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契丹軍師
幾僧耳目頗是靈聰,回頭時看到李莫言,大叫幾聲,竟是退了大步。李莫言暗笑:「我武功大成,便不用出手也能嚇退他們。」一僧喊道:「這怪人是誰?難道是他們從後路抄上來的幫手?」
李莫言聽到「怪人」微微一驚,忽地看了看自己衣服,卻見衣服破爛不堪,僅能蔽體,又伸手摸了摸頭髮、鬍鬚,但覺頭髮散亂、鬍子甚長,頓時醒悟兩年洞居,不修邊幅,再出來時便成如此模樣,是以嚇得幾個僧人齊向後退。
就聽另一僧說道:「看著可不像,倒似丐幫的英雄迷路。」先前那僧搖頭說道:「丐幫老少英雄雖不講究穿著,但絕沒有一個似此齷齪不堪。師兄你往那邊望,看看真正的丐幫英雄與此人有何不同?」又隔了半響,那僧才又道:「師弟,此人果不似丐幫弟子,你看他不修邊幅也罷,面目烏黑可憎,頭髮亂七八糟,倒似是乞丐中的乞丐。」二僧對答之際,又有數僧望了過來。
李莫言微微一笑,向前走了幾步,道:「敢問幾位大師,不知寺內發生了何事,卻叫寺內他處空無一人?又不知寺內管事的高僧何在,李莫言有事請問。」
一僧驚叫道:「李莫言?」李莫言點了點頭,道:「便是在下。」那僧高聲叫道:「見真師弟,見真。」有一僧聞言回頭說道:「見空師兄喚我何事?」說罷走了過來,手裡提根棍子。
李莫言喜道:「咦,小和尚,你不是引我上山那個么?」見真細細看了李莫言幾眼,閃身退了幾步,雙手握住手中齊眉棍,高聲說道:「見空師兄,此人便是毒殺方丈的魔頭李莫言。他怎地逃了出來?看管他的見相在哪裡?」
見空怒道:「果然是那個李莫言?此人為師伯押在後山面壁石洞里,竟然逃了出來,功力更進不少,師弟們可要小心。」說罷,手持寶劍上得前來,當胸便刺來一劍。
李莫言此時內功深厚,真氣運用隨心應意,有心拿他試上一試,也不閃躲,只等見空手中劍堪堪刺到己身之時,向旁一閃。見空眼見此劍就要刺入李莫言的心口,臂上加力,手勁暴長,狠命刺了下去,哪知眼前卻沒了李莫言的影子,大力之下重心已是不穩,身子向前倒去。李莫言哈哈一笑,伸手拽住他的肩頭衣服,向後一扯,見空身形方才穩住。
見空眼見自己要趔趄跌倒,在眾師弟面前大丟面子,哪知竟然站穩,微微一呆,回頭看到李莫言相助,又驚又氣,大叫一聲,又是一劍刺來。旁的僧人明白見空不是李莫言的對手,一擁而上,只待群毆。
李莫言甫出牢籠,心頭正喜,不願動手,又想:「我本是來與高僧講理,可不是來打架生事。一個不小心再誤傷了普空的徒子徒孫,有理也說不清了。」想到這裡飛身形向前躍去,卻見幾僧手持刀劍等在地上,只等自己落地便砍殺過來,微微一笑,身在空中,丹田氣生生不息,雙手一揮,硬生生又拔起了一丈有餘,斜斜飄向場中。場中本有數人在大聲鬥嘴,突見有人落了下來,不明敵友,紛紛退了幾步。
李莫言落在場中時,周圍近八成人捂鼻退後。一個青年男子說道:「童長老,此人是誰的弟子,武功倒是不壞啊。」一位老者聲如洪鐘,說道:「小子,你看你怎麼不懂規矩,這麼多英雄好漢瞧著,你一下子便躍了過來。若教別人以為我丐幫總是倚多為勝,我丐幫在江湖上還怎麼混?」
李莫言扭頭望過去,卻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與己說話,臉上猶帶幾分笑意,身上斜斜背著不少口袋,聽口氣似是丐幫中人,見他說得客氣,忙擺手說道:「前輩,在下並非丐幫弟子,只是被囚兩年有餘,衣服與形貌均有些彌舊,看上去似是貴幫弟子罷了。」那老者點了點頭,再不理他。李莫言奇道:「咦,前輩,兩年之前,在下似是與前輩在西北陽曲見過。」一青年男子湊過來,說道:「哦?兩年之前,我與童長老率領幫中弟子在陽曲曾經抓捕花蝴蝶。」
李莫言定定瞧了他二人一會,猛然想起當日自己教訓客棧掌柜於世故,便是這兩人咳嗽示警,自己因而留心未喝那摻了**的酒,笑道:「當日小子鹵莽,那客棧掌柜於世故暗中在酒中下了**,若非二位咳嗽示警,小子此時不知是死是活。」用手將頭髮挽到腦後,給二人觀瞧相貌。
那老者想了一回,哈哈大笑,道:「原來是你這傲氣小子,其時我與柴幫主還以為你孤傲自大、不好結交,於是就此走了。嘿嘿,你小子怎會在少林寺內?」那年輕男子也道:「在下柴堅,不知兄弟大名。」李莫言此番出得洞來,乍見舊日僅是一面之人,亦是欣喜,道:『在下李莫言,見過柴大哥。」心道:「丐幫聲勢廣遠,更是天下第一大幫,哪知幫主如此年輕,我還與之相識。」柴堅訝道:「當日見李兄弟時,李兄弟少年俠客英姿颯爽,今日怎變成這番模樣?」
李莫言還未開口,就聽身後有人叫道:「是莫言么?」李莫言聞此聲音,就知說話之人乃是心底思**之極之人。回頭看時,可不正是舅舅鄧苦秋,撲將上去跪在地上,叫道:「舅舅,舅舅,想莫言還有見你之日,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一老僧唱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李施主怎從面壁石洞里逃了出來?」
鄧苦秋怒道:「老禿驢,你動用武力囚我外甥已過兩年,此仇焉能不報?」李莫言心道:「舅舅雖是貌相粗惡,但說話溫雅,現下卻為我之事激怒罵人,可也不能怪他。」
那老僧嘆了口氣,道:「蕭施主,怎麼能將這仇算到我少林寺頭上?想當日若不是李施主處心積慮帶了毒信前來,普空師弟又怎會閱信中毒而亡……」李莫言截口說道:「這位大師,信中藏毒之事在下也不知曉,便是普空大師身亡之時,在下亦是陷入五里霧中。在下與那普空大師也無積怨,怎會帶毒害他。在下只是受舅舅之託,前來為如來上人傳信……」說到這裡,陡然停住,訝道:「大師,你叫我舅舅什麼?」
鄧苦秋哈哈一笑,說道:「莫言,舅舅如今也不瞞你,舅舅受了大王賜姓,已是姓蕭的了。」
李莫言只覺晴天里一個霹靂打到頭上,望著舅舅微笑的臉,已是迷茫:花蝴蝶撒惡江湖,只是蕭先生的一顆棋子;武林里的英雄好漢是為蕭先生所擒;當日舅舅曾經許諾勸服蕭先生釋放各路英雄……一切一切,在腦海中飛馳而過,恍然大悟說道:「你便是蕭先生。」
蕭苦秋點了點頭,對那老僧說道:「普法,當日是我在信上下了巨毒『龍尾草』,以手觸紙便會中毒。普空是為我所害,與我外甥半點關係也無。」又對李莫言說道:「莫言,那信皮以水蠟練過,封得甚嚴,絕不會流出一絲毒質來,是以我方敢托你送信而不怕誤毒於你。」
李莫言怒道:「舅舅,你為何害我?」蕭苦秋搖頭說道:「莫言,我愛惜你如同愛惜若兒一般,怎會害你?此次你雖是受了兩年被囚之苦,只是小小委屈而已,更是鍛煉了你的耐心,日後更是享受榮華富貴,絕對教你不枉此生……」
李莫言退後兩步,眼見舅舅的面龐愈來愈是陌生,叫道:「你以花蝴蝶為餌,引武林中各路的英雄好漢上鉤,又利用我害死了武林泰斗普空大師,你……你當真一意要作契丹的走狗么?」
蕭苦秋怒道:「莫言,你同舅舅是怎麼講話的?」此言既出,身上散發出一股王者之氣,霸道十分,眾人無不驚恐莫名。
李莫言泣道:「我原以為此生遇到舅舅,終於有了親人,更想從此守在一起。哪知舅舅你狠辣奸詐,更是甘為契丹走狗,想要吞併我中原屬地,真是可恥之極。」
蕭苦秋見李莫言哭泣,稍稍有些心軟,道:「莫言,你聽舅舅講:現下天下大亂,各地藩鎮自立為王,無法無天,眼見唐朝中興已是不能。那朱溫貪心好色,李克用老來昏庸,更是將你爹爹害死;契丹大王耶律阿保機雄心壯志,手下猛將如雲,兵士百萬,更有一統天下之心。舅舅既有一身計謀本領,自然託身與他,創建一番事業,也不枉了人世間走一遭。你如跟了舅舅,他日我甥舅兩人擒了李克用,將他人頭砍下,祭了你爹爹在天之靈,你既可以為你爹娘報仇,又可以割地封王,將是何等威風之事。」
李莫言冷冷說道:「兩年之前,舅舅可曾放了那些武林中人?」蕭苦秋仰天大笑,說道:「舅舅答應你的事,怎會不辦。你走後我便將他等人放了。嘿嘿,中原武林中人如此草包,我要擒便擒,要放便放,可由不得他們。那丐幫雖是立意與我契丹為敵,我便偏偏放了他們,看他們如何與我相鬥。只是聽聞少林寺名聲傳遍海內,不由得想與之玩上一玩,故此托你送信,將他害了,殺個武林泰斗不正是如此簡單。」
眾人聽他講生死大事彷彿兒戲一般,無不暗暗驚詫。
李莫言道:「可那如來上人與普空似是舊識,你那信又不似冒充如來上人所寫……」蕭苦秋笑道:「如來上人何在?」話音未落,一人走到蕭苦秋身邊,口稱:「蕭先生。」又道:「見過表少爺。」
李莫言看時,卻見此僧年近七十,麵皮白凈,只是愁眉苦臉,似是有一百個不樂意,聽他叫到表少爺,心中劇震。
如來上人說道:「貧僧與普空大師確是舊相識,某年某日更是打下一賭,各出一段梵文佛法,看誰先解了出來。貧僧苦思十八載,其間各地遊歷,更是出了中原到過南天竺,終於悟了出來,只是一時出行不便,便寫到信上,託付蕭先生送來。哪知蕭先生見此信便生計謀,此後之事,亦是貧僧所未料到的。」
普法聞言驚怒,道:「蕭施主當真狠毒,視人命如草芥。」蕭苦秋洋洋得意說道:「紅塵之中,不論你我還是野獸,不過是小小芥子。」普法身後一僧越眾而出道:「蕭施主佛法如此精深,普智佩服。」普法怒道:「普智師弟,還不退後。」
那僧普智合十說道:「普法師兄,非是普智截你說話,實是蕭施主禪機鋒利,佛法精深……」他這裡兀自搖頭晃腦地說話,普法已然怒道:「普智,現下非是打機峰,你且退下。」普智見師兄大怒,搖了搖頭,走了回去。普法暗叫慚愧:「普智師弟武功與佛法固然高深,渾渾噩噩,心智淳樸幾如嬰孩。」
李莫言只聽得渾身發抖,四下看時,卻見舅舅身邊站著數十個人,一看便知俱是好手,普法大師身後站著一群僧人,臉色均是難看,柴堅與童長老身後百十個乞丐,群情激昂,似是要撲上來咬人一般。
蕭苦秋旁若無人說道:「柴幫主,兩年來,你丐幫還是不怎麼興旺,要不要我幫你收羅些幫眾?就這些草包,怎與我斗?」柴堅怒道:「兩年前丐幫遭閣下戲弄之恥,猶記心中,不敢稍忘。」蕭苦秋哈哈大笑,道:「初出江湖如你者,老奸巨滑如童長老者,武功絕頂如無為老道者,均為我耍來耍去,不知所以,哈哈,普空那老禿驢更是為我一計而殺,當真不好玩。」柴堅與童長老均是大怒,童長老只氣得鬍子也翹了起來。
普法怒道:「今日蕭施主來此便是為了羞辱我少林寺么?」蕭苦秋笑嘻嘻說道:「少林寺武功博大精深,更有無數高僧隱身其中,我怎惹得起。還好我知曉少林寺各位高僧輕易不會出手,因此今日敢大搖大擺而來,只是來救我的好外甥李莫言。」扭頭看時,卻見方才李莫言站處已空無一人,四下張望,已失去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