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寄名(四)
「司馬道福派人過來?」郗道茂心裡暗暗疑惑,她怎麼派人過來了?但嘴上還是讓青草快把人迎進來。
「奴婢給郗老夫人、郗夫人、王夫人請安。」來者是一名年約三旬左右的婦人,進來就朝三人磕頭,此人生的白胖和氣,一臉得體的笑容,讓人一眼敲上去就很舒服,眾人心知此人定是司馬道福手下的心腹嬤嬤。
「起來吧。」崔氏含笑示意丫鬟給那婦人搬了一張小杌子,那婦人連忙推卻,後來在崔氏的堅持下,才半搭在杌子上坐了。
崔氏笑盈盈的問了她一些司馬道福和南康長公主的事情,那婦人一一恭敬的答了,同崔氏敘話了半晌,才對郗道茂笑盈盈的說道,「我家二夫人今早才得知夫人來觀里做好事,本當親來,因她現在在靜心休養,不好來得,故遣了奴婢過來給小娘子送個金鎖來,權當添個喜氣了。」說完她又指著一些小衣服道:「這些小衣服是夫人用宮裡賜下的料子做的,夫人說那料子軟和透氣,給孩子做衣服最好。」
司馬道福送來的金鎖做的極為精緻,尤其是那金鎖上鑲嵌的一顆鵝卵大小的玉石,潤的就像要滴出水來一樣,美得毫無瑕疵。那衣服不僅料子一看就很貴重,綉工也極為出色,連鞋子上花紋也繡的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宮中綉娘出品。「夫人真是太客氣了,這禮也太貴重了。」郗道茂微笑的說道:「孩子年紀還小,怎麼帶得了這樣的金鎖?」
「王夫人切莫推辭,這是我們家夫人的一片心意,這金鎖不是太珍貴,但費了我們夫人不少心思。」那婦人說的極是懇切,「是我們夫人親自請了珍寶齋的人過來商量著打制的,還請了觀主給金鎖開了光呢。」
郗道茂聽了,倒也不好再推辭了,笑著收下了司馬道福送來的禮物,「我們馬上也要吃齋了,你就留下來吃齋吧。」
「夫人賜飯奴婢本不該推辭,只是我們家夫人還等奴婢回去回話呢。」那婦人恭敬的說道。
「既是這樣,青草你送嬤嬤出去。」郗道茂聽了之後到也不強留,笑著吩咐青草送那婦人出去。
「青草姑娘,我們住的地方往前面幾步路就到了,不勞煩遠送了。」婦人含笑說道,「你快回去吧。」
「那我就送到這兒了,嬤嬤路上小心。」青草笑著抬手拍了拍婦人的手,手裡的小荷包不動聲色的落到了那婦人手裡,「一點小意思,給嬤嬤買點小酒喝。」
「多謝青草姑娘。」那婦人不動聲色的收下了那個小荷包,只是笑著道,「讓夫人破費了。」
「嬤嬤這說的什麼話,這是夫人給你的跑腿費呢。」青草笑眯眯的說道,兩人一來一往又說了幾句之後,才告辭。青草待婦人離開之後,便回了廂房回稟了郗道茂她們剛剛說的話,「奴了她一隻銀珠花,她也沒說什麼就收下了。」
郗道茂正同崔氏、周氏看著司馬道福送來的金鎖,崔氏笑道:「不愧是皇家的郡主,出手就是大方,送個金鎖上頭都要嵌玉的。」
郗道茂示意青草將金鎖和送來的一些小衣服收好,「平白無故的,她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過來幹嘛?」司馬道福送的東西在貴重,她也不可能把這些東西給女兒用。
崔氏想了想道:「你阿兄同桓熙的關係極好,想來她是看在你阿兄的面子上吧。」
郗道茂笑了笑,並不接話,她可不認為阿兄能有這個面子,讓司馬道福特地打了一個小金鎖過來,她吩咐青草把小金鎖收好,見阿平已經醒了,便將女兒抱起來坐在火盆旁,給她換衣服。「她送了這麼貴重的東西,還真不知道以後怎麼還禮。」郗道茂說道。
崔氏說道,「可惜你生的是女兒,不然給她送上一些阿平洗三時用的棗子也是不錯的,讓她早生貴子。」
郗道茂道:「這我可不敢給她送去,萬一吃出什麼病來怎麼辦?」她吐吐舌頭說道。
崔氏白了她一眼道:「司馬道福又不是笨蛋,怎麼會有這麼拙劣的法子?除非他們桓家想跟我們郗家、王家翻臉。」
郗道茂聽了崔氏話,暗笑自己小心眼。
崔氏道:「你急什麼,等她生孩子再想就是了。實在不行,等她生辰的時候送東西過去也行。」
郗道茂點點頭,「嗯。」
「阿渝,你是怎麼養孩子的?我看阿平乖得很,平時都不怎麼哭。」周氏見阿平依戀的貼在郗道茂的懷裡,乖巧的一聲不吭,不由滿臉羨慕的問道,「阿奴和阿吉小時候可鬧死我了。」
郗道茂想了想笑道:「我也不清楚,許是阿平是女孩子,所以乖巧一點吧?」她其實自己也沒有多少育兒心得,就是隱約記得嬰兒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平日里多受大人愛撫的孩子就不容易哭鬧,所以她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把女兒摟在懷裡,雖說養成阿平極度粘人的個性,但她的確平時很少哭鬧,不開心的時候頂多叫幾聲而已。
「唉,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生個女兒。」周氏愛憐的摸著阿平的小手,「生個跟阿平一樣漂亮的女兒。」阿平乖巧回了周氏一個燦爛的笑容,喜得周氏拉起她的小手親了又親。
「那就要阿兄和阿嫂多努力了。」郗道茂笑的曖昧。
「你這死丫頭,排揎起我來了。」周氏愣了愣,才哭笑不得的擰著郗道茂的小臉說道。
郗道茂笑著抱著女兒躲開了,阿平以為阿母在跟她玩鬧,所以開心的咯咯的笑了起來。郗超和王獻之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頭的笑聲,不由相視一笑。
「叔母、岳母。」兩人推開廂房門,進門給崔氏請安,水月觀的觀主跟著兩人身後,也朝眾人行禮,崔氏含笑說道:「快起來吧。」
「阿兄。」郗道茂和周氏將兩人進門,不由不好意思的停手,將阿平遞給了保母后,上前給郗超行禮,王獻之也同周氏見過禮后,四人坐在崔氏下方,觀主含笑站在一旁。
「觀主可給阿平取了名字?」崔氏關切的問道。
觀主在一旁笑道:「我看阿平這個乳名不錯,又是大家叫慣了的,還是不要改名了。」說著她將一把小銀鎖遞了過來,這把銀鎖一面寫著金玉滿堂,長命富貴,一面寫著阿平的寄名。
崔氏點點頭道:「阿平這小名我也覺得不錯,女孩子家家也沒必要娶什麼太好的名字,沒得折了福氣。」
觀主在一旁看著王獻之抱過女兒,愛憐的親著女兒的模樣,笑眯眯的說道:「阿平、阿平,平安喜樂,最尋常不過但有寓意喜氣的名字,這名字取得好。」
郗道茂聞言不由嘴角微微一挑,王獻之含笑對崔氏說道:「她現在還小呢,先叫著,等大一點了,阿父說要給她取個大名。」
崔氏含笑說道:「那就多勞姊夫多費心了。」對王家如此看重阿平,她心裡也是很滿意的,「我看阿平這幾個月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等明年開春,天氣暖和點的時候,你們就回家一趟,給阿姊和姊夫看看阿平。」
「諾。」郗道茂和王獻之應道,「我們也有這個意思呢。」
眾人正閑話的時候,「哎呦!」王獻之突然叫了一聲。
「怎麼了?」郗道茂忙問道,只見王獻之哭笑不得的將女兒高高的抱起,身上一灘可疑的濕跡,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大家見狀知道阿平尿在王獻之身上了,不由哈哈大笑。郗超逗趣道:「看來阿平還真是親你,我剛剛抱了她這麼久,她都沒尿。」
郗道茂笑著讓王獻之去偏房換衣服,自己喚來保母給阿平換尿布,解開尿布,一股臭味撲鼻而來,郗道茂點點女兒的小鼻子,「臟丫頭,臭臭!」阿平咯咯的笑了起來。
那觀主見阿平外層的尿布是柔軟的細葛的時候已經吃了一驚,又見最裡層的尿布居然是絲絹,而郗道茂給女兒擦屁屁的布料也是絲絹的時候,忍不住暗暗吃驚,不愧是王家人,平常人能用上布已經是奢侈之極了,更不要說用絲絹了。
周氏見阿平拉了,忙讓丫鬟取了草紙過來,要給阿平擦小屁屁,郗道茂笑道:「阿嫂我不給阿平用草紙的。」這年頭的草紙,她用都嫌疼,更何況女兒這麼嫩的皮膚,她哪裡捨得給女兒用這個東西。
「那你用什麼?」周氏愣了愣問道。
青草不待郗道茂吩咐,就讓丫鬟打了兩盆熱水過來,郗道茂不讓保母動手,她自己凈了手,然後用手給阿平洗了屁屁,然後取了一點點的油,均勻而輕柔的抹在她的屁屁上,最後再用絲絹輕輕的按干她的小屁股。「不過只是拉了一次而已,擦乾淨就好了,哪裡要這麼複雜?」崔氏忍不住開口對女兒說道,「你不怕阿平著涼了?」
郗道茂一邊給阿平換尿布,一邊在一旁輕柔的拉伸著阿平的小手、小腳,同她逗笑著,聽了崔氏的話道:「不會,這裡有火盆,阿平換衣服的時候墊在最下面一層的被褥,我都會讓人烘得暖暖的,她不會著涼的。小孩子皮膚多嬌嫩,我怕多擦會蹭破她的皮膚。」說著讓青草取來溫水,用小調羹舀了一點點水滴在手腕上,感到水溫差不多之後,才小口小口的喂著女兒喝水。她這樣做暖和是緩和了,但容易讓孩子上火,所以她每次給阿平換好衣服之後,就稍微給她喂點水喝。等換好衣服之後,她吩咐丫鬟把火盆和軟褥取走。
眾人在一旁看得幾乎呆了,半晌周氏才嘆道:「難怪阿平這麼乖巧、這麼粘你,阿渝你這個阿母做的可是費盡心血了。」她捫心自問,自己從來沒給自己兩個兒子洗過一次澡,更不要說這麼幫兒子洗屁屁了。
郗道茂將換好尿布的女兒摟在懷裡道:「我也不是一直給她洗的,也就一天洗一次而已。」她也不清楚時常孩子洗屁股好不好,所以就每天阿平大號的時候,給她洗洗,幸好阿平一天也只拉一次大的。
周氏見郗道茂如此,心裡暗暗羞愧,她一向自覺自己做妻子、做母親都做的很到位,可跟阿渝比起來,她差遠了。難怪阿平出生的時候,身子骨這麼怯弱,可給阿渝養了幾個月之後,明顯壯實了很多。
「阿渝,你剛剛給阿平塗得有什麼油?不是豆油吧?」郗超見那油似乎不像是豆油,比豆油味道要好聞一點,故隨口問了一句。
郗道茂聞言並不說話,周氏見狀,對著觀主說道:「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去準備一下素齋。」
「諾。」觀主聞言識趣的退下。
「這是山茶籽油。」郗道茂說道,她本來想用杏仁油的,因為杏仁油是最溫和的基礎油,可是她不知道杏仁油怎麼提煉,後來還是王獻之給她找到了山茶籽油,「塗了油,屁股就不容易發紅了,但也不能多塗,洗過之後,稍稍的塗一點就好了。」
周氏聽了忙問道:「這油怎麼弄的?」
王獻之道:「這我不是很清楚,阿嫂若是想要,我回頭讓弄油的匠工去你們府邸一趟好了。」
周氏點點頭,「那就麻煩子敬了。」
郗超搖頭道:「這樣照顧孩子就是稍奢侈了一些,孩子可不能寵的太過。」
郗道茂道:「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這些絲絹也不是用了就丟的,這怎麼算奢侈呢?我們家又不是負擔不起。再說阿平身子弱,又是女孩子,我寵她一些也沒什麼。」她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他們都能用米來餵乳豬,她這點東西算什麼奢侈?為了她照顧阿平的事,她不僅跟崔氏有過分歧,連王獻之也有時候認為她太過一門心思的撲在女兒身上了,所以郗道茂最反感的就是聽到這種認為自己在女兒身上花精力花的太多的話。
郗道茂來古代多年,雖說早就認同了郗王兩家人*是自己的親人,但她的心裡總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覺,特別是在她單獨一個人的時候,那種空虛的感覺更是強烈讓她不由自主的打著冷顫。而阿平的出生,讓她的心第一次有了圓滿的感覺,每次抱著女兒,她就幸福的想哭。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認為阿平才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尤其是她還知道歷史上的阿平會早夭,這種隨時隨地會失去女兒的恐懼感總是無時無刻的纏著她,所以她才會特別重視阿平,她已經無法想象,失去女兒之後的日子。
郗超被妹妹擠兌了一番,不由笑道:「你這丫頭,我就說了一句話,你回了我一堆。」
「阿渝。」崔氏叫了女兒一聲,「你怎麼跟阿兄說話的?」王獻之也歉然的望著郗超一眼,無奈的苦笑。
郗道茂嘟了嘟嘴,扭頭不理郗超,也不再說話。郗超哭笑不得的摸摸鼻子,別說他在外頭一向是說一不二,從來沒人給敢給他臉色看,就算是在家裡,隨著他這些年年紀漸長,地位漸高,除了父親大人偶爾會訓斥他幾句之外,也沒人敢對他這麼說話了。他想了想,罷了!都是他把這丫頭給寵壞了,他笑著伸手揉了揉郗道茂的頭說道:「好了,是阿兄說錯話了,為兄在這兒給你賠禮了。」
郗道茂忙躲開郗超的作揖,臉不由紅著臉扭捏的說道,「阿兄,我不該對你發脾氣。」
周氏笑著將她摟在懷裡笑道:「沒事,你阿兄平時凶慣了,都沒人敢朝他發火,今天也讓他嘗嘗受氣的滋味。」
崔氏哭笑不得的搖頭,「你這丫頭,都做了阿母了,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都被嘉賓和子敬寵壞了!
周氏道:「我回去找找看,我記得庫里有不少留下的零散料子,放著也是丟了,我們可以多做些尿布,反正以後總要用的。」她跟郗道茂這麼多年相處下來,雖名為姑嫂,其實早就情同姐妹了,根本不需要太過客氣,她給郗道茂零散的布料,郗道茂只會開心。
郗道茂喜道:「這最好不過了。」
崔氏搖頭道:「你們現在的孩子花樣多,我們那時候帶孩子可沒這麼多講究。」
郗道茂笑盈盈的說道:「要是沒有阿母跟我說了這麼多帶孩子的經驗,我也想不出這個法子。」
崔氏聽了大笑道:「你孩子,就會油嘴滑舌!」
眾人也跟著一起笑了,外頭觀主備好齋飯之後,在外頭說道:「老夫人,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該吃齋飯了。」
崔氏道:「嗯,我們先吃齋飯吧,吃完了早點回去,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別讓阿平凍著了。」
郗道茂聽了,便吩咐丫鬟們將齋飯送上,在吃過齋飯後,眾人稍稍休息了一會,就起身離開了。
觀主待郗王兩家人離開之後,轉身去了司馬道福的房裡。