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有所屬
臘月二十九,已近子時,街上關門閉戶,幾乎看不到人煙。晴朗的夜空中半彎月牙孤零零的懸挂著,風不大,吹在臉上卻是一陣刀割的冰涼。
這樣的夜晚給人平添了不少寂寞與幽怨。
臨州城中一座不大的酒樓上,戴著黑色面紗的黑衣女子撥弄著身旁小爐上溫著的女兒紅,一雙明眸泛著點點愁緒。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打更的人從街上走過。女子的眉微微皺起來,低低的自喃:「三更了...」
話剛落音,一個白色的影子從窗口飄了進來,落到了她的對面。低沉的男音帶著絲絲笑意:「我來晚了嗎?」
男子身姿挺拔,一襲白袍用銀線綉了朵朵浮雲,腰間掛著一支白玉簫;他的臉上帶著半片白玉面具,只露出眼睛、鼻孔、嘴唇和下巴,從這幾處也能看出他的長相絕對不會差。
女子斂下眼中的哀愁,淡淡笑道:「是我來早了。」她提起溫熱的酒壺,將美酒倒進面前的兩個杯子,然後將其中一杯推到男子面前:「先喝杯酒暖身。」
他點頭微笑,白玉面具下的嘴唇性感地勾起。端起酒杯一仰而盡,方才問道:「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她反問,隨即端著酒杯,站到窗前望著天上那半彎月牙,自己又回答道:「似乎我沒事的時候真的沒有找過你。」漾了下杯中的美酒,她自嘲的笑了笑。
男子也笑了,「從我們相識至今已經有一年多了吧?總共只見了不到十次面,幾乎每次都是在你作案的時候,只有兩次有例外,看來今天是第三次了。」
「兩次例外?哪兩次?」她奇怪,一年多他們只見了六次,今天是第七次,她記得只有一次例外吧?那一次還是去年她父母的忌日,才找他作陪喝了一整夜的酒。
「這是我的秘密。想知道就回去問你們老闆,難道隱月樓還會不給你查消息?」男子笑著說道。她當然不知道,他會多見到她一次,那是因為他當時是另外一個身份。
「誰敢查『武霸天下』的無痕公子?惹上你就等於惹上了一個大麻煩,我們老闆又不是傻子。」女子淡淡的回道,撩起面紗一口飲盡杯中物。轉身又為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她看著他的臉,看著那半張白玉面具,想象著那張臉會是什麼樣子的...俊美不凡還是其貌不揚?不管他長的什麼樣,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只要過了今天...
「怎麼了?這樣看著我?我的面具髒了嗎?」
女子半真半假地道:「沒有,我只是突然發現我好像喜歡上你了。」男子錯愕的眼神落進她的眼裡,她轉身面向窗外,不敢再去看他。是的,她喜歡上了他。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這個男人的身影就烙在了她的心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烙印變得越來越深刻了,深到她必須要作出一個了斷。
沉默,兩人都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一個站在窗前望月,一個坐在桌邊把玩酒杯。
過了一會兒,男子乾笑了幾聲:「這個玩笑不好笑。」
「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不是玩笑呢?你會娶我嗎?」她背對著他垂了下眼,又望著天上的月牙兒幽幽地問。她的愛情,總是這麼可望而不可及,還沒萌芽又被扼殺了。
他愣住了,半晌才認真說道:「斜月,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她是個很嬌柔很賢淑的姑娘,從我看到她的畫像那一刻,我的心就給了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我找了她三年,等她長大又用了三年,明年我就會娶她過門...一直以來,我都只當你是朋友,希望我們一直都可以做朋友。」
女子的眼中湧上了酸澀,她努力的眨眼將閃現的淚花眨回了眼眶,清冷的嗓音低低的輕笑:「跟你說笑話呢,你還當真了。今天約你,就是想給你說一聲,我有任務要離開一段時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叫你別太想我。」她轉身看著他,雙眸清亮,神色沒有一絲異樣。
看到她的神情,男子暗暗鬆了口氣,也笑道:「拿我說笑呢,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女子計較。出去作案小心點兒,回來我請你喝酒。」
「好,那我先走了。祝你和你畫中的她白頭偕老!」她轉身飛出窗口,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男子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心底也莫名地湧上了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失落。
回到明月閣,女子撤下了蒙面的黑紗,絕色的臉上滿是淚痕,抬手間才發現剛剛的酒杯已經被捏成了碎片嵌進了右手掌心,周圍的血跡已經凝固,她卻沒有感受到一點兒疼痛。
錦繡一見她的手就叫道:「小姐,你怎麼了?手怎麼受傷了?」一邊說,一邊找出醫藥箱把碎裂的瓷杯給拔出來,清洗傷口,上藥包紮。
「錦瑟和錦葵呢?」若笑輕問。
「這幾天在商行查賬,給夥計們結算工錢,她們倆都累了,我就讓她們先睡了。小姐要叫她們嗎?」
搖搖頭,「不用了,讓她們休息吧。錦繡,幫我去酒窖里搬二十壇女兒紅過來,那些本就不應該發生的事就讓它結束在今晚,明天我還是楚家的大小姐,溫柔大方的楚若笑!」
今夜,她本就是為了斬斷這剛剛發芽的感情才約的風無痕。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感情對她來說,都是太奢侈的東西,她要不起。但是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心裡懷著多大的期望...若是他說願意娶她,或許她可以不必走得這麼決絕。現在對感情的最後一點奢望都沒有了,那麼她也可以去放手一搏不必再顧慮什麼了。
這段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感情,她哀悼過後,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這一夜,她獨自在房裡微笑著喝醉,淚流滿面,沒有再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