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月星辰
他微笑著,在歲月的流失中毀滅自己,一念寂滅。
*
青山綠水,濾去了凡世的浮誇,然而,卻凈不了那一顆,早已不再寂靜的心。
追雲山莊山谷之中,起伏的山巒,包裹著一處很是低調的青竹小居,煙台明月一襲雪衣,纖塵不染,一雙節骨分明的手,在草藥之間穿梭。
點點細碎的腳步聲,從他身後傳來。
「公子,漠北爆發瘟疫,少驚瀾在三日之前,趕去了漠北……她,也去了」衛彥說到最後一句,暗暗的瞥了一眼煙台明月。
果然,煙台明月撥弄藥草的手,幾不可見的一頓,隨後,又接著手中的事情,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
衛彥站在原地,低嘆一聲,才轉身離開。
煙台明月停下手中的動作,淡遠的眉頭一蹙,他的直覺果然沒錯,漠北還是出事了,他上次就知道,漠北的皇陵之中,出了問題。
只是,與他無關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多說一個字。
煙台明月櫻紅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緩緩的抬起頭,凝望著身前的一叢翠竹,可是現在,她去了漠北,會不會遇上什麼麻煩?
或者,她會不會需要他的幫忙?
想到這裡,煙台明月苦笑一聲,有少驚瀾在她的身邊,她能出什麼事?
雖是這樣想,但是,之後,無論是做什麼,煙台明月總是覺得心神不寧,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做任何的事情。
漠北,廣袤無垠的大草原,一片混亂之景。
煙台明月站在一處帳篷旁,墨瞳淡淡的凝視著遠處忙碌的白衣女子,只是這樣遠遠的看上一眼,心沒有來的安定下來。
凌歸玥敏銳的察覺到一道視線,沒有危險的氣息,甚至還有著一絲熟悉感覺。
她柳眉一蹙,猛地抬頭,眸光緊鎖一處,卻只能看見一頂頂白色的帳篷之間,慌亂的人流。
難道又是她的錯覺?
在女子抬頭的那一瞬間,煙台明月急速側身,巧妙的躲開那道視線,他淡淡的勾唇一笑,欣長的身影,瞬間湮沒在人群之中。
也許,他只是想找個理由,讓自己離她近一點而已。
為了找到疫病的解藥,再次深入皇陵之中,是難以避免的。
「陪著我一起去死吧」
當煙台明月緊隨趕到之時,看見的,就是秋水離淵抱著同歸於盡的想法,亡命的朝著凌歸玥撲去。
避閃,已經來不及。
「歸玥——」
煙台明月沒有任何的遲疑,毫不猶豫的將凌歸玥攬入懷中,用他的血肉之軀,為她了擋下了致命一擊。
那懷中纖細的身軀,比想象中的更加溫暖,灼熱的溫度,從指尖傳來,像一股電流一般,直擊他的心脈,幾乎讓他冰冷血沸騰起來。
煙台明月手臂緊緊環著懷中的女子,只想著,這一刻,能再久一點,就一點就好。
「嗯——」
直到胸腔傳來一陣剜心刻骨的疼*痛,他才晃過神來,一時間,幾乎聽到了自己骨骼斷裂的聲音。
「沐星辰,沐星辰——」
惶然中,他似乎聽見了女子焦急的呼喚,是么,她也會為了少驚瀾之外的人,或者說,為了他,如此焦急么?
他想多聽一會兒,哪怕是幾個字,也好。
煙台明月抱著凌歸玥的手臂無力的滑下,掌心失去了溫暖,他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向下墜落,彷彿,要跌落寒冷的地獄一般,在寒風中,急速的下落。
「沐星辰,堅持住——」
耳邊的聲音,提醒著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歸玥跟著跳下來了!?
心裡的滿足,就像是一股股溫暖的水流,漸漸地填滿撕裂般疼痛的胸腔,那雙淡漠的眸中隱隱,竟然有著水霧氤氳而起。
能換得她捨命相護,他一生無憾。
漠北的王帳之中,凌歸玥等人剛一離開,煙台明月緊閉的雙眸便緩緩的睜開。
他緩緩的提起一股內力,眉間赤紅的硃砂之上,竟然有著一股紫光流轉,慢慢的,一縷絲線般的紫光溢出,隨後,一根紫竹神針,凌空懸在眉間。
紫竹神針,金針封穴。
是的,他醒了,很久以前,就醒了,只是醒來的同時,他動手封了自己的穴道,才能繼續昏迷不醒下去,允許自己貪戀著最後的些許溫暖。
這次,離開,便不會再相見。
碧草茵茵的草原之上,衛彥焦急的站在小山巒之上,身後,是幾個黑衣影士,都這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公子不會是出事了吧?
這個時候,衛彥是真的恨不得抽自己幾嘴巴,他明明知道,那個女人的一點消息,對公子來說都會要命的,他還好死不死的提起。
直到熟悉的馬蹄聲響起,衛彥遠遠的見到煙台明月縱馬而來,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
「公子」
衛彥迎上前去,見到的卻是煙台明月滿臉蒼白。
煙台明月揚手一勒韁繩,駿馬嘶鳴一聲,前蹄離地半米之後,才落地停下,帶著悶哼的響聲,馬蹄濺起草屑。
他渾身的汗水打濕了雪白的衣袍,似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回——噗——」
煙台明月一個字剛說出口,一口紫黑的鮮血吐出,整個人,都從駿馬上跌落下來。
衛彥大驚,「公子——」
果然是出事了!
四年的時間,也只是晃眼即過。
重重的山巒之間,依舊是靜雅的青竹小居。
青竹小居之後,是一方暖泉,澄澈碧藍的泉水,帶著一股自然的硝石葯香,瀰漫在空氣之中,碧波蕩漾的水面,不時有細小的水泡鼓出,炸開。
煙台明月端坐在碧池邊緣,雙眸微闔著,露出水面的上半身,未著半縷,月華色的肌膚,優美的線條,渾然天生,彷彿上天,最完美的佳作。
「咳咳——」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煙台明月輕咳幾聲,有些疲憊的睜開眼。
只是,他卻是雙手撐著水池的邊緣,有些艱難的出水,隨後,揚手一抬,旁邊的疊放著的白色斗篷,便捏入手中。
煙台明月望著手中的披風,他眸中閃過一絲溫柔,修長玉凈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想到在冥醫樓的時候的那一日,不免失聲一笑。
眸光又慢慢的滑向他的刺骨般疼痛的雙腿,眼中,卻是釋然一片。
煙台明月的腿本本就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那一身的餘毒,已經侵入的心脈,被他強行的逼出,最後,沒有要了他的命,卻讓他的腿,再一次失去了知覺。
四年來,經過他慢慢的調理,也開始漸漸地好轉。
紫竹神針對於疏通血脈,效果無疑是最好的,但是,調理之時,卻是劇痛難忍。
煙台明月撐著水池邊緣的山石,慢慢的站起身,艱難的朝著一邊的輪椅走去,毎走出一步,額上,便凝集出一顆豆大的汗珠。
當他穩穩的坐上去的時候,連那濃長的睫毛之上,都掛上了一層細小的汗珠。
夜晚時分
他最喜歡的便是靜坐在竹林之中,透過稀疏的竹葉,望向夜空,細細的品味著,那隻屬於他的,她的,為數不多的回憶。
衛彥將手中的茶放下,看見煙台明月失神的樣子,搖搖頭,正想退下。
忽然想到什麼,衛彥上前一步,試探的提議道:「公子,我聽莊主說,這些日子,江湖之上好像熱鬧了幾分,要不,出去走走吧?」
過了許久,當衛彥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聽得煙台明月很是意外的道:「好」
只是,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四處求葯的蕭紫菱。
白衣金輪,硃砂傾世,蕭紫菱幾乎是一眼,便認出了煙台明月。
這個時候,蕭雲身中劇毒,命在旦夕,眼前的人,對於蕭紫菱來說,簡直是絕處逢生。
煙台明月走到哪裡,蕭紫菱便跟到哪裡。
蕭紫菱擋在他的身前,祈求道:「明月公子,若是能救家父,小女子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凝視著眼前這風華絕代的男子,蕭紫菱說出這話的時候,幾乎分不清自己心中的真正的想法。
煙台明月雙眸垂下,眸光只是淡淡的落在雙腿之上,道:「你是誰」
「紫菱」
煙台明月一怔,這才抬眸望向眼前的女子,輕聲喃呢道:「紫……凌么?」
那晃神的片刻,煙台明月的思緒卻不知道已經飄往何處,清冷若冰蓮般的眉宇之間,隱隱的閃過一絲柔情。
見到男子神色間莫名的溫柔,蕭紫菱大喜,有些緊張的道:「對,我叫蕭紫菱,紫色的紫,菱草的菱」
只是須臾,蕭紫菱便發現,男子那一閃而過的神情,瞬間冷凝下來。
紫菱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衛彥搖搖頭,只是名字中帶了那個女人的一個字,就這般……公子真的是中毒太深。
「罷了,我幫你」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足矣讓蕭紫菱興奮的忘記所有。
武林盟的桃花陣,眼前多出來的兩個小傢伙,讓他覺得熟悉萬分,特別是懷中的小姑娘,那雙靈動的剪眸,更是透著一種刻骨銘心的熟悉。
也許,他只是不願,也不想去深思而已。
「你們,可願拜我為師?」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煙台明月真的以為,這兩個小傢伙,可以陪著陪著他一輩子。
武林大會之時,再見的那一霎那,恍如隔世,四眼相接的那一瞬間,他便知道,這一世,他始終是逃不過。
武林盟,後山山崖之處。
「明月師父,你要走了么?」少凌汐笑得眉眼彎彎,粉雕玉琢的臉蛋兒笑出兩個可愛的梨渦,「那小乖也要跟著明月師父」
煙台明月櫻紅的薄唇勾出一道優美的弧度,頓時山河失色。
他緩緩的抬起手,將眼前的小姑娘抱起,嚅嚅軟軟的小身板兒,卻是溫暖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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