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成親(下)
「小娘子,你先洗把臉吧。」青草見郗道茂臉上的妝已經糊成一團了,忙吩咐丫鬟給郗道茂打熱水洗臉。
「嗯。」郗道茂也沒有勇氣去照銅鏡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了?肯定一張臉全花了。
豆娘給郗道茂鋪床說道:「小娘子,今天早點歇下吧,明日一早就要早起趕路了。」
「嗯。」郗道茂洗臉盥漱完畢之後,見豆娘鋪好床了,就感到倦意襲來,她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幾乎哭了一天,現在才真正感到困了,她往床上一躺,被子一卷,就想睡覺。
「誰啊?」門口守夜的丫鬟聽到敲門聲,忙起身去開門。
「咦?」那丫鬟驚訝的叫了一聲,轉身入了內房對郗道茂說道:「小娘子,郎君派人過來了。」
郗道茂示意豆娘拉下床簾,「讓她進來吧。」
來者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僕婦,只見那僕婦捧著一個匣子進了內房,「奴奉郎君之命,給小娘子送葯來。」
「葯?」郗道茂驚訝的問道,「什麼葯?」豆娘也驚訝的望著那僕婦,好端端的送什麼葯過來。
僕婦道:「郎君說這是給小娘子擦膝蓋的。」
膝蓋——郗道茂這時才感到自己的膝蓋隱隱作痛起來,之前給阿父、阿母拜別的時候,她是一下子跪在硬硬的青石板上而不是被人扶著跪在軟墊上的,難怪有點疼,郗道茂沒想到自己都在意的事,王獻之居然注意到了,「你回去同郎君說,勞他費心了。」郗道茂語氣柔和的說道。
「諾。」那僕婦應了一聲,便退出了房裡。
豆娘拿著藥瓶,掀簾走了進來,掀起郗道茂的褲管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啊!」只見郗道茂的膝蓋上一片烏青,襯著她嫩白的肌膚,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豆娘嚇了一跳,這傷勢可不能留到新婚之夜,她忙倒了藥瓶的傷葯給郗道茂揉腿。
「疼——」郗道茂倒吸一口涼氣,豆娘下手還真狠啊!
「小娘子你忍忍,這瘀傷一定要揉開,不然留到新婚之夜就難看了。」豆娘說道。
郗道茂癟癟小嘴,委屈的「喔」了一聲。
豆娘見郗道茂委屈的模樣,忍不住輕嗔道:「小娘子現在知道疼了?剛剛就該小心點!虧得從京口到會稽還有一段日子,不然可有的你受了。」
「阿嬤——」郗道茂撒嬌的喚了一聲,「阿渝不是傷心嘛!」最近豆娘的嘮叨越來越厲害了,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豆娘嘆了一口氣,「小娘子,你也別怪阿嬤嘮叨,你想想等你到了會稽跟郎君拜堂成親之後,給姑舅磕頭不說,王家這麼多長輩,還要祭拜王家的祖先……你想想,你這傷要是這幾天要是養不好,到了王家沒時間讓你休息,到時候落下病根了怎麼辦?」
郗道茂聞言恍然,笑著摟著豆娘的手說道:「阿嬤,我知道,我以後一定不會這麼胡來了。」
豆娘這才展顏一笑,「這才對嘛,等小娘子同郎君拜堂成親之後,阿嬤就給好好排排日子,一定讓小娘子早日生個大胖娃娃出來!」
郗道茂聽了豆娘的話,頓時華麗麗的囧了!她才十五歲啊!他們就這麼急著摧殘她這個未成年少女?
「小娘子,回雪都打聽清楚了。」豆娘給突然低聲對郗道茂說道:「姑爺身邊原先是有兩個近身伺候的丫鬟,可三年前就被姑爺打發配人,現在身邊的近身丫鬟皆是夫人在幾天前配給他的。」
郗道茂聞言微微詫異,「他沒有通房丫鬟?」不會吧?士族子弟哪個身邊沒有兩三個通房?郗道茂雖不想跟別人公用一個男人,可沒自虐到去計較他婚前有多少女人,畢竟這事在現代都不可能控制的事情,更不要說是在古代了!
豆娘低聲說道:「奴聽說小郎君打小就不愛人近身,丫鬟打發之後,平日里就是幾個從小服侍長大的貼身小廝也不讓近身伺候。」豆娘遲疑了一下低聲對郗道茂說道:「小娘子,郎君和少郎君他們還不會馬上走,你若真受什麼委屈,也不用憋在心裡,說出來郎君和大少郎君他們自會為你做主。」
郗道茂愣了好一會才明白豆娘到底是什麼意思,不由滿臉黑線,他們不會以為王獻之是同|性|戀吧?
豆娘見她郗道茂一臉不在意的模樣,不由心急的說道:「小娘子,這事可馬虎不得,你要知道女人這輩子若是沒個可依靠的兒子,就什麼都沒有了。要是王家真給你受了什麼委屈,你可千萬不能忍著,不然你這輩子可就毀了!以我們郗家現在的權勢,小娘子也不愁以後找不到好人家。」
「嗯。」郗道茂狀似認真的聽著豆娘的嘮叨,不由暗暗好笑,莫名的郗道茂就是肯定王獻之不肯讓人近身是他的怪癖在作怪,而不是有什麼隱疾。
從京口到會稽行船這幾日里,郗道茂這些被豆娘勒令不許下床,好好躺在床上養傷,郗道茂想到幾天之後在王家的諸多禮儀,就算躺在床上再無聊,她也不敢亂動,畢竟萬一休養不好,留下後遺症可不是鬧著玩的!幸好郗恢時不時的回溜到船艙里陪她說話,還不時帶些外頭的小玩意供她消遣,日子倒也過得飛快。
從郗家出發到王家,走水路也不過短短几日而已,眾人在十月初十的時候達到會稽,暫時住在郗家在會稽的別院,待王獻之十二日前來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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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嫂,你辛苦了這麼多年,總算連子敬都成親了,你也算熬出頭了。」
「可不是,阿嫂可真是好福氣,多子多福,有七個媳婦一起伺候。」
「是啊!我們孫子都沒有抱到呢!阿嫂過上幾年,說不定就能抱上玄孫了。」
王家的諸位夫人皆圍在郗璇身邊說著恭維話,郗璇扯了扯還稍稍有些僵硬的嘴角,「弟妹們年紀還輕,說句不當的話,你們有幾個比我媳婦還年輕,哪需要急著抱孫子、玄孫啊!」
眾人聽了不由抿嘴微笑,這時一人疑惑的問道:「咦?官奴呢?他在哪裡?」
郗璇四處望了望,心裡也頗為奇怪,喚來了丫鬟問道:「你去看看七郎君在哪裡?這裡這麼多伯母、嬸嬸,讓他過來見個禮。」因今天來的客人皆是王家的近親,*故也不需要避嫌。
丫鬟應諾退下,可尋了王獻之半天,都不知道他去哪裡了?「郎君,夫人派人在尋您呢,您要不要下去看看?」墨池苦著對王獻之說道。
「阿母喚我有事?」王獻之正低頭雕琢一隻玉簪,聽到墨池的話,頭也沒有抬。
「聽說諸房的夫人都來了,想讓您去——」
「就說我出門了。」王獻之眼底閃過一絲厭煩。
「哦——」墨池苦著臉應了一聲。
「等等。」王獻之叫住了墨池。
「郎君?」墨池聽到了王獻之的叫喚,忙回頭雙目晶亮的望著王獻之。
王獻之頭也沒抬的說道:「一會你讓清蘭去郗家的別院一趟,看看小娘子的腿好了沒有?」
「諾。」墨池垂頭喪氣的離去。
王獻之待墨池離去之後,繼續專註的刻著手中的玉簪,這隻玉簪跟郗璇在郗道茂及笄時單獨送去的玉簪的款式是一模一樣的,唯一的差別便是這隻簪的簪身上刻了「琴瑟在御」四字。
十二日一早,郗道茂早早的起身,再次經歷了一場在郗家經歷過的穿衣大戰之後,就被手忙腳亂的眾人塞上了喜車。坐在搖搖晃晃的喜車上,郗道茂雙手緊緊的握著遮面的喜扇,莫名的感到一陣陣惶恐,她真的結婚了嗎?跟一個還不算是非常熟悉的男人結婚、生子,過上一輩子嗎?
「小娘子。」豆娘偷偷的輕戳了一下郗道茂,郗道茂回神,就見王獻之正在給自己作揖,請她入門,郗道茂低著頭緩步走入王家高高的門檻。這時從一旁伸出一雙手,牢牢的扶住了她,「阿渝。」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內,郗道茂下意識的抬頭,就見王獻之笑容暖暖的望著她,莫名的,郗道茂心裡一松。兩人在正堂交拜完畢之後,王獻之又領著郗道茂來到寢門前,作揖請她從西階上堂入寢室。
「子敬哥哥,你快讓新阿嫂將扇子取下!」一人笑道。
「是啊!子敬哥哥,快做首卻扇詩讓阿嫂取下扇子。」眾人起鬨說道。
郗道茂隔著扇子見到面前站了不少人,心中暗自思忖道,這王家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多,也不知道是怎麼生出來的?就在郗道茂胡思亂想的時候,豆娘又輕輕的戳了郗道茂一下,郗道茂一下回神,就聽聞王獻之將一首卻扇詩念完,她配合的慢慢的放下了扇子。王獻之俊朗迷人的笑容映入她的眼帘,郗道茂下意識的回了他一個淺笑。
「以後有的是機會看呢!」一直站在一旁的一名女子見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不由捂嘴笑道:「現在先好好的將同牢、合巹之禮行了再說吧!」
郗道茂聽了那女子的話,不免低下了頭,她是打定主意今天裝啞巴了,王獻之則神色自若的坐在一旁同眾人說笑著。
桓濟遠遠的站在人群之外,神色平靜的望著郗道茂同王獻之共食了小豕、同飲了合巹酒,不由臉上閃過了一絲苦澀但欣喜的笑意,不管怎麼說,阿渝嫁給王獻之比嫁給他好多了!當初他成親的時候,什麼催妝詩、卻扇詩,他是一首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他,肯定會給阿渝丟臉吧?桓濟有些自嘲的想到。
「阿鉞?」桓熙款步走進桓濟,略帶遲疑的喚了他一聲。
桓濟回頭對桓熙笑道:「阿兄,我們去喝酒吧。」
桓熙見桓濟神色如常的模樣,不由欣慰的點點頭,「好,我們走吧。」
房裡王獻之正含笑應付著眾人的為難,突然他的衣袖被人拉了一下,他下意識的低頭,正對上郗道茂滿是無辜之色的雙眸,他不由的微微挑眉——不著痕迹的低頭看了看,果然見他的衣擺下有一小塊豕肉。
郗道茂見自己乾的小動作被發現了,不由紅了紅臉,低下了頭,王獻之低低的笑了一聲,慢條斯理的從袖中取出一塊絲帕輕拭了一下嘴角,然後光明正大的用絲帕裹住了豕肉,飛快的丟到了後面,清蘭不動聲色的略略上前一步,將豕肉納入自己的裙擺內。
這也行?郗道茂見狀不由有些傻眼,她一直認為男人用手帕很娘娘腔,可王獻之做起那個動作來,卻很——帥氣!郗道茂的臉不爭氣的紅了紅,她微微扭頭,果然人帥就是佔便宜!
眾人鬧過一番之後,便嬉笑著離開了寢室,王獻之低頭對郗道茂說道:「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嗯。」郗道茂點點頭,略有些遲疑的望著房裡侍立的下人,依禮今夜應該是她的丫鬟伺候王獻之,而王獻之的丫鬟伺候自己,但她可沒讓陌生人給自己洗澡的習慣。
王獻之揮手示意房裡的丫鬟退下,「我讓豆娘和喜娘過來伺候你。」他頓了頓對郗道茂說道:「我先出去應付一下外頭的賓客,你梳洗完了就先休息吧,別等我了,忙了一天了,也該累了。」
郗道茂聽了王獻之的話,心裡鬆了一口氣,對王獻之笑道:「嗯,你也少喝點酒,對身子不好。」
王獻之低笑著挽起衣袖,兩邊衣袖裡皆有一塊厚厚的海綿,「放心,我心裡有數呢。」
郗道茂見了不由噗嗤一笑,這人還真鬼!
王獻之見阿渝那明眸流轉,低眉淺笑的嬌柔,不由心念一動,低啞的柔聲說道:「好好休息,等我回來。」
「嗯。」郗道茂點點頭,待王獻之走後,她卸了濃妝禮服,在喜娘和豆娘的嘮叨聲中,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澡,頂著半濕的頭髮,蹭了蹭柔軟的馨香的被窩,合眼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