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怪婆婆
李莫言看了一小會,忍不住也想上去和他們一起練,但想師傅肯定不樂意,便不敢上前。更覺無聊起來,轉身便欲回屋。到得屋旁,見仍有一條小徑通往後邊,不禁想順路過去走走。這路平時也見得多了,並未想過通往何處,今日也是孤單無聊,一**之下,便上了這條小路。見路邊飛檐走瓦,全是屋舍,往前看去,這路竟似沒有盡頭一般,約莫是通往宮中後院。又走了片刻,那路終到了盡頭,竟是一處花園,四時不謝之花在此處竟然爭相開放,爭奇鬥豔,奼紫嫣紅,香氣陣陣,十分受用。他只識得月季,菊花,別的便不知什麼名目了。
轉身看到旁邊有個水池,池中水早已乾涸,立著座假山,池子這邊便是圍牆了,再無它物。李莫言看此處似已到了後山山腰深處。原來這玄清派依山而建,氣勢自然磅礴不凡。這後花園處已到後山,被圍牆圈住。莫言看著好玩,便將衣帶緊了緊,小心仔細爬到假山之上,又爬到圍牆之上。見下面離地倒也不高,地上枯草爛枝堆了一層,甚是輕軟,小心伸下腿去,鬆開了手已落到上面。見周圍甚是寬廣,幾丈遠處便見幾顆怪樹平地而起,直入雲煙,一旁有些杏樹,松柏長勢矮小,山勢陡峭,就此延升,一條山路蜿蜒繞到山後。
李莫言想了一想,終不敢去,就在此地,看看這,聞聞那,望山頂上白雲片片,似伸手就能夠到一般。躺在枯草堆上,鼻中微聞草香,左手摸到一根松枝,將上面枝針都折了下來。坐起身子,腦中驀地現出梅如穎使那一劍喚作「怒劍問天」,可不知什麼名堂,站起身子依樣施為,只覺好玩。心想:「不知為何梅爺爺不許我習武,不學武怎能報仇?若是學了武自然能報仇不說,還能行俠仗義做些好事,將來也被人稱做英雄才好。」又想:「我爹爹便是大英雄,武功蓋世,計謀無雙,卻怎麼為人害死了呢?做英雄到底好是不好?」又想:「我爹爹當年人稱『打虎太保』,我最差也要殺個老虎發威。」想到老虎,身子一抖,害起怕來,生怕山林中野獸出沒,竄出一隻大虎可就糟糕之極,還不將自己吃了。
忽地聽聞一人道:「你是誰的弟子,怎使得如此爛的劍招,沒地沒了我玄清派名頭。」李莫言大吃一驚,站起身子,驚懼半響,才知不是老虎而是人說話,暗罵自己如此膽小無用,將手中松枝藏到身手,扭頭看去,卻見一位老太婆,七十歲上下年紀,身形消瘦,頭上黑色發簪,圈著滿頭銀髮,面目慈祥,十足祖母一般的人物,現下臉上卻似罩了一層寒霜。
李莫言聽她如此發問,深覺難以回答,心道:「我是趙儀的徒兒不錯,可沒人教我武功,這下讓她瞅見了,聽她口氣,好似也是玄清派中人。」
那老太婆見他不說話,走到李莫言身前,伸出二指,佯怒道:「你既不說,便是偷學我玄清派武功招式,既被我逮到,只好挖你雙目略施小懲。」
李莫言心中叫苦,心道:「我的娘啊,這人如此狠毒,口中說的小懲卻是挖人眼睛,我只看了一招半式她便如此,若是多耍幾招還不知如何是好呢?」轉身想跑,又不敢跑。見她面部疏無表情,不知她喜怒,又見她二指又細又長,長長指甲倒有半寸來長,若插到眼中定是難受之極,雙腿直打哆嗦,忙道:「我沒偷學,不算偷學,我是看……看師姐耍來覺得好玩才練一下,可沒打算偷學。」
那老太婆「嘿嘿」一笑,道:「從哪位師姐處看來的?說!」卻不再那麼逼人。李莫言見她言語似有鬆動,鬆了口氣,道:「梅如穎師姐那看來的,你可認識么?」那老太婆呵呵笑了兩聲,道:「真是從那丫頭處看來的么?」李莫言「恩」了聲,道:「方才師姐正練武,我去看了幾眼,所以才會這招。」
那老太婆冷笑一聲,將手指按到李莫言的眼皮之上,扣住他的雙眼,說道:「你這小孩忒也狡猾。方才我問你師傅是誰,你不肯說。現下又多了個師姐出來。你不是我門下弟子,他們容你旁邊窺探么?」李莫言只覺她手指冰涼,怕她一失手插進眼中,就此嗚呼哀哉,一塌糊塗,糟糕之極,口中忙道:「方才……方才我嚇得傻了。其實,我有師傅,我師傅是趙儀啊,沒說出口罷了。」那老太婆「哼」了一聲道:「看你老實,也這麼狡猾,想騙我過關可不容易,還不是問出來了。趙儀那小子忝為掌門師兄,文不成武不就,但也不至於教出你這怠惰小子來,劍招不叫劍招,又綿又軟,殊無勁力,你是女孩子還是新入門的?」
李莫言聽她似是侮辱自己為女子,大是有氣,又見她話中稍有緩和之意,急忙用手將她手指移開,冷冷說道:「我是新入門的,師傅只教我學文又不教我學武,這招是剛剛看來耍著玩的,自然不好。」那老太婆見他突然不懼自己,反而有股傲氣上揚,微微一怔,冷冷說道:「既學文便學文,無事之時吟詩寫字也好,卻耍什麼武把抄。」口中吟哦不停:「奇怪,我玄清派從不收文人弟子,趙儀可破了先例,難道這小孩有什麼特異之處,心志端得聰明?」把手縮了回去,負在身後,抬頭望天。
李莫言見她雙手背負,口中**叨,便道:「師祖梅爺爺不肯教我學武,是以師傅只教我文字功夫。」那老太婆琢磨半響,道:「姓梅的不許你習武,嘿嘿?你還認識姓梅的,你來頭可不小啊。」卻不清楚這小孩到底是什麼人。
過了良久,那老太婆眼珠一轉,突然笑道:「小朋友,我見你好動不好靜,可願隨我學武么?我包你有一身好功夫,便是你師傅也不及你。」李莫言吃了一驚,問道:「奶奶,你也是玄清派門中人么?」那老太婆訝道:「你叫我奶奶?」轉臉想了想,嘆道:「到底是歲月不饒人,如今可都老了啊。」又道:「我確是玄清派中人,和你師祖姓梅的還有些淵源。你到底樂不樂意隨我學習武功?」說話甚急,不教李莫言不說。
李莫言見她早無方才兇巴巴模樣,甚是慈祥溫和,又想:「我父仇未報,原是要學得一身好武藝才行。每日里讀書寫字著實無聊得緊,倒不如隨她練武,一舉兩得。」便道:「奶奶願意教我武藝,莫言自是高興十分。」那老太婆道:「你叫莫言么?好名字,有些時倒不如不講話來得妙。」頓了頓,又道:「我教你學武的事,你切記不可告訴別人,也不可教別人知道,記得了么?」李莫言心中甚喜,道:「這個自然,全聽奶奶吩咐。」那老太婆見李莫言一口一個奶奶,叫得甚甜,也是欣慰,卻假裝生氣,說道:「以後可不能再叫我奶奶,我玄清派輩分向來嚴格。我是梅若軒那老頭子的師妹,你喚我師叔祖就是了。」心下尋思:「這小孩如此乖巧伶俐,我若真有這麼一個孫子,現在不知要快活多少。」
李莫言未聽清楚她譏諷梅若軒為「老頭子」,大喜道:「多謝師叔祖成全莫言,我定隨您學得一身好武藝。」那老太婆道:「你敢情很樂意隨我學武么?為什麼不隨趙儀那小子學?」李莫言道:「弟子不敢。如今隨師叔祖學武,自是比隨師傅學得好學得高。」那老太婆呵呵一笑,道:「你這小子倒是乖巧聰明,我可愈來愈歡喜你了?你姓什麼?」李莫言道:「弟子姓李,木子李的李,叫李莫言。師叔祖喜歡就叫我莫言就是。」
那老太婆眼中閃爍著喜悅光芒,嘴中自言自語道:「你不是不許他練武么,老娘今日就教他武功,非把你氣死不可。」說道:「如此便好,莫言你每日早早到這裡隨我練武,一定要到雞鳴以前來到,否則師叔祖可生氣。還有,切記不可叫人發現。」李莫言尋思與早晨文課並無衝突,便點頭答應了。
那老太婆又道:「你既與我學藝,便須刻苦勤奮,每日里不光早起,還要晚睡,還有學得本事後,不可叫人知道,否則你師祖師傅拿你質問可不關我事。」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魚尾紋擰起,眼睛眯到一處,似是看到無限美麗的風景。李莫言心頭傲氣激發,道:「弟子曉得了。」那老太婆笑道:「你記下就好,今日先回去罷,明個要早來。」說罷,看了李莫言一眼,轉過身子,慢慢向山後走去,不一會,就消失在樹林中山石后。
李莫言怔了一怔,只覺今日所遇太過奇妙,原不許習武只許學文,明日就可以學武,想到這裡甚是興奮。可往回跑時又犯了難,原來那圍牆雖不甚高,從這一邊爬卻還是身子太矮,手都夠不到牆沿,自然上不去。李莫言揀了幾塊山石,疊到一起,踮起腳尖方爬到牆上,又緣到假山上,下來一路小跑回了屋子。
當晚早早就睡,卻怎麼也睡不著,輾轉反側,蒙蒙隆隆中,睡了一小會又即醒來,見天色還未大亮,又睡了會。只覺肚子里有二十五隻小兔亂跑亂鬧,百爪撓心,早早爬起身來,輕手輕腳開了門,小心從外面掩上,便往後山跑去。
李莫言下了圍牆,見那老太婆一身灰衣站在一旁,忙上去站好。那老太婆似是生氣,說道:「你來得倒早么。」李莫言聽她話意正是反話相譏,慌道:「弟子明日起得再早些就是。」那老太婆鼻間「哼」了一聲,說道:「記在心裡才好,口上說說,說一輩子又有甚麼用。」李莫言甚是尷尬,說道:「師叔祖,今日我們學些什麼?」
那老太婆這才轉怒為喜,笑道:「你倒很著急么,如此我很高興。好罷,今日先教你入門的功夫,傳你內功心法。」李莫言道:「內功?」那老太婆神色肅穆,說道:「內功為武學之本,若無深厚內功,學什麼也只是學個皮毛而不知精髓。天下內功千奇百變,都是以積累渾厚內功為主,我只聽聞少林寺的易筋經端的好,卻不知道如何好法,被武林中人推崇為第一內功心法。而我玄清派內功獨闢蹊徑,分屬道家,與中原門派不盡相同。只要你學到身上,便無時無刻都在修鍊,內功每日里都有進境。」扭臉看到李莫言興奮神色,又道:「這並非教你不須勤學苦練,須知武功一途,可沒什麼捷徑,天外又有天,人外又有人,你若一日不練,便被人趕過。只想它自己進益,那便到猴年馬月才有大成。」
李莫言見她鄭重,又怕她嘮叨,忙道:「弟子定不負師叔祖一番栽培心意,勤練內功,不敢鬆懈。」那老太婆點了點頭,便叫他盤腿坐在地上行功。李莫言只好按她傳的坐功姿勢擺了起來,只覺自己身法與昨天所見師兄打坐樣子頗為想同:坐到地上,雙后合十,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默默行功。心中一想,這師叔祖功夫自比師傅等深厚高明,她怎教我怎練就是了。那老太婆又教他背誦行功口訣,依法行功。李莫言練了半日,自覺有些進步,卻不知練出些什麼。
那老太婆旁邊看到,點了點頭,心道:「這小孩端地老實,學武如此勤奮真誠。」過了半響,那老太婆將李莫言拍醒,說道:「可有什麼感覺?」李莫言一臉愕然,想了半響,只得老實說道:「實不瞞師叔祖,弟子還未有感覺。」那老太婆口中道:「今日先到這裡,明日再來,傳你拳腳掌劍的功夫。」李莫言奇道:「內功就學到這裡么?」那老太婆怒極反笑,說道:「看你生得不傻,怎地問這愚蠢問題?運功法門都知道了,便須自己每日里苦練拉,難道讓師叔祖每日里大好時光陪你打坐練功么?」
李莫言奇道:「甚麼運功法門,坐著就行么?」那老太婆恩恩啊啊說不出話,卻丟給他一本薄薄冊子,道:「內功就那樣練的,日久自然有用。這本手抄本上所載便是師叔祖教你的內功心法及口訣,你好生練吧。」李莫言拿到手中一看,見書皮上書幾個炭字:「玄清心法」,翻了幾頁,書頁上用炭筆畫了許多人體肖像,上面按經脈與穴位標著如何行功的口訣,雖是十幾片的薄薄冊子,卻有百多人像,心想:「師叔祖對弟子實在是好。教我行功方法與口訣又怕我不記得,還把書交給我練。」
自此每日早時便去後山隨那老太婆練習武藝,晚間便自己修習內功。對照那本手抄冊子,心隨意動,便隨第一幅圖象練,練完一遍只覺遍體舒暢,便依第二,第三幅圖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