小心的,只有那次在新疆時廷璐一時失控才不小心讓我有了身孕的,那一次也讓我吃勁苦頭,原本就有點貧血的我一番折騰體質更差了,一劇烈活動就會有氣血不暢的感覺,這也是廷璐反對我騎馬的原因之一。
我臉紅紅的低聲道:「是。」
「跟你說也沒用,廷璐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萬一要是再有了,就留下來吧。」廷玉輕輕的說道。我意外的抬頭看向他,廷玉好象有話要說的樣子,但話到嘴邊似有顧慮又咽了回去,他把茶杯放在一旁,起身欲走。「你歇著吧,我回去。」
送走廷玉后,我反覆琢磨他的話,還有說話的神情,心裡暗暗納悶,他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呢?廷璐睡得份外香甜,一睡就睡到了傍黑時分。小桃把飯端進帳子,見廷璐還在睡著,小聲笑道:「他可真能睡,這晚上是睡還是不睡呀?」我招呼著小桃在桌旁坐下來,準備吃飯,忽聽廷璐在那邊懶懶的說道:「要是不用辦差,我能睡上三天三夜。有志者事竟成嘛!」
「瞧你這點出息,把有志者事竟成用在這裡,讓二哥聽見准笑話你!」我笑道。廷璐醒是醒了,人卻仍懶懶的窩在被子里不想起。小桃在這裡,他也不顧及著點還象孩子似的賴床。我忙走過去,給他使了個眼色,「快起了!」伸手去疊被子,他嘿嘿一笑,突然伸手摟上我脖子,送上一記熱吻。這一撥拉,害我失去平衡一下子跪在床鋪上差點壓到他,我又好氣又好笑的直起身,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小桃就在旁邊,他真是不管不顧一點也不曉得避諱。小桃在旁邊撲哧輕笑,走去一旁給廷璐打來洗臉水,廷璐在我的瞪視下乖乖下床洗手。
廷璐笑呵呵的對小桃說:「第一次出京感覺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中意的人呀?」
「出來感覺挺好玩的,至少別的,你問得太多了。」小桃在宮裡原本就愛說愛笑,如今到了木蘭府,見廷璐和我都是比較隨和的人,不講那麼多規矩,她也沒了拘束,有時也跟廷璐開個玩笑什麼的。廷璐聞言,彈了她腦門一個爆栗,「不懂規矩,主子問話要老實回答!木蘭可說了,早點尋個人把你給嫁出去,要是再拖拖拉拉不上心,我就給你隨便找個人扔出去,省得你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妨礙我們辦事。」
小桃把眼一翻,才不吃他那一套,「人家現在過得挺好的,才不想嫁人呢,您要是覺得我妨礙了你們,那以後我避著點不就得了,省得您老覺得我礙眼。」
廷璐嘖嘖道:「你們還真象一對姐妹,說一句頂十句,吃不得一點虧呀。」我把被子疊好回到飯桌前,笑著勸道:「行了,都別說了,快過來吃飯,聽說晚上會有場篝火晚會呢,肯定熱鬧。」聽廷璐說,等明天舉行完大閱兵,皇上還要親臨喀爾喀營寨察視生計,等會閱完之後,皇駕就要起程回京了。對我來說在這裡的生活就跟度假般輕鬆自在,可惜才來了沒幾天就要回去,心頭不免有些沮喪。吃完飯,等廷璐換了便服,我和小桃拉著他迫不及待的跑出帳外,準備去看熱鬧。天剛剛黑下來,距離整個營區兩里開外的地方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中央燃起幾堆篝火,火苗竄得老高,把周圍一方天地映得通亮,也映上一張張笑臉和攢動的人群。
因為蒙古包離這裡較遠,不少蒙族人是騎馬或乘車過來的,此刻還有很多人正陸續朝這裡聚集。圍在篝火四周的人多,停在周邊的馬匹和馬車更多。一眼望過去,稀稀落落的竟也佔去了好大一片地方。
沒等走到近前,我就已經看見廷玉正陪著胤禔胤禛他們在旁邊聊天,他們比我們到的還早。
「二哥和大阿哥他們在那邊呢,我過去說話,你呢?」
「我跟小桃去別處找樂子,別管我們了,回頭給我留個地兒就行了。」我揮揮手,拉著小桃要跑。誰知沒步幾步,忽然眼前一黑自己跟某人撞一滿懷,小桃忙扶住我。她秀眉豎起,眼一瞪,劈頭蓋臉的衝來人數落過去:「喂,你怎麼走路的,也不看著……」突然小桃後面沒了音,象是話頭被生生打住咽了回去。
「抱歉,你還好吧?」
這聲音……好熟啊!抬頭一看,原來是阿吉,一張明朗俊顏正沖我微微笑。再看小桃臉微紅,低垂著眼帘不敢直視阿吉的樣子。我笑道:「原來是你呀,這兒人多,被撞在所難免嘛。」阿吉放心的點頭,看了一眼小桃,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就好,你身旁這位姑娘真是好厲害啊,是你的護衛嗎?」一句話說得小桃頭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地方鑽進去。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小桃臉紅,莫非她對這個異族小伙有點意思不成?
我牽著小桃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心在冒汗,似乎還能感覺到她砰砰的心跳。我大樂,壞笑的說:「是啊,我這個朋友人很厲害,一般壞人不敢靠近我的。你要想擺脫姑娘們的糾纏,我不介意把她借給你呀。」沒等阿吉說話,小桃用力捏了我一把,「快走吧,我們離開這兒。」
我被她拉得走的跌跌撞撞,仍不忘回頭對阿吉說:「喂,一會兒別忘了請我們跳舞!」小桃看不過去的數落道:「木蘭,你是有夫之婦,怎麼能讓人家男人邀請你跳舞呢,多丟人啊。」
「我是不能跳,難道你也不跳?我看他好象很樂意請你跳呢。」我笑眯眯地說道,「他人長得不錯,性情也好,你不妨跟他接觸接觸,也許是個靠得住的好青年呢。」
小桃臉窘得說不出話,「木蘭,你再說我可就要打人了,你怎麼能見著男子就忙著把我往外推呀,就那麼想把我嫁出去。」小桃一副不想跟外人打交道的口氣,眼睛卻不由自主朝後面飄去,臉頰更是一紅。阿吉正笑吟吟的沖我們擺手,這下,小桃拉著我往人群里鑽去,幾下便避開了阿吉的視線。我被拉扯得有些跟不上步子,不得不甩開她的手,辯道:「好了,我可跑不動了,人家阿吉挺不錯的小夥子,你怎麼跟見了鬼似的為恐避之不及?」
這時,鼓聲響起,站著聊天的人們開始各找各位入席。皇上舉辦篝火晚會主要是招待蒙古各部族的客人,所以這裡有半數之多都是身穿蒙古袍的異族人,加上人多,我們四處尋來跑去竟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廷璐他們去哪兒了?」我跑得氣喘吁吁,鼻尖有點冒汗。這時,周圍擁擠的人群開始晃動起來,推得我們也跟著人牆向後退去,耳邊有人在說:「皇上來了!」
「哎喲!」不知誰踩到了我的腳,痛得我忍不住叫出聲,一下子蹲了下去。小桃忙上來扶:「木蘭!」周圍的人群從兩側閃去,我和小桃被暴露在人前,恰好停在人群閃出的道路中央。小桃剛扶我站起,一見身後的來人,立即恭敬的屈膝福身,「小桃向皇上請安。」
我正要跟著行禮,有人及時扶住我手肘,沒有讓我福身下去,只見沉穩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怎麼了?傷到哪兒了?」
還沒看到皇上,就已經一道晃動的龍袍下擺在眼前晃動,抬起頭,皇上的眼睛正朝著我左腳在看,惠妃德妃一左一右伴著皇上,聞言,也低頭朝我的腳看來。一些有頭臉的蒙古王公大臣們迎過來正準備向皇上行禮參拜,眼見皇上停下腳步與我搭話,便在一旁等著,加上周圍圍觀的人們,無數視線齊唰唰聚集過來,轉眼間,我成了大家注目的焦點。
「沒事,剛剛被人踩了一下,不礙事的。」我小聲說道。旁邊有幾個蒙古大臣瞅著眼熟,好象上次在木蘭圍場見過,此刻他們正一臉疑惑的沖我上下打量,不知在奇怪著什麼。皇上聽我說完,彎腰要細看,我不由想起以前扭傷腳裸被他按摩的情形,生怕他大庭廣眾之下跟我過份親近,慌忙攔住皇上,「不要緊的,皇上,小痛而已一會兒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