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壽(五)

拜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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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小娘子?」喜娘擔憂的望著正捧著一卷字畫傻笑的郗道茂,「小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說著她推了推郗道茂。

「啊?」郗道茂被喜娘推回神,「保母,有什麼事嗎?」郗道茂問道。

「小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喜娘關切的問道,「我看你已經發獃了一個上午了。」

「我沒事!」郗道茂望著懷裡的王羲之的手書《洛神賦》,忍不住眉開眼笑的說道:「我很好!」二姑夫真是大大的好人!郗道茂想起自己那天問王羲之要簽名的糗事,忍不住紅了紅臉,她都忘了古人沒有簽名這回事。幸好自己當時夠機靈,把簽名改成要字帖,不然也得不到這卷《洛神賦》。書聖的手書啊!郗道茂忍不住再次拿臉去蹭那捲《洛神賦》,好幸福——太幸福了!郗道茂渾身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

「阿姊?」王獻之疑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官奴?」郗道茂站了起來,略微詫異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阿姊這麼喜歡《洛神賦》?」王獻之好奇的望著被郗道茂當成把寶貝一樣的捲軸。

「還行。」郗道茂小心翼翼的把《洛神賦》放入書匣內,「官奴你怎麼來了?今天的功課完成了?」郗道茂問道,心裡有些感慨的望著王獻之,真不愧是將來跟王羲之合稱為「二王」的書法大家,不過才學了幾天啊,進步就抵得上她快一年的練習了!這天才就是天才,旁人怎麼趕都趕不上。

「練完了。」王獻之見郗道茂如此重視那捲《洛神賦》不由癟癟小嘴說道:「阿姊,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可我還沒寫完今天的功課呢。」郗道茂對王獻之笑笑說道:「要不你先去玩吧。」

王獻之聞言有些猶豫的提議道:「要不阿姊先出去玩,晚上回來在再做功課好了。」

「不要。」郗道茂一邊吩咐丫鬟給自己磨墨,一邊對王獻之笑道:「官奴快去吧,別去晚了。」這些天李家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給衛夫人拜壽,王獻之也結交了不少差不多年紀的玩伴,這幾天同大家玩的很開心,每天吃哺食的時候,就聽到他同姑姑說,他跟玩伴今天玩了什麼了。

「好,那我去了啊。」王獻之對郗道茂說道,見郗道茂已經低下頭自顧自的習字,不再看他,他不由負氣的跺了跺腳,直接轉身往外面跑了出去。自從阿父教了她們練字之後,阿姊都不肯陪他玩了!

見王獻之出去之後,郗道茂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畢竟不是真的孩子,讓她偶爾的陪著孩子玩玩那是沒問題的,但是要讓她天天做幼兒園老師,她實在是沒那個耐心。加上她畢竟對王獻之芥蒂還沒有消除,無論如何,都跟他親昵不起來。但每次看到他委委屈屈跑開的模樣,她又有一種愧疚的感覺,忍不住下次對他好一點。

「王小郎君呢?」喜娘端著幾碟點心走進來,見王獻之不見了,不由詫異的問道。

「他出去找人玩了。」郗道茂不在意的說道。

「小娘子不跟小郎君一起去玩?」喜娘詫異的問道。

「我還有功課要做的。」郗道茂說道。

「小娘子,桓二郎君來了,要請他進來嗎?」喜娘問道。

「二哥來了?」郗道茂怔了怔說道:「快請二哥進來。」

「諾。」喜娘應了一聲,心中暗自嘀咕,小娘子也真奇怪,跟自家嫡親表弟不親,倒是跟桓家的那個傻小子這麼投緣。

「阿渝,你看我帶了什麼過來。」桓濟手裡捧著一個小匣子興沖沖的跑了進來。

「什麼東西?」郗道茂放下毛筆,好奇的問道。

「你打開看看。」桓濟笑著將小匣子遞給郗道茂。

「咦?這是——螺子墨?」郗道茂好奇的接過小匣子打開一看,裡面赫然是一塊狀如螺子的墨塊。

「是啊。」桓濟笑眯眯的說道:「你上次不是說想見見螺子墨嗎?我讓人找來了。」

郗道茂聞言有些不自在的說道:「二哥,我有時候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不要太當真了。」

桓濟聞言,不由垮著小臉說道:「阿渝不喜歡螺子墨?」

「不是!」郗道茂連忙否認道,「我只是覺得二哥沒必要這麼興師動眾的給我找墨塊。」

「興師動眾?」桓濟撓撓腦袋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郗道茂聞言哭笑不得,少不得跟桓濟解釋了一番什麼叫興師動眾。

桓濟恍然說道:「哦!是這個意思啊!不過找螺子墨又不難,我只要說一聲就可以了。」

「……」郗道茂聽到桓濟的回答,半晌無語。這些天她算是領教了這些大少爺大小姐的脾氣,對於他們來說,凡是他們想要的東西,只要開口就行了,從來不會去想他們要的這樣東西,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得到。

「阿渝在寫字?」桓濟眼珠子一轉,瞄過了郗道茂的書案。

「嗯。」郗道茂點點頭,對桓濟說道:「我今天功課還沒有完成呢。」

「阿渝真用功。」桓濟摸了摸後腦勺傻笑的說道。

「二哥不去跟大家一起玩嗎?」郗道茂隨口問道。

「我不去!」桓濟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

「呃——」郗道茂被他的聲音弄的嚇了一跳,想起昨天阿兄突然過來找她,讓她沒事多陪桓濟一起玩玩,難道出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阿渝,對不起。」桓濟連忙道歉說道。

「沒事。」郗道茂笑著說道,「二哥要不陪我一起練字吧?我讓豆娘給你磨墨。」

「好啊。」桓濟用力的點點頭說道,「我跟阿渝一起練字。」

郗道茂讓丫鬟給桓濟鋪好了毛氈,兩人面對面,各自拿了字帖臨摹,一時間房裡寂靜無聲,只有兩個丫鬟磨墨的聲音。

突然——

「阿姊!」王獻之氣憤的叫聲打破了房裡的寂靜。

「嗄?」郗道茂被王獻之的叫聲嚇了一跳,手裡一顫,一筆劃歪了。辛苦半天的成果一下子就毀了,她不由臉黑了黑,沒好氣的問道:「官奴,你又怎麼了?」

王獻之本來就很生氣,聽到郗道茂不耐煩的問話聲,不由紅著眼眶,嘟起小嘴,一臉控訴的望著郗道茂:「阿姊,你怎麼跟這個兵家子一起玩?」嗚——阿姊最壞了!都不肯陪他一起玩。虧他剛剛玩到一半還想著阿姊練字無聊,就跑回來陪她練字呢!

郗道茂惱道:「我哪裡跟二哥一起玩了?我們在練字。」

王獻之氣沖沖的說道:「那你怎麼從來不肯陪我一起練字?」

陪你練字?難道讓你來一次次的打擊我自尊心嗎?郗道茂暗自腹誹的想到,頭疼的揉揉眉頭說道:「我什麼時候不陪你練字了?」

「你就是從來沒有陪我練過字,哇——」王獻之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放聲大哭,「我要告訴阿母去——你不陪我玩,還跟這個兵家子一起欺負我——」

「喂!你再罵我,我就揍你!」桓濟被王獻之一口一個兵家子說的怒從心頭起,跳到王獻之面前,居高臨下的望著他,示威似的捏起小拳頭。

「哼!罵你又怎麼樣?」王獻之見桓濟跳到了自己面前,頓時收聲不哭了,小腦袋高傲的仰著,雙眼斜視著他,「兵家子!醜八怪!黑炭頭!」

「你!」桓濟本就不善言辭,現在被王獻之這麼一說,不由氣的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王獻之四處望了望,不動聲色的倒退了幾步,雙手抱胸,冷哼的說道,「兵家子就是兵家子,連說話都不會說!只會懂拳頭的武夫!」

「你!」桓濟瞪大眼睛,硬是顫抖著把自己的小拳頭放下,「你這個三寸丁!」他半晌終於終於憋出了這麼一句罵人的話。

郗道茂無語的望天,這算什麼情況啊!她瞄了一眼王獻之,看不出這小屁孩還挺會吵架的,居然有點小腹黑的潛質啊!黑炭頭?桓濟沒那麼黑吧?最多古銅色吧?

王獻之挺了挺小胸脯,理直氣壯的說道:「我才四歲,阿母說我等我再大一點,我會長的很高的!」

「你——」桓濟被王獻之氣的小胸膛一鼓一鼓的,手看似又要舉起來了。

「二哥,別打人。官奴,不許罵二哥!」郗道茂上前走到了兩人中間,男孩子打架是常事,但是要是今天這兩隻在她這裡打起來,明天她一定會被大人笑死的!

「阿姊,你幫這個兵家子罵我?」王獻之聞言頓時又紅了眼眶,郗道茂翻了一個白眼,真不知道他這說哭就哭的本事從哪裡學來的。

「阿渝,他罵我!」桓濟略帶哽咽的聲音傳來,郗道茂見他臉皮紫漲,一臉的委屈,眼淚在眼眶打滾,不由嚇了一跳,不會吧——怎麼桓濟也要哭了?郗道茂心裡暗暗嘆氣,就覺得自己這幾天跟幼兒園阿姨一樣,到處哄小朋友,這樣下去,她遲早會早衰的!天知道她才四歲啊!四歲!

「二哥,你別生氣,二哥一點都不醜。」郗道茂安慰桓濟說道。

「阿渝你不要騙我了。」桓濟眼睛眨了眨,淚水噗噗的流了下來,「嗚——我長的又黑又丑——哇——」桓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郗道茂扭頭對王獻之說道:「官奴,你看,你把二哥弄哭了,哼!我告訴姑姑去!」

王獻之嚇了一跳,忙說道:「他自己哭的,不關我的事情!」他瞄了桓濟一眼,大聲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羞不羞?」

郗道茂聞言翻了一個白眼,不知道誰摔了一跤就哭著找媽媽呢!不過這話她是萬萬不能說的,她可不想再弄哭一個了。「二哥別哭了!阿渝覺得你最好看了!」郗道茂將手帕遞給桓濟安慰道。

「我才不好看,我太黑了。」桓濟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的瞄了郗道茂一眼,感覺很丟臉,自己居然被這個三寸丁弄哭了!

「才不是呢!」郗道茂連忙反駁說道:「二哥才不黑!二哥只是曬太陽曬多了,才變黑的。」

「曬太陽會變黑?」桓濟疑惑的望著郗道茂,連王獻之也睜著眼睛望著郗道茂,「阿姊,曬太陽會變黑?」

「會!」郗道茂肯定的點點頭,眼珠骨碌一轉,以誘惑的口氣說道:「你們看,二姑夫皮膚白吧?」她這次一定要把這兩隻一次搞定,省得兩人一天到晚纏著她出去玩,她穿越過來可不是做幼兒園阿姨的!

「對!」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他學識也好吧?」

「是。」

「那麼謝三伯伯(謝安)呢?他皮膚白吧?學識好吧?」

「是。」兩小點點頭。

「那都是因為他們不出去曬太陽,在書房裡看書的緣故!」郗道茂拍著小手總結說道:「這是阿母跟我說的!我去年夏天就一直在花園裡玩耍,結果一個夏天下來,我就變成了黑炭,後來我一直在書房裡看書,就漸漸白回來了。」

桓濟羨慕的望著郗道茂白的跟豆腐一樣的皮膚,「難怪阿渝都不肯出去玩,一直*在房裡讀書。」

「對!以後我們少去花園就不會變黑了!」郗道茂笑眯眯的說道。

兩個小男生互視了一眼,同時「哼」了一聲,相互撇開了臉,桓濟說道:「阿渝不用老是不出去玩,回去后讓下人們多種些樹擋日頭就可以去花園玩了。」他想了想說道:「唔,種樹要時間,阿渝讓人去城外移幾顆大樹種到花園裡就好了!」

王獻之用力的點點頭,「或者搭個涼棚也可以,不用老是不出去,阿姊這樣對身體不好,阿母說阿姊就是太文靜了。」

「對,阿渝就是太文靜了!」桓濟用力的點點頭。

郗道茂扭頭,默默的想到,難道這就是草根出生和貴族出生的區別嗎?或許她應該試著改變一下,不說跟他們的思考方式一樣,至少要了解這個圈子最普遍的想法,畢竟自己將來是要在這裡過一輩子的。想法跟大家都不一樣,可不是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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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芳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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